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国际化进程中的几个思维误区
2019-04-13陈承新
文 陈承新
对于“治理能力现代化与城市创新环境的构建”的理解,我认为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探讨政府如何在城市治理当中改善公共服务;第二层是如何在城市治理当中扩展民主治理的内容和方式。杭州作为一座走向国际化的城市,是否自带国际视野?是否存在创新思路的误区?在城市化治理过程中,我们要厘清认识,尤其要明确政府公共部门的着力点。
认识有正有反。正向的城市化认识,一方面要求政府结合城市自身的特点,将城市推上国际化舞台,成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平台。另一方面,也需要政府从更高的站位和更广的视野推进城市的建设,关键是把握城市未来20年、30年甚至更长时间跨度内的重大发展问题,做出正确的决策。首先,城市要配合国家的战略,多角度、综合统筹地考量和明确自身发展的定位;其次,政府有关部门需要根据城市发展定位,讨论城市发展方向。
反向的认识就是要避免落入城市国际化的误区。从国际化城市公共服务配备情况来看,我认为城市的现代化、国际化不等于汽车地铁化、高楼大厦化、千城一面化和扩大化。现在很多城市的现代化建设过程都存在一定误区,政府对城市化率的认识也存在一定偏差。
避免城市汽车地铁化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对城市化的认识大多是以纽约为蓝本,认为纽约的汽车和地铁就是城市化的方向。然而,城市化真的是需要这样吗?
建设国际化都市,首先要有高质量的基础设施。然而,如今的城市不是为了人而建,而是为了交通而建。比如在北京,建设超大型城市、超大体量的车站和机场,导致城市通勤往往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杭州的汽车保有量早已进入了百万时代。根据数据,2017年全国的机动车保有量是3亿多辆,其中汽车保有量达2.17亿辆,而杭州已经达到244万辆,五年内新增机动车以私家车为主。控制汽车保有量,需要政府进行综合调控,提前预估,提出预案。
另一方面,公共交通特别是城市的轨道交通,也需要适度发展、量力而行。城市化不等于汽车化,也不等于大力发展公共交通。我们不能走入城市扩张、公共交通网延伸、城市继续扩张的怪圈。去长春调研时,当地一位同志对我说,自从长春有了地铁,就有了大城市的感觉。以地铁为代表的轨道交通,确实有很多好处,但也存在诸如造价不菲、后期运营维护成本高昂等一系列问题。2012年是地铁建设的井喷之年,从2014年起到2020年,全国各地预计投入到地铁项目中的资金将达2.5万亿元。从2017年下旬开始,一些地方已经叫停了地铁项目,这也传达出我国决策层对基建财政调控的态度。地方政府上马轨道交通项目应切实考虑当地情况、财政收入的匹配度、借贷等金融杠杆的可行度,以及相应的社会安全保障问题。
另外,国际化社区建设要有战略安全意识,这也是城市公共服务国际化的一项重要内容。城市化不单单是指城市规模扩张和城市设施建设,更涉及政治问题。外籍人士的流动对城市国际化的提升当然有一定作用,但同样需要适度。流动过于频繁或准入门槛偏低,都会产生隐患。
避免城市“千城一面”化
城市日新月异,但历史文化不能被破坏。抛弃历史的发展,会让人产生极大的焦虑感,造成社会压力。中国较多城市的建设是以纽约为蓝本,却只学了皮毛,对城市建设内涵的理解产生偏差,没有考虑人的内心世界。城市迎来了拆旧建新的热潮,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和地方特色的老建筑大多被拆除,导致各地城市的面貌相似。现代风格的城市建设确实提升了城市的基础设施,但千篇一律的高楼也会让城市失去自己的独特韵味。
随着年龄的增长,都市人需要人性的回归,城市发展不能斩断人性的根。自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农村已逐步开始扭转“千村一面”的问题,但是城市“千城一面”的问题依旧严重。无论在西方国家,还是在亚洲地区,城市化引发大量人口流向城市,乡愁已经成为“奢侈品”。 “乡愁”指的就是带有本地特征的历史文化传统和日常生活习惯。“留住乡愁”,就是要保护和传承城市的历史文化传统。
《桃花源记》描绘了人们对美好村庄的向往,但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囿于资金短缺或是意识缺乏,对美好生活的体现重视不足。城市现代化建设不单纯聚焦工业城市,也要注意保留乡土气息和人文关怀。
避免城市高楼大厦化
水泥的寿命是70年,钢筋的寿命是100年。百年之后,我们的城市应该怎么办?
第一座摩天大楼于1885年出现在美国纽约,于1934年被拆除。著名的帝国大厦于1929年投入使用,到现在不足90年,而每年维修费用足够再造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座帝国大厦。大量的高楼若无人承担维修费用,未来将给城市发展带来巨大的危机。港珠澳大桥设计使用寿命120年,就算质量再好寿命翻倍也只有240年。而卢沟桥已有700年,赵州桥已有1400年,故宫已有600年,秦砖汉瓦还在,榫卯结构还在。过去的老房子冬暖夏凉,而玻璃幕墙写字楼常年开空调,造成巨大的能源浪费。“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城市的规划者和参与者,需要全局视野和前瞻意识。
避免城市过度扩张化
现代人总是以为自己比古代人聪明,事实上未必如此。人口向城市集聚,因而大城市必须建高楼,这种发展是盲目而没有方向的。英国的城市化率是80%,美国是90%,中国的城市化率现在是58.52%。如果我们单纯以达到欧美国家的城市化率为目标,将城市不断扩张,城市问题可能还会更加严重。
城市扩张需要综合考虑人口、资源、生态宜居标准等因素,而一座城市发展的基础性要素中最主要的是人口、资源和环境。城市规划建设需要从人本主义的角度出发,突出城市生活的人居特性。所以,不管是可持续发展,还是城市建设,都要重视人本问题。
建设“国际化城市”,不等于建设“国际化大城市”。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发展节奏,不宜一味追求城市规模的扩张。很多城市的国际化建设都是从“摊大饼”开始,北京上海也不例外。但如果缺乏长远规划,规模的扩张会带来城市病。20世纪80年代,我们学习国外钟摆型的城市,你可以在城市的一端工作,晚上又回到城市的另一端。但这种模式已经出现了许多问题,仅仅从时间上说,我的青春“一直在路上”。因此,我认为,国际化的城市建设要避免单纯学习外来经验,而要走产业结构升级、提升城市质量和内涵发展的路子。既富有又宜居,这才是高端城市。
要在有限范围内对城市人口进行流量控制。早在1992年,北京就提出了建设现代国际城市的规划,但由于当时缺乏对城市规模的清晰概念,且2000年以后没有采取有力措施限制人口,导致后续人口超过了城市的承载能力。人口压力过大问题不是一时的疏散或者产业的强制转移就能迅速解决,而是需要漫长的调整过程。类似问题还未凸显的城市,应该及时地做好人口评估,吸收和借鉴成功经验,而不是重复这些教训。
要强调的是,“城市化”“国际化”还包含宜居的应有之意。什么叫宜居?经济学家林毅夫讲到自己租房子的三点要求:第一,距工作地点世界银行15分钟左右路程;第二,能看见小树林;第三,自己要住得起。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点也是国际化城市的宜居标准,即适当的生活半径、美丽的生活环境和适宜的生活成本。在城市化和国际化的过程中,如果能够避免汽车地铁化、千城一面化、高楼大厦化和过度扩张化,那么这座城市会是宜居和高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