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情人

冯有才

如果你真正懂得爱情，妻子就是最好的情人。

妻子怀孕后不久，母亲便搬到了我的新居照顾她，陪同母亲一起过来的，还有父亲。

那天，由于保险丝烧掉了，整栋楼都停电了。一家人围着蜡烛说话，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就听母亲说过：父亲有一个小情人。借着这个气氛，我就问了父亲这件事。谁知，父亲不但没有责备我，反而当着母亲的面，乐呵呵地向我说起了他的“风流往事”。

父亲的情人故事，发生在他22岁的时候。那时，父亲在人民公社做饭，每天挣两个工分。父亲曾读过高中，由于家庭出身是“地主”，所以当时工农兵保送大学时，自然也就没了他的分。父亲在食堂干活，干的是最差的活，洗菜、淘米，不像现在那么轻松，那时整个公社有好几千号人，吃饭就是靠父亲的一双手，所以那个时候，父亲的双手永远都起着白色的皱皮。

后来，公社来了一位上海的女知青，也是高中毕业的，当时在整个公社劳动人民当中，知识水平高的，也就这两位了。那名女知青被分到食堂，专门负责给公社社员打菜，一来二去，父亲就和她熟悉了。

故事说到这，我和妻子都竖起耳朵，很小心地听下去，坐在一旁的母亲，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直乐呵呵的。

父亲说：那时自己食量大，每天的饭菜都不够，那个女知青对他可真好，竟然把自己的饭菜划一半到父亲的瓷缸里，开始的时候，父亲还觉得有点别扭，后来也就接受了。

再后来，每人定制的饭菜量越来越少了，最后都不够了，这个时候，那个女知青竟然想到了多排号，通过谎报数字的方式，每天多打到一份饭菜让给父亲，因为女知青是负责这一块的，所以也能蒙混过关了。可是不多久就被人发现了。发现这个秘密的人，是公社第一生产大队队长的儿子，这小子暗恋女知青已久，全公社都知道，而且，队长家公子对父亲一直有成见，趁着这个机会，他想好好教训父亲一顿。于是，父亲就被拉出去批斗了，那个时候，一旦出了这种事，一辈子就背上了黑“档案”，参军、考大学、招工进城，想都甭想。

批斗会上，上海女知青主动站出来说：这饭是我给他的，他自己不知道情况。

台下的人起哄：你为什么给他？你凭什么给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知青脸红了，一声不吭。

台下的人正准备把父亲拉出去游行，这个时候，她勇敢地拦住了，当着一千多人的面，对着喇叭说了一句——我喜欢他！我们在恋爱，他不知道这事！

父亲说，当时他耳朵“轰”的一声巨响，甚至都不知道台下社员的反应了。父亲说：当时听到这话，我很激动，也很感动。我就在想，这个女知青真是好人，要是她真肯嫁给我，我一定一辈子都好好照顾她、疼她。就为了当时这个场合，为了这番话，为了她的好。

因为这个女知青是上海过来的，通过上面的关系，最后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而父亲，真的开始和她大胆地相爱了。

后来呢后来呢？你和这个情人还联系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和妻子都睁大着眼睛，想知道后来故事究竟发展到哪一步。

父亲看着我笑了笑，缓慢地说道：“后来，这个情人就成了你妈，就生下了你这小子。”说到这里，父亲哈哈大笑。

父亲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爱妻其实是最好的情人，如果你真正懂得爱情。

说到这，母亲的双眼早已一片通红。

最大公无私的爱情，便是一种旷阔的勇气，一种水乳交融的信念，即使发生在一件普通的事上，爆发出来的爱情，也可能感动好几代，温暖好几代。

〔本刊责任编辑 刘珊珊〕

〔原载《爱情婚姻家庭》200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