怀念栀子树
2019-04-17林嘉艺
林嘉艺
以前家旁边种的树着实不少。
院前院后分别是柚子林、橘林,周围还零散地种了些枣树、桂树、香樟、苹果树、梨树、桃树……还有些什么品种我也记不大清了,但至今仍鲜活地生长在我的记忆里的便是院中的那棵栀子树。
它不算高大,那时小不点的我踮踮脚也能用鼻尖碰到它翠绿的叶子。在我的印象中,栀子树始终是茂盛得不像话的,不论春夏秋冬,朝窗外望,永远是一抹鲜艳的绿先入了我的眼眸。然而我最喜爱的,还是它夏季的模样,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它的味道。栀子花是出了名的香,小时候曾多次在作文中用稚嫩的语句表达我真挚的赞美之情,也陆续读到过一些作家写栀子花的片段,然而最令我惊喜也最喜爱的还是汪曾祺的那句——梔子花说: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栀子的美是质朴、纯粹、简单的,无需用繁杂的语言来修饰。正如那时的人,以及那段回不去的时光一股。
在那时的我看来,夏季是一个有气味的季节。栀子树上刚打了密密的花骨朵时,我就忍不住踮脚去嗅了。方其盛放,爷爷会剪下几枝含苞待放的,在冰凉的井水里过一遍,甩掉几只贪婪的小黑虫,然后插在花瓶里。一两天后,等花瓣完全舒展开,整个屋子里无一处不是芳香,甚至都要溢出去了!那时的夏夜,连梦都是甜的。
栀子花的香味太难不让人为之沉醉了,以至于每个路过我家院前的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啧啧称赞。若是遇到熟识的街坊驻足观赏,爷爷总会笑眯眯地剪下几朵扎成一束,慷慨地送出去。此时,两人的脸上定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栀子花从爷爷的手中到邻居的怀里,这种传递,让栀子花变得更加纯白而芬芳了。
只是,好景总不长久。要拆迁了,一晃眼,曾经那样美丽的树林以及那棵我最爱的栀子树,全都随着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化为了乌有,就连一丝气味、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再后来我们住到了楼房里,过着一天难得出几次门的生活,而老家的地址只能靠那口小小的井才能勉强找到,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
有一日我在市场偶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分外惊喜的我找到了它的来源。几束栀子花躺在那小摊上,摊主是一个生了不少白发的老爷爷。而摊前,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正望着那一朵朵白花出神,眼里分明闪过一道光,不过很快又暗下去了。
“您看这栀子花开得多好啊!买一束吧,插在家里肯定很香哩!”
“是开得好,不过还是不了。”她又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说来奇怪,这次我再怎么嗅也嗅不到半点香味了。
提着菜慢慢往回走,四处张望,满目皆是高楼、马路,人们都很匆忙地赶着,即便是有一棵那样美的栀子树,大概也极少会有人为它停留吧,更何况这里最多只有一排排积满灰尘的樟树,以及路旁一株株瘦小的花草。
大概我再也见不到那样质朴自然、生机勃勃的树了,曾经香得那样肆意的栀子,还有爷爷与邻居两人会心的笑容,也终于只能活在我并不持久的记忆中。
当然,我希望还有人像我那样怀念着那些树。
点评
从横向来看,作者将对栀子花的怀念与对旧日时光的怀念交织在一起,在栀子花痛痛快快的香气中连梦都是甜的,以爷爷“剪下几枝含苞待放的,在冰凉的井水里过一遍,甩掉几只贪婪的小黑虫,然后插在花瓶里”及爷爷赠邻居栀子花的具体细节写出了旧目的人情之美。从纵向上来看,又将旧日人情之美与今日人情之冷漠做对比,以“即便是有一棵那样美的栀子树,大概也极少会有人为它停留吧”,写出了自己的怅然。全文结构有巧思,细节扎实,是一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