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 斯琴格日乐
2019-04-15刘月娇
刘月娇
她是谁?
北京,生机勃勃的皇城,被太多的历史层层包围,她同时是现在的和过去的。这使得她的冬天也繁花似锦的像夏天。
新年里,明媚的一个上午,斯琴格日乐在北京建国饭店里,灰夹克,驼色长裙,标准的文艺女青年做派。忙碌的一天刚刚开始,她化了淡妆,身形保持得极好,谦和、腼腆,不动声色。当她看着你时,你能感受到她目光里的从容。
“这人是谁?”来上茶的服务员指着沙发上坐着的斯琴格日乐,京腔京韵地问身边的同事。同事扫了一眼:“斯琴格日乐”。
“斯琴格日乐?干啥的?”
“哎呀你自己去百度。”同事有些不耐烦。
绕过摄像机、三脚架的阻碍,我侧身问服务员“你多大?”。“20。”“听过《山歌好比春江水》吗?”她憨憨一笑:“没有”。
如果说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斯琴格日乐是谁”会是一个问题;那么对于很多昔日的歌迷,这个问题便是:斯琴格日乐还是曾经的那个斯琴格日乐吗?
她是一种力量
斯琴格日乐1968年出生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真真正正是草原的女儿。
她父亲是军人,自小备受呵护。在广袤的大草原上自由生长,同时,血液里的艺术基因也逐渐显现。蒙古族人能歌善舞,草原给了他们最佳的练声场。
从多报道可以看到,斯琴格日乐的歌手之路,亦如所有年轻的女孩一样。她爱上那个帅气的男孩儿同时也爱上了摇滚乐。她为此放弃了苦练多年的舞蹈与舞蹈家的梦想,甚至放弃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年她22岁,带着一副孤胆和一把普通的琴,带着炽热的音乐梦,放弃了舞蹈事业,放弃了老家相对稳定的生活,来到深圳打拼。那时,南方是一片热土,全国所有的有志青年都奔向南方。斯琴格日乐和她的乐队南下淘金,其实最初的想法也很简单,挣钱,是为了买一把好琴。有了好琴,才能继续玩音乐。
那时她刁蛮任性,情绪经常失控,总一路哭闹踹打男友,还因住条件太差而要求回家。直到有天发现乐队的三位成员全部染上毒瘾,她用一己之力拯救同伴,将三个毒瘾缠身脾气暴躁古怪的大男人带回了家乡戒毒。这前后只不过短短三年时间。斯琴格日乐从小女孩已经迅速的成长成那个足以支撑起整个乐队的女性。
当时在深圳打拼的音乐人也不少,凤凰传奇的玲花、阿宝也是同年代的人。斯琴格日乐的乐队在深圳的收入是很可观的,在酒吧伴奏一天,每人有100块钱的收入。
90年代初,那是崔健最辉煌的几年,他无论在哪里开演唱会都场场爆满,他的专辑永远畅销,他成了摇滚乐的精神符号。1994年,“魔岩三杰”张楚、窦唯、何勇站到了香港红磡,开了一场“中国摇滚乐势力”的演唱会。那时候窦唯桀骜冷面吹着长笛,何勇声嘶力竭麒麟跳,张楚坐在那里浅吟低唱,这正是中国摇滚乐的高光时刻。如果要说出一个摇滚乐史上最令人兴奋的十年,那一定是80年代末到90年代那十年。斯琴格日乐和她的乐队就奋斗在这十年里。
在深圳打拼了四年,为了寻梦,亦如乐坛很多人一样加入北漂大军。斯琴格日乐和几个朋友一起组了个乐队——骑士乐队,并且一起到酒吧当驻场歌手。杨坤曾经是这个乐队的主唱,她是乐队的贝斯手。
2000年发行专辑《新世纪》,专辑中,有9首歌曲由她创作,并且同时担任了她驾轻就熟的贝斯演奏。她的第一张唱片创造了大陆乐坛的一个神话,她一举横扫了当年所有的最佳新人奖。她以特有的高亢嗓音、创作才华、蒙族文化底蕴奠定了“中国女性摇滚第一人”的绝对地位,至今仍然无人能望其项背。一曲《山歌好比春江水》打开了斯琴格日乐在乐坛的大门,嘹亮、清澈,富有民族特色的嗓音,也让人们深深记住了这个独具一格的摇滚女嗓。
但关于这位女歌手的一切,似乎都从她名声大噪之后戛然而止。如今她说她已经可以笑着面对那些与名气共同而来的非议,她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认识她,记得她,此时的她有一种沉静的力量,让人沉思。一个女人的成长,一个女音乐人的历练,这才是梦醒时阳光正好的样子。
这就是一个好的人生
王小波在他的《青铜时代》里说,“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斯琴格日乐再次回到公众视野内,是因为一首诗。
2018年,9月28日,摇滚歌手臧天朔与世长辞, 中午12点05分。斯琴格日乐在微博发表长诗《如来生相遇愿看你健康笑傲的模样》,悼念臧天朔。
不管雾气怎样浓重
却依旧锁不住来自梦里的讯息
你还是那个模样 还好 我
没有遇见 一个弱着的你的样子
不论怎么使劲儿 拼不过的
依旧是时间 依旧是宿命 依旧是
那个用原子堆积起来的累赘的躯壳
愿 此刻的你行走云端 依旧洒脱
依旧才华横溢 依旧怀揣音乐梦
依旧微笑着调侃自己的
功过得失爱恨情仇
依旧歌唱 依旧爱着不同的爱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音乐着的你
如来生相遇 愿看你健康笑傲的模樣
臧哥 走好 一路走好
“他在我的音乐道路上给予了决定性的帮助……其实在媒体猜测我们变成仇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我们早已成了好朋友,各自过着悠闲惬意的生活。”
生活从未对任何人有所许诺,明星也不例外。他们在各自的人生中继续走着,没有了任何交集。人间岁月如流,一如既往。现在的斯琴格日乐和我们想象的她完全判若两人,用她的话说“我把叛逆的东西藏起来了。”
现在的她写写诗、养养花、一年磨一张专辑,生活全面地放慢了节奏。她依然在坚持音乐,哪怕很小众,哪怕已经走不到舞台上——也许,草原的女儿骨子总有些桀骜和固执。去年斯琴格日乐还上了《蒙面唱将》,50岁下腰劈叉玩贝斯,很快乐的样子。
近两个小时的采访下来,言语中可以感受到现在的她是朴素的和华丽的,是优柔的和决然的,是脆弱的和坚硬的,最要紧的一点,她是真诚的。现代舞蹈第一夫人皮娜·鲍什曾讲如果一个人活得真诚,那就是一个好的人生。
忘了我很正常
就我们而言,斯琴格日乐在今天最大的尴尬就是再也不会有当年那么多人认识,也没有那么多听众。从前那些狂热的歌迷可能都已经不听摇滚乐,跑去养生了。很多圈中的人大家看起来像老朋友,事实上早已形同陌路。
对斯琴格日乐的各种假想和猜测,其实反衬的恰恰是我们自己在今天的不堪。当年那群怀抱希望理想的年轻人,如今早已散落天涯,有人成了老板、有人还在打工、为人夫、为人母。中年心事爬上鬓角发际的我们,在某个久违的沉睡夜里梦回当年的“唱山歌哎,这边唱来那边和,不怕滩险弯又多”的时光,恍若隔世。
从小的看,花无百日红,歌手被忘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从大的来看,中国原创音乐的起步相对晚,而且它还没赶上好时候。在国内音乐市场还没有发展完善之时,互联网时代便呼啸而来,受其冲击,中国的唱片工业尚未成型就崩盘了,这几年更是到了极点:音乐工业几乎等于零,而收入利润也是几乎为零。这样造成了某些唱片公司举步维艰。乐队和歌手们都很艰难,奋力的从庸常的土壤中开出花来,倘若一没有商业价值,很快就会瓦解和被替代。但如今的斯琴格日乐早已经看淡这些。“红很肤浅,而且我对钱的要求也没有那么深刻”。
今天再打量斯琴格日樂,她的确不在中心位置。大家都在追逐短平快,但她依然在孤独地进行一些坚实的思考。对于这样的人生我们只能静静观看,且毫不犹豫地给出掌声。接下来的计划中,音乐依然会占据斯琴格日乐人生地很大的篇幅。她会开启《织谣》的全国巡演,让民谣在更多的人心里生根发芽。
正午的阳光投射了进来,那样的光和影打在斯琴格日乐的脸上,她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仙人一样通透释然,但又分明是红尘的人,红尘的故事。
“老师帮我签个名吧”。
“好”。 ”斯琴格日乐起身微笑着说到,透着些许妩媚,宛如少女,宛如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