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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性临时展览的跨文化阐释方法初探

2019-04-12陈钰彬

东南文化 2019年1期
关键词:国际性策展跨文化

李 林 陈钰彬

(1.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四川成都 610065;2.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 上海 200433)

内容提要:在文化复兴国家战略背景下,我国与他国之间的文化交流愈发密切,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的博物馆也需要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致力于推动国际文化的相互理解与沟通。国际性临时展览自身具有特殊性,目前存在博物馆未能帮助观众构建背景知识、展览难以构建有利于观众认知的文化语境、展览呈现方式无法激励观众的学习兴趣等问题,因此应该通过系统的阐释方法将陌生的异域文化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中有效传播。博物馆跨文化阐释有三种方法:思维转化、语境构建与互动交流。同时,跨文化阐释在帮助公众构建新的认知模式、引起观众情感共鸣以及增强公众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一、国际性临时展览阐释的现状和问题

随着文化复兴国家战略的不断深入,我国与他国间的文化交流越发密切,多元文化间的互动和交融日趋频繁。近年来,在我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带动下,跨文明交流、对话式文明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响应。平等、尊重、包容的文化交流模式正在世界范围内形成,而新的文明对话机制也有力推动了政府与民间跨区域的文化合作。

1.国际性临时展览的发展现状

跨文明交流的国家战略对当代博物馆的文化使命提出了新的要求,尤其是省、市级的中心城市博物馆需要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致力于推动国际文化的相互理解与沟通。国际性临时展览作为国际交流的一种重要途径,不仅为各国观众欣赏、了解异域文化搭建桥梁,还为博物馆在学术研究、展陈体系、公共教育、国际合作等核心业务发展提供了更好的平台。随着文明对话的不断深入,中国博物馆的展览模式也逐渐与世界接轨,国际性临时展览这一形式已经非常普遍。

根据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的统计数据,2015—2018年,国家层面引进的国际性临时展览已经达到51个,地域覆盖欧洲、亚洲、南美、北美、非洲等地区,题材涵盖历史、自然、科学、艺术、工艺等学科领域,甚至延伸到现代流行文化,充分体现出文化主题的多样性[1]。这些国际性临时展览不仅让中国观众有机会欣赏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珍贵文物,也为国内博物馆建立具有自身特色的展陈体系进行了有益探索。以成都博物馆新馆为例,自2016年下半年正式开馆以来,仅一年多的时间就举办了“帝国夏宫——俄罗斯彼得霍夫国家博物馆藏文物特展”“现代之路——法国现当代绘画艺术展暨陈像·蜕变摄影展”“文明的回响:来自阿富汗的古代珍宝展”三个大型国际性临时展览,共接待观众160余万人,产生巨大的社会效益。

2.国际性临时展览阐释面临的问题

国际性临时展览的蓬勃发展为博物馆提供了更多的办展选择,在助力国家文化战略、推动国际文化交流、培养公众国际化视野、提升博物馆策展理念等方面的价值也毋庸置疑。但是,我们也无法忽视大量国际性展览“涌入”之后在公众传播方面出现的种种瓶颈。如何通过系统的阐释方法将陌生的异域文化在不同的展览语境中有效传播,仍然是大多数博物馆亟需面对和解决的问题。根据四川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专业调查小组对全国范围内国际性临时展览的实地考察和观众访谈,了解到观众对展览主题、内容、知识点产生理解障碍的主要原因如下。

(1)博物馆未能帮助观众构建背景知识

由于博物馆工作人员对异国文物的文化背景不甚熟悉、国外相关资料获取途径匮乏、中外馆方语言交流困难、资料共享机制不成熟、策展时间紧迫等原因,策展人难以对异国文物进行深度信息解读,无法为观众建立起系统的背景知识,甚至出现陈列内容与主题脱节的现象。例如曾在多家博物馆巡展的“梵天东土 并蒂莲华:公元400—700年印度与中国雕塑艺术大展”,其主题是通过中印佛教造像的对比展示,透视佛教文化、艺术的传播与交流,但展览却只是按照地域、时代将佛像分门别类进行陈列布展,文物说明也仅局限于造像本体的内容形制描述,观众既无法了解中印佛教造像之间的联系和区别,更无法看到其背后的文化现象。在受调查的120名观众中,有84.2%的观众表示在展览主题和内容理解方面存在不同程度的障碍,而51.7%的观众表示因为缺乏历史、艺术领域的背景知识而无法很好地理解展览内容[2]。

(2)展览难以构建有利于观众认知的文化语境

不少博物馆在引进国际性临时展览时,主要依靠以“翻译”为主的直接阐释,导致本就难以被公众理解和欣赏的异域文化无法在更广阔、更深入的层面上得到理解。课题组在调查中发现,各类引进型临时展览在展览内容表述中或多或少都会涉及一些专业名词。例如,现代艺术展中出现的“现实主义”“印象主义”“新印象主义”“象征主义”等西方艺术流派;历史展中出现的“新王朝”“城邦”“涅伽达文化时期”“法罗尔丘地”等历史地理名词;佛教艺术展中出现的“耆那教”“笈多艺术”“涅槃”“跏趺”等专业词汇。虽然许多国际性临时展览也通过图文版、触摸屏等方式对部分词汇进行解释,但是这种文字层面的翻译却没有构建出更有利于中国观众学习的展览语境,绝大多数观众难以理解、记忆这些专业名词的含义。

(3)展览呈现方式无法激励观众的学习兴趣

与基本陈列相比,临时展览设计周期更短、造价普遍偏低,因此在展览中运用的阐释手段受到限制,展柜、图版和“纪录片”式的视频构成了大多数展览的主要传播途径。由于阐释媒介的单一化、环境营造设计的缺失,即便是拥有众多稀世奇珍的展览也无法给观众带来良好的体验感,更难以激励青少年观众的学习兴趣。四川金沙遗址博物馆2018年举办的“庞贝:瞬间与永恒——庞贝出土文物展”利用有限展示空间,复原罗马庭院,并通过多媒体技术再现了维苏埃火山(Ve⁃suvius Volcano)爆发时庞贝城(Pompeii)的真实瞬间,拉近了展览与青少年观众的距离;广东省博物馆2017年举办的“泰坦尼克文物精品展”利用别具一格的话剧艺术表演让观众在展览中获得身临其境般的角色转换体验,形成独特的阐释视角,深受观众喜爱。然而这些体验式的阐释方式仅仅是凤毛麟角,国际性临时展览单一化的阐释方式仍然是阻碍观众理解异国文化的瓶颈。

3.跨文化阐释的必要性

上述调查表明,观众之所以难以理解异域展览,与文化环境、思维模式、语言习惯的差异息息相关,因而国际性临时展览信息阐释的主要目标就是消除或减少展览与观众之间的文化障碍。跨文化阐释需要探讨和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从一种文化向另一种文化的转换,使博物馆观众能够更好地消化、吸收展览内容。在转换过程中,策展人需要抓住文化的差异性,把握好不同文化间存在的“同”与“异”,“无论是在引进还是推出国际性的展览时,要获得跨文化交际的最佳效果,就不能忽视文化间的差异性,应选取新的途释角度”[3],这是完成跨文化阐释的重要前提。

有学者指出,跨文化传播本质上就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互动,或者说是文化异质的人的互动[4]。博物馆语境下的跨文化阐释也是博物馆策展团队与观众之间互动、对话的过程。在特定的展厅环境内,依托学术研究,对脱离原生环境的文物进行故事脉络重构,并以观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来传播与表达,使其融入到新的语境中,进而与观众之间产生认同、交流、理解和共鸣等心理、情感层面上的积极反应(图一)。

二、国际性临时展览的跨文化阐释方法

科学系统的跨文化阐释方法是国际性临时展览信息传播和体验效果的重要保障。在展览中有效应用跨文化阐释,不仅能凸出蕴藏在展品里的文化维度,还能加强文物与观众的联系,使博物馆成为一个多元对话的平台。研究跨文化阐释的基本方法,需要遵循以下基本原则:首先,跨文化阐释要以观众为中心,充分考虑国内观众的参观特点和文化背景;其次,跨文化阐释要以消除文化障碍、促进文化之间的交流、理解为目的;最后,由于涉及国际间文化交流等方面的内容,跨文化阐释应该强调互动、对话与沟通,以多元文化视野对待世界文化多样性,以平等和尊重的态度看待各民族、各地区的文化。

1.思维转化:解读异国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关联性

传播学理论认为,跨文化传播首先基于人与人之间的文化差异以及文化陌生感,而这时跨文化传播更多地表现出人类认识自我的需要、对新奇事物探索的需要、通过对认识“他者”而扩大精神交往领域的需要——这些需要始终是跨文化传播的内在心理动因,并且构成了人的跨文化特性的重要组成部分[5]。在国际性临时展览中,那些能引起注意的展品一般是“体现中外文化交融或者中外文化相似性的展品;具有中国观众所熟知知识背景的展品;让中国观众对本来所熟悉的事物产生新认识的展品;中国观众不熟悉但个性鲜明的展品”[6]。德国著名阐释学研究者施莱尔马赫(Friedrich Daniel Ernst Schleiermacher)认为,理解这一过程,要通过自身内在的体验去进入他人内在的生命,进而进入人类精神世界[7]。在博物馆语境中,意味着观众在参观文物的同时联系自身的社会经历和生活体验,进入文物内在的生命,对文物及其背后的故事进行感知、融合,进而阐发感想体悟,精神世界得到升华。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便是由物及人、从他者到我者的联想,而要达成这一环节,就需要策展人为观众和文物搭建联系的桥梁,使两种文化之间产生共鸣。

南京博物院院长龚良2014年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Royal Ontario Museum,ROM)文物库房看到大量的埃及文物,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虽然……两者从形象、装饰到种类差异也很大,但其中所包含的观念却完全一致,即都是希望死后身体不朽、灵魂永生。”[8]南京博物院2016年举办的“法老·王——古埃及文明和中国汉代文明的故事”展览中,策展人从文明对比的视角出发,将展厅空间划分为两个左右对称的版块,分别以红、蓝两种颜色为基调来营造汉代文明和古埃及文明的神秘氛围,从不朽、生活、权力、生灵四个方面多角度切入,突出两大文明之间隐秘的联系。一进入展厅,我们便可看到并列展示的木乃伊与金缕玉衣,古埃及人笃信人死后灵魂不会消亡,仍会依附在尸体或者雕像上,因而制作木乃伊来保存尸体;中国古代人认为玉能够使尸骨不朽,同时玉衣也体现着穿戴者的身份地位,因而通过金缕玉衣来保存尸骨。中国观众可能对古埃及文明不甚了解,但是对金缕玉衣和其背后的涵义往往有所耳闻,这样观众便可通过身边熟知的文明来理解未知的古埃及文明。

2.语境构建:展览情境的创造与融入

美国学者大卫·卡里尔(David Carrier)在《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Museum Skepticism:A History of the Display of Art in Plublic Galleries)中提到:“当人们将祭坛从礼拜堂挪移到博物馆的墙上,它就不合时宜地与架上绘画相提并论了。”[9]上述观点虽然是艺术史学有关艺术品历史实物性的探讨,却也从另一方面给博物馆展陈与跨文化阐释以启发,提醒我们语境对于文物所表达意义的重要性。博物馆的展览语境可以从两个层面来进行探讨:第一个层面是宏观层面的文化背景,即策展人希望在怎样的主题框架下阐释展览,为观众创造出互动和交流的“大空间”;第二个层面是展览呈现的情景,即通过场景复原、展品组合等方式为观众创造出认知和理解“小空间”。对于国际性临时展览而言,无论是大背景的构建,还是小情景的营造,都必须以消除文化障碍为主要目标。结合本国观众的文化背景、认知习惯,为其创造新的语境,观众才会有针对性地去学习、判断、关注文物背后的艺术性和思想性。而策展人创造语境的过程并不是从上而下地向观众灌输文化,而是试图通过语言、文字、情景的巧妙运用来激起观众学习和交流的兴趣。

2017年在北美引起轰动效应的“帝国时代:中国秦汉文明特展”(Age of Empires:Chinese Art of Qin&Han Dynasties)为西方观众展示了大一统国家的时代丰韵和秦汉时期中外文化之间的交流。标题中“帝国时代”十分引人注目,而“帝国”一词基本不见于19世纪前中文历史文献中,不是中国传统的表述习惯。策展人孙志新认为,在西方的博物馆办展览,要考虑到基本的观众是西方的观众,要了解他们的知识和文化背景。他们可能熟知古代西方的希腊罗马,但是对古代中国的秦汉甚至一般的中国历史文化都相当陌生。将中国的文明史纳入世界文明史的大框架里阐释,有助于观众比较和理解。展览中展出的中外文化交流的内容,特别是秦汉与希腊罗马在文化上的联系和互动,拉近了观众与展览的距离;秦汉时代的中国不再是遥远陌生的存在,而是与他们熟知的西方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整个世界重要的组成部分[10]。因而使用Age of Empires一词作为展览名称,目的是使西方观众通过“帝国”一词联想到对于西方文明有着重要意义的古希腊和罗马帝国,如此便能拉近展览与西方观众的距离,让观众由已知的希腊罗马文明来类推神秘的东方文明,继而实现文化语境的创造和融入,达到消除文化隔阂的效果。

3.互动交流:多维度、多层次的阐释视角

目前我国引进的国际性临时展览的策展角度往往是建立在历史、文化、艺术、自然、科技等大学科门类基础上的主题性展示,体现出比较明显的学术研究色彩。而在具体阐释方法上,很多展览也基本延续了以“物”为核心,对其背后的文化现象进行延伸性解释的模式。对于国际性临时展览的观众而言,面对陌生的文化背景和语言环境,博物馆跨文化阐释若要消除认知和理解方面的障碍,不仅需要对学科知识和珍贵文物进行深入解读,还需要寻求更丰富的阐释体系,才能与更广泛的观众构建互动与交流的平台。

(1)故事化阐释

随着以信息传播为主导的陈列模式在中国博物馆的普及,各种叙事手法在展览中的应用已经屡见不鲜,但对于大多数国际性临时展览而言,要想将展览如同讲故事般娓娓道来,无疑对策展人提出更高要求。因为这不仅需要对展览内容深入研究,还要将东西方文化融会贯通,才能让展览讲出引人入胜的故事。湖南省博物馆在2018年举办的临时展览“在最遥远的地方寻找故乡——13—16世纪中国与意大利的跨文化交流”(以下简称“中意跨文化交流展”)就是一次跨文化传播的经典案例。展览第四单元“‘马可·波罗的行囊’:在意大利寻找中国”讲述往来于欧亚大陆两端的商人、传教士、外交使节们对东西方文化交流作出的贡献,巧妙地运用了故事性的叙事手法。展览以“行囊”这个贴近生活的物件为视角,开篇就向观众们提出问题:“当马可·波罗们启程返乡时,他们的行囊中有些什么?带回去之后,这些商品、礼物是否如石投水中一般激起了水花和涟漪?”其中在欧洲的蒙古人生活部分,展览并没有直接陈列生活物件或艺术作品,而是以马可·波罗的遗嘱为叙事线索,向观众介绍了马可·波罗对“百万身家”的安排,缴纳税款、捐赠教会、免除他人的借债,以及对自己的妻女、鞑靼(元代汉人对蒙古人的俗称)仆人彼得的安排,那么蒙古仆人在西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呢?展览便通过欧洲画家笔下的蒙古人形象,对头戴尖帽、留有分叉胡须的蒙古人形象进行了阐释,并通过文献资料中意大利与中国绘画的比较分析,介绍了西方绘画中隐约表现出的东方特征,使观众对那个时期东西方文化交流的过程、途径有所了解。策展人在深入发掘展品信息的基础上,将一系列具有因果关联的文物串联起来,使东方与西方不再孤单地遥望,而是在环环相扣的故事讲述中探寻出了一条融会交流之路。

(2)生活化阐释

对于相当部分的博物馆普通观众而言,博物馆在展览中增加一些更加贴近生活、甚至近乎“八卦”的内容,更能激起他们的观展兴趣。因此,在展览策划中除了服务于展示主题的“一本正经”式阐释,还需要一些结合观众兴趣点的“离经叛道”式阐释,从而形成多维度、多层次的阐释体系,满足观众多样化、个性化的观展需求。2014年,由中国故宫博物院与ROM共同举办的国宝级大型展览“紫垣撷珍——故宫博物院藏明清宫廷生活文物展”(The Forbidden City:Inside The Court of China’s Emperors,又称“紫禁城展”)在ROM隆重开幕。由于安大略本地观众对中国文物和文化不甚了解,策展人为了解观众感兴趣的内容,事先作了针对展览内容的前置评估,发现相当数量的观众对内务府、狗衣等内容表现出浓厚兴趣[11]。从一般注重展品质量的国际策展视角来看,与其他珍贵的宫廷艺术品相比,狗衣之类的物件绝非“主流”展品,甚至连入展的“资格”也存疑。而从观众的视角看来,正是这些最贴近日常生活的物件将两个国家的文化联系起来——因为无论是在明清时期的紫禁城中,还是在现代的安大略地区,人们对宠物狗的情感和喜爱完全是可以交流的。以此为基础,策展团队便可在狗衣相关方面下工夫,结合多媒体技术,设计多样化的互动设施和教育活动,使观众在观察体验、实际操作中体会中国文化。

(3)体验式阐释

除了在展览主题和内容上选择新的阐释视角,博物馆还可通过多维度的艺术表现形式使观众全身心地融入展览之中,给观众带来多感官的审美享受,使其能够从全新的角度理解展览。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2016年的“劳森伯格在中国”(Rauschenberg in China)展览便很好地诠释了沉浸式体验,该展在展示美国艺术大师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的著作《四分之一英里画作》(The 1/4 Mile or 2 Furlong Piece)时,安排美国爵士乐演奏家泰德·纳什(Ted Nash)现场即兴演奏爵士乐。这场跨界演出的安排独具匠心,使观众多感官沉浸于艺术的世界,视觉艺术与即兴爵士音乐相互碰撞,跨越了普通观众与国外艺术作品间的交流障碍。美国宝尔博物馆(Bowers Museum)的“中国盛世:秦汉唐精品文物展”(Warriors,Tombs and Temples:China’s Enduring Legacy)以兵马俑作为展览的核心文物,为了使西方观众深入感受秦俑艺术,策展人将“表演艺术融入展览”,由来自中国台湾的行为艺术家Jarry演绎秦俑,观众在观展时可与其进行肢体语言互动。展览巧妙地借助活体雕塑的形式演绎秦俑,促成视觉艺术与表演艺术的互动,这种戏剧性展示方式的运用打破了被动观看的氛围,无疑会给观众带来神秘、惊奇的体验,取得良好的跨文化沟通效果[12]。

三、国际性临时展览跨文化阐释的社会教育意义

大量的实践案例证明,国际性临时展览中跨文化阐释方法的应用可以对博物馆展览和社会教育的质量提升产生积极影响。首先,国际性临时展览的引进尤其是目前“文明对话式”展览的大量出现,突破了传统的单一主线式策展方式,赋予了博物馆观众更加广阔的思维空间。其次,多层次、多角度、跨学科的阐释方法的应用不仅让展览的体验方式更加多元化,也能在心理和情感层面引起更加广泛的共鸣。最后,成功的跨文化阐释不仅能让博物馆在世界文明对话中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更有利于本国社会公众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的建立。

1.帮助公众构建新的认知思维模式

跨文化阐释方法对观众的认知与学习产生良好的导向性作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会改变人们对文物展品、文化现象、社会问题的理解和看法,进而构建起全新的认知思维模式。湖南省博物馆2018年中意跨文化交流展紧紧抓住意大利文化与中国文化的联系,并在此基础上通过引导性叙述引起观众的发散性思考。序篇展出了三幅美人像:两边两幅木版油画为枫丹白露画派画家所作,画面中的女性皆是梳高髻、呈四分之三侧面的形象;中间的《新会木美人》是明代的木版油画,从胸部能依稀分辨出美人的汉式服装,但从其西式长裙、袖口纹饰、高挺的鼻梁来看,又有着明显的西方人特征,其人物形象与旁边两幅西方油画中女人的形象十分相似,三张画犹如同一对姐妹呈现的三种姿态。策展人李军在接受采访时说道:“‘枫丹白露画派’和‘木美人’的关系,从来没有人研究过,我们这个展览第一次把它们放在一起。”[13]策展人抓住两件展品中隐藏的联系进行关联阐释,呈现出欧亚大陆两端艺术成就中的某些相似性,为参观者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和思路,激发他们去想象和思考,产生进一步探究的愿望。

2.引起社会公众的思想和情感共鸣

从国际文化交流的视角而言,那些可以突破国界和地域文化的限制、消除文化隔阂和偏见的展览主题往往更能得到观众认同,从而引起本土观众的情感共鸣。当然,这种情感和思想上的交流有赖于策展人对文物深入、细致的研究,才能在浩瀚的信息中抓住可以被放大、深化的信息,从而构建起跨文化阐释的内容基础。日本浩劫教育中心(Holocaust Education)从波兰奥斯维辛博物馆(Auschwitz Museum)借来纳粹在奥斯维辛用于屠杀的毒气罐和一些儿童囚徒的遗物,包括童鞋袜、毛衣和一只手提箱。手提箱上只有“625”编号、汉娜·布兰迪(Hana Brady)的名字及出生年月、一行触目的大字Waisenkind(德语“孤儿”)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在线索极少的情况下,策展人史子通过阅读、写信询问、亲自拜访等方式不断地寻找这个手提箱背后汉娜的故事,最终举办了一场名为“孩子眼睛里的浩劫”的展览,并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汉娜的亲生哥哥乔治·布兰迪(George Brady),了解了汉娜手提箱相关故事的始末。展览通过与乔治对话的方式,告诉日本的孩子:“从苦难经历中得到的最重要的价值是宽容、尊重和同情。”这个战争主题的国际展览在日本得到广泛的认同,究其本质并不是因为策展人发掘的大量隐藏信息或者生动感人的故事讲述,而是展览传递的主题信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情感,在公众中引起共鸣,从而产生巨大的教育力量。

3.增强公众的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

在我国走向世界文化舞台的传统文化复兴战略阶段,民众对其他国家的文化认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而国际性临时展览正是使普通民众接触、认知他国文化的一个关键途径。传播学理论认为,在文化身份认同构建的过程中,“他者”是认识自我的一面镜子,只有在我与他者的对话情景中,我才能认识“我”的存在[14]。国际性临时展览应该引导公众以欣赏、尊重、理解的态度去维护文化多样性,同时也要立足于增强公众的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近年来由英国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原创的在全球巡展的“大英博物馆百物展:浓缩的世界史”(A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100 Objects)通过一些似乎不起眼的文物阐述了一整部世界史,在全球引起热潮。展览的寄语提到:“除了那些展现出人类出类拔萃的工艺和艺术潜能的精美物品之外,展览中更突出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在讲述非凡故事的展品。比方说,一枚小小的石质印章引领人们再次发现某个失落的文明;被弃于非洲一处沙滩的陶瓷碎片向世人揭示了早期的商船曾经不远万里穿越过印度洋。”该展展品的选择并不局限于代表权贵阶层的伟大艺术品,而更关注体现人类生活发展轨迹的平凡的生活必需品,通过这些蕴含多重信息的平凡艺术品来启迪观众思考自身与人类创造物之间的微妙联系、去探索文物背后隐藏的文化认同。此展之所以在全球范围内获得跨文化传播的成功,主要是因为大英博物馆通过100件物品构建了宏大的世界观和若干文明“镜像”。来自世界不同地区、不同族群的观众都能在展览中找到自身文明的影子,通过文化之间的传播与交流,认识到自身文化与其他文化之间的差异、联系以及为世界文明作出的贡献。在这种文化平等、相互尊重的氛围中,本国观众的文化认同与文化自信也就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

[1]中国文物交流中心:中国博物馆展览交流平台,[EB/OL][2018-08-03]http://www.gotomuseum.com.cn/zhan⁃lan.php?typeid=10&time=4&pageNo=4.

[2]调查人:郑钦与、李幸,调查地点:四川博物院,调查时间:2017年11月。

[3]张继华:《美国宝尔博物馆展览工作评述——以“中国盛世:秦汉唐文物展”为例》,首都博物馆编《首都博物馆论丛》,北京燕山出版社2012年。

[4]秦志希:《“跨国跨文化传播”笔谈》,《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3年第3期。

[5]单波:《跨文化传播的问题与可能性》,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08—109页。

[6]薄海昆:《试论首都博物馆国际性临时展览内容与形式的跨文化沟通》,首都博物馆编《首都博物馆论丛》,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年。

[7]〔德〕施莱尔马赫(Friedrich Daniel Ernst Schleierma⁃cher):《诠释学箴言(1805—1810)》,洪汉鼎主编《理解与诠释——诠释学经典文选》,东方出版社2001年,第45—47页。

[8]龚良、毛颖:《中国博物馆大型原创性特展之展览策划——以南京博物院为例专访龚良院长》,《东南文化》2016年第6期。

[9]〔美〕大卫·卡里尔(David Carrier)著、丁宁译:《博物馆怀疑论——公共美术馆中的艺术展览史》,江苏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63页。

[10]孙志新:《“秦汉文明”展览的策划与实施——兼论在海外策划中国展览和策展人负责制度》,《博物院》2017年第5期。

[11]沈辰、毛颖:《西方博物馆展览策划的理念与实践:从策展人(Curator)谈起——以皇家安大略博物馆为例专访沈辰先生》,《东南文化》2017年第2期。

[12]同[6]。

[13]潘桑柔、李军:《对话策展人:学术转化为艺术——“在最遥远的地方寻找故乡——13—16世纪中国与意大利的跨文化交流”展独家解读》,《艺术设计研究》2018年第1期。

[14]同[7],第1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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