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贵考
2019-04-16皮佳佳
◇ 皮佳佳
北宋画家燕文贵,善画山水、人物,并能作界画,烟江叠嶂,楼观飞惊,景物万变,风格自成一家,以独特的“燕家景致”闻名画史。现存世的主要作品有《溪山楼观图》《江山楼观图》等。其中收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的《江山楼观图》被公认为燕文贵的真迹,上有题款:“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
燕文贵是北宋山水画发展的重要画家,上承李成,下开屈鼎。而现存一些北宋画作的作者争论,也与他有关。如《茂林远岫图》,之前被认为是李成之作,有学者认为这是燕文贵所画〔1〕。对于这位重要画家,学者多从绘画风格上加以讨论。关于他的生平,由于史料较少,其中一些记载多有扞格之处,引起不少分歧。
其中一个争论涉及燕文贵的名字。在现存记载中,有三个相近的名字,分别为“燕文贵”“燕贵”“燕文季”。多数学者都认为“燕文贵”乃是其真实姓名,其他两个只是记载者的误写。如陈传席提到,“燕文贵(967—1044),《图画见闻志》作燕贵,《画继》作燕文季”〔2〕。谢稚柳也认为,“可知燕贵、燕文季,即燕文贵,并非别有其人”〔3〕。也有学者认为“燕文贵”和“燕贵”是两个人,“《图画见闻志》中所叙述的“燕贵”与《圣朝名画评》记载的“燕文贵”却完全不同〔4〕。这里涉及北宋翰林图画院的职名递迁等制度,需要详加辨析。
另外一个争论关于燕文贵的生平经历和官职。南宋的《清容居士集》和元代的《研北杂志》都提到燕文贵任云州云应主簿。现存的《江山楼观图》上也有“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但也有观点认为,“画院待诏出任地方官吏,并无他例”〔5〕。这里也涉及了翰林图画院的院画家出任地方官的制度。
关于燕文贵的生平,宋代画史上比较详细的记载主要来自《圣朝名画评》《图画见闻志》《画继》,然而这三处记载的姓名均不一致:
燕文贵,吴兴人,隶军中,善画山水及人物。初师河东郝惠,太宗朝驾舟来京师,多画山水人物,货于天门之道。待诏髙益见而惊之,遂售数番辄闻于上,且曰:“臣奉诏写相国寺壁,其间树石非文贵不能成也。”上亦赏其精笔,遂召入图画院。端拱中,敕画臣面进纨扇,上览文贵者甚悦。尝画《七夕夜市图》(自安业界北头向东至潘楼竹木市尽存状)其浩穰之所,至为精备。富商高氏家有文贵画舶船渡海像一本,大不盈尺,舟如叶,人如麦,而樯帆篙橹,指呼奋踊,尽得情态。至于风波浩荡,岛屿相望,蛟蜃杂出,咫尺千里,何其妙也。〔6〕
燕贵,本隶册籍,工画山水,不专师法,自立一家规范。大中祥符初建玉清昭应宫,贵预役焉。偶暇日,画山水一幅,人有告董役刘都知者,因奏补图画院祗候,实精品也。吕文靖宅厅后屏风乃贵所画,亦有图轴传于世。〔7〕
燕文季,神庙时人,工画山水,清雅秀媚,予家旧有花村晓月、平江晚雨、竹林暮霭、松溪残雪四时景,画院谓之燕家景。〔8〕
此外在后代一些画史和笔记中也有关于燕文贵的零散记载,现将根据这些资料以及北宋翰林图画院的制度对燕文贵生平进行一些考辨。
[北宋]燕文贵 江山楼观图卷 31.9cm×161.2cm 绢本设色 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一、燕文贵、燕贵、燕文季是否为同一人
首先,可以确定“燕文季”与“燕文贵”为同一人。《圣朝名画评》中还有一段关于燕文贵的记载:
燕文贵犹精于山水,凡所命意,不师于古人,自成一家而景物万变,观者如真临焉。画流至今称曰“燕家景致”。〔9〕
这里可以看到燕文贵以及其闻名于世的“燕家景致”,与《画继》中“画院谓之燕家景”的评价一致。
此外,《画继》里提到“神庙时人”也容易产生误会。“神庙”一般被认为是神宗时期,有人质疑这个时间与《圣朝名画评》中提到的“燕文贵”活动在太宗和真宗时期不符合。韦宾指出,《圣朝名画评》的成书年代,过去被四库馆臣定为哲宗时期,就是因为他们错误理解了勾龙爽一条中的意思,“勾龙爽……神宗时为图画院祗候”。馆臣把把其中“神宗”理解为宋神宗赵顼,实际上这个“神宗”应该为宋太宗赵光义。“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四《艺祖》:宋王旦《封祀坛序》‘烈祖造新邦,臻大定,经制而未逞,神宗求至理,致升平,业成而中罢’。是以太祖为烈祖,太宗为神宗,亦古人之通称也。”〔10〕所以,我们也可以推断,这里的“神庙”应该是指太宗。燕文贵活动在太宗时期,这也与《圣朝名画评》记载一致,故可以基本确定“燕文贵”与“燕文季”是同一人。
其次,《图画见闻志》中记载的“燕贵”,应该也是“燕文贵”。
北宋翰林院为内廷官司名,隶入内内侍省。“唐开元初始置翰林院,为文人待诏之所。宋沿置,但掌供奉技艺事,已与学士院专掌内制分道扬镳。”〔11〕到了宋代,翰林院已经是内侍机构,与掌内制的翰林学士院完全是两个机构。翰林学士院一般简称为学士院,主要是“掌制、诰、诏、令撰述之事”。翰林学士须出生进士科,为正三品,地位颇高。而翰林院的职能主要是负责供奉书画、捏塑、琴棋、医术、天文等技艺以事皇帝,下设有天文、书艺、图画、医官四局(院),“翰林院勾当官一员,以内侍押班、都知充,总天文、书艺、图画、医官四局,凡执伎以事上者皆在焉”〔12〕。其中的翰林图画院隶属翰林院,“图画局掌以绘事应奉,若塑造则课工为之”,翰林图画院也简称图画院、图画局等,主要负责绘画、捏塑(雕塑)来供御前及宫中应用。翰林图画院的职掌主要是为皇帝、皇室成员及朝廷大臣写真,为建筑物图绘壁画,出使别国图写其君臣之肖像,装饰宫廷用品,帮助政府搜访散佚于民间的绘画名迹,鉴定、品评御府所藏的古今画迹,此外还有为皇帝代笔、绘画全国各州、府、监、县、镇之地图等职责。
在翰林图画院供职的人员主要是“执伎以事上者”,是由工匠与伎术官组成。这些伎术官是九流品官之外的官职,属于流外官员。《宋史·职官志》并没有对这些流外官员进行详细说明,仅指出其管理部门是流外铨,“流外铨,掌考试附奏诸司人吏而已”。这里可以大概把流外官员列入“吏”的范围。宋代官职制度复杂,这里就不作详细讨论。这里流外官员,虽然也有一系列升迁渠道,但地位是无法与流内官员同日而语的。所以可以知道,这些翰林图画院的院画家们,即使获得伎术官职,名为翰林待诏等,或者因为技艺精湛受到皇帝赞赏,其作为官员的地位依然很低。
翰林图画院始置于雍熙元年(984)。最开始图画院人员并无定额,职名一般包括待诏、艺学、祗候、学生、工匠,只有待诏、艺学、祗候、学生属于伎术官。北宋翰林图画院的画家录用制度,主要有“接收”制、“荐入”或“诏入”制、“补入”制、“考入”制、“荫补”制。“接收”制主要在后蜀、南唐归降后,礼遇两地归顺的院画家,分别授予待诏、艺学、祗候之职。如后蜀画院待诏黄荃、黄居寀父子。“荐入”就是经人推荐,由皇帝特许进入画院的一种制度。这些画家往往画艺出色,社会知名度较高,而本身社会地位比较低下。高益本来于“都市货药”,别人买药的时候,他会赠送一些自己的画,后来经孙遽推荐,进入图画院,令其画相国寺廊壁,深受太宗赏识,授予翰林待诏。而燕文贵就是在太宗时期,受画院待诏高益推荐进入图画院的。《圣朝名画评》记载他被召入图画院,并没有说他被授予职位。燕文贵初入画院时,应当只属于最低的学生级别。虽然在端拱年间,他进奉的纨扇受到太宗欣赏,也还没有改变他的职位。
关于燕文贵隶军中,地位比较卑贱,得以诏入画院,其实也并非孤例。
太平兴国八年,“有孙景璠者,本杭州水军,篆千字文为五十余体以献。上善之,诏取去黥文,隶御书院。宰相宋琪请以官秩,上曰:‘爵禄非所惜也,顾此人面痕尚在,岂称冠带?’琪固言之,乃授国子书博士”〔13〕。
这也是在太宗时期,有位名叫孙景璠的人,本来是杭州的一名水军,以五十多种字体篆刻千字文进献,太宗十分赞赏,就诏命去除脸上的刺字,进入翰林御书院。宰相宋琪请求给他官秩,而太宗有所顾虑,认为脸上的刺痕还在,如何能授官,最后经过宋琪反复请求,授予孙景璠国子书博士。
由此可见,由底层的军人进入翰林院并非孤例,如果技艺突出,且有人推荐,完全有可能进入翰林院,以其技艺逐渐取得伎术官职。
因此,《圣朝名画评》与《图画见闻志》的记载并不矛盾。《圣朝名画评》说燕文贵“隶军中”,《图画见闻志》的记载,燕(文)贵“本隶册籍”,这个“册籍”就是“尺籍”,就是军籍的意思,这也说明了燕文贵出生行伍的身份,与《圣朝名画评》“隶军中”的记载一致。到了真宗大中祥符中,他被诏去参与玉清昭应宫的绘画,因为画艺出色,受到了负责官员的推荐,这才授予了他“祗候”的技术官职。在太宗时期,图画院的职名并没有定额。也正是在真宗时期,图画院职名形成定额,“今待诏三人、艺学六人、祗候四人、学生四十人为额。旧工匠十四人,今六人”〔14〕。在职名设置方面,北宋翰林图画院“经历了‘无定员’到‘定额’的过程;职名的升迁,经历了北宋初期的递迁普遍、越职除授,到真宗以后的‘定额’制下‘有阙充填’,额外不添,再发展到神宗时以考试择优迁补的几个阶段”〔15〕。
此外,南宋楼钥的《攻媿集》也有记载:
图画见闻志载:燕文贵,本隶尺籍,工画山水,不专师法,自立一家规范,预玉清昭应宫之役,偶画山水一幅,人有告都知者,因补图画院祗候,实为精品。此卷不入家数而布置精工,别有一种风气,岂其是耶!〔16〕
《攻媿集》转引了《图画见闻志》的内容,并明确把“燕贵”写成了“燕文贵”,更加说明了这本是一人。
由上可知,燕文贵、燕贵、燕文季本是一人。燕文贵应该是他的本名,因为在《江上楼观图》中有“燕文贵”的题款。此外,在《南宋馆阁录续录》中,有记载一幅燕文贵的山水上有“御书‘燕文贵’三字”〔17〕,那么“燕文贵”当为其真实姓名。
二、关于燕文贵出任地方官员的问题
在《江山楼观图》上有“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的题款,这说明燕文贵已经升任画院待诏了,并且出职任过县主簿。《清容居士集》有载,“燕文贵山水(翰林学士将仕郎守云州云应县主簿)”〔18〕,《研北杂志》提到“燕文贵为翰林艺学将仕郎守云州云应主簿”〔19〕。
这里记载的职名和地名虽然不太一致,却为我们提供了燕文贵出职的线索。
前面提到,真宗时期,翰林图画院职名形成定额。图画院职名一般包括待诏、艺学、祗候、学生、工匠,只有待诏、艺学、祗候、学生属于伎术官。就翰林图画院内部职位升迁来说,主要是从学生到祗候,祗候升到艺学,再升到待诏,如高文进“太宗时入图画院为祗候”,后“以其能迁待诏”。一般来说,当院画家们取得了“祗候”“艺学”或“待诏”的职位后,再积累一定的“年劳”,就可以到地方去任官,从流外进入流内官员。
“宋代吏人以年劳‘出职’,即可依法补授流内品官,称为流外入仕,其出身便是流外出身。即‘内外百司吏职及监司吏人,皆有年劳补官法,俗谓出职是也’。此外,凡‘非及第、奏补、年劳之类者,谓之杂出身’。包括纳粟纳赀补官、捧香恩例、勤王、守御、捕盗等各种途径特恩补官以及各种技术官等,或称为杂色补官、杂流入仕等。”〔20〕
前面已经说过,图画院这些祗候、艺学、待诏等职位都属于伎术官职,这些院画家们也属于伎术官,是流外官员,属于广义的吏人范围。但是他们也有机会进入到流内品官的行列,就是获得一定年限的资历积累后,可以“流外入仕”,称为“出职”。
在《宋史﹒职官志》的《流外出官法》中,“御书院待诏五年出左班殿直,书艺十年出右班殿直,御书祗候十五年出借职并补正名后理”〔21〕。从这里可以看出,翰林院下属的天文、书艺、图画、医官院(局)的伎术官都属于流外官员。那么可以推断,翰林图画院的院画家们也大致可以参照此办法出职。
真宗天禧元年十月,“诏御书院翰林待诏、书艺、祗候等入仕十年以上,无过犯者,与出职”〔22〕。从诏令看,图画院的情况应该大致与此类似。《清容居士集》记载燕文贵“翰林学士将仕郎守云州云应县主簿”,可以看出《清容居士集》是混淆了翰林院与翰林学士院,把燕文贵误写作翰林学士。燕文贵断不可能是翰林学士。《研北杂志》记载“燕文贵为翰林艺学将仕郎守云州云应主簿”。如果这个记载是准确的。那么以正常情况判断,燕文贵先在翰林图画院从祗候升为艺学,在艺学的职位上就职十年后,再出职任云州云应县主簿。但是《江山楼观图》的题款上有“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那么燕文贵应该是从艺学升到待诏,再出职任县主簿的。
县主簿是燕文贵的“差遣”,也就是他真正的流内职位,他的阶官为将仕郎,这意味着他的品秩。从下面的《幕职州县官四等七资表》可以看到,县主簿是里面最底层的官员,为从九品。由于身份相对比较卑微,这些流外官员转入流内任职往往是从最基层的官职开始。燕文贵出职地方官员并不是孤例,其他院画家也有出任地方官的记载。如太宗时期,就有图画院和御书院的伎术官出职做地方县令,“端拱元年十一月,翰林画待诏、光禄寺丞夏侯延佑为庐州巢县令。十二月,以翰林书学、少府监主簿何允元为汉州绵竹县令”〔23〕。
幕职州县官四等七资表〔24〕
这些“伎术官”出身的官员通过出职进入流内序列,再进一步积累劳资,还可以经过磨勘升为京官,称“改官”,也称“转官”。在北宋初期,这些“诸色伎术官”经磨勘,能够“见任京官”。但对于他们“转官”的政策经常有改变,能够见任京官的还是少数,授朝官更是微茫难求。如太宗至道二年三月,“诏应有落技术头衔见任京官者,遇恩泽,只转阶或加勋,不得授朝官”〔25〕。真宗天禧元年八月,“诏审官院,今后司天监及诸色伎术官,虽系京朝官,并不得磨勘”〔26〕。
对于燕文贵来说,这些政策的变迁对他的影响也许并不大,他和大多数流外官员一样,无法升任到京官的行列,能够出职地方获得流内官品,对图画院的院画家们来说,已属不易。
至于燕文贵具体出职哪个地区,我们也可以试作探讨。《清容居士集》和《研北杂志》均记载为“云州云应县主簿”。然此记载比较可疑。后晋会同元年(938),石敬瑭割让幽州、云州等十六州给契丹。后周显德六年(959),后周世宗柴荣又收复了瀛、莫二州。后来契丹又复置景州,太宗时期北宋又丢了易州,这就是宋人所谓的“燕云十六州”。北宋时期,这里长期属于辽国的控制范围。在北宋统治者看来,燕云十六州为汉唐故地,也志在收复失地,虽有宋太宗雍熙北伐,中间也短暂攻克过云州等地,但也以失败告终。但在北宋统治者心里,光复燕云地区始终是他们的梦想。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乐史编纂《太平寰宇记》,将云州等地也编纂进去,其内容基本照搬唐代《元和郡县志》,可以看出,显然这只是对汉唐故地的一种想象,“然是时幽、妫、营、檀等十六州晋所割以赂辽者,实未入昄”〔27〕。因此,燕文贵在真宗时期出职地方任县主簿,不太可能去辽下辖的云州。
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参照另一条线索,即《江山楼观图》的题款“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带有“筠”字的县极有可能位于“筠州”,据《太平寰宇记》,筠州属于“江南西道”,下领四县“高安、清江、上高、新昌”〔28〕。这里虽然没有提到带“筠”字的县,考《高安县志》,高安县至今有筠阳镇(1993年,高安县改为高安市,2002年筠阳镇改为筠阳街道),为县城中心区,“清以前为府(州、路)治所在地”〔29〕。县城至今还有“筠阳八景”,虽然史籍中对“筠阳”这个地方的记载极少,但可以说明“筠阳”也是此地的古地名。
燕文贵任职是在真宗时期,我们也许可以参照一位时间相近的历史人物,即苏辙。苏辙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仁宗、英宗和神宗朝,离真宗朝并不远。受到苏轼乌台诗案影响,苏辙曾经被贬筠州,“十二月癸亥,轼责授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辙亦坐贬监筠州监酒税”〔30〕。而当时的高安县就是州治所在地,也就是苏辙被贬的地方,他在那里留下了不少诗文,并与当时的筠守毛维瞻有和诗,如《次韵筠守毛维瞻司封观修城三首》〔31〕。《攻媿集》有载,“苏少公谪居筠阳,今有杂着一编别行于世。吾乡李光祖一日携其曾祖屯田所传筠阳唱和集见示。”在苏辙的诗句里,也出现过“千里筠阳犹静治,还家一笑定无他”〔32〕。在《栾城集》里有一首苏辙送给谢逸的诗,后面附有小记,“苏辙先生作是诗送之高祖,《溪堂集》中亦尝赓和,淳熙丁未瀓假守筠阳谨刊篇末”〔33〕。这应为谢逸的玄孙谢瀓在“守筠阳”时所记,说明在南宋淳熙年间,筠阳这个地名还存在。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推测,高安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筠阳的名称,但后来又改名,因为存在时间不长,年代久远,并没有留下记载。实际上,一个地区的改名还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如高安所在的筠州,在南宋理宗时期就改名为瑞州,后来又改回筠州。还有一种可能,筠阳就是高安城区的别称,因为这里是州治所在地,人们习惯称高安为筠阳,这可以说是高安的一个别称。如果《江山楼观图》上的题款是可靠的,那么燕文贵应该是出职任筠州筠阳县主簿。由此,《江山楼观图》上的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的阙字也可以补上,即“待诏筠州筠阳县主簿燕文贵”。至于《清容居士集》和《研北杂志》的记载,云州与筠州读音相同,筠阳县与云应县读音也比较相近,有可能因为读音相近而误载。
[北宋]燕文贵(传) 纳凉观瀑图页 23.7cm×24.8cm绢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现在我们可以大致梳理一下燕文贵的人生经历:
太宗时期,燕文贵从军队退伍,来到京师汴京,在天门道一带卖画为生。他画艺精湛,为当时翰林图画院的院画家高益注意。高益买下燕文贵的一些画,向太宗推荐燕文贵,如今正进行大相国寺的壁画描绘,而壁画中的树石必须由燕文贵来完成。太宗也比较欣赏燕文贵的画技,燕文贵因而得以诏入翰林图画院,成为一名院画家,身份为学生。端拱年间,也就是988年至989年,太宗命院画家们进献纨扇,燕文贵所画纨扇获得太宗赞赏。这时候燕文贵进入画院的时间应该不久,年资还不够,即使获得太宗赞赏,也没有获得升迁。到了真宗大中祥符初,也就是1008年前后,这时候燕文贵进入画院已经二十多年,他参与修建玉清昭应宫,闲来画了一幅山水,别人禀告翰林院的都知。这位刘都知向真宗上报,应该此画也得到真宗赏识,燕文贵获得了“祗候”的伎术官职,估计此后他也在逐步晋升,应该在1010年至1015年,他升任了图画院最高的技术官职“待诏”。他也积累了一定的年劳,按照规定可以出职,逐步进入流内官员的行列。这时候,他出官到筠州任筠阳县主簿,为从九品官员。以他20岁进入画院计,他出职地方官员时至少也在50岁以上了。《江山楼观图》应该就是他任筠州筠阳县(高安)主簿时所作,属于他的中晚期作品,风格应该比较成熟,能体现“燕家景致”的风貌。同时,《江山楼观图》上的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的阙字也可以补上,即“待诏筠州筠阳县主簿燕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