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邀》的爆发:有没有能力进行真正的思考
2019-04-11张帆
张帆
单向空间是一家书店,前身是单向街图书馆。
2006年,圆明园东门开了第一家单向街书店,是一家特别小的独立书店,环境很美,但就是没有人去。尤其是冬天,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一个客人。
我们几个创始人,当时的正经职业都是媒体,所以邀请了作家、艺术家、导演等朋友来我们书店做讲座、交流和对谈。
书本身就是一种交流的介质,是作者和读者之间进行精神交流的一种方式。当时活动推出后,有很多读者和朋友兴奋地参与到我们的活动当中。他们的投入、专注、兴奋溢于言表,让人耳目一新。这让我觉得,那种严肃的、更加形而上的探讨氛围似乎又回来了。
对于做书店和媒体的人而言,我们一直坚持做我们自己的事情,除了线下做沙龙活动外,还做了很多尝试,比如把这种深度对谈形式通过视频节目,或其他各种符合互联网时代传播的形态,线上线下双呈现。
在做《十三邀》之前,我们用最喜欢的书做了一个短视频栏目,到目前已经做了一百多期,播放量超过1亿。
去中心化,非剪辑
(十三邀)是我们在201 6年跟腾讯新闻联合策划制作的一档精品高端访谈节目。第一季的前两集刚出来,就获得了金熊猫国际纪录片最佳谈话类节目的荣誉称号。
现在基本做到了双周播出,每季13期,播放形式有精简版40分钟,完整版2-3个小时两种。总播放量已经超过7亿,在豆瓣上的评分非常高。
当时的获奖评语,说(十三邀)去中心化,是一个非剪辑形态。如何理解?
去中心化是指这个节目采用了纪录片的形式去做一个高端访谈,所呈现的不仅仅是两个嘉宾人物。
从访谈最开始,如何准备采访话题,如何通过周边人了解嘉宾的信息开始,观众就可以跟着节目介入到这个访谈中。
从创意的产生到拍摄,到最后整个环节的完成,都比较符合互联网时代的特点,让受众深度参与到一个节目中。
非剪辑,即最后呈现出来的片源状态,一个是大概一个小时的精简版,一个是两三个小时的完整版,基本会把所有素材放到完整版中,让用户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这场谈话。
除此之外,《十三邀》还会把精简的片断剪辑成短视频在各个平台上推广。这样的剪辑方式非常符合互联网形态。
找到自己的发展规律
《十三邀》是我们做单向街书店多年,深入探讨、深入对谈交流的一个形态。可以说,《十三邀》最后的爆发,完全是因为在互联网时代找到了最佳播放规律。
《十三邀》第一季第一集采访的是罗振宇,获得了很好的反响。罗振宇推崇商业逻辑和许知远对于商业逻辑文人式的质疑,当时在网上引起一番争论。马东那期关节目,关于5%和95%的争论在网上将《十三邀》的讨论推向了高潮。
《十三邀》在采访每一位嘉宾时,我们试图通过这个节目,把我们的对谈话题的深度和广度,引向一个更多元的状态。这与网络上的所谓热点形成了对比。
网络上的熱点往往都停留在表面,大家似乎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和想法去探讨更多的问题。
关于许知远的主持风格,有很大争议。但在日常生活当中,一个真正有质量的对谈就应该是完全真实的状态: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我的想法要符合你的想法?为什么你提出来的问题我一定要利落地接住?我客气地回避并没有错。
我们试图推进一些更深入、更广泛的东西时,会有很多阻力,这需要我们一个个去解决。
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雷同
互联网时代,个性、自由被催生出来,但大家有没有能力进行真正的思考?
第三季第一个采访的人是张艺谋,他是一个被大家、被社会贴上了标签的人。前两年因为《长城》,网上有很多对他的负面评论,但他从没出来辩解过。包括许知远采访他之前,都是带着偏见去的。采访之后许知远才知道,张艺谋超出他的想象,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
尽管张艺谋被贴了无数标签,也从不为自己辩解任何事情,他一直保持比较自由的状态,包括他团队的工作状态也是如此。他说自己不是那么有天赋的人,但就是要尝试不同的东西。
张艺谋直白地说,他知道《长城》的剧本特别烂,但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他参与到好莱坞大片的工业制作流程的机会,并且片子出来后,能够在全世界五千多家院线同时上映,所以必须去尝试。
有三位嘉宾:一个是著名的哲学家陈嘉映,一个是著名的诗人西川,另一个是考古学家许宏。虽然他们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名人,甚至在大众眼里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但这三期节目效果都非常不错。
西川谈到上世纪80年代诗人如何创作、如何写诗、如何竞争时说:一个作家,一个创作者,一个做内容的人,应该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雷同。博尔赫斯很好,里尔克也很好,我能成为他们是我的幸运,但我不想成为他们。
这给我们做内容的人一个很深的启发,从做内容的逻辑上来说,我们不能复制自己,因为那是另外一个产业管理的问题。
陈嘉映第一次读康德是1 972年,读的是康德的《纯粹理性与批判》,讲的是决定论和人的自由意志。
“这个世界是被决定的,但人是有自由意志的。”他当时读到这一点时非常兴奋,因为1971年之前那些商店卖鞋的、卖食品的,都是红色底黄色字,从审美到思想都是被控制的。由此陈家映明白了:理性的光芒是照耀的,即使处于最黑暗的中世纪,自由意志是可以改变、甚至创造一些东西的。
这也给我们一个启发:一个做内容的人,你做什么样的内容,能够影响到人的自身地位。
这是一个技术驱动人向前的时代,技术带来了大量平民百姓语言权力的释放,也带来了很多其他方面的高速增长。但这个增长的状态在某种程度上是否带来了控制和决定?
现在信息爆炸,大家每天要看大量信息,概念化的东西最容易被人记住,但却没有能力深入讨论。
只有冲破这样的桎梏,做出来的内容才有可能真正、长久地影响到其他人。
这是《十三邀》试图要去拓展的边界。包括对嘉宾的选择,从传播学上来说,有些嘉宾不是大众关心的人,很难产生爆点,但通过对他们的挖掘,通过拓展对话的边界,你会发现,现在社会还有很多已然存在,但还未被发掘的东西。这是我们做内容的人下一步应该去思考的事情。
我们坚信,文学与思想本身的巨大价值,一定会在今后产生巨大的商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