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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南越王墓出土的铁质武备

2019-04-02何少伟

文物天地 2019年1期
关键词:箭镞南越王南越国

何少伟

南越王墓是南越国考古出土铁器数量最多、品类最丰富的遗迹,该墓葬的铁器主要分为工具和武备两类。其中,武备包含了铁剑、铁矛、铁戟、铁铍、铁铤铜镞、铁铠甲,以及一件疑似兵器的铁质利器[1],可分为短兵器、长兵器、射兵器和防护装备四类。

一、短兵器

铁质短兵器数量最多的是铁剑(图一),均出自主棺室,且摆放在距离南越王不远处,应是墓主人珍视之物。

铁剑是南越王称帝的证明。在汉代,剑是身份等级的象征,这主要体现在剑的长度之上。《汉旧仪》:“‘乘舆冠高山冠,飞月之缨,帻耳赤,丹纨里衣,带七尺斩蛇剑,履虎尾絇履。案此则亦通于天子。”[2]《后汉书·刘盆子列传》:“樊崇乃将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降,上所得传国玺绶,更始七尺宝剑及玉璧各一。”[3]由此可知,汉代的天子所佩之剑长七尺。汉代一尺约为23.1厘米,七尺即为161.7厘米。南越王墓出土的铁剑通长接近或超过1米的有10件,其中D143铁剑(图一,下1)长146厘米,是目前考古发现汉代最长的铁剑。此剑装饰有完整的一套四件玉质剑饰(剑首、剑格、剑璏、剑珌),套装完备的D143铁剑整体长度约153.6厘米,换算为汉尺即为6.65尺。鉴于其有一定程度的锈蚀,故可推测原本更长,应接近7尺。南越国的独立性较同时期其他诸侯国更大,第一代王赵佗和第二代王赵昧僭越称帝,南越国君主仿照天子的规格配备设施,这些观点在诸多传世文献及出土文物中均已得到印证。D143铁剑反映出南越王赵昧佩戴七尺天子剑,是其僭越称帝的又一证明。

铁剑的剑茎使用复合材料以达到刚柔并济的效果。剑茎大多采用以铁为芯,上下夹木片或竹片,继而髹漆,最后以丝线分段横间捆缠的形式制作而成(图二)。铁芯是剑茎的根本,提供刚性;表层夹竹木片是为了保护铁芯,一定程度地保证韧性;髹漆是为了给竹木等有机质防腐;在最外层分段横间捆缠丝线既可以再次增强剑茎的韧性,还有利于增强摩擦度,方便持握。

除铁剑以外,墓中还出土了一件疑似兵器的利器(图三)。这件利器出土时与铁戟、铁矛等兵器摆放在一起。整器由一根长铁条弯曲成矩形;一侧有较长的圆柱状直刺,尖刃部分已残断;直刺部位宽,矩形部位窄,中有横栓透出;横栓以下的握身处,四侧夹有薄木片,以丝带捆缠;残长43.5、前宽8.5、后宽6.5厘米[4]。广西贵县罗泊湾l号墓是南越国时期的高等贵族墓,也出土了一件形制几乎全同的利器,区别在于其尖刃部位保存完好,整器长73.5厘米[5],可作对比研究。从形制上分析,一端长而有尖峰,应可作为刺兵使用;矩形部位四侧夹薄木片,且有丝带捆缠,应可作持握用;持握处为矩形,可容纳单手抓握的同时或许还起到了格挡保护的作用(参考西洋剑的护手)。目前此种利器仅见上述两例,均出自南越国墓葬之中,或许是南越国独有的短兵器。

二、长兵器

铁质长兵器有铁矛、铁戟、铁铍。

南越王墓出土的铁矛分为“铁身铁骹”和“铁身铜骹”两类,前者5件,后者2件。铁身铁骹矛在汉代并不鲜见,如满城漢墓1:5073铁矛[6]、洛阳烧沟汉墓94:1铁矛、1013:3铁矛[7]等。至于铁身铜骹矛,目前发现最早的出土于三门峡虢国墓M2009,属于西周晚期[8]。至汉代,这种铜铁相配的组合还有发现。长沙成家湖陡壁山l号墓出土的错金矛骹[9](图四),虽然矛身已缺失,仅剩矛骹部分,但其型制与南越王墓D170铜骹部分(图五,下)及D129(图六)极为相似,均上小下大,与矛身接合处略宽展,中有一扁长形卯孔,以容纳矛身末端突出的直榫,骹末开叉呈偃月形,一侧有一个半环形鼻,表面鎏金且均饰有错金银的套叠式三角形图案纹样。由此推测,陡壁山l号墓的错金矛骹也应是铜铁相配的组合。墓中出土铁矛的矛柲采用“积竹柲”的形式制作,即由竹片劈削成的小竹条组成一束为中心,两侧再依照镦的弧度削成大小与之相应的小竹片包在两侧,最外用丝绳捆缠。积竹秘的构造在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中亦有发现[10],应是南越国一定程度地继承了秦代兵器的制作工艺。这批铁矛均配备铜镦,3件素面无纹,2件鎏金,2件饰有华丽的错金银流云纹,其中配备流云纹铜镦的正是铁身铜骹矛(图五,上)。其用途可能不一,制作朴素的或为实战兵器,装饰华丽的或作仪仗之用。

铁戟有二。一件(D127-1)为汉代盛行的“卜字戟”,刺长而锐利,与胡相连,援细长,与刺、胡呈直角相交。另一件(D127-2,图七)的形制目前发现较少,刺宽扁,与胡相连但外弯约20°,援直,与胡呈直角相交。黄展岳先生于1996年发表的《南越国出土铁器的初步考察》曾记录了一件,即出自山东巨野红土山汉墓的131铁戟[11]。白云翔先生的著作《先秦两汉铁器的考古学研究》也收录了一件,即河南永城保安山BM2K1:l672[12]。2011年在江苏大云山1号汉墓中亦发现了6件刺部外弯的铁戟[13]。相信随着考古工作的不断深入,此类铁戟在今后还将陆续有所发现。南越王墓出土的两件铁戟均配备素面无纹的铜镦,可能是实战兵器。

铍是长刺兵,其出现始于东周。铍头形如扁茎短剑,茎上有穿孔,将茎部插入秘端裂隙后,用销钉钉合,再捆缠丝绳以固定。战国和秦代的铍头多为铜制,一般长约35厘米[14],装上秘后最长可达3.82米[15]。随着汉代冶铁业的发展,铍头开始大量采取铁制,随着材质革新,其长度也大幅度增加,达到了65 75厘米。为了增强装柲的牢固程度,会在铍头与秘的结合部位装设尖齿形的铜籀[16]。

《西汉南越王墓》发掘报告记录了西侧室出土的一件铁铍(F40,图八),铍头残长20.4厘米,其套装于柲末的镦为鎏金铜质,整器或作仪仗之用。在距离此器不远处(相隔约1米),出土了5件“铁剑”,笔者猜测其中至少4件(D104、D171、D172、D173)为铁铍(图九),原因如下:

1.从出土位置看,其与铁铍(F40)较为接近,而铁铍(F40)出土于主棺室与西侧室过道处,实际上较为靠近主棺室,存在木柲朽坏后跌落于此或在墓中进水后漂移至此的可能性。

2.从出土伴随物看,“铁剑”是与矛、戟等长兵器放置在一起的,存在同类兵器统一放置的可能性。

3.从器物形制看,4件“铁剑”的长度介于46.461.6厘米之间,身与茎的接合处用“三尖状的山字形铜籀”套接,茎为较短的扁条状,此三点均符合汉代铁铍的特点;铜籀之上有桥型鼻钮可用作系绑,结合其“三尖状”铜籀进行考虑(图十),此种构造并不适合手部抓握茎部并做出挥砍、直刺等动作,如果强行使用,不仅扎手,还将由于缺少正常形制的剑格而导致在直刺时无法发挥最大力量。若是套装在长柲之上使用,此类问题将迎刃而解。

4.同期的其他遗址出土了相似的文物。如山东大武西汉齐王墓的五号随葬坑中出土了20件铁铍,形制与南越王墓的D104、D171、D172、D173“铁剑”极为相似,而且配备了铜镦,确为长兵器无疑。

综上,南越王墓出土的D104、D171、D172、D173“铁剑”应为铁铍。

三、射兵器

铁铤铜镞是南越王墓出土的唯一铁质射兵器。因为墓中出土了铜质弩机而不见实用性的弓,所以这批箭镞很可能是弩箭的一部分。

关于箭镞的出土情况详看下表:

双翼式箭镞是较为早期的形制。到了春秋战国之际,双翼式让位于三翼式和三棱式。又因为三棱式的制作较三翼式便捷,所以铜质三棱式箭镞成为主流,如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在其出土的4507枚箭镞中,三棱式箭镞有4318枚,占到了总数的95.81%[18]。到了战国中晚期,铁铤铜镞已然是大势所趋,如在燕下都战国中晚期遗址和墓葬的出土中,铜镞357件,铁铤铜镞1150件,铁镞13件[19]。结合上表可知,处于汉朝初期的南越国,三棱式箭镞为主要型号,且几乎均为铁铤铜镞的构造(图十一)。这些三棱式箭镞是在镞的圆銎处插入一段铁铤,再套入一段竹管作为箭杆。铁铤上都有麻线作交叉状捆缠,增强摩擦力,防止脱落。之所以采用铁铤铜镞的形式,究其原因是铜铸箭镞有其优越性:便于标准化生产,具有高度的规范性,优于用铁锻造箭镞。以铁铤代替原本的铜铤,应是为了节省铜材,降低成本。

四、防护装备

南越王墓出土的铁质防护装备仅有铁铠甲一件。经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技术室复原后,整件铠甲通高58、胸围102厘米,无立领、无披膊、无下摆,形状近似坎肩(图十三)。其上下排甲片采用直向排列的方式,与秦始皇兵马俑的铠甲布列方式相同;右胸和右肋使用系带开合的形式,也保存和沿袭了秦甲的遗制[20];无立领、无披膊、无下摆的轻便形制,与秦俑的骑兵俑铠甲形制较为相似,适合骑射作战使用。南越王墓铁铠甲带有诸多秦风的原因,或是因为南越国开国之君赵佗本为秦将,一定程度受到了秦文化的影响。

五、结语

秦末汉初之际,赵佗“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高后时期,“(南越)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其后,南越与汉朝鏖战岁余,直至高后去世,汉军退兵[21]。从秦末天下纷乱至西汉四海初定,处于如此更替之世的南越国能延續近百年,称雄一方,除了占据地理优势及采取“和辑百越”措施赢得越人拥戴以外,更与其军事力量密不可分。南越王墓出土的铁质武备囊括了短兵器、长兵器、射兵器、防护装备四大类,且实战装备与礼仪用器兼具,正是南越国尚武精神及军事实力的缩影。

[1]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等:《西汉南越王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

[2](南朝)范晔:《后汉书》卷一二〇《舆服志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666页。

[3](南朝)范晔:《后汉书》卷一一《刘盆子列传》,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485页。

[4]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等:《西汉南越王墓》,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第177页。

[5]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53页。

[6]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满城汉墓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80年版,第106页。

[7]洛阳区考古发掘队:《洛阳烧沟汉墓》,科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195页。

[8]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三门峡虢国墓》,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第560页。

[9]长沙市文化局文物组:《长沙成家湖西汉曹女巽墓》,《文物》1973年第3期。

[10]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等:《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1974-1984)》,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274页。

[11]黄展岳:《南越国出土铁器的初步考察》,《考古》1996年第3期。

[12]白云翔:《先秦两汉铁器的考古学研究》,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28页。

[13]南京博物院等:《江苏盱眙县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一号墓》,《考古》2013年第10期。

[14]钟少异:《中国古代军事工程技术史(上古至五代)》,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80页。

[15]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等:《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1974-1984)》,第271页。

[16]钟少异:《中国古代军事工程技术史(上古至五代)》,第383页。

[17]山东省临淄市博物馆:《西汉齐王墓随葬器物坑》,《考古学报》1985年第2期。

[18]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版,第296-297页。

[19]钟少异:《中国古代军事工程技术史(上古至五代)》,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18-219页。

[20]白荣金、钟少异:《中国传统工艺全集:甲胄复原》,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172页。

[21](西汉)司马迁:《史记》卷一一三《南越列传》,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967-29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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