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香不过贴骨肉
2019-03-31董克平
董克平
长身体的那些年,北京买肉还要凭本。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副食本,买豆腐用它,买粉丝、麻酱、白糖,春节的时候买花生瓜子都要用它,买肉必须用它,每人每月两斤肉,春节的时候会多一点,具体多了多少忘记了。
两斤肉显然不够吃,于是就会买一些不在定额内的猪骨。猪骨分棒骨和排骨,排骨很少买,因为比棒骨贵很多,又比肉多了一些骨头。因此棒骨就是大家追逐的东西了。那时候,棒骨七分五一斤,扇骨上有几丝肉,筒骨上肉多一些,还可以敲开骨头吃骨髓,可是扇骨和筒骨是混在一起卖的,一秤下来有多少筒骨就要看人品了。如果你认识卖肉的师傅,就可能多几根筒骨,而且筒骨上的肉也要多一些。
那时候的肉铺都是自己剔肉,整扇猪进来,售货员自己分割出猪肉,排骨,棒骨,猪油,猪肘,猪蹄等,认识他,剔肉的时候手松一松,骨头上的肉就多一些。第一次到广州,在菜场里看到排骨比肉卖得贵,很是惊诧,后来才明白人家吃的比我讲究许多,排骨肉比猪肉味道好,自然是贵一些了。
肉多一点的筒骨买回家用大铁锅煮透就是一锅带荤腥的汤水了,用它熬白菜煮粉条或者炖萝卜,就是小时候一个不错的有滋有味有油水的主菜。把筒骨上的那一点肉小心翼翼地剔下来,加点大葱、加点酱油炒,就是一盘宜酒宜饭的好菜了。
在大人看来,这是骨头的附属品,等于是买骨头白饶了肉,喝了汤还有肉吃,一份钱做了两件事,简直是赚到了。如果在肉铺正好赶上认识的师傅,又正好有棒骨卖,就会和师傅打好招呼给我留着,然后飞快跑回家拿钱去买,回家时那副得意扬扬样子现在还很清晰。吃拆骨肉的时候大人会说:贴骨肉最香。也就是因着筒骨上的这点肉,我记住了“贴骨肉”这个名词,也记住了它的美味。童年少年的记忆里买到筒骨的机会很少,吃到贴骨肉的机会就更少了。
稀缺而美妙的东西总是容易被印在记忆里的,家里的那盘贴骨肉就是这样留在我的味觉记忆中。每每想起那盘油汪汪香喷喷的大葱炒贴骨肉,香气氤氲中,还有姥姥挪着三寸金莲忙碌的背影——贴骨肉配蘸水。
童年记忆中贴骨肉好吃是因为那时很少有机会大口吃肉,那时贴骨肉对于成长于物质匮乏时期的我们来讲,吸引力远远超过如今遇到的山珍海味。今天我们知道,那些带有筋膜的肉碎在加了八角、生姜等调味料水里煮熟,剔下来加料再炒一下,香气浓郁有嚼劲,有肉香少脂肪,用来下饭有滋有味不腻口,是我童年少年时期不多的美味记忆。
物质丰富以后,吃贴骨肉的机会反而少了,可以大口大块吃肉了,也就不再注意那些贴在骨头上不多的几丝肉了,也许人们不想再费事剔下再炒了。
是啊!肉敞开供应了,随时买随时有,买多少有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还会在意贴骨肉呢?
世事有轮回,大块肉吃多了、吃腻了,又有人想起了贴骨肉,只是不再拆下来,而是和骨头一起煮好调味直接上桌,目前在一些餐厅常见的酱腔骨、煮棒骨等菜式就是贴骨肉简单粗暴直接的再现。曾经火遍京城至今依然受追捧的各种羊蝎子吃法,则是貼骨肉的发扬光大。吸、嘬、扣、啃并用,把那些贴在骨头上、藏在骨缝里的肉丝、筋膜吃到嘴里,有如一场贴骨肉与舌尖唇齿共同完成的行为艺术,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欲罢不能。
于我来讲,还是喜欢加料把骨头煮透,把肉剔下来,加上一些葱白,认真炒一盘大葱贴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