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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春心(之十)

2019-03-30

东方剑 2019年1期
关键词:周洋天宇安然

第十章

安然这几天左思右想,满脑子都是莫非的影子。

果然莫非从在纽约开始,就已经决定要追求自己了。有了这个答案,他从纽约开始到现在的种种表现,也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然而对于莫非,安然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悬念。她急于想知道这个真相究竟是什么。

按照莫非的说法,这次他为了想帮助自己,才不惜付出巨大代价。然而按照常理,哪怕莫非想追求自己,但他毕竟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愿意接受他。在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情况下,他出手这么豪爽,怎么看都有点勉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久经江湖、老练成熟的中年男人所该做出来的举动。

对于莫非,安然很早就有一种神奇的感觉。然后再加上莫非这次的所作所为,安然心中的疑惑和好奇,就更加强烈了。

那天安然跟他从天宇回家后,各怀心事,计划中吃饭一事也就没有提起。而这一次安然又约了莫非吃饭。她既然对莫非心怀疑虑,就决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这一次跟安然吃饭,莫非喝了很多酒,安然也陪着他喝了不少。

“安然,我很喜欢你。”莫非突然趁着酒劲,大胆表露心迹。

安然听见这话,内心颤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了。那一年马致远也是这样深情款款跟自己表露真情的。

“安然,在纽约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能感受到吗?”莫非内心非常清醒,但他却装出一副微醉的样子。

安然注视着莫非,心潮起伏,随后道:“莫非先生,你不年轻了,还会对一个陌生女人一见钟情吗?”

“当然会。一见钟情的爱情,才是纯粹的。我一直就这么认为。”莫非欣然道。

“你因为喜欢我,这次才愿意为我付出那么大损失吗?”安然最关注的就是这个。

“没错。”莫非深情地望着安然。

“但万一我拒绝了你,那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安然追问,“你这也太不谨慎了,那么大一笔钱呢。”莫非想了想,笑笑道:“正因为你还没有答应,我才要尽我所能,努力争取呀。”

这句话很要命。一下子戳中安然的柔软处,令她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她之前的猜测,现在终于得到验证。

而眼下,安然显然也有点被莫非的举止感动到。她即便对莫非并没有多少感觉,但却很欣赏他那种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勇于争取和付出的勇气和魄力。然后她又无法不想起马致远当年的表现。马致远当年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却有人愿意去做。

“我们萍水相逢,并不了解,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安然又问。

“爱上一个人,其实是极难罗列对方魅力的。我开始喜欢你的韵味,现在更喜欢你的性情,但却很难表述。”莫非真挚地说道。

安然听罢,不免也有些心动。对方说得那样玄乎,很难值得深信,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有时候爱上一个人,确实很难描述得出确切的理由来。更何况他为自己付出的那份代价,却是实实在在的。

餐厅里灯光昏暗,环境雅致,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再加上一阵的柔情蜜语,彼此间的距离就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安然,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好吗?”莫非继续请求,神态真挚、深情。

安然有些忐忑起来,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栗。但她努力抑制。

莫非眼见着安然沉默不语,惴惴不安,心中未免一阵伤感。

他伤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安然没有当场答应他,而是因为他现在只能以莫非的身份对安然示好,而不是以马致远的身份。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恢复马致远的外貌,然后再去挽回安然。他极其希望安然接受的是马致远,而不是莫非。但他做不到,他还没有当面承认自己是马致远的勇气,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而安然也觉得,时至今日,她也至少搞清楚了莫非的动机。虽然他对自己的情愫有些令她始料未及,但这毕竟是正在发生中的事情。

她该如何回复莫非?安然并不确认。

“莫非,你知道吗?你非常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安然望着莫非,忍不住说。

莫非听到这话,怦然心动。他明白自己多少已经引起安然怀疑。这既令他感到欣喜,又让他无比纠葛和担忧。

此时此刻,他突然有种冲动,他就想对着安然大声说,安然,我就是马致远呀。他非常渴望可以这样说,这样做。但他不能,他无法预料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万一承认了以后,却不能被安然接受,那么他连最后的一丝期待都没有了。

“哦,这人是你的好朋友吗?”莫非忍着隐隐心痛,只能装着糊涂,试探着问。

“一个故人。”安然,轻声说道,目光悠远,“很多年前的事了。”

莫非观察着安然,心中一动,又问:“你很惦记这个故人,对吗?”

安然想了想,长叹道:“惦记说不上,就是偶尔会想起。”

莫非睁大眼睛,心中激动,体内涌动着一股汹涌的气息,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是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莫非镇静下来又问。

安然望着莫非,思绪悠长,目光平静,缓缓道:“这个人给过我欢乐,也让我流过泪。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莫非一阵揪心,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安然的眼睛。

安然注视着莫非,越看越起疑。莫非眼前的这种神态,跟马致远何其相似。但他却分明不是马致远。

莫非,你到底是谁?是不是马致远的魂魄寄附在了你身上?

安然突然又记起,那一年马致远携款外逃,听说也是去了美国啊。

她盯着莫非,忽地站起身来,却突感两腿一阵发软,便伸出手去,一把扶住桌角,瞬间有些不能自已。

宋晓雨这些天住在酒店里,只想一个人安静呆着。

周洋给她微信留言,说他已经得知莫非投资天宇的情况,所以他想找宋晓雨谈谈项目的事。宋晓雨就答应了他,告诉周洋,此时她正在一家商场里,买些日常用品。

周洋迅速来到商场,很快找到宋晓雨。两人找了家星巴克坐下闲聊。

“晓雨,我已经听说莫非愿意投资天宇的事了。”周洋说。

“那又怎么样?”宋晓雨轻声说。

“你把项目转让给我,后悔吗?”

“当然不。好项目有的是。”宋晓雨倔强地说。

“你父亲是不是很生气?”周洋神态关切地问,“我听说你有好多天不回家了,这是真的吗?”

“不回家对我而言,一直就是家常便饭。”宋晓雨喝了一口咖啡。

周洋抚摸着咖啡杯,静静观察着宋晓雨,稍后才说:“晓雨,有件事,我还想跟你重复一遍。我们在纽约相识后的那段日子,我始终认为我们是在恋爱。你觉得呢?”

宋晓雨注视着周洋,目光流转,没有说话。

“晓雨,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着你。我很希望你能就此给我一个表态。”周洋微微一笑,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宋晓雨搁在桌上的小手。

宋晓雨迟疑一下,缩回了手。

“晓雨,你喜欢我吗?”周洋步步紧逼。

宋晓雨仰起头,发现此时此刻的周洋,又宛如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模样,态度诚恳,目光热情。

“上次那个草戒指,难道是求婚的意思?”宋晓雨幽幽地问。

“哈哈,那只是个草戒指而已。逗逗你啦。”周洋笑说。

宋晓雨没有说话,暗暗转念。这个大男孩也是够狡猾,用一枚草戒指来打头阵,试探自己,一旦自己激烈抗拒,他就以这只是个草戒指的名义,逃脱尴尬。

不过宋晓雨并不在意周洋的狡猾,相反还觉得有些欣然。更何况这个老套的手法,甚至还有些令自己感动。

所以她也觉得,自己对周洋并不排斥,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刻。客观地说,周洋对待自己还是很大度和执着的。不管自己如何刻薄对待他,他都能予以宽容,并一如既往对待自己。这一点,他跟秦歌有点相似。

一想到自己身边那几个始终愿意宽容对待自己的人,宋晓雨突然有些抑制不住。她承认自己从没有善待过每一个愿意对自己宽容大度的人,但她也同样没有任何办法来说服自己妥协和回报,这是她最感到难过的地方。

此时此刻,宋晓雨想到这些,就很想找个地方,找个理由,然后迎空伫立,酣畅淋漓地痛哭一场。

周洋见宋晓雨始终沉默不语,且神态变幻,似乎是内心正在强烈翻腾的样子,想了想就说:“晓雨,如果你后悔转让那个项目的话,我还可以还给你。”

宋晓雨一惊,追问道:“你愿意还给我?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人面临尴尬。”周洋缓缓说道,“我希望她可以一直快乐着。”

宋晓雨听罢,一阵揪心。

宋晓雨呀宋晓雨,你何德何能,不管身在何处,身边总会围绕着那么些愿意善待你的人?而你又能奉献出什么,来回报这些善意的人?

宋晓雨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周洋望见,有些愕然,刚想询问,宋晓雨已经跑出星巴克。周洋随即追了出去。

宋晓雨刚刚跑出星巴克门口,迎面就撞上秦歌。

秦歌这几天再也没有去上班,他在酝酿一股勇气,用来做出一个决定。

然而他又担心母亲多疑,就每天准时出门,然后找个地方闲坐。但不管他躲到什么地方,脑子里始终甩不掉宋晓雨恶狠狠说出她把项目转让的那副表情。

而今天他刚刚来到星巴克门口,就撞上了宋晓雨。

秦歌看清宋晓雨一路狂奔着离开,满脸是泪,又看到后面周洋夺门而出,就一把拽住了周洋。

“你干什么?”秦歌喝问道。

周洋注视着秦歌,轻松一笑。他现在站在秦歌跟前时,似乎已经具备某种心理优势。

“没干什么呀。我们在喝咖啡聊天呢。”周洋说。

“聊天?聊天她怎么哭着跑开了?”秦歌追问。

周洋理了理被秦歌扯乱的衣服,笑笑道:“秦歌,你是她家长吗?你凭什么用这种口吻问我?想知道是吧,也行,我告诉你,宋晓雨落泪是因为被我的话语我的做法感动到了。满意了没有?”

秦歌回想周洋宋晓雨在纽约时的那段经历,以及这次宋晓雨把项目转让给周洋的举动,开始不敢小瞧周洋。

“宋晓雨这次肯把项目转让给你,你有没有欺骗她?”秦歌只想知道这件事是周洋耍的手段,还是宋晓雨自愿,所以刚才会抓住周洋。否则他才懒得去理会他们宋家的事。

“宋晓雨是成年人,而且是自愿带着全部手续材料跟我交易的。我们在价格上也没有亏待她,你说我们欺负她什么了?”周洋针锋相对地说。

周洋的辩解,秦歌自感无话可说,黯然神伤。周洋见状,越发得意。

秦歌望着得意洋洋的周洋,忽然就意识到,周洋可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呀。

想到这一点,秦歌心中的愤怒转眼就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份浓郁的亲情涌上心头。他的神态马上就变得和缓了许多。

而周洋却没有秦歌那样的心情。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某种领先得胜后的喜悦之中。

“周洋,你好自为之吧。”秦歌最后说。

“彼此彼此。”周洋一咧嘴,随即便转身,大摇大摆离开。

秦歌看着兄弟离开,站立了好久,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表述的情感。他不知道周洋有没有在意他们的兄弟关系,更难过他们兄弟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成为一对冤家对头。

秦歌退出商场途中,突然看到三楼剧场前面的空旷大厅里正在进行着一个活动。走近一看,发现这居然是江南第一部电影的一个首映式。早听说江南有部作品已经影视化,没想到这么快就公映了。

秦歌不禁挤进人群,来到队伍跟前。他并没有见过江南长什么样子,之前他们都是跟代理人在操作。

现场来了很多江南的粉丝,整个大厅被挤得满满当当,场面非常火爆热烈。

秦歌看到这个场面,内心黯然。江南的人气一直在暴涨,但自己已经失去了《救世》这个项目,非常遗憾。

秦歌心中失落,呆呆望着台上的江南,突然发现这个人非常眼熟。仔细回忆,他发现江南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学同学,李梓。秦歌赶紧去看旁边海报上的作者小传,发现江南的本名果然就叫李梓。

秦歌非常意外。等见面会散场后,他辗转找到了江南。江南也一眼认出了秦歌。两人就在后场休息室里聊了会。

秦歌和江南在上小学时有个渊源。有次几个同学一起去野河里游泳,江南游到河中央时突然抽筋,小朋友们都吓坏了,一哄而散,是秦歌返回河边,把他救上了岸。这件事大家都没敢告诉家长,但江南却从此记住了秦歌的救命之恩。今天两人重逢,自然是喜不自禁。

秦歌还说起自己竞拍到《救世》一事,江南更加惊喜。随后秦歌又说起项目已经被转让,两人又都非常遗憾。

江南对于天宇转让项目一事,颇有些不满,他总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好的预兆。毕竟身为作者,卖走自己的作品,就像是嫁女儿一样,不希望折腾。但因为面对的是秦歌,而且听说这也不是秦歌的本意,所以也只能扼腕一下,并没有怎么责怪秦歌。

江南私下里又说起《救世》的第二部也已经动笔,目前对外还保密着。秦歌很意外,突然有了个念头。他要把第二部的影视改编权买下来。

江南说你要买《救世》第二部的影视改编权?可是第一部已经不在你手里了啊!秦歌说没事,有第二部照样能做。

江南问那还是由天宇出面购买吗?

秦歌听他这样一说,不免悲伤起来。

江南看到老友这样一副神态,就仔细询问起来。秦歌这才把自己在天宇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还穿插着跟江南说了他跟宋晓雨之间的大致经历。两人说得兴起,连时间都忘记了。江南见秦歌情绪起伏很大,就带他一起去吃晚饭。

那天晚上秦歌喝了不少,哭哭笑笑,有些失态。这几年来的艰难经历,如电影一般在他眼前徐徐展现,令他唏嘘不已。江南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江南,天宇我是没法呆下去了。”秦歌潸然说道。

“你都想离开天宇了,那还怎么买第二部的版权?”江南说。

“买版权我也是说说而已。我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梦想就这样付之东流,我很想有个机会,重新开始。”

江南想了想说:“即便这样,我这第二部也刚开始写,百万字的篇幅,最起码也要半年以上时间。”

“江南,还是你行,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算是功成名就了。”秦歌黯然说道。

江南也有些难过,给他点烟,说道:“别泄气,秦歌。”

“我当然不会泄气。我只是调整一下而已。”秦歌说道。

江南望着秦歌,有些宽心:“那就好。秦歌,以后我们多聊聊,我也正在考虑涉足影视行业。既然大家都喜欢我的书,也有市场,那为什么要交给别人做影视呢?这方面你比我入行早,我拜你为师,或者我们合作也行。”

秦歌听江南这样说,非常意外。

宋晓雨这几天飘零在外,睡睡觉,偶尔吃吃东西,了无寄托。

这次闯祸以后,宋晓雨原本有些后悔,并觉得很对不起父亲。但后来就不这么想了。

最让她感到无法接受的是,一向娇宠自己的父亲,这次竟然为了一个项目,就当着外人的面,对自己大喊大叫,怒斥埋怨,样子非常凶狠可怕。昔日里父亲面对自己时的温和、宽容,以及宠爱,在一刹那间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宋仁浩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一下子走了样。

她一下子就觉得,在父亲的眼里,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前途未知的项目来得重要。他跟秦歌两人,心目中只有项目,只有生意,只有该死的利润。

这让她无限悲伤,又愤愤不平。

还有秦歌,那天看他一直沉默着,但宋晓雨绝对猜得到,在自己背后,秦歌必定自视高明,指不定会说出多少鄙视自己的话来。

并且要是秦歌再骂自己一顿,自己或许还坦然些。但偏偏他表现得特别沉默,这反而令宋晓雨很不爽。在宋晓雨眼里,秦歌的这种沉默,其实就是一种讥讽一种鄙视。

所以宋晓雨怨恨,觉得自己做了又如何?完全不值得为这件事忏悔。

而且这一次,也决不允许秦歌再次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摆出一副拯救者的姿态。相反自己还应该找个机会,狠狠打击他一下。看他再嘚瑟,顺便也反击一下他和父亲这样忽视自己,把项目看得无比重要的那份势利。

但是自己除了不回家,还能怎么样?

宋晓雨晃来晃去,这天不知不觉就来到滴水湖畔。这里有条商业街,他们家在这里曾经有几个商铺,现在已经全部卖出去了。

而其中有一个商铺宋晓雨特别喜欢,它的位置就在湖边,坐在二楼后窗,可以远眺滴水湖,景色非常优美。宋晓雨之前特意让父亲不要出租这套商铺,心情不好时,她就过来坐坐,独自呆上半天,特别安静,特别能安抚人心。

而今天宋晓雨同样心情不好,于是习惯性地走到了这里。但眼下物是人非,商铺早已经卖给别人。宋晓雨唯有站在商铺跟前叹息。

这几个商铺,目前已经是周洋家的产业。很多年前,为了缓解天宇的困境,不得已卖给周洋家。这件事当时全靠秦歌从中周旋,宋晓雨记得很清楚。

回想起来,秦歌对天宇的贡献,还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他没有那份私心和自负,宋晓雨不至于会这样跟他对着干。

“晓雨……”一声呼喊,打断了宋晓雨的遐想。她回头一看,发觉来人居然是周洋。

“周洋,你怎么来了?”

“我替你送钥匙来了呀……”周洋说着,就拿出一串钥匙,递到宋晓雨眼皮底下。

宋晓雨疑惑地望着钥匙,不解。周洋呵呵一笑道:“我早听说你特别喜欢这处商铺,所以一直没让母亲出租或转让。”

宋晓雨茫然:“你知道今天我会来这里?”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心烦,所以这几天一直暗中关注你。今天我看你到了这里,就知道你是想起这个商铺来了。走吧,上去坐坐,所有的装饰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周洋笑着说。

宋晓雨听罢,不免有些感动。这个周洋,也算他有心了。

二楼后窗的景致还是那么美丽,但在宋晓雨眼里,却已经今非昔比。滴水湖上空依旧碧蓝,却隐隐透着一股郁郁云气,南风之下,依旧挥散不去。

宋晓雨站在窗口,凝神远眺,心潮澎湃。

“美景之下,应该什么烦恼都没啦。”周洋站在宋晓雨身后,欢声喊道。

宋晓雨长吁一口气,眉头舒展,总算也开始放松起来。

周洋上前两步,把钥匙塞进宋晓雨手里。宋晓雨惊讶地问:“周洋,这是干什么?”

“你既然喜欢这里,那就住下吧。”周洋笑着说。

“那不行。这是你家的商铺。”

“我这叫物归原主。你现在肯定不想回家,那就别到处溜达,就把这里当个家好了。”周洋认真地说。

宋晓雨听见一个家字,眼眶就开始湿润起来,喃喃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周洋望着她,淡淡一笑道:“没事,我收留你了。”

宋晓雨望着周洋,轻声道:“我是个麻烦,到哪都会鸡犬不宁,你也敢收留吗?”

周洋点点头,一脸正经:“嗯,你就是个妖精,我也收了你。”

宋晓雨“扑哧”笑出声来,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也被笑声弹了出来。

周洋走近,抬手轻轻擦拭着宋晓雨的眼泪。宋晓雨仰头注视着周洋,感慨不已。

“周洋,你真的喜欢我吗?”宋晓雨凝视着他问。

周洋扶着宋晓雨肩头,点点头道:“嗯。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有什么好,你要这样喜欢我?”宋晓雨问,内心一下子变得非常柔弱,委屈。

“爱一向很微妙,用语言哪里能表述清楚。但对你有没有爱,我心里是敞亮的。”周洋想了想说,“我一直坚信在纽约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在跟你恋爱,你也一样这么认为。”

宋晓雨注视着周洋,想起在纽约时周洋给予的照顾,以及当下的种种关怀,特别是他能说出要把项目还给自己这句话,有些感动。又想起刚刚在宋仁浩和秦歌那边所受的委屈和粗暴,两相对照,顿觉万般不堪。宋晓雨心头疲乏,再也不想选择,身体一软,就靠在了周洋怀里。

周洋始料未及,身体有些僵硬,但依旧拥抱住了宋晓雨,稍稍调整,便放任她在自己怀里颤栗不停。

“周洋,我不想再漂泊了,你能给我一个安定吗?”宋晓雨几乎不能自已,神情恍惚,紧紧抱住周洋。

周洋感受到了宋晓雨的疲乏和惊惧,暗暗转念,随后放开宋晓雨,凝视着她,用力点点头道:“当然能。晓雨,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去登记吧。”

宋晓雨惊讶地望着周洋,有些迷糊。

几天后周洋找到莫非,商谈投资项目的事。莫非这些天混混沌沌,哪里还有心思做生意。周洋对他非常不满,但也没有办法。

这个消息传到周海蓉耳朵里,她也非常意外。

“周洋,如果莫非不加入,我们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筹钱。这点你要有准备。”周海蓉有天跟儿子商议说。

周洋想了想说:“妈,我们把那几处商铺也卖了吧。按照行情,也可以筹到一大笔钱。”

周海蓉犹豫道:“儿子,这些商铺是你父亲留给我的,是个念想,我不想轻易卖掉。”

“妈,留着这些有什么用啊。筹不到钱,我们怎么启动项目?”周洋不耐烦地说。

周海蓉望着儿子,知道他这么在意这个项目的真正原因,还是想借此击败秦歌,赢得他们之间的这场博弈。

她突然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没有意思。家族恩怨,冤冤相报,何时是个终点。但她也知道儿子的心思,这种时候,你别想说服他放弃一泄怨气的机会。

并且儿子的这种怨气,实际上一部分也是从她那里影响到的。但当儿子信心满满准备一雪前耻的时候,周海蓉却有点厌倦这种行为。所以她有心规劝儿子,但现在项目在手,也已经骑虎难下了。

“周洋,我觉得现在你把生意和个人家族恩怨搅和在一起,这很危险,也容易走偏。”周海蓉提醒儿子。

“妈,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要不是天宇和秦歌的原因,我们家何至于此。”周洋说。

“可是儿子,我现在发现这样做徒增烦恼,很没有意义。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们应该好好生活,踏踏实实做生意,没必要死死盯着天宇不放。”周海蓉越说越替儿子担心。

“妈,就算不是为了对抗天宇,我们现在也得筹钱呀。”周洋有些不耐烦。

“好吧,儿子,那你可以拿这几处商铺,去做个抵押贷款吧。”最后周海蓉妥协道,随后又说,“还有,你父亲的生日快到了。这些日子我时常会梦见你父亲,不知道他现在究竟会去哪里?”

周洋听了咬咬牙,狠狠道:“要不是秦歌,父亲又怎么会这样离开我们。所以你还劝我放弃报复天宇,报复秦歌,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周海蓉叹息道:“儿子,我是担心你一心一意复仇,乱了心智,最终走火入魔,误了正事不算,还把你自己也带进沟里去。”周海蓉确实很担心这一点。

周洋觉得自己快要无法跟母亲沟通了。当天晚上去了商铺,跟宋晓雨说了打算抵押商铺的事。宋晓雨没有什么表示,就说自己可以住宾馆。

周洋说那哪行,你现在已经跟我登记,你就是周家媳妇,怎么可以让你住宾馆。

宋晓雨说你跟你母亲说过这件事了没有?周洋说没有。宋晓雨就说那不得了,连你家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就这样上门,这还了得?

周洋无奈,只能作罢。再说母亲究竟会如何看待他跟宋晓雨的闪电登记,他心里也没底。

那天周洋突然说晓雨,我们去登记吧。

这句话犹如一个绚烂的烟花,就在宋晓雨眼前绽放,让她感觉既美丽,又不可触碰,感受不到任何踏实感。但随后她想了一会,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周洋看到宋晓雨爽快答应,也有些意外。两人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直接就去了民政局。

踏进民政局大门时,有个尖利的叫声在宋晓雨内心响起,但她只当自己是个聋子。而当她跟周洋去办理各种登记手续时,她在心里,又只当自己是个瞎子。

“周洋,你为什么要这么快跟我去登记?”宋晓雨跟周洋闲聊了一阵就问起。

“怎么,你不愿意吗?”周洋问,“不是你自己表示想要一个安定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做是因为我的原因,还是自己确实已经想好了?”宋晓雨道。

周洋笑笑道:“晓雨,你就是这样,对任何一份爱,都缺乏踏实感、安全感,患得患失,这样不好。”

宋晓雨马上就哀叹一声说:“或许是吧。我也恨这样的自己。”

“你放心吧,跟你登记,当然是我内心所想。在纽约时,我就开始期待这一天了。”周洋说完这句话,就把宋晓雨搂在怀里。宋晓雨浑身僵硬,惊异地望着周洋发呆。

周洋目光温和,注视着宋晓雨,开始吻她的额头,同时更加亲密地拥抱着她。而宋晓雨感受着周洋的热烈亲吻,额头上却一片清凉,整个身体顿时就惊悚起来。她一下站起推开周洋。

“晓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周洋被推开,不罢休,重新扶住宋晓雨的肩头,柔声说道。

宋晓雨的心在绞痛,不敢去看周洋的眼睛。此时此刻,热情地站在她跟前的是周洋,而安静地站在她心里的却是秦歌,很奇怪,也很突兀。

“周洋,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宋晓雨实在忍受不住煎熬,脱口而出。

周洋安静地望着宋晓雨,想了想,便慢慢松开双手,放她的肩膀自由,也放过了宋晓雨的慌张。

宋晓雨满脸是泪,轻轻摇着头,茫然望着周洋,找不到一句贴切的话。

“没事。那你早点睡吧。”周洋微笑着说,“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我有这个耐心。”

“周洋,对不起!”宋晓雨痛心疾首地说。

“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晓雨。这一点你早晚会知道。”周洋凝视着宋晓雨,平静地说完后,转身离开。

周洋的这句话,对面的宋晓雨似乎听出了一些异样,但短时间内根本无暇细辨。而宋晓雨有所不知的是,她刚刚错过了一个明辨她跟周洋之间真实关系的关键点。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会想起今天周洋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走出宋晓雨的住处,周洋转身沿着滴水湖边,信步朝前。夜色宁静,树影参差,迎面而来的南风,吹在脸上,稍微有些潮气。

那天宋晓雨问周洋,说周洋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时,周洋很想追问一句,宋晓雨,我喜欢你,那么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但周洋最终没敢这样问。他很害怕听见真相。

他有个清晰的感觉,宋晓雨这么急切地想在自己身上寻找安定,只是一次美丽而慌乱的求救。此时此刻的宋晓雨,就像是一只纠结而无助的鸵鸟,顾了头,便顾不了尾。她又犹如是一个刚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疲乏旅人,眼前哪怕出现一个巴掌大的阴凉,或者是一点点潮湿,她都会毫不犹豫扑过去。

所以今天晚上周洋来找宋晓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告诉她商铺将会被抵押这种事。他更是想试探一下,宋晓雨的内心所想,究竟是不是跟自己所猜测到的真相一模一样。

而刚才宋晓雨的种种反应,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宋晓雨拒绝自己,绝非她没有准备好,而是她根本就没想着要跟自己怎么样。

这个结果看似残忍,但周洋同样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真实内心。

这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局面。他跟宋晓雨两人仓促而荒唐的这个举动,没有任何串通,但却不约而同,实际上是一次心怀鬼胎的各自预谋,指向的却是同一个不可告人的残忍目的。

想到这些,周洋扭头望向幽广宽阔的滴水湖湖面,轻叹一声,久久伫立。

湖面上微风吹来,裹挟住周洋的那一声轻叹,开始在湖面上萦绕,翻滚,弥漫,最终化作一片凝重的潮气,融入进那一片漆黑的夜色,滞留在湖面上,久久不散。

秦歌有好几天没有去天宇上班。这天他走在马路上,正准备去找宋仁浩提交辞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宋仁浩。

“秦歌,我刚刚获得消息,晓雨已经跟周洋登记了。这事你知道吗?”宋仁浩在电话里当头便问。

秦歌惊骇不已,茫然问:“登记?登记什么?”

“当然是婚姻登记。”宋仁浩说。

秦歌呆立在马路上,思绪纷乱,自语道:“晓雨跟周洋,婚姻登记?根本不可能的呀!”

宋仁浩同感道:“我也这么认为,但这个消息绝对准确。唉,晓雨这丫头,太过分,太随便了。”

秦歌继续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周洋收走了《救世》第一部不算,还顺带把宋晓雨也带走了,他倒真是有一手。

“秦歌,拜托你,去打听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吗?”宋仁浩在电话里恳请道。

秦歌皱眉,暗想:这跟我还有关系吗?所以他回绝了宋仁浩,并掐了电话。

但随后他又马上愤愤然起来。有一股强烈的气息从他心头生成,直逼咽喉,但却憋在喉间,无法倾吐。

抬头一看,秦歌发现自己离海博公司其实很近。站在马路边朝北张望,就已经能够看到海博公司大楼顶部的霓虹招牌。他想了想,随即气冲冲来到海博公司。

秦歌站在海博公司底楼大厅里,直接大喊着周洋的名字。周洋很快闻讯跑下楼来,跟秦歌照面。两兄弟当着好些围观的人,单刀直入。

“宋晓雨呢?”秦歌当头便问,“你让她出来,我有事问她。”

“我哪知道她在哪儿呀。”周洋不屑道,“你想问她什么呀?”

“我想问问她,跟你登记,是不是她的真实愿望,你有没有胁迫她。”秦歌愤怒道。

周洋哦了一声,不免有些得意。

他环视了一眼围观的人,重新注视秦歌:“秦歌,我知道你跟她相处了那么多年,还给天宇付出了那么多功劳,可她现在却跟我登记了。啧啧,这未免也太惨了。不过这也是天意,你就也别太在意了。”

秦歌有些被周洋的话激怒了,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激怒自己,正是周洋的本意。

周洋说这些话时,神态嚣张、鄙夷,明显有种居高临下的奚落口吻。秦歌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心里痛恨周洋,也同时恨着宋晓雨。

“都到这个时候了,宋晓雨自然不方便见你。所以秦歌,你就别去打搅她了,不妨真心诚意祝福她吧。”周洋还在那边不依不饶,完全不管秦歌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堪。

围观的人隐隐听出了一些端倪,也在用嘲讽的眼光看着秦歌。

“秦歌,这一次你输惨了。既丢了项目,又丢了女朋友,而且我敢肯定,你还会一路输下去,直到你一无所有。我周洋会把你手里的所有东西全都赢过来,你信不信?”周洋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睛睁得老大,目光仇恨,神态愤然,就好像他面对着的,是一个肩负国仇家恨的死对头。

秦歌愤怒至极,也隐隐听出了周洋内心的宿仇怨愤。

“周洋,你给我回去。”就在这时,周海蓉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冲着儿子大声说道。

“妈,是秦歌他找我。我就跟他闲聊了两句。”周洋得胜地望了望母亲。

周海蓉埋怨儿子,推了周洋一下道:“别闲聊了,大家也都散了,干活去。”

周洋挑衅似的望了秦歌一眼,随后得意地笑笑,这才转过身去,招呼围观者都散了。而他自己也随后大笑着离开。

周海蓉望着呆呆站在大厅里的秦歌,似有不忍。她仔细端详着秦歌,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想象着周渺的样子,心里默念着:这是周渺的大儿子呀。

“秦歌,周洋说话太冲了,你别介意。”不知道怎么了,一想起秦歌是周渺的大儿子,周海蓉的语气就变得很和缓。这在以前,也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事。当初周海蓉对秦歌也是毫不留情的。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一种奇怪的变化。以往她在见到秦歌,或者说起天宇时,心态往往会变得很坏。但这一阵她在目睹了周洋对待天宇的行为后,忽然内心犹如启蒙,更加厌倦那种无休止的恩怨纠缠,她一直很想忘却一切,安静生活。

此时此刻,秦歌的心里非常难过。周洋所说的那些话,已经深入他的内心。人家没有说错,自己确实是先丢了项目,然后又被宋晓雨赋予这样一种极端手法。宋晓雨的做法,等于是把秦歌从头到脚整个羞辱了一番。秦歌再如何强装镇定,一时之间也根本无法释怀。从某种角度上看,他在周洋面前,确实是输了个一干二净。

而秦歌之所以会特地赶到海博,找周洋问个明白,其实也是因为不甘心这种失败,而并非是对宋晓雨的留恋,然后想去找周洋倾吐心中的恶气。没想到反而被周洋奚落一番。

想到这些,秦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低落情绪。他匆匆朝周海蓉说了一声打扰,就离开了。

周海蓉看着失意的秦歌离开,也来到儿子身边,一番追问。

“赢过了秦歌,这么高兴?”周海蓉问儿子。

“那当然。这只是刚开始。”周洋自负地说。

“周洋,你跟宋晓雨登记,居然也不跟我这个妈说一声。这总归是周家的大事。”周海蓉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个事,跟儿子较劲埋怨。

周洋刚刚得胜,也不在乎母亲唠叨,便说:“妈,登个记而已,能算什么大事。”

“这种事还不算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周海蓉观察着儿子的神态,想了想道,“周洋,你跟妈说实话,和宋晓雨登记,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周洋担心母亲唠叨,根本就不想跟她细说,就敷衍道:“妈,这还用问,给老周家传宗接代呀,我这是。”

“胡说八道。我看哪,你跟宋晓雨,最后必定走不到一块去。”周海蓉冷冷地说。

周洋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依旧很轻松:“天底下当妈的,有你这样给儿子泼冷水念咒语的吗?真是!”

周海蓉不想再跟儿子啰嗦。有些事她要是一点都看不穿,那她这么多年的海博掌门人就白当了。

“周洋,我只想警告你一句,把生意和个人恩怨扯到一起,很危险。你好自为之。”最后周海蓉甩了一句,就离开了。有些事她根本无能为力,随便他们如何处置吧。而且对于秦歌,她自己的内心也是矛盾的。

周洋看着母亲离开,回想刚才跟秦歌的对阵,心满意足,一个人握拳振臂,暗暗欢呼。

秦歌离开海博后,心灰意懒,喊了一辆的士,就准备回家。经过万隆公司大门口时,刚好看到安然的车迎面停在自己反方向的车道上,打着左转灯,准备进门。

秦歌就让司机把车驶进万隆公司大门,随后下车等着安然进门。

“有必要吗?脸色这么差,不就是失去一个项目么。”一进办公室,安然就边倒茶,边埋怨秦歌。

秦歌听安然这么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交流了。他近似冲动地把宋晓雨的事说了一遍。

安然非常吃惊。

秦歌说着说着,坐在沙发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杯,突然就眼眶红润。

安然望见秦歌,无限怜惜。她坐在他身边,不停安慰。

宋晓雨倒向周洋这件事,安然听见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意外,外加一丝的欣然。说意外是因为宋晓雨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并且给了秦歌一个重重打击。而那一丝欣然,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毕竟对她而言,到目前为止,还依旧深藏着一个念头,不忍丢弃。

“做梦我都想不到会这样……”秦歌道,“你说,一个女人,会在没有任何准备和铺垫的情况下,去跟一个男人登记吗?”

安然想了想,摇摇头道:“女人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去跟人登记。不过宋晓雨的思路一向古怪,你也别太在意。”

“我能不在意吗?我跟宋晓雨经历了那么多年,这件事大半个江城人都知道。现在倒好,她一下就倒向周洋,我这次在周洋跟前,接连摔了两个大跟头,脸都丢尽了。我还有脸在江城待下去吗……”秦歌沮丧。

安然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去安慰秦歌。

“宋晓雨这次是存心打我的脸哪……”秦歌难过地说。

“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脸面。你就不会想点别的。你们两兄弟,也真是不含糊。”安然想了想说。

随后,她突然有了些触动,不禁睁大眼睛,细细思考。

“秦歌,你这么愤怒,是因为失去宋晓雨,还是因为输给周洋。你觉得周洋赢了你这几次,是偶然的么?”安然盯着秦歌,脑子里继续转着念头问。

秦歌听安然这么一提醒,也不免疑惑:“当然是因为输给周洋。你后几句话是想说什么?”

“我想起你俩是兄弟,就想起另一个问题。周洋这样对待你,会不会是出于报复?毕竟海博这几年的命运,其实是跟你有着很大关系。你把人家害得那么惨,人家一有机会,还不得加倍还给你?”

秦歌想了想,无奈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很早就意识到了。但我没料到周洋会对宋晓雨下手,而宋晓雨也会这样心甘情愿跟他登记。这太伤自尊了。”

安然心里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猜测,但秦歌显然还没有看破。按照他的聪明劲,其实不难猜到。只是他现在被宋晓雨的选择所打击,有点混沌。而安然却是旁观者清。

她所想到的就是,既然周洋的举动全是出于报复,那么他跟宋晓雨登记这件事,是不是也在报复秦歌这个范畴内?如果是,那就说明周洋虽然跟宋晓雨登记了,但并非出于爱。而宋晓雨答应周洋,也必定是出于同样的道理。那个项目的得而复失,让宋晓雨非但跟父亲和秦歌有了很深的芥蒂,甚至还有些自暴自弃。这同样也足以说明,宋晓雨答应跟周洋登记,也并非出于爱情。

但她现在还不想在秦歌跟前说破。一则是因为这个猜测仅仅还是猜测,再则,也是出于她的私心。毕竟对她而言,能够看到秦歌和宋晓雨分道扬镳,实在是一份很复杂的心情。

安然望着秦歌的样子,深深担忧。看得出来秦歌现在完全已经沉浸在跟周洋的争斗之中。

“秦歌,我算是看出来了,现在你跟周洋两人的竞争,完全都是在围绕着你们之间过往的宿怨展开。这种做法其实很要不得。”安然劝解道。

“身不由己呀。”秦歌摆摆手道,“现在是人家出招,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两人分手时,秦歌已经由之前的伤感羞愤,叠加成另一股图谋翻盘的浓郁心理。在他的心底深处,突然就涌上来一股无以言表的恶劣情绪,并很快溢于言表。

安然望见,知道秦歌此时的情绪很糟糕,对此她很担忧。

秦歌离开时,安然送他到大门口。临了安然跟秦歌还在出租车到来之前,在门口站了一会,说了会话。

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一辆出租车,坐在里面的正是莫非。

莫非眼见秦歌和安然谈笑亲密,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更是有了种深深的紧迫感。

秦歌那天送莫非出天宇大厦时,已经问过莫非,说你投入进来的那笔钱,现在我们可以原数奉还,但他还是希望莫非暂缓收回这笔钱,因为整场戏并没有开场,天宇还没有输掉。他有信心可以翻盘。

莫非感觉到了秦歌的某种信心。他想起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亏损,毕竟也心疼。所以如果天宇有优质项目,他倒是不在意注资进来,能够止损,当然是件好事,更何况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项目,收回来也暂时没处投。所以莫非答应暂缓收回资金,反正需要时他随时都能按合约要回来。

整体上随着这次投资天宇行为的起起伏伏,莫非的情绪也跟着上天入地,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心情。但只要一想起安然,所有的烦心事就会一扫而空。而安然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这让莫非既欣喜又不安。所以他已经好久没有主动约安然见面。实在忍不住,就偷偷靠近万隆公司,只需远远看一眼安然,也是舒心的。

那天他回到宾馆后不久,就被周洋约了出去。周洋近期一直在催促他投资海博,但莫非根本没有心思做项目,也没有心思跟周洋合作。

但今天当周洋再次打电话约他时,莫非突然有了个主意,便答应见面。

周洋见到莫非,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让莫非参与投资。这次莫非没有简单的拒绝,而是给周洋提了个建议。

“你听说过万隆影视吗?他们起步比你们早,有经验,有资金,你们可以找他们去寻求合作。”莫非介绍说。

“万隆……听说过。之前在纽约的那个安然小姐,就是万隆老总,对吧?”周洋想起来了。

“没错。所以我还是有些了解万隆的。”莫非说,“他们对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并且也参加了竞拍,只是中途就退出了。”

周洋想了想,就准备前去试试。

而莫非之所以要把万隆介绍给周洋,首先是因为他本人始终看好这个项目。如果安然愿意加入,她就能分享这个项目所产生的利润。

第二个原因是他发现安然跟秦歌始终走得很近。这一点莫非非常不爽。而假如安然跟周洋开始合作,那么凭借海博和天宇的宿怨,秦歌跟安然之间多少会形成一种无法回避的敌对态势,而这也势必会导致安然和秦歌的疏远,至少也会形成一种隔阂,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么做怎么看都有些鸡贼,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自从那天向安然表白以后,莫非就一直没有敢去约安然出来坐坐聊聊。他很害怕安然会跟自己摊牌,不愿意接受自己,那将是他无法面对的局面。

而事到如今,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安然之间,横亘着一个无法逾越的秦歌。这个发现令他无地自容,更有些恼羞成怒。他觉得自己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再怎么努力,都越不过秦歌这道坎。或许这辈子自己注定一无所获,永无出头之日。

莫非的情绪大起大落。

而周洋回到公司后,反复思考了莫非的建议,觉得可行,就带着宋晓雨一起赶往万隆集团,找安然商议。宋晓雨现在已经被周洋任命为海博影视的市场部总监。

安然在听完周洋的提议后,表示要考虑一下这个事情。但总体上她也比较看好这个项目。

这个时候周洋接到一个电话。宋晓雨就说你先走吧,我跟安然姐聊聊。周洋觉得也好,两个女人说话,比较自然,就先走了。

安然和宋晓雨面对面坐着,开始时总归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安然首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秦歌?”安然直接就问,“我不认为你跟周洋这次登记,是一次瓜熟蒂落的举动。”

“那你觉得是什么?”宋晓雨喝了口水,平静地问。

“你就是在赌气。你根本就一直爱着秦歌。”安然不客气地说,“你知道吗?你这样秦歌非常伤心。”

宋晓雨听罢,也有些难过。她注视着安然问:“你怎么知道我一直爱着秦歌?”

“因为我每次接近秦歌,你总是会妒忌,会有激烈言辞。这就足够说明你心里还有他。我们都是女人,谁都别想瞒谁。”安然直言不讳。

宋晓雨听罢,沉默不语,随后又注视着安然问:“你爱秦歌吗?”

安然想了想说道:“是的。我挺喜欢他。”

宋晓雨注视着安然,最终点点头说:“你很坦率,也比我成熟,秦歌也会喜欢你的。”

“可秦歌喜欢的是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安然激动地说,“你难道还没有感受到吗?这么多年了,他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他关心着你所关心的事和人,操持着天宇,等你一等就是那么多年,还要不远万里去纽约找你。这些我们外人都能看得清楚,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装不知道呀?”

宋晓雨听到这些,不免有些委屈。她大声喊道:“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他所做的这些,看上去是为了我,但其实他都是为了自己。他是个非常自私的人,这些你们外人都不了解……不,安然,你应该完全了解他的啊!”

“我了解他?我了解他什么?”安然有点纳闷。

宋晓雨直视着安然,马上想起在纽约马尔顿酒店大厅里,她亲眼目睹,亲耳听见秦歌对安然所说的一切,痛彻心扉。又见此时安然茫然不知的样子,就以为安然也是在帮助秦歌掩饰,就更加痛心起来。

“安然姐,我知道你喜欢着秦歌,那你就去好好爱他吧。我现在已经跟周洋登记,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说不说出来,我也都能理解的。”宋晓雨黯然说道。

安然观察着宋晓雨,最后料定她这些话说得由衷,并非敷衍,即便内心还有秦歌。

“晓雨,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我了解秦歌是个自私的人呢?”安然看着宋晓雨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气话,就想弄清楚。

而在宋晓雨看来,安然的提问,以及她那种表情,都是在逢场作戏,装糊涂。安然必定还不知道,自己曾经在马尔顿酒店大厅偷听过她跟秦歌之间的对话。安然装这个糊涂,其实也是在替秦歌掩饰。

但有一点宋晓雨始终不明白。既然安然也喜欢着秦歌,那么她又为什么要替秦歌掩饰呢?如果安然把这件事跟自己明说,那势必会造成自己和秦歌更大的矛盾,然后她不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吗?

宋晓雨越想越糊涂,最后有些头疼起来。她便索性放弃思考。

“宋晓雨,我就问你一句,到现在为止,你还爱着秦歌吗?”安然又问。

宋晓雨沉默了好久,最终没有回答,只是潸然落泪。

看到宋晓雨簌簌落泪,安然似乎也明白了八九分。

“那你爱着周洋吗?”安然继续步步紧逼。

宋晓雨根本没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之所以这次会跟周洋去登记,只是为了针对秦歌,对吧?可是你这么做的理由呢?你真的很奇怪啊!”安然大声说道。

宋晓雨望着安然,心中愤怒。此时此刻她真想大声说破安然跟秦歌那一次的交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没有意思。人家不想承认的事,那就让他们藏着掖着去吧。反正自己心里明白,就足够了,没必要说穿。

就这样,宋晓雨选择了没有说破那件事,从而又失去了一次跟秦歌冰释前嫌解除误会的机会。

而在安然的眼里,那次秦歌已经说得很清楚,这种想法只是刚开始的心结,到后来他就释然了,现在就更没有这种心思。所以她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跟宋晓雨说起,也不能看作是秦歌对宋晓雨存在私心的表现。而且当宋晓雨谴责秦歌有私心时,安然甚至压根就没有朝那件事上去想。

事实上如果宋晓雨能够完整听完当时的对话,也肯定不会再认定秦歌对自己怀有私心。这个误会最大的问题,就是宋晓雨只听到一半对话,就以为了解了全部,然后现在又不肯把心思说破,情愿胡乱猜忌。

所以那一天当宋晓雨告别安然时,心情并没有多少改善,甚至对于安然的误会比以前更加严重。

秦歌终于又去了一次天宇,并直接找到了宋仁浩。

秦歌从告别安然到现在,一路过来,心情是越来越坏。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糟糕心情。

秦歌起初是准备好好期待在天宇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所以这些年才会苦苦支撑,协助宋仁浩匡扶天宇。后来宋晓雨在回国前夕跟他怄气,他就想走,但安然说你走了会后悔,就使得秦歌继续留在天宇。因为秦歌觉得自己即便没有宋晓雨,但毕竟还有事业。而如今,宋晓雨又把项目转让给别人,这样一来,秦歌爱情事业两头脱空,一下就没有了盼头。

最关键的是,宋晓雨此次瞒着大家去把项目转让这件事,更是让秦歌感受到了某种深深的恶意。他恍然自己在宋晓雨心目中的真实样子,一下子就失去了信心。坚守多年的意念长城,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再加上宋晓雨一贯的恶劣行径,令秦歌觉得很没有意思。他一刻都等不得了。

“秦歌,事到如今,你还爱着晓雨吗?”

没有想到秦歌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宋仁浩就这样问他。

秦歌感叹一声,沉默良久,发现自己连说谎和敷衍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仁浩似乎并不在意秦歌的沉默,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秦歌,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是真正了解她,并愿意谅解她的人。”

秦歌刚想说,这次我并不想原谅她了。但宋仁浩再次抢先说道:“秦歌,还记得我们头一次认识吗?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秦歌一愣,有些吃不准宋仁浩今天想说什么。但他这句话,让秦歌一下就有些往事如烟。

“当然记得,宋先生,我们有缘。”秦歌有些动容,说道。

“那么多年过来了,你对晓雨的爱,还始终如一吗?”宋仁浩突然又问道。这个小老头,今天的话锋始终非常飘忽。

秦歌终于逮着机会,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

宋仁浩一听,未免有些局促尴尬。

“当初我第一眼看到宋晓雨后,就喜欢上了她。”秦歌目光沉静,边回忆边说,“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对爱情的想法也比较单一。说句实话,我根本没有料到,想要获得宋晓雨的爱,就必须承受爱情以外的很多东西。当时很多事情对我而言,都是被赶着去做的。”

“包括你当年奋不顾身,拯救天宇的举动?”宋仁浩笑呵呵问。

“是的。当时的我,也有点骑虎难下了。”秦歌坦诚相告。

“哈哈哈哈……”宋仁浩笑得很爽朗。但他的爽朗笑声显然透着一些勉强,并且也没有得到秦歌的呼应。秦歌站在宋仁浩跟前,一如既往,冷静得有些令人绝望。

“但是后来我对宋晓雨的爱,却已经增加了一些东西。在我眼里,宋晓雨已经不仅仅是我的恋人,很多时候我感觉她更像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我除了爱她,还会对她有更多的念想,比如纠错,比如拯救,比如庇护,很多很多。有时候我感觉晓雨是我的恋人,但有时候也会感觉她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有着某些偏执障碍的妹妹。我除了爱她,更会想到怎么样去挽救她,保护她,甚至还会去呵斥她批评她……”

秦歌说这些话时,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是在给他跟宋晓雨之间的感情历程做一个客观冷静的总结。

“而现在看来,这些纯粹自作多情。宋先生,请你原谅,我决定收回当初的承诺。不管你们怎么看待我,该努力的,我已经努力过了,我再也不想耗下去。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时间,兜了一个大圈子,却发现自己一直就在原地踏步,一事无成。”秦歌继续说道。

宋仁浩听着听着,不觉有些眼眶湿润。

很显然,先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宋仁浩隐隐感觉秦歌会不能承受,所以今天他一直在主导着话题,希望可以做些试探,然后尽力挽回一些什么,并避免秦歌开口说一些自己无法接受的话。如今宋仁浩也已经听出这股总结性语气的分量,并且料定,这种语气在这个时候,从秦歌的口中说出,不会是什么好事。

并且秦歌上述那些话,却也令宋仁浩在失望之余,更有些不能自已。

宋仁浩心中难过,黯然无语。他想去拿茶几上的一个水杯,却摇晃了几下身子。秦歌望见,连忙替他把水杯拿过来,递到他手里。宋仁浩喝了口水,神态疲乏。

“宋先生,你身体不要紧吧?”秦歌轻声问道。

宋仁浩望着秦歌,微微一笑道:“秦歌,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你。感谢你对晓雨,对天宇的努力。这几年你辛苦了。”

宋仁浩这几句话,似乎同样是在给秦歌作最后的总结性评价,听来充满怅然和伤感。

然后秦歌对此一点也不想说什么,哪怕是虚情假意的客套几句。他只是觉得自己无愧于这几句评价。

宋仁浩一阵怅然,感觉心头很不舒服,秦歌赶忙给他喂了一粒药,然后打电话给他的保健医生……

宋仁浩望着秦歌,有些感动:“秦歌,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善待晓雨的每一天。”

秦歌苦笑一下,没有回答。而他的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

宋仁浩望着秦歌,突然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吟片刻道:“秦歌,说起来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应该好好跟你道歉。”

秦歌盯着宋仁浩,问道:“你跟我道什么歉?”

宋仁浩摆摆手,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对秦歌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利用晓雨,拉拢你留在天宇。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也明白只有你才能忍受得了晓雨,才能拯救晓雨。我其实很早就知道晓雨躲在纽约,但她不让我告诉你,我也就没跟你说。那次我看你想离开天宇,就只能把晓雨这枚棋子搬出来对付你……”

秦歌非常意外,但又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可能性,他之前也曾经预料到过。而宋仁浩偏偏在这个时候跟他说穿这个事,事实上并没有如他所愿,却犹如火上浇油,令秦歌的心情更加郁愤。

“宋先生,你终于愿意跟我说实话了。”秦歌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伤情绪涌起。

“现在晓雨跟周洋已经登记,所以秦歌,如果你有任何想法,我都支持,不然对你太不公平了。”宋仁浩最后说。

秦歌注视着宋仁浩,似乎眼前这个病恹恹的老头,自己是头一天才认识他。

本来秦歌觉得宋仁浩越是对他有私心,就越是证明对他是很有信心的。不管是针对天宇,还是针对宋晓雨,宋仁浩必定觉得他秦歌的作用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这一点令秦歌很受鼓舞,也信心倍增。

对秦歌而言,从踏出校门到现在,最能够激励他的,也无非就是被人认可所带来的满足。这一点,跟他当初面对宋晓雨时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

而今天宋仁浩对自己的坦诚,以及由衷的歉意,却一下子点燃了秦歌的愤慨情绪。

宋仁浩似乎很会审时度势,他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及时使出杀手锏。就比如上次自己在即将离开天宇时,他及时抛出宋晓雨在纽约这个重磅新闻,一下子就把秦歌给拉了回来。

而现在,宋晓雨私自转让项目并离开天宇不算,还竟然去跟周洋登记了。这种态势也就意味着秦歌在天宇已经一无所获。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再在天宇呆得下去。所以这个时候,宋仁浩就开始在秦歌跟前自我检讨,说出一些自己已经隐隐猜到了的所谓秘密来。

秦歌明白,这件事要是放在平时,自己必定会被宋仁浩的坦诚所感动到,然后只会更加激发他对宋仁浩的坚守。但这次,宋仁浩失算了。

秦歌好不容易努力获得的项目被宋晓雨转卖,他由此痛失好局。然后宋晓雨随即又马上去跟周洋登记,这又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事件。而且秦歌也刚刚察觉到,宋晓雨这么做,应该就是冲着他而来。她是在报复、甚至是在奚落秦歌。而且她偏偏又选中这样恶毒的方式来对付秦歌,哪怕她根本不喜欢周洋。所以这种咬牙切齿的报复心理,秦歌完全能够感受得到。如果没有非同一般的理由,哪个女人会去拿登记这种事开玩笑?

另外宋晓雨的这种报复,又直接让秦歌输给了周洋。可以说整件事由内而外,就全是专门冲着秦歌而来,他这一次输得里外精光。

所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宋仁浩再想要故伎重演,拉拢秦歌,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在秦歌的眼里,这一次宋仁浩的举动,就显得特别做作,特别丑陋。

秦歌突然觉得,自己若是再留在天宇,就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了。他可以为了感情而留在天宇,也可以为了事业,为了实现理想而留在天宇。但现在,宋晓雨这样对待自己,宋仁浩对待自己的真相同样惨不忍睹,再加上《救世》项目又丢了,所有这些,都让秦歌感到无所依恋,悲伤黯然,看不到任何希望。

秦歌第一次感受到某种发自心底的灰心。

最后秦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一封辞职信放在宋仁浩的桌上,然后冲着宋仁浩深深鞠了一躬,说了声宋先生保重。

宋仁浩看到那封信,以及秦歌的坚定眼神,脸色差得令秦歌有些担心。

当秦歌走出天宇大厦门口时,暗自责令自己不要回头,不要犹豫,要用最大、最坚定的步子迈出这扇大门。当门口保安习惯性朝他敬礼时,秦歌再也抑制不住,快跑几步来到马路上,眼泪就夺眶而出。

既然没有成功抑制住眼泪,秦歌也不想再掩盖自己的内心。他含泪扭头,目光穿透开放式围墙的铁艺栅栏,朝着身后的天宇大厦望去。

那么多年来的坚守和期待,犹在眼前,又是那样不堪回首,深深刺痛着秦歌的心脏。就在这种深深的绞痛之中,他想起了跟宋晓雨的美丽邂逅,想起了宋仁浩对自己的教导,想起了自己在天宇的每一次努力,以及自身所获得的进步。然后又想起宋晓雨冰冷的脸庞,以及宋仁浩闪烁的神态,想起了天宇的起起落落……

很快秦歌就强制中断这种回忆。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回忆,目前对他是很危险的。他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很可能会在这种回忆面前土崩瓦解。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他必须离开天宇。那么多年来,他耗费心血,孜孜以求,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变成一个什么都要从零开始的应届毕业生。

但是秦歌举目四望,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自己既然有勇气走出这扇大门,那接下来,他又该往哪里去呢?

想到这些,秦歌不免又是一阵伤感。此时此刻,秦歌突然非常想念之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他很想再去找到他,然后请对方指点一下迷津,给自己指一条出路。

最后秦歌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回了家。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可以去哪里。

回家路上他闭着眼睛,始终不敢去看车外两边的街道景致。因为在他眼里,这整个城市的一草一木,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路口,都已经跟某种记忆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放任这种记忆肆意蔓延。

回到家以后,母亲已经做好饭菜,似乎是专门等着秦歌回家似的。秦歌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母亲已经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没去上班,免不了一阵劈头盖脑地审问。最后秦歌被她问得烦了,索性坦言自己已经辞职。这下子金美芳的脾气一下就炸裂了,怒斥秦歌。秦歌胸中不断膨胀的郁郁之气也很快无法抑制,这嗓门就开始大了起来。

“妈,你就别问了好不好?为什么要辞职,我心里有数,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大人?你看看你做出来的这种事,像个大人的样子吗?辞职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说来就来呀,啊?”金美芳撂下饭碗,也恼了,怒斥道。

秦歌实在按耐不住,愤怒说道:“妈,我的事我做主,你别掺和!”

娘俩于是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执,最后秦歌躲进房间,任凭母亲一个人在外面生气。他有些不忍心母亲为自己难过,但又实在没有耐心去安抚母亲。眼下他自己的心情也一塌糊涂。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起。秦歌拿出来一看,却发现是安然的号码。

他不免一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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