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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围场和秋狝大典康乾盛世的狩猎文化

2019-04-12薛梅林树国李术凡

城市地理 2019年1期
关键词:围场木兰蒙古

文+薛梅 图+林树国 李术凡

从前,一位名叫窦光鼐的清代内阁大学士,以“古北雄关外,千山应给多”的名句,形象地描绘了千山万壑都出来迎接皇帝出行的车辇之盛况,而这种盛大的出行,正是为“习武绥远”的“木兰秋狝”而来的。

“狝”是古代秋天出猎的名称。古人在命名上非常考究,君王同为出猎,但因一年四季不同,而名之各异,分别是: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故有“秋狝”之称。“木兰”为满语,汉语意为“哨鹿”,亦即捕鹿,是满族人狩猎的一种方式。清代皇帝入关后沿袭了祖先的射猎习俗,以承德境内的木兰围场为哨鹿之所,故称“木兰秋狝”,是清代皇家猎苑文化的最佳体现。

左右页图:木兰记碑位于承德市围场县四道沟乡东庙宫村,立于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是木兰围场中唯一一块由嘉庆皇帝所立的御笔碑,其余六块皆为乾隆所立。碑上用汉、满两种文字刻嘉庆皇帝御制文《木兰记》,记录了木兰围场的形成、作用及恢弘气势。

木兰秋狝:清朝皇室的围猎盛事

白山黑水养育了一个壮硕的民族——满族。善于骑射,始终是满族及其先民女真人的优秀传统和文化特征。早在后金时期,清太祖努尔哈赤就有讲武习兵的祖制,他设置盛京、吉林围场,于每年十月对八旗兵勇进行习武训练。顺治元年(1644年),清军入关,入主中原之后,清世祖福临为了提高八旗兵的战斗力,仍然多次巡幸京师南苑,行围狩猎,演兵习武。最终,清军凭借骁勇善战的军事力量,夺取了全国政权。

康熙初年,边疆仍不稳定,一直遭受着南方的“三藩”之乱、蒙古察哈尔部布尔尼叛乱、漠西厄普特蒙古部落的潜在威胁以及沙俄帝国的不断入侵等等。更为严重的是,威武雄壮的八旗劲旅在入主中原之后,逐渐滋生了贪图安逸、追求享乐的恶习,战斗力大大下降。

康熙皇帝在不断镇压叛乱的过程中,充分认识到绥抚各族、强化军队、训练勇猛将士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于是从康熙十六年(1677年)起,开始每年巡行塞外。终其一生,他几乎每年都会巡行一次,甚至一年两次。在北巡过程中,康熙帝以其经世致用之心,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开辟木兰围场,木兰秋狝成为兴国之策。可以说,木兰秋狝为后来清军平定蒙古准噶尔部的反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木兰秋狝大典主要盛行于康、乾两朝,在政治、军事、家族教育、休闲趣味等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现实效用,具有积极的历史意义。难怪嘉庆帝在《木兰记》的碑文中这样写道:“射猎为本朝家法,绥远实国家大纲”,还说“木兰秋狝,为亿万斯年世世子孙所当遵守毋忽之常经”,可谓一语道破了其中深意。

其实,任何一种策略都有其自身的运行轨道,就像抛物线一样,最高点一过便开始下沉。同理,新的体制在发育成长为一种固定模式之后,自然也会因为过于成熟而逐渐败落。清王朝除雍正帝在位13年外,每年8、9月都会举行一次木兰秋狝。康熙、乾隆、嘉庆三帝在位140年间举行了105次的行围活动,仅康熙帝就有48次。随着清朝国力的衰落,清廷于道光四年(1824年)正月废除木兰秋狝制度。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木兰围场全部开围,招民耕种,一座当时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因为人为破坏而没落下去,如今仅存几处尚能说明围场兴衰际遇的遗址,如东庙宫、岳乐围址、圣祖练兵台、乌兰布统古战场……

左右页图:塞罕坝,在蒙语中意为“美丽的高岭”,位于承德市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境内,是木兰围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曾是一处森林茂密、水草丰沛、禽兽繁集的天然名苑。

热河行宫的建成

一个王朝的车马鼎沸声,催生了一个新世纪,在一条通往理想的皇家御道上徐徐展开。这条路,康熙帝走得曲折漫长,也走得壮阔辉煌。

秋天的塞外,天蓝云白,树木姹紫嫣红,如诗如画,分外迷人。康熙帝率领参加木兰秋狝的大批人马,从京师出发,经怀柔、密云,出古北口,经两间房、喀喇河屯、小营,至波罗河屯(在今隆化县境内)集结,准备入围。此时,内蒙古四十八旗王公按例在这里迎候圣驾,皇帝到达后则赐宴同乐。至乾隆时期,自波罗河屯进入围场的通道主要有两条,一是从木兰围场西哨口(又称“卜克崖口”,此处有行宫即西庙宫)东行入围;一是从东哨口(又称“伊逊崖口”,在今隆化、围场交界处的石片子村,此处有行宫,即东庙宫)北行入围。为了保证道路畅通,清政府规定一年两次整修这条御道,采取保护措施的力度非常之大。

由于长途劳顿,为了休憩和休整,从京师到木兰围场,清廷还沿途兴建了21座行宫,特别是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修建的热河行宫(今避暑山庄),集南秀北雄于一体,是清代最大的一座皇家园林。从此,木兰秋狝文化和避暑山庄文化交融一起,成就了清代皇家宫廷的传奇文化,也成就了承德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气象。

木兰围场:林木葱郁,水草丰美

如果说历史是一个妆台,那么康熙帝的亲力亲为则擦亮了这个妆台,并让一片土地透视了一个时代的妆容。康熙帝曾亲自为木兰围场选址,他在平定三藩、战局初稳之际,曾深入漠南、漠北蒙古地区,察民瘼、备边防、观地形,又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第二次北巡,经过半个月的勘察,初步划定了围场范围,以“喀喇沁、敖汉、翁牛特诸旗敬献牧场”的名义,正式设置木兰围场。据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编写的《围场厅志》记载,木兰围场东半部是喀喇沁、翁牛特两部所献的游牧地,伊逊河以西部分则是未经任何部落承领的禁地。

木兰围场的地理位置非常险要,这里有战国时期的古长城,还有秦时修筑的亭、燧、障、塞等防御设施,以及辽、金时期的军垦要地;这里北控蒙古、南拱京师,左通盛京、右引察哈尔,历史上曾有山戎、东胡、匈奴、乌桓、鲜卑、契丹、女真、蒙古等多民族聚居,是名副其实的战略要地。

这里的道路交通也十分理想:一方面,距离京师仅七百多里,往返京城很是方便;另一方面,距离蒙古各部远近适中,便于处理北方少数民族合融的政治关系,方便各地少数民族觐见朝会,以达绥远之旨。

此外,木兰围场的生态环境亦十分优良:北为坝上高原,南为丘陵盆地,气候凉爽,属半干旱、半湿润地区;北温带的东亚季风气候滋育着各类动植物的生长,使这里林木葱郁,水草丰美,山野资源尤为富饶,特别是鹿、狍、虎、狼、驼、熊、豹、野驴、山羊、野猪、兔、貉、獾、鼯鼠、狐狸等野兽数量繁多,是一处不可多得的行围打猎、习武练兵之地。

为便于行围和促进禽兽繁衍,清廷在木兰围场周围1300余里的范围内,还划分出了72个小型围场。各围之间,距离远近不等,多者二三十公里,少者一二公里,分布在森林茂密、水草丰美的两山之间或四面环抱的山沟里。虽然各个围场自有特点,但皆竖以柳条木栅,作为界线来区别内外,俗称“柳条边”,同时还严格规定“蒙古、民人毋得阑入”,如果有人胆敢私自入内打柴、采摘野菜的话,就会遭到重罚——这实际上就形成了一个自然保护区。

声势浩大的行围队伍

众所周知,狩猎文化在彰显人的生存能力的同时,还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把钥匙。从民间狩猎来看,“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名谚成语,记录了人类同野兽的斗智斗勇;“狡兔死,走狗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等名言警句,则彰显出狩猎体验及其衍生的心机;“让狐狸把礼帽、猎狗、枪和马都带跑了”等坊间笑谈,更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狩猎文化的丰采多姿。

但与民间的诙谐和松弛不同,木兰秋狝是皇家组织的盛大军演,其规制严格、声势浩大。按照规定,每年行围“派兵一万二千名,分为三班,一次猎拨兵四千”,并令宗室及各部院官员随行。在每次行围之前,皇帝都要降旨预备好秋狝的一应事宜,诸如沿途御宿、官员帐篷、伙食粮秣等等均有严格规定。驾行前一日,皇帝还要遣派官员到奉先殿虔诚祷告。每次出宫围猎时,车驾人马数以万计,一路行来,旌旗飘扬,军伍浩荡,使木兰围场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康熙皇帝非常重视和强调行围的严格纪律,行军队伍一般是左翼官在左,右翼官在右,统辖而行。内蒙各旗也会派出大量骑兵,年例一千二百五十人、向导一百人、随围枪手和长枪手约三百人协同行围。行围前,御行营护军必须先期到达围场,选择地形,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建御行营,扈从官兵再依次安帐,行营周围还会设置巡逻和卡伦(即清代的哨所)。围猎时,八旗将士必须按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陈列,其中以黄旗为核心,两翼以右红旗和左白旗延伸围拢,末尾的蓝旗则负责领先急驰和传达信号。

可以说,严明的纪律必然成就威武之师,而威武之师也必然成就鼎盛大业。对此,我们不必为它界定特质,因为随之而来的康乾盛世,便是这段历史风流的最好见证。

左右页图:上图为康熙点将台,是整个塞罕坝登高远眺的最佳之地。历史上,在乌兰布通之战胜利结束后,康熙曾登临点将台,检阅凯旋归来的清军将士。下图分别为康熙像和乾隆皇帝射猎图。

多民族融合的盛会

兼容并蓄,推陈出新,把诸多元素之间的张力协调在一种核心之中,总能显示出一些名称的别致之美。以木兰围场的命名为例:木兰是满语的“哨鹿”,“围场”是汉语,满语称作“辉罕”。其全称,满语应叫“木兰辉罕”,汉语应称“哨鹿围场”。木兰围场,正是满语、汉语混合使用的结果,意即“哨鹿之所”,而“木兰围场”四字一旦被念起,就仿佛看到一个充满诗意的场景:每到秋分以后,清帝亲自带着捕鹿的亲随侍卫,在黎明前悄悄地藏匿于山林,顶着制作得惟妙惟肖的鹿头,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的声音,吸引前来求偶的雌鹿……然而,这也不过是木兰行围的一个小插曲,远不及正式狩猎的场面威武雄壮。

正式狩猎包括四个环节,分别是撒围、待围、合围和罢围。狩猎时,管围大臣在五更时分便率领蒙古兵丁一千多人分翼入山,进行准备。等到天亮以后,皇帝从御行营行至看城,蒙古兵丁、八旗劲旅、虎神枪营士卒和各部落射手一起冲出营盘,从两翼迂道绕过选定的围场,依山川的大小、道路的远近,形成几十里不等的包围圈,队列一直延至到看城,这就是“合围”。日出前,皇帝出看城,在扈从大臣、侍卫及亲随射手的拱卫下引弓射猎,让蒙古诸部仰瞻皇帝圣武。随后,皇帝令蒙古王公及各部落射手驰猎,射获者记册颁赏。于是,随着一声令下,但见百骑并发,万箭齐鸣,围猎官兵左右驰驱,呼啸山林,犹如短兵相接的战场。围猎时,如遇熊、虎等猛兽,皇帝会亲自上前射杀,或命虎神枪营猎杀。在《清实录·圣祖实录》中,康熙帝总结了他一生到木兰围场总共40次的射猎成果,非常详尽,颇有自得之况。

罢围,哨声响起,宣告围猎结束,将士们就在营地点起熊熊篝火,满汉官兵席地而坐,烤炙猎物,同进野餐,同时还载歌载舞,吟诗赋对,共享行围胜利的欢乐。

“万幕拱黄城,千山绕御营,朝家修武备,藩部输衷诚”,乾隆的诗完整地描写了木兰秋狝的全过程。秋狝活动结束时,皇帝还要和随围的蒙古王公来到张三营行宫或阿穆呼朗图行宫,举行庆功宴赏大会和告别宴会。宴会上,清帝遍赐蒙古王公及将士兵丁以食物、鞍、马、服装和银两等,卓索图、昭乌达二盟盟长则代表蒙古各部向皇帝献白马、白驼等“九白”之礼,以表对清廷的臣服,同时还会举行统称为“塞宴四事”的诈马(赛马)、什榜(音乐歌舞)、相扑(摔跤)和教駣(驯生马驹)等民族传统节目的表演。

融合是一种发展,也是一种进步。可以说,木兰秋狝大典不仅是一场各民族联合的大规模军事训练活动,也是清中央政府与各民族首领的一次盛大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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