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最后的温暖

策划＞＞＞杨安 撰文＞＞＞井维娥

幸福关乎一个人希望活着的理由，也关乎一个人选择如何离去。

面对被医院告知“时日无多”的重病患者亲人，无论过度治疗还是放弃治疗，生命的最后一段路都让人感到无奈。我们无法选择出生，如果在生命的终点线前，能以安详平和的表情合眼，也许是一个人善终的最好方式。然而，在伦理、道德、亲情的多重压力下，往往患重病的人却失去话语权。

因此，临终关怀不只是公益和慈善事业，它更代表着尊严和温暖。

寻求最好的治疗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美国纽约东北部的撒拉纳克湖畔镌刻着的西方医生特鲁多的铭言，让张家港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副主任陈亚楠有着很深的体会。

“医生不是神，也会有无力的时候。”她说，作为临床医生，直接见证太多“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的故事，病人躺在病床上，失去自主呼吸，完全靠着各种生命维系管“活着”，有的病人让癌症折磨得痛不欲生，但他依然无法选择安然离去。

陈亚楠给记者讲述了一个故事。

年前，她在门诊接待了一病人家属，其患肺癌终末期的老爸生活质量很差，出现心肺功能衰竭征象，询问该怎么办。陈亚楠建议：已到生命的最后，就让老人安详地走吧，再多的治疗也无济于事，只不过是延长了些痛苦的时光。

然而，还没等陈亚楠把话说完，家属就拒绝了：“医院总是有办法的，延长一天也是一天。不送来会被左邻右舍说的，会被戳脊梁骨的！”作为医生，她理解家属的心情和舆论的压力，也感到无奈，最终收住院积极救治，维持了老人家一周的生命。

现代医学面对肿瘤特别是晚期肿瘤仍然治疗效果不佳。癌症晚期患者最后的诉求只是要求能够缓解痛苦，然而，有时医生和患者家庭很容易滑向一个自以为接近成功的彼端，离病人内心的愿望和希冀越来越远。

“因此，对无法治愈的疾病，特别是终末期的病人，让病人有质量地活着、有尊严地离去是我们的职责。”陈亚楠说，这也是舒缓医学的由来。舒缓医学的宗旨是既不刻意地缩短，也不刻意地延长患者的生命，而是重回“以人为本”的医疗模式，让其自然地走到生命的终点。这是一门有温度的学科。

“安详地离去是一种幸福。对亲人来说，懂得适时放手也是一种爱。”这个理念需要更多的人知道，这样才能减少不必要的痛苦，也不必浪费更多的医疗资源。

能做什么

在澳洋医院，临终的肿瘤病人多了一个选择：在安宁病房里，和这个世界告别。这里的病床住着被绝症宣判了“死刑”的人。与我们所认为的不同，这里没有弥漫死亡的气息，也非冷冷清清，温暖的黄色灯光照在楼道淡粉色的墙壁上，氛围温馨。

姜菲菲是澳洋医院肿瘤科的护士长。她说，肿瘤及其治疗引发的躯体症状，会不同程度地影响着患者的日常生活，而癌痛更像是悬在肿瘤患者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

她曾经服务过这样一位患者：年逾七旬，肺癌切除术后转移，痛得趴在床上寻死觅活，饱受煎熬。因为老人只有两个月的生存期，姜菲菲建议他入住安宁病房，开展临终关怀，不承想，遭到老人的儿子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们是医生吗？能做什么？我们不需要这种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临终关怀一般提供给预期寿命不超过6个月的终末期病人，它的目标是优逝，让人在临死之前，身体免受折磨，心情感到愉悦，让这段时光成为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快乐音符。“最终，还是没有劝动这家人家。”姜菲菲说，我们无法想象：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老人是多么的痛苦不堪！

让他们有尊严地离开

2014年，张家港市澳洋志工协会秘书长平伟策划了“点燃一盏心灯社工工作”项目，也就是临终关怀项目。平伟说，很多患者因为身体痛苦产生抑郁情绪，急需心理支持。项目通过派遣兼职社会工作者或心理专业人才，在医院为癌症和其他重症患者提供专业的社工服务。此外，社工运用自身的专业知识，通过调动社会资源等方式为服务对象提供“身·心·灵”的服务。

在为患者服务四年多的时间里，平伟见证了太多的疼痛，这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痛。平伟坦然道，临终关怀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他们也是一边摸索一边做。

为了做这项工作，这几年，他很疲惫，但也有温暖的故事。有一个服务对象患的是胃癌晚期，只有半年的生存期，住进了安宁病房。那段时间，该患者积极地参加了平伟组织的“患者同伴交流、快乐做手工、生命互助”等活动。慢慢地，他向平伟打开心扉：“其实我一点不惧怕死亡，最怕的是我的女儿还没结婚，我可能都无法见证那个幸福时刻了！”在了解到他真正担忧的问题后，平伟让他每天给女儿写信、拍小视频、画画。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之后，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化，开始活在当下，而不是天天预期死亡。半年后，他平静安详地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