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南郑
2019-03-30南郑区文联
南郑区文联
南郑山川秀丽,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古县,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就文学而言,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小雅·旱麓》一诗中“旱麓”指代的地方,就在南郑境内;“廉泉让水”的典故,也出自汉江上游较大支流之一的南郑的濂水流域。除了岑参、文同、陆游等文人墨客的莅临,近代,南郑还诞生了何挺颖和左明文武兼备的两位革命先驱。左明的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曾经唤起过千万民众抗日的热情。
而今,全区人民正在筑梦未来,建设真关南郑,喜爱文学及写作者源源不绝。迄今,省作协会员13人,市作协会员38人,区作协会员101人。近五年,区内作者出版长篇小说、散文集、诗歌集近20部。其会员在《人民文学》《延河》《衮雪》等各级刊物都有作品发表,网络文学作品也有点击在五万人次以上者。
本期《延河》下半月刊选发了南郑部分作者的近作,意在为南郑文学的凸起,起抛砖引玉的作用。
落雪
刘兰鹏
在宁静的冬日,人们等待的那一场雪已飘落在苍茫的原野。那是最初的水给予冬日的圣洁,那是和雪一样洁白心灵的期盼。没有雪的冬天不能称其为冬天。
雪是冬的意象,雪是这个季节特有的风景,雪是这个星球最纯粹的语言,雪是冬的灵魂。
雪如寻梦的蝴蝶,漫天飞舞着。雪以博大的胸襟,包裹着裸露的大地。
雪原静若处子。雪原的背后是一座圣洁的雪峰,固守着那份珍贵的贞洁,站在天边审视着我所居住的城市。
远处有无数双眼睛,清澈如水,在阅读着雪原的孤独。通向雪原的路,此刻没有一双脚印,只有那一株株红梅在雪原上怒放。梅的芬芳随风飘送,那是雪的芳香。如火的梅花点燃了那片原野。雪原升腾着白色的火焰。
“窗含西岭千秋雪”是何等壮美的意境。雪落在村庄,像给淡泊的乡村生活注入了新鲜的盐粒。那温暖的颜色,如一朵朵微笑的棉花。
乡村渴望着这样的雪天,农人们在雪天里伫望来年的喜悦,然后以雪天作背景,以滴落的檐水为音乐,围坐火塘,暖一壶烈酒与雪交谈。
没有冻结的牛铃摇响乡村的歌谣。被雪覆盖的田园上,那麦苗和雪亲切地耳语。农具在雪天醒来,跟着农具后的脚印,是通向丰收的路。
雪落在城市,成了一道风景。那些人群如雁阵般欣喜。那些修饰的眼睛和浮躁的市声,那些涂抹的红唇和化妆的倩影,该怎样领悟雪纯净的语言,该怎样颂扬雪无私的品格?
能够读懂雪的高贵的城市人,都以雪为陪衬,用相机把自己和雪融在一起,放大成永恒的记忆,希望人生如雪一样洁白,希望心灵像雪一样纯净。
雪落在记忆深处,落在童真的岁月。唯有圣洁的童心才配与雪游戏。
我们都曾以纯净的微笑和欢乐,用雪的纯净雕塑想象的房舍、村庄和意念中的城市。
我们幻想把真正的雪留下来,阳光让雪融进了我们的记忆和美好人生。
雪落在宁静之夜,落在我们精神的家园。最深最冷的不是夜,是孤独。
雪夜,该有多少点燃的蜡烛,在倾听着天空飘洒的言语;该有多少诗人升腾着灵感的火焰,澎湃着艺术的激情,吟唱着“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美;该有多少跃跃欲试的画家无力画出雪洁白的精神;该有多少涌动的琴声用音符描绘着春的来临,再灵巧的手指怎能弹出落雪美妙的音韵;该有多少含苞的迎春花藤伸出梦境之外,每一簇结开的苞蕾酝酿着春天的经历;该有多少爱雪的人,想象落雪的情景,喜悦如雪,潮湿的心灵,长出新绿的叶片;该有多少情人,借每一片雪花,飘飞着对爱情和人生的祝福。
沧桑岁月,天荒地老。雪显得无与伦比的崇高。崇高的是雪一生的干净,崇高的是雪洁白的精神。
颜家大院印象
路汉旭
位居濂水河源头的濂水镇,曾因廉泉让水的典故,以及南北朝时设过濂水县而古老神奇。然而,清朝道光年间,唐代名臣、书法家颜真卿的后裔们,纷纷抛家舍业,从湖南、四川辗转来到地肥水美的南郑濂水边安居乐业,由此接力续写了颜氏家族的传奇,不仅带旺了濂水镇的人气,更为千年古县南郑增添了诱人的光环。
流火七月,莲香四溢。我再次探访了当年红极一时的颜家大院,这次真可谓印象颇深,收获满满。年逾古稀的颜氏第十代嫡孙、南郑县一乡镇初中退休教师颜云刚,自小就居住在该镇联合村当时的颜家大院东厢房,前几年他紧邻老宅新盖了四间两层洋楼,如今早已是儿孙满堂,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
当我一提起颜家大院这个话题,老颜显得格外欢喜,一下拉开了话匣子:“小时候听我爷爷说,颜家大院在联合村占地10多亩,由三进四合院组成了品字型布局,大门是红铜膜包裹而成的,四面粘土筑成的围墙让人望而生畏,里面居住着颜家一百四五十号主仆。在当时整个汉中,那可是名门望族呢!在紧挨着的七里村,还有一处两进四合院的颜家大院和坐家道。何为坐家道?因颜家多出名医,名声很大,就像电视剧中的喜来乐一样,皇上降旨要将颜家名医请到皇室坐诊,但不图名利的颜家人再三婉拒,并郑重承诺:“我们平時在家坐诊为乡亲们看病,若朝廷中有人生病了就随叫随到,绝不误事。没想到皇上对此竟破例恩准,这就是坐家道的来历。在雅和村和熊庙村交界处设有中书院,中书院相当于现在的医疗培训机构,南来北往的学医者在此进修,培养出了不少大夫,为黎民百姓带来了福音。”
谈到颜氏家族昔日的辉煌,老颜满面春风地说:“在不远处的熊庙村有一处颜氏老坟地,那里从清朝道光十年起长眠着10多位颜家故人。那里的坟墓男女坟分列两边,现存完好的坟墓和墓碑有8座,个个墓碑上刻的都是颜体字。从墓碑上记载的内容看,颜家真的了不得,家门中考中太学、国学、进士、秀才的多达20多人!然而时过境迁,除联合村的颜家大院基本保存完好,其余的老宅房倒屋塌,不少后人建了新房子,过上好日子,但大伙儿对老院子的恋旧情结一直没变。”
老颜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情况,一边领着我依次参观院子里里外外,并兴奋地解读着这座老院子的“神奇密码”,为人们揭开了颜家大院的“神秘面纱”。
颜家大院风水绝妙。这个大院坐北朝南,院前汤汤濂水奔腾不息,大门口小桥流水别有情趣,院后连绵群山青翠如黛,四周茂林修竹掩映村落,成群的白鹭、燕子与这里的人们和谐相处。也许正应了古人所说的“前头有照的,后面有靠的”这句风水名言,这里的村民人丁兴旺、幸福安康,以至于这里的人家大都甘愿围着交通不便的旧庄基居住,也不想迁建在公路边上。
颜氏家族家风纯正。集政治家、艺术家于一身的颜真卿,生前清白做官、干净做人、踏实做事,曾告诫家人要不恋仕途,不谋商道,或耕读、或教书、或行医为好,志在为百姓做好事办实事,要留清风正气代代传。至今其正房门庭上方仍留存着由清朝道光十三年题写的“忠厚传家”的家训,历经数百年,镌刻在木匾上的颜体大字依然清晰可见。侧门门框上雕刻了居仁、由义字样,时时提醒家人做人要心存仁义善念、做事要谨记道义规则。颜真卿命后人按“忠、书、子、承、士、明、德、启、良、云、盛、大、文、光、远、芳、行、达、天、庭”20个字牌取名,至今在这里已有十三代人了。正是这些固化的老规矩,激励着颜氏儿孙们矢志不渝地秉持着这一良好家风家训。居住在濂水镇联合村、七里村的160多位颜氏家族的后人们在当地普遍家业兴旺、口碑较好,从这里走出去在外工作的近30人,在各行各业竞相展现了颜氏风采!
建筑充满文化气息。走进颜家大院,只要仔细观察、用心思考,就会为这座明清建筑中洋溢的中国传统文化气息而陶醉。四合院的大门上下左右十分讲究,门槛两边红色石头基座与其上的石鼓被称为门当,门头两端突出的木墩称之为户对。颜家的门当与户对用的石材和木材质地优良,雕刻的花纹也很精致,仅此就反映出颜家的主人地位显赫,势力强大。大门两边的墙壁上均有三阳开泰、五福临门等图腾标志。文革期间破四旧时,机敏的颜家后人及早用黄泥巴将这些砖雕涂抹掩饰,才躲过了被损毁的噩运。侧门上方、窗棂木格也雕刻有栩栩如生的蝙蝠、梅花鹿、常青树、喜鹊等象征吉祥的诸多图案,饱含着福禄寿喜等美好寓意。一进大门又有三扇门,中间宽大有门,两边小且只有门框,平时中门关着,当作屏风用以遮挡颜家堂屋里供奉的祖先牌位。当遇到有品级的尊贵客人造访时才打开中门,主宾走中门,卫士、轿夫等随从走两边,这体现了封建时期人分等级、尊卑有序的儒家思想。
设施精巧凝结智慧。老颜在介绍颜家大院的特点时,先卖了个关子——把大门关上,然后让我们一行人去开门栓,结果再怎么努力都打不开。待我们费了很多口舌后,他才得意地为我们解开谜底:原来在门上有一暗藏的小机关,当门栓合上后,垂直落下一个插销与门栓上的槽口连接上,门栓被卡住,因而怎么也打不开,但只要稍微用力多摇几次门栓,插销就会与槽口脱离,门自然也顺利打开了。设置这个小机关的目的是防盗,我认为现在的防盗门可能就是受了古人的启发而日益完善的。在颜家大院西侧的竹林边放着一个长两米左右、宽一米多、深八十公分的长方形石缸,老颜说这是颜家用于救火应急的消防缸。这种由整块石头雕刻、打磨精细的消防缸,有长方形、圆形、半圆形的,在老院子天井四周放了四个,成年累月将缸里的水装得满满的,随时准备浇水扑火。他们宁可备而不用,也不忽视这个细节。颜家大院正房大梁选用珍贵的楠木,挺直、粗壮而抗压抗震,土墙由黄泥巴、石灰、砂子、小石子、糯米、颗粒盐按比例混合夯实筑成,十分坚固,不易腐蚀,用锤击打也不掉渣,因而虽历经一百八十余年的岁月洗礼,依然傲立风雨中而不倾斜、倒塌。东西厢房墙基用长条青砖铺就而成,加之墙基中间为空心,主要起通风隔潮作用,尽管其两侧连着大小天井,墙基上的土坯墙体却长久保持干燥状态。
颜家大院从历史中走来,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如今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和青睐。南郑县委书记李宏杰近年间先后多次来此考察调研,并就其抢救保护工作作出指示,明确要求把颜家大院建成乡村旅游的一颗“闪耀明珠”和家风家训教育的示范基地。县政府于去年将此处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立碑铭记。酷爱民俗文化的县总工会主席熊举华情注颜家大院,相继采写了七访颜家大院系列文章,组织编写专门书刊,采集颜家墓碑拓片,极力呼吁建立颜家大院博物馆。县文物旅游局组织专家论证,正着手进行保护开发规划。濂水镇借机打造“清莲小镇,美丽濂水”特色产业和文化旅游品牌,环绕颜家大院的千余亩荷塘清香四溢,由此引爆了乡村旅游热潮。
我期待着颜家大院早日焕发青春活力,重展昔日迷人魅力,使之成为千年古县、人文南郑的又一张靓丽名片!
歌谣社火
刘大可
这是独有的传统民俗,这也是百姓的喜悦心情。
每年农闲的正月,在陕南古朴的协税小镇,人们便乔装打扮,自导自演,拉开协税社火狂欢的帷幕。热闹非凡的协税社火,乐活了你,乐活了我,乐活了十里八乡的百姓。
过了元宵,浓浓的年味已悄然散尽。南下的列车,接走了打工的青壮乡邻。这古朴的小镇,剩下最多的,是这些半大的孩子和年逾古稀的老人。
正月十七清晨,这群忙碌的爺孙,便是闹热协税街街巷巷的主人。
热闹的社火场中,老人们差不多都演过60来年的社火,看过了70年的风景。他们把孙子孙女纷纷送进社火会,穿上社火戏服,绑上悬台铁芯。这是社火乡风民俗的延续,更是老人们在接续着童年和青春。
秦巴谷地汉水之滨的南郑,物华天宝,民风淳朴。数百年岁月风华的沉淀,孕育出汉调桄桄和协税社火的锣鼓乡音。
这片秀美的土地,自从有了协税社火的锣鼓,即使在冬天,这里的村庄也不再寂寞和寒冷;社火的锣鼓,就是乡村里的炊烟和炉火,温暖了一代代生生不息的乡亲。
逼仄的街巷,响起了粗犷豪放的锣鼓声。一支华衣锦服、旌旗招展的队伍,逶迤而出。不用问,这就是协税社火的演出,霎时间,便沸腾了古朴的小镇。
几百年来,面对生活中的苦涩,岁月中的沧桑,社火演出,便是秦巴儿女唱出的欢快歌谣!那歌谣,就是古朴豪放的社火!这社火,也成为乡亲们代代崇敬的民俗图腾。
陕南民间社火之乡的协税,地处汉水上游。协税社火是巴蜀文化、秦陇文化、吴楚文化交汇融合的结晶。协税社火,继承和借鉴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汉调桄桄的锣鼓精华,地域特色十分鲜明。
每年正月十五到十七,由当地社火会牵头,在协税街头义务表演。原生态的表演形式,赢得了成千上万群众的欢迎。
社火表演,带着乡民们一路舞蹈。走过了寒冬,迎来了新春。锣鼓声、鞭炮声,把年年丰收的庆贺,岁岁平安的祝福,调和进乡民不绝于耳的欢呼声。
正月十七闹社火,才是协税人真正的年。这一天,协税小镇,上下街的两条街巷内,人声鼎沸,人流如潮。社火,这最丰盛的年饭,热情地款待着南来北往的四方乡邻。
两家社火交替表演,轮番上阵。铿锵的锣鼓,激情的演绎,震撼人心。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地享受着,在自娱自乐的狂欢里沉醉不醒。
协税社火,古老而质朴。自古崇尚英雄的协税人,有着梦想成为英雄的朴淳。梦,做的多了,于是他们就踩上高跷,持刀枪,提剑戟,着战衣,擂战鼓,浩浩荡荡在村庄游行。
《天砀山》《打鸾驾》《追韩信》等等,这些戏里的演员、观众,街巷里所有的人,都重新拾起一个个英雄梦想。在这天地间,轰轰烈烈演绎着历史和现实的鲜活生命。
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敲打出的是最为熟悉的乡音。一队队古装的高跷,走来的是历史民俗文化的传承。
狮在跃,龙在腾,彩船在滚滚人流中荡漾,社火队伍在古朴的屋檐下行进。
社火表演,有武有文。武打是模仿几个英雄人物的历史故事,行进中情景再现;文戏在欢快的秧歌扭摆中,揉进了汉山樵歌的余韵。
棍劈、棒打,演是真演,打是假打。刀光劍影中,流淌着生活满足的笑声。
一串串红彤彤的气球,一只只呼啦啦的风铃,一捆捆一节甜似一节的甘蔗,一个个面皮老屋门头的图腾,这是原汁原味的民俗,这是乡村里富足的表情。
如今,节奏日益加快的消闲生活中,占据大半个天下的是电视电影。只有在每年春节,阵阵锣鼓的声响,才唤醒协税社火忠实的信徒,召回十里八乡的人们。
社火,这支冬天里的火把,点燃了欢乐的篝火,退却了冬季的寒冷。年复一年,按时催促着人们。无论是忙于生计还是千里出行,都要回家过年,要看看正月里的社火,要让自己成为狂欢盛宴里不能少的人。
协税社火,对于这些候鸟般的游子,是流淌于血液中,关于故乡的记忆;是劈啪燃烧的火花,融入了走南闯北的生命。无论走到哪里,一直燃烧到骨头疼痛、血液沸腾。
每年的冬天,他们都要在纠结的念盼中,冒着一路风尘,回到故乡,见到亲人。一起点燃元宵节;点燃正月十七;点燃属于他们独有的“社火狂欢节”;点燃这祖祖辈辈,崇拜了数百年的社火图腾。
协税社火,是乡村百姓唱出的欢快歌谣!
歌谣社火,我们礼赞天地间这大美的民俗图腾。
风一样的青春
刘昱村我拨开重重的暮色,向她跑去。
——三毛
我们当年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从四面八方奔向那个小镇—杨凌。
车站很小,十几步就冲出去了,关中小镇热烘烘、膻乎乎的味道扑面而来,耳边传来的是又“刚”又“耿”的当地话,人一下子就找不到北了。
这就是我梦中的地方,一个来自汉山脚下的农村女孩,将在这个小镇开启新的生活之门。在这里,有一所我的学校,有一间我的教室,有一群我的同学,有一段即将属于我的梦想时光。
学校实在太新了。一座巍峨的教学楼矗立在田野中间,青色挑檐白色楼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靠楼西面有两幢五层宿舍楼,往西南处有一个巨大的穹顶建筑,里面摆放着一排排连体的桌椅,这是学生餐厅,我喜欢这个建筑。
整个校园,是一个建设中的大工地,到处都堆放着新挖的土方和建筑材料,偌大的操场也是一半渣土,一半蒿草。连通往宿舍的道路也需谨慎前行,多处是铺在在建地下工程上的木板路。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学校;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将是这新校园、新教室、新宿舍第一批真正的主人。
陕西省林业学校,我们来了。
我们是林业57班,全班35名同学,来自全省二十多个县区。
当我们全部集中在教室里的时候,我发现,大家是那么相像。这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陕南的清秀一点,关中的质朴一点,陕北的粗犷一点,都是一身泥土味。我仿佛看见粘在大家头发上的草屑,甩在裤腿上的黄泥。
我最先从凤玲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我们都穿着自己母亲在家做的平方领衣服,她扎着毛毛躁躁的小辫子,懵懂,生涩。我的头发被母亲剪成齐刘海齐耳根的“妹妹”头,发稍没有层次,每天早上乱成一团,都要用水沾湿才能出门。
两个叫娟的女生最是可爱,大娟个矮,憨实,喜欢刨根问底,单纯率直。小娟温柔随和,眼睛生得美,眉梢含一丝淡淡的忧郁,自带一抹书卷气。来自岐山的两个女生外柔内刚,最有韧劲。珍芳身材高挑,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毛茸茸的新月,十分甜蜜。格慧,也就是那个改名为静的女生,不但十分有主见,而且才华横溢;我很长时间被她吸引,崇拜她,追随她,因为喜欢三毛的文字,她便自称“一毛”,我成为“二毛”。玲来自汉中,与我同乡,阳光、聪明。
二十多个男生就是一群愣头青,看起来就像村里邻家少年。桂保个子最高,海峰眼睛最小,紫雁最爱学习,济军少言少语,卫华清瘦,恩东帅气,建运善思,剑云仗义,万宏宽厚,老撒幽默,还有吉锋、范辉、国伟、治国,文瑞、老包、强洲、民民、祥子、青峰、文强、毛德、海军、思平、洪宽、宁静、世银…一眼望去,都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像早春田地里的麦苗.那一双双眼睛,也如山里的清泉,简单、清澈。
大家相视一笑,心中再无距离。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
我们都是初中毕业上的中专,是卯足劲儿准备来学习知识的,但是除了一年级上了一段基础课外,林业专业课程却是相对简单,课余时间就很多。
那样的年月,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时光真的好纯粹。
小娟和祥子参加了世界语培训班,一毛牵头成立了幼芽文学社,万宏、建运与我办起了《校园生活报》,国伟、卫华、恩东参加了校学生会和团委,剑云牵头组建了班上的足球队,海军、海峰、老撒玩起了吉他,桂保、世银和青锋迷恋起了武术,洪宽等更多同学热衷起了书法。
一次偶然机会,我进了学校广播室,当了个小编辑。独处的时间较多,就开始了读书。当我读完《红楼梦》《人生》《贾平凹散文集》等作品后,开始接触到外国文学。第一本书是伏尼契的《牛虻》,书中的主人公亚瑟不但是勇敢的革命者,也有人性真实的弱点,读后让人产生共鸣和震撼。泰戈尔的散文诗是我最喜欢大声朗读的,后来在苇子坪实习时,很多个下午,我一个人坐在河边石头上大声朗读泰戈尔的散文诗,优美的文字伴着淙淙的流水声,令人心旷神怡。
一毛在《幼芽》文学社当了编辑,她的认真不但深得高掌平社长赞许,而且崇拜她的人很多。恩东学会了打架子鼓,他一旦上台,活力四射,魅力十足,而且他的歌声动人心弦,一曲《一剪梅》迷倒大半个学校。
按今天的话说,这俩宝,是班上最早拥有粉丝的。
周末,我们相约去法门寺、乾陵、杨坚墓,拜谒历史和佛学的圣迹。我们在杨陵边沉思,在荒草土蟓里想象当年帝王叱咤一统的雄才大略;也去了华山、渭河、凤翔东湖,感受大自然的魅力;还去了西北大学、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农业大学,看着大学整栋图书楼,满是羡慕。
在秦岭龙草坪林场实习的时候,我独自进行了一次探秘。
那天老师要求做内业,我悄悄带了干粮,顺着一条林间小路向山里出发。路是山里人踩出来的,细小而随意,在初夏濃绿的山林里时隐时现,吸引着我,吸引着细碎的阳光。我一路走,欣赏着山林里各种植物努力生存的状态,聆听各种鸟鸣,毫无畏惧,满是欣喜。我曾驻足仔细观看过一株长在石壁上的树,它每一条裸露的根都努力伸进石缝,伸向远方,寻找着土壤和水分;我还看见了一只松鼠,它正抱着一颗榛子在啃,两只前爪像人的两只小手,及其灵巧;越过两座山坡后,小路伸到了谷底,我惊喜地听到了淙淙的溪水声,在没有遮挡的地方,见到了清澈的溪水,我奔过去,喝了两口,清凉甘甜。一抬头,山湾处的溪水边,一株四照花树怒放着满身的白色花朵,正午的阳光,在那些花瓣上跳舞、欢歌,世界仿佛有梵阿铃的音乐响起。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到了一个小村庄,四院矮房,泥墙黑瓦,挤在三面环山的小平坝里。房屋四周,种着玉米和青菜,一群鸡在地坎上觅食,发出咯咯的叫声,有只麻狗站在路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开始狂吠。一个老婆婆出来问我是否迷路,我说不是。老人给我端出了一筲箕油炸面花,给我塞了两把后就督促我返回,说这里是路的尽头。
返回的路上,我在想,我要寻找什么?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我要寻找什么?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席慕蓉
到了三年级的时候,很多同学的眼睛里,忽然就有了一丝忧伤。这是一种真实的情绪,是自然流露的成长的烦恼。
而且,无法诉说,难以排解。
那一两年,学校新招了两个财会班和多经班,学生大多是全省各森工局的子弟,女生居多。她们的出现,直接改变了学校风的味道。
她们在校园里经过,目不斜视,白衬衣格子长裙,如瀑的披肩长发,飘然而去。我们全都黯然失色,竟还有一点自卑,好想有个角落能让自己藏进去。但她们站在那儿,走在那儿,坐在那儿,你就觉得好,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少女的美,青春的美。
风里仿佛就有了一种玫瑰的芳香。
很多同学都有了自己想见的人,或者思念的人。男生们衬衣有了新的样式,偶尔还进理发店,吹出酷酷的发型。他们弹唱的吉他,一下子全变成了齐秦的歌,哼唱着忧伤的情调。女生开始悄悄改变发型,玲的蘑菇头是最好看的,衬得脸型白皙而圆润;小娟的头发好,用一条宽宽的米白丝带将头顶的一束头发束在脑后,仙气十足;凤玲不再扎麻花辫,大娟时常对着镜子梳理短发,珍芳的刘海儿经常是弯弯的。而“一毛”和我,去将刘海儿烫成了“招手停”,她苗条秀气,烫了以后自有一番飒爽的气质,而我较胖,脸圆,刘海儿一旦“招手”,整个大圆脸就更加醒目。那年的“五四”晚会上,玲的一曲《粉红色的回忆》让同学们掌声如雷。
然而,我们根本不知道和“那个人”怎样交流。“那个人”,她(他)认识我吗?喜欢我的样子吗?我们怎样才能变得和财会班的女生一样美呢?男生怎样才会变得又潇洒又深沉呢?我们困惑而又无奈。
尽管如此,我们努力把自己变得更有魅力一些。会唱歌、爱画画的同学多了,爱研究古诗词的也不少,一个号称“龙门大刀”的男生,喜欢一个黛玉一般的女生,就反复诵读《红楼梦》,甚至背下了书里的大段诗词。一个如平凹一般的男生,心仪一个爱笑的阳光女孩,在校园生活报上留下了“谁敢肯定,相见的思念,不会更刻骨、更缠绵。”
青葱岁月总有太多的期冀和盼望,向往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有一次梦中的初见,亭亭正好,无忧亦无惧。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泰戈尔
时光如流水,清洗着我们的心灵。
四年级的时候,剑云的足球队水平日渐完美,他们一旦上场,生龙活虎,所向披靡。海军腿长,奔跑如羚,对手在追赶中常常望腿兴叹;吉锋球技潇洒,在中场冷不丁一个仰身倒贯,立即将飞向我方球门的足球踢回反射,一时扭转乾坤,令对手措手不及;洪宽冷静沉着,在中场带球突破,如入无人之地,他的一记定位球破门成为57班记忆里的传奇;文强盘带自如,倔强的神情如同他倾慕的马拉多纳一样个性不羁;海锋体力最好,每场比赛,都坚守阵地时间最长,遇比赛胜利,小眼睛里总是闪着点点星光,分外明亮。
那年三月,我们去留凤关林场苇子坪工区实习。天蒙蒙亮就从学校出发,一路向秦岭最深处进发,不知翻过多少座山,过了多少条河,天黑时分才到达。苇子坪三面环山,一条河穿过盆地,向远方而去。工区房间没有床,全部打地铺,我们七个女生挤一间屋子,拥挤却不杂乱。当我们收拾妥当出门时,看见卫华、剑云正带着男生们在打扫厨房,两个厨师开始生火煮饭,料峭春寒中,这人间的烟火让大家倍感温暖。
在苇子坪,我们见到了最小的小学,三个老师,52名学生。校长五十多岁,个矮,不苟言笑。两个民办老师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小张老师身材高挑,不太与人交往。小乔老师生得小巧,她有单独的一小间宿舍。在她的房间,满墙都是学生们送给她的画,两个空酒瓶里,也是学生采摘的野花,香气四溢。她每天放学都要守在苇子河边,守护学生平安过河,小乔就成了我们在苇子坪遇见的最美的女子。
在苇子坪,我们第一次看见伐木工人的生活状态,他们的工棚搭建在原始森林的深处,三面透风,被褥和床单可拧出水来。这些人大多来自遥远的四川,他们总在春天来到工区,大雪封山才返回家乡,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从苇子坪返回,已经五月中旬。广播里正在播放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孙少平、孙少安、田晓霞几个人物的形象和性格深深打动着我们的心。广播里是李尹默的声音:“只要有人的地方,世界就不会是冰冷的!我们可以平凡,但绝对不可以平庸!”“我们出生于贫困的农民家庭——永远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他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一生受用不尽。”“苦难难道是白忍受的吗?它应该使我们伟大!”
听着这样的故事,在七月的流火里,我们都拿到了各自的毕业证和工作派遣证。
大家都舍不得,感觉57班就是一棵大树,我们每个人都是树上的一个枝桠,一旦分离,就会撕扯得生生地疼。
陈老师说:你们就是窝鸟么,长大咧,翅膀硬了,还不快飞起!
于是,我们飞起!
家乡的鼓
任洁
我的家乡在渭河南岸。
逢年过节的时候,无论哪个村唱大戏,还是耍社火,人们都喜欢打鼓。打鼓图个吉庆图个热闹。过年的时候,忙了一年的人们,爱打鼓就像人老几辈天生喜欢喝苞谷糊糊白馍蘸辣子水水一样。我们那把打鼓不叫打鼓而叫打家伙。在我看来,家乡的鼓打的最有激情最为震撼最具有穿透力。
假如你没有听到我家乡的鼓声那会是一种深深的遗憾,没有看到打鼓是一生的后悔。虽然家乡的鼓没有安塞腰鼓的名气那么响,也没有一些打鼓浩大的场面。但它更像一位侠士,隐藏在终南山下这块野田僻壤。
我见过或听过各地的鼓,我觉得南方的鼓多一些女性的气息,就像南方的雨软绵绵的。燕赵之地的鼓太注重场面的恢宏,但缓慢的节奏总是让人有一种很饥饿的感觉,只是搅起的漫天黄土给人留下浩然印象。城里人玩的羊皮鼓则更是多了浓浓的奶油的味道,可以说那就不能叫打鼓。家乡的龙虎牛皮鼓有的是一份万丈豪情,多了一份幽深回味,多了一份撕裂般震颤,多了一份钢铁般劲道。因为它的骨子里沉积着渭河流域先人们的灵魂,更多激荡着战场金戈铁马带有浓浓刀剑碧血的气息。
我的家乡是人称“关中夫子”张载的故里。先贤墓地就在南边不远一个名叫后岭的山上,老先生一直从宋朝俯瞰到今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话就像三月的春雨,一直无声地滋润着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们村后边的山坡,从远处看就像一条从南山伸到渭河里舀水的手臂。顺着这条手臂便是相邻的十几个村子,上下临近村的人都很相熟,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鼓谱,但鼓谱都不一样。我们村也有自己的鼓谱,很久以前也打过,只是到了后来不知啥缘故不但鼓没人打了,就连村子置办的鼓、锣等物什都弄得找不见了。到了年关的时候,上下临近村的鼓都响了起来,我们村却冷冷清清。村里的人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但一时又都说不出来。年关里村子年龄大的人玩纸叶牌,年轻一点的都打麻将。这一年警察来了,抓了一些玩牌打麻将的,被抓的家里人东奔西走东挪西借的找人将人弄出来,但都觉得很丢人,脸上有点搁不住。几辈人都没吃过牢饭。这时,周围村的鼓声此起彼伏,就有人说:“羞他先人,咱村再不能弄那些让人戳脊梁骨的事了,打鼓!”说学就学。自己的鼓谱丢了,大家合计合计学外村的。外村曹家的鼓方圆几十里打的响亮,没有人不知道。去人和人家联系,人家不教,怕鼓谱外传。
曹姓村子不大,从家谱族谱上看是曹阿瞒的后代,他们自己也当仁不让地这样认为。至今他们村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一年到头从不烧高粱秆。据说是因为当年小周瑜火烧赤壁,高粱秆一把火把曹阿瞒的胡子都烧没了,差一点还把曹阿瞒命都给烧折了,自此这支曹家后人连高粱秆都不烧了。但当年鏖战赤壁的鼓谱却带了回来并响到了现在。也许基于此,他们的鼓最有杀气,有刀剑声,有嘶喊声。曹村里的老少都能上场,个个鼓法娴熟,技艺精湛,让观者擊掌称奇。
家乡人把打鼓叫打家伙,而家伙有大家伙和小家伙之分。大家伙有鼓,有钹,有锣。小家伙有马锣,有钲。鼓有大鼓小鼓之分,大鼓大若碾盘,状如车轮。大鼓鼓身通身上下血红色的底,上面一条吞云吐雾张牙舞爪的金龙和一只尖牙厉爪的吊筋白额虎。小鼓鼓身是暗红色,每个鼓身上有三条在云里嬉戏的金色的龙。上下鼓面蒙了牛皮,上面是黑白两色的太极图,白鱼黑鱼永远都纠缠在一起。我们那里把貌似草帽的钹不叫钹而叫做“煽子”。还有巴掌大小的黄色铜锣叫马锣,声音既脆且亮。适逢要打家伙的时候,大鼓就是重量级人物,轻易不大出场,即便腆着大肚子出场,台词就那么两旬,只是威风凛凛震住场子。最经典的是小鼓,钹,锣登场。打鼓有大三环和小三环之别。大小三环灵活穿插,无定式。鼓点中一段“赶三关”最摄人魂魄。我们那里把指挥打鼓的人叫“叫鼓人”,随着叫鼓人一声“杀起”,犹如一阵旋风骤起,吹得在场的人汗毛都立了起来,鼓点密如天上落地的冰雹。那是最让人魂魄都打颤的时候。在自己村里打的时候,想咋打就咋打,眼睛闭着打都打的像模像样。出了村,那就又成了另外一副样子,表演时又是一个样子,比赛时是另一个样子,全看是什么样的场面。
有一年年关,乡上组织赛鼓,十几个村的家伙队都集中在一个大空场院里。赛鼓就是所有的鼓都打,到最后谁家的鼓还能有条不紊地按着鼓点打就谁家赢。不用说,是我们村家伙队赢了,其他村的家伙早就被我们村的鼓敲的七零八落了。那天村里“家伙队”最威风。红色印有村名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一面比大人还高的鼓被放在由两个拖拉机做底座的架子上,鼓身上的龙和虎已经开始吞云吐雾,村里最壮实最魁梧最英俊的小伙子赤裸着上身,头上扎了一条红丝带,手里挥舞着胳膊粗细缠着红绸的鼓槌。大鼓周围二十面鼓,三十面锣,四十面钹围成一圈。一面是鼓,两面是锣,一面是钹。鼓槌锣槌都用红色的布包着。比赛的号令是“三眼炮”,村里的那个带着石头镜比他的脸还大的长者,从耳朵背后取下纸烟猛吸几口,等烟头烧旺了,放在嘴边使劲一吹,烟头像蛇信子一样往药捻上一戳,捻子呲呲的就响了起来,蓝色的烟也接着弥漫了起来,随即“三眼炮”嗵嗵嗵三声巨响,炮声未落,从炮口吐出的蓝色的圆圆的烟圈还在空中缓缓地向上升着的时候,场院里就好像决了坝的水哗的一下汹涌了出来。又像炸开了锅。大鼓如龙吟,小鼓如马嘶。“煽子”的红穗子在空中亮成一片红霞。一队刚从马背上爬下来坐在草地上休息的士兵,突然听到了令炮响起,便拔地而起挥舞着如雪的大刀长矛,高举着似血的彩旗帅纛冲向战场开始了厮杀。
忽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队伍不见了。“叫鼓人”手里彩色的马鞭在空中一甩,所有的鼓全都停了下来。连空气都凝结了,围观人的下巴满满的掉了一地。
鼓可以原地打也可以边走边打。原地打有鼓架,走着打的时候红色的腰带斜挎在肩上。原地打,一溜排开四面鼓,二十面钹,二十面锣,十二个钲。叫鼓人站在中间,手里挥舞着带穗的马鞭,马鞭一点一点,那鼓声看着马鞭,咚咚咚咚,咚咚咚地打,就像风似的从地下刮了起来。鼓槌在鼓面欢快地跳跃着。那钹先是在人们的胸前“恰恰恰”的喊着,随着密集的鼓点飞到空中,钹上或红或白的缨穗在飞舞。打家伙的人,清一色的黑呢子大褂,茶色的石头眼镜,白色的手套。尤其是打鼓的黑色的呢子大褂披在肩头,那神气劲只有站在旁边看的人才知道,恨不得也上去打两下。
现在生活富裕了,人们都有钱了,家家红白喜事都要请人给热闹一下。以前打鼓纯粹是娱乐,没想到现在打鼓也可以挣点闲钱,于是出村打鼓的机会多了。喜事多了曹村每每感到力不从心,但就是不想让外村的人学他们村的鼓,纠结的没法。我们村里的老少爷们琢磨了好长时间,最后将目光盯在曹姓村里一位喜欢喝酒喜欢帮忙的人身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这位高人请到村里,也就在我的家里拉开了架势,担心被其他曹姓人发现,也不想让这位高人被指为叛徒。打鼓的,敲锣的,挥钹的,咣锣的,都在空中比划着。一边练打鼓,村里一边悄悄派人到渭北塬上置办鼓。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合计练得差不多了,沉寂了多年的村子终于响起了虎虎生风亮如天雷的鼓声。着实将曹村里的人吓了大大的一跳,听到了一模一样的鼓声,曹姓村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回事?到了最后,才明白自己村上好酒的把鼓谱出卖了!转念又想了想,自己村的四五面鼓难以应付找上门来的生意,与其翻脸不如卖个人情,就又让这位高人商量两个村的家伙能不能放一起打,这是村里求之不得的事情。一拍即合。从此,这支拥有二十面鼓,三十面锣,四十面钹的联军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后来,村子在县上工作的人自豪地将鼓介绍到了县里,鼓从县城的这个街道打到那个街道,从东打到西,从南打到北,每个街道都涌满了看热闹的人。叫鼓人身上披满了人们送的被子面。鼓叫的好也就是指挥的好,旁边看热闹的人就会不断地给你身上披花里胡哨值钱的被子面,来表达他们的尊敬和喜爱。叫鼓人给那些给他身上披被子面的人说不要披了不要披了,被子面把人压得喘不过气了。村里人这回美美的风光了一回。男人回村了,女人认为男人长脸了,不服气也要学打鼓,女人打鼓又给打鼓增添了一抹妩媚。
打鼓绝对是关中平原一道独有亮丽的风景。
上班了,我踏上了异乡的土地,但让我难以释怀的是耳边的鼓声。无论我走多远,只要听到天边的雷声我就似乎听到了家乡隆隆的鼓声。只有家乡的鼓声最震耳,也只有家乡的鼓最抒情。因为只有那鼓声让听到它的人血管喷张,燃起如霞的激情。也因为听到那鼓声,使人们生活中的苦难像春天里的雪山融化。也因为听到那鼓声,可以让人抖落那像是沾在人们身上泥块似的烦恼。因为那鼓声,是涌动在家乡人血管里永远年轻的活力,是家乡的土地上永远驱不散的先人们的精魂。
我又听到了,听到了响在天边咚咚的家乡的鼓声。
夜来香
宋丹丹
在阳光下收敛芬芳,在黑夜中孤独绽放,从不贪恋人间色彩,灵魂深处却是道道坚忍和执着。
——题记
世间繁花无数,我独爱那月色下的夜来香。
仿佛那幽香和花蕊里分明就是我诉不尽的忧伤和道不完的童年。它关乎我最悠远的记忆,关乎我的祖父,和我绵绵不绝的乡愁。
是的,是乡愁。我虽不曾身在他乡异国,但是不知从何时起,那条乡间小路再也无法踏足。长大,真是完美又残缺的。我们拥有了自由,却也拥有无法弥补的遗憾和回不去的单纯时光。那些光着脚丫,在池塘边捉蝌蚪,在桑树下摘桑葚,在小草坪上做游戏的时光终究是远去了。远到比我们的想象更远。
我想,每一个在乡间生活过的小女孩,都会渴望拥有一个小花园,种着自己喜欢的花,或许那些花花草草并不名贵,连起眼都谈不上,或许它们不一定会开花,更甚者,那些花儿根本就活不了太久。但是那种渴望和记忆,是童年时代所有的满足。
我的小花园里,一开始有万年青、海棠花、杜鹃花、一串红,后来就只剩下夜来香。那些在阳光下默默无语,头也不抬一下的细小花瓣儿,看不见它的花蕊,闻不见它的芬芳,它们之间谁也不理谁,谁也不巴结奉承谁,因为它们都是一样沉默,一样孤独,一样低到尘埃里。
依稀记得,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粉豆豆。它的颜色也不光是粉色,还有白的、黄的、红的、紫的。这姹紫嫣红的小花园是祖父给我的,他给了我孤独纯洁的幼小心灵一抹亮色。
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放学回到家,端直将书包扔在了地上,因为看见祖父正在院坝的边上用锄头锄地,他挥动的手臂强劲有力,锄头有节奏地扬起来又落下去。我问祖父种的是什么,祖父一脸慈祥的笑,仿佛比我人生中任何一天的陽光都温暖灿烂。祖父说:“你吵着要个小花园,我就给我的宝贝一个小花园,看,我种了你最爱的粉豆豆。”我兴奋得跳起来,因为在别人家见过这种只有晚上才开花的植物,一直想要,却一直没有机会得到。祖父满足了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便是天大的幸福。
我的小花园,是命运多舛的。第二年冬天,一场连绵的大雪冻死了我所有的植物。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只有我的小花园里,空空如也,寸草不生般荒凉萧索。不久后,祖父又为我种上了粉豆豆。
花开时节,我便常常蹲在小花园里看它们,白天去看,晚上也去看;天晴时看,下雨时也看。那些花儿真是忍不住让人怜惜,阳光下它们沉默着,只有到了夜晚,淡淡的花香便弥散开来,氤氲成一个个醉人的漩涡,引你前来。它不像梅花那样姿态万千,不像玫瑰那样光彩照人,也不像牡丹那样雍容华贵,低矮的身子孤独地在夜风中摇曳,花朵柔柔弱弱的,单薄得像个病恹恹的凄苦女子。夜,是它唯一的底色。月光,是它唯一的伴侣。
小学毕业的那个冬天,祖父离开了我们。就在那几天,我的粉豆豆全部都枯萎了。之后,我的小花园也没有了——我们全家搬到了镇上,再后来搬到了城市。我和我的小花园,我和我的粉豆豆——夜来香,便越来越远了。
也去过几个城市,到过几个异乡,看过无数繁花。包括夜来香一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名字。的确,它和它的名字一样,在黑夜中孤独地绽放,无尽妖娆婀娜,即使没有人欣赏,没有人鼓掌,没有人为它歌唱,它也毫无怨言,静静地、冷冷地、孤寂地为夜行者送上一缕芬芳。
在广州的街头,偶遇一丛夜来香。是夜。黑得温柔缠绵,霓虹灯下隐隐作痛,无力呻吟。又郁热得狂躁不安,杂乱无章的黏稠感和撕裂感四处飘散。记得那是一段充满着无尽迷茫的时光,窘迫、拮据、游荡、孤独、绝望、挫败……所有生无可恋的感觉浸透着每一个密密麻麻的时光的缝隙,骨节错位般令人难以适从。独自一人流浪街头,深夜一点的地铁早已安稳沉睡,耀眼的城市风光明媚,把我的无助无限放大,放大到我无法承受的地步。
那丛夜来香便在我独自坐着的凉椅背后,它微笑着,仿佛祖父慈祥的脸上深深的皱纹。我狠心摘下一朵,轻轻地放在鼻尖,一缕幽香直穿心脏。它小小的,纤弱的身子,在我冰冷的手心里绽放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那花便枯萎了,粉色的花瓣紧紧地闭合着,像是暂时的休憩,像是坚忍地接受着现实的打击,更像是默哀。
我也为它感到惋惜,毕竟大多数人是不喜欢它的。它既不能在阳光下尽情绽放,夺人眼球,美化城市,且白天的沉默枯萎状更是让人感到颓败萧瑟,想要一睹它的芳姿,竟还要看看是不是在它心情好的时候,岂不扫兴?
然而,我却爱它白天的收敛和矜持,不张扬、不显露、不炫耀,谨慎自持,端庄淑雅,多好的花!而那些过于耀眼,过于浮夸,过于吹捧自己的植物,多数是不会太长久的。正是因为夜来香的这种不露声色、沉稳内省,才不会被人轻易摘了去,更不会把它当作炫耀自己和表达情感的一种礼物献给他人。要知道,那些被当作礼物的花儿,人们多数时候看重的并不是礼物本身,而是送礼物的人之诚意,或身份,或地位,或财富。那些被捧在手上的,不过是个附属品,很快被人抛在脑后,很快就会有新的礼物代替它,超越它。
夜来香,香的不仅仅是我无数个夜晚,还有我那浓浓的抹不开的乡愁,擦不去的对祖父和童年的无尽哀伤和思恋。夜来香,香满夜。人生本就多哀愁,何不做一株夜来香呢?也许无法陶醉在别人的掌声和赞美中,也许不能在阳光下光芒四射,但一颗清淡、明澈、纯洁、简单的心,于尘世中孤独存在,不与世事相争,足以慰风尘。
龙头山散记
戴相华
龙头山景区位于陕川接壤米仓山主梁,汉中市南郑区碑坝林场龙头山营林区,紧邻四川光雾山景区和汉中小南海景区,距离汉中市区50公里。景区规划面积8609.6公顷,最高海拔2336米,峰如刀削,崖似斧劈,奇险峥嵘,俊秀壮美,是白垩纪石灰岩山体。
几亿年前火山爆发海底上升为陆地,山中溶洞、天坑、化石和断裂带奇多,周边有大小溶洞近千个,天坑数百个,其中世界级伯牛坑天坑群亦在其内。森林覆盖率高,自然资源丰富,生态环境良好,地貌景观独特,是天然氧吧、绿色空调,不失为观光、休闲、游玩、度假的好去处。
龙头高度
龙头山高耸入云,突兀险峻,最高峰2300多米。山的高度,其实就是阳刚之美的高度,就是一种文化的高度,亦是人们敬仰自然的高度,更是龙的儿女诗与远方的高度。山间行走,觉得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有故事,一石一土颇具传奇,积淀着丰盈的人文内涵,承载着厚重的文化底蕴。百年孤独,千年寂寞,万年忍耐,亿年修炼,时移世易而历久弥新,饱经沧桑而自强不息,美丽依然,气质卓绝,气场强大,谦恭依旧。她期盼并守望着懂她的人靠近她,走进她,温暖她的心扉。
读懂一本书也许不会有多难,但读懂一座山也许会消耗我们许多时光。龙头山,值得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品味解读。热爱龙头山,感恩龙头山,呵护龙头山,让龙头山臻心若兰,光彩耀眼,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期盼,相信她的明天会更美更靓更有神韵。
天梯栈道
离天很近的天梯栈道,看上去触目惊心,行走时魂飞魄散。
云在悬崖绝壁上,橫空呢喃。苍鹰低吟,灵魂在高处,步履踉踉跄跄。有风吹过,托着轻纱,带着花香。我在高山杜鹃细密的芳香中,沿着栈道缓步行走,探寻秦蜀二龙相会的经典传奇。因为难以考证,我像雾一样迷茫,他们是美丽邂逅,还是凄美离别?
云遮雾绕,变幻莫测。觉得神仙道士、怪侠隐者无非也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吧,这么一想,徒生了几分仙风道骨,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袭上心头——浑身轻松了很多,疲惫碎落了一地……
无限风光在险峰。感谢龙头山的建设者们吧,是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心血浇铸了通往人间大美的玻璃栈道,更是他们用辛勤汗水打造了高空天梯,帮助我们进入了妙不可言的龙头仙境。龙头山人宛若这烂漫山花,香了自己,也芬芳了别人。
古柏石柱
在龙头山万仞绝壁上,随处可以看到古柏异树躬耕日月的身影。她们面容姣美,卓尔不群,挺立山崖,神态各异。弄不清她们生辰岁寿,但她们不服老,忽略了年龄,正在努力绽放新枝,攀登生命新的高度,蜿蜒出含笑岁月的雏形。山问信步,亦可见到石柱石笋卫士般挺立的风姿。一块普通的石头,历经风霜雪雨的洗礼,饱受太阳月亮的切割,就涅槃成了不朽。将自己对美的呵护,化作对静美时光的驻守。嶙岣的记忆,就在这凝香日子里丰盈起来。
有一种美,最初可能一文不名,鲜为人知。然而寂静数年,凤凰涅槃,横空出世,便一鸣惊人,灿若星辰,凝成永恒。
云海雾涛
越近,越远。咫尺天涯。
徜徉龙头山,每一朵云都有洁白的理由,每一眉雾都有精彩的瞬间。越走越畅的路被龙头山人打造得遥远而贴近,越走越近看见飘动的洁白绸带,抚摸着蓝天驿动的情愫,纯洁着游人的思绪。雾在眼前翻滚,如梦如幻,神鬼莫测,如蛟龙戏水,似巨龙腾飞。我于是寻找湛蓝的遐想,想象天的广阔、宇宙的空灵,感觉人之渺小世事之难料,遥远的期待执念的那一片梦想,不近亦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