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
2019-04-10鲁绪刚
鲁绪刚
暮 景
他推开冬天的门窗,他没有挪动
雪地上的椅子,他伸了伸腰,看见云朵
飞过头顶时停留了一会
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
这些钥匙清楚地记着他住过的门牌号
虽然有些已经生锈,插不进曾经的锁孔
虽然通向这些门牌的道路,已经杂草丛生
没有了路标,和熟悉的景物
他靠在墙上,让墙体给自己一些力量
让游动在身体里的鱼,不会因为寒冷
而冻死在渐渐老去的记忆里
此刻正好有一陣风走过,提醒他
在水面上弹奏的,不过是一些弦外之音
只有内心,让各自扮演的角色
才会回到生活的本身
一首老歌
之前,我只是单一地学唱它
从不把它们串起来,或者与某一事物
联想到一起
我迷恋它,每个节拍发音都不同
像暗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又欢愉,又悲伤,这么多年一路走来
我也记不清唱过多少遍
从没有一首歌让我如此动心。这个冬天
我打算什么都不干
就想坐在火炉边,温一壶酒,泡一杯茶
一遍一遍地唱,一遍一遍地捋清
坚持到现在的沉默、忍耐,无助,和伤痛
是多么辽阔
我有时候声音很低,有时候声音很高
有时候,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唱得次数多了,就和每一个词成了朋友
它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在我的身上
留下了胖瘦不一的脚印
像一棵树一样
像一棵树一样,在大地上孤零零地站着
寒霜好像撒在伤口上的盐
无法保持安静,平衡
许多好天气被风一次次送走
留下云朵,把天空堵得水泄不通
我曾经在哪一条道路上读出过背叛,或者
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
信任是糊在窗户上的纸,抵挡着
内心的细小响动
有谁能听到雪花踩过屋顶的脚步声
有谁能挽留住落日和流水
我停止了怀疑,将遗落在时间里的字词
一粒粒捡起,为未来设置场景
更深的情节也许永远无法展开,我情愿
为了等待,献出体温和深藏的内容
石 磨
突然就碰见了它,留住我的,是它身上
一道道陈旧的伤痕
我踩着它走过的脚印,想尽量找到
那个年代生活的感觉
这里没有咖啡馆,小吃店,茶肆
没有汽车,电脑,只有几棵老榆树投下的
阴影,把村子遮去半边
我绕着磨道又走了几圈
始终理解不了几千年它转动的理由
没有人打听我是谁,来自哪里
南羊山只管向我兜售鸟鸣,清风,朴实
我没有讨价还价,我知道
衣服里的银行卡,现金,存单
买不走这里的一丝清风,一滴鸟鸣
整个下午,我抚摸着石磨
从手掌到内心,我能看到时间在走
时快,时慢,一直没停
村 庄
远远看去,就像大山掉落的一枚纽扣
没有因为漫长的岁月
而钙化而腐烂,它已经变成了一盏灯
引着漂泊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这让我想起在外省的日子
思念,钢筋,水泥和歧视折磨着身体
常常对着半只月亮,吟几行冰凉的诗句
但这并不影响我用几块砖支起锅
把土豆茄子放进去煮,并不影响
冬夜里我读着家里的信,文字就会温暖全身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匹快马
时间不过是给马背抽了一鞭子
有谁能挽留住落日和流水?
村庄依然保持着:迟缓,平静,墨守成规
它是民间的,也是人民的
缀在生活上的这枚纽扣
松开或者紧扣,都是生活本身的举动
土 墙
它们站在民间,用身体抵御风雨
同时间撕杀,搏斗
面对死亡,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我试图成为它们中的一个
依山而居,在民俗里耕种,劳作
靠黄土养活,繁衍
我喜欢这样简单地活着
即使倒下,也是大地上的一把泥土
它们淳朴,厚实,以至于忽略了
命运的多舛现代文明的诱惑
它们就像是兄弟,一个挨着一个
一个不离开另一个
它们知道自己的弱点
所以安静,容忍,坚持了一生
不像我们,带着一脸茫然在生活里
总想掀起巨浪,总想打开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