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房
2019-04-02苏作成
文 / 苏作成
我家的石磨房是与奶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那几年,我家卖豆腐。只要生产队一散工,奶奶不是煮饭、扫屋、切猪草,就是进石磨房。奶奶用一个青花汤匙,舀了浸泡好了的豆子倒入石磨中间的小圆孔,推了磨杆,就磨起豆腐来;旋几个圈,倒一汤匙豆;旋几个圈,倒一汤匙豆。石磨便发出好听的“嗡嗡”声。很快,顺着下面的磨壁就层层叠叠而缓缓流下纯白的豆浆来。煮浆,过滤,冲浆,压模,几个程序完毕,一桌豆腐就成了。
我与黄狗喜欢看奶奶一下一下地推磨,她的手随着石磨的推杆不断地划着一样大小的圆圈。白天仿佛也能被石磨磨碎。很快,一弯月儿就在西山的树杈上颤抖地悬着,一会儿,就成熟似的掉落,天完全黑下来。油灯闪烁着小小的火苗,把人影倒映墙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我听着石磨“嗡嗡”地声音,数着一个个运动着的圈儿:一圈、二圈、三圈、四圈……仿佛永无尽期。
当时有个女知青,喜欢到石磨房来玩。有时还帮奶奶推磨。只要那穿着很好的高男人不来找,一般来说,她都会来石磨房。女知青住我家隔壁。她也在生产队出工。空闲时,喜欢坐在院子枣树下的青石上看书。一天,高男人又来找她。趁她没注意,就直直地看她。过一会,才走近和她说话。女知青听着,并没怎么搭理。
一天晚上,女知青正帮奶奶推磨,高男人突然来了,喊了她一声。她只抬头看了一眼,仍继续推磨。我站在石磨房角落,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他样子很可怕,似乎想拉她出去。最后,看她不理,就绷着脸走了。
农闲时,石磨房就热闹起来。东家来磨点麦子,西家来磨点豆子。奶奶只要有时间,就替人帮一手。
一个月夜,我看到女知青又进了石磨房,后面跟了高男人。里面很快起了争执。正想进去,女知青红着脸出来了,走进自己的住房,将门重重地一关。高男人在外喊了几声,见没动静,就生气地离开了。
那年冬天,连续下了几天雪,雪很厚。我们在院子里嘻嘻哈哈地堆雪菩萨,打雪仗。奶奶仍帮人磨东西。夜深了,才想起好久没看到女知青了,赶紧问奶奶,阿姨又没来?磨豆腐的大娘对奶奶说,女知青调城里享福去了。奶奶说是啊。大娘说,她和高男人能成吗?奶奶说,走那天他来了,帮她提东西,她不肯。她将东西交给了一个迟到了一会儿的矮子。
我似乎听懂了,就哭着问,是不是阿姨不再来了?是不是嫁了?
奶奶说,会来,没嫁。
真的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