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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窥视的与被湮没的

2019-03-29马娜

戏剧之家 2019年2期
关键词:视点女性主义

马娜

【摘 要】影片《色戒》作为李安对张爱玲原著小说的再创作,其叙事视角与镜头视点都发生了改变。原著中主人公王佳芝女性意识的彰显和对男权社会的批判,在影片中被扭转为对男权意识的服务和妥协,从而使其呈现出更易被观众所接受的爱情悬疑类影片风格。同时,由于叙事中女性角色被窥视的位置和被湮没的话语,因此影片主題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探讨是有限的,商业属性改变了该片原著中对两性冲突的深入思考。

【关键词】色戒;视点;女性主义;男权叙事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2-0095-02

李安导演的电影《色戒》于2007年上映后,在华语电影圈引发了一系列的话题与争论。该片改编自张爱玲同名小说,故事背景发生于抗日战争时期,围绕着女大学生王佳芝成长为一名情报人员的人生境遇,一定程度上颠覆着“革命者成长”的叙事陈套。作为一部具有艺术品质的类型片,《色戒》在对原著的改编上做出了关键性的调整,相较于原著中鲜明的女性意识和着重人物心理的意识流写法,电影则融合了黑色电影与悬疑片的创作特点,进行了去性别化的处理。与小说中用性别矛盾掩盖和置换民族矛盾不同,电影中精心设计出了一部笼罩在“刺杀”事件之下的爱情故事,使整部影片更具有类型片看点,显然其目的在于迎合电影受众,从而也提供了一个服务于男权受众的叙事文本。

一、主题倾向

电影《色戒》淡化其内容上抗战背景下的民族矛盾,主要情节是一个较为庸俗化的爱情故事:女间谍暗杀特务头领,最终因爱上对方而泄密,导致自己和同伴们被抓捕杀害。影片开端采用了倒叙的手法,介绍了革命青年王佳芝和汪伪政权官员易先生的婚外邂逅。随后,故事按照正常时序发展,王佳芝的人生在观众眼前徐徐展开。

战乱年代,一个母亲早逝,父亲远在英国,无人庇佑的年轻女性,从上海来到香港避难,因为对一个男同学的情愫而加入到剧社和爱国学生组织中。作为学生的王佳芝,以其清新的气质和姣好的容貌成为同学们心中的仰慕对象,也是男性心中的占有对象。影片中以“雨中搭巴士”这场戏为最突出地展示王佳芝是如何被男同学们窥视和意淫着的,她抽过的香烟被男同学争抢,而邝裕民的出现,此时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父亲再婚给王佳芝带来的孤独感和无依感。开端这些男性情场风流,已经决定了这部影片的男权叙事基调。故事主体部分,王佳芝怀着革命使命接近特务头领易先生,企图以美人计暗杀后者。这个“美人计”的核心正是将女性及其身体色情客体化。原小说中,张爱玲借王之视角,极尽对男性及男权社会的洞察与嘲讽,表现出女性的自我觉悟。但电影中由于抹去了这个内容,在故事逐渐走向爱情与使命的冲突时,影片无论从情节铺排还是影像基调都在告诉观众,王佳芝成为了一个男权社会中的被窥视者,而原著中鲜明的女性意识在影片里也因为这种叙事的改变,注定被湮没。

整部影片的主题因对王佳芝和易先生的调情与性描写而产生改变。作为一个女大学生,本可以依靠自己而获得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并且她已经获得革命的意识和使命感,使其对民族危机局势和人性更为理性认知,但导演安排的王佳芝,却走上了一条丧失自我意识的皈依男性——一个革命的敌人的男性之途,将自己的价值体现依托在了身边的男性身上,一次次惨遭抛弃。当她抱着父亲会接自己去英国共同生活的想法来到香港后,得知父亲已再婚;互有好感的同学邝裕民没能成为王佳芝的救星,反而将王变成刺杀和报仇的工具,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亲自把王送到男同学的床上;而王佳芝最终却在刺杀对象易先生身上找到了存在感和意义,在角色扮演的过程中,王与易的较量与挑逗却让王佳芝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被重视感。这样的剧情设定,鲜明地体现出父权话语和男权话语下,对女性的规范和想象。王佳芝是一个对父权与男权没有威胁的女性,即使在影片结局因物质外化的情感想象,使她放走了易先生,而导致自身的灭亡。王佳芝对这样的悲剧命运似乎是安然接受的,也是她的主观选择,其中并没有对男性(作为悲剧命运推动者的邝裕民,杀害自己的刽子手易先生)的怨恨与批判。这样的叙事和人物设计亦是男权话语统治下的类型电影所乐见其成的。

因此,影片的主题从宏观层面,是革命者因革命信念的不坚定而导致行动的失败,是一次正义对邪恶力量的屈服;从个人层面,这是个人情感的胜利,这也是影片中把尖锐深刻的民族矛盾转化为人性的深刻与痛苦的地方。波伏娃曾说,在父权的性别等级制度下,女性的人生失败某种意义上是必然的。王佳芝没有家庭,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将人生追求与价值的体现放在了“刺杀”这一场演出上。我们没有在影片中看到她的主动性诉求,似乎每次选择(加入剧社,加入刺杀行动,放弃暗杀),都是在对男性的情感和依附下做出的选择。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之内,她的失败和悲剧命运,归根结底是女性成为了男性政治、权力斗争牺牲品的必然结局。

二、视点与身体

《色戒》的观看视点基本上是以常规性的电影语言来表现的,通过模拟人物的视线来完成人物关系的建立,描述人物心理。在影片中几乎没有出现过主观遮蔽性视角;偶尔的主观视点,主要是从王佳芝的角度观看易先生,以体现其间谍身份,并不能代表她对世界的认知和思考,对表现人物心理没有任何推动作用。因此,这部影片中的叙事视角和他的主题表达是相吻合的,更多地使用全知视点完成对剧情的叙述与对王佳芝的观看。

王佳芝作为影片受众(男权社会)所窥视的对象,为了更好地使剧情发展符合观众期待视野,影片中去掉了小说中里对易的洞察和嘲讽,使其成为一个单纯诱人,愿意为爱情献身的女人。在空间选择上,以易的家庭环境为主,尽可能地将王排除在易的工作空间之外,这一设置的目的在于弱化王心中的民族仇恨与使命感,而着重强调两个人在私人空间内的情感与肉体纠葛,主要矛盾冲突是围绕王佳芝的个人情感与使命责任展开的。观众在影片中看到了一个为爱情所苦的女人,这是千百年以来,观众在受到男权社会浸淫下的艺术作品中习惯了的女性形象,她使男权的绝对控制得到保障。

作为故事最重要的视线承受者,王佳芝始终是银幕内外观众视线的接收对象。在成功结识易先生后,李安为其设计了四次被看的场面。第一次是试旗袍时被易先生观看的王佳芝,第二次是约会后在家门口被看,第三次是在第一次性关系发生前,第四次是在沦陷区酒馆中唱歌时被观看。除了最后一次之外,前三次王佳芝的被观看,都是作为易先生欲望投射的对象,并且在他观看时,观众也同时在窥视着二人。这种观看,体现出鲜明的支配性,易先生在其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王佳芝被编码以实现强烈的视觉和性感效果,迎合着男性的欲望。《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中穆尔维谈到:“她是观众和影片中所有男性主人公相结合的视线的对象。她是被隔离开来的、迷人的,她被展示着并被性感化。但随着叙事向前发展,她爱上男主人公并成为他的财产……而观众通过和男明星的认同,通过参与他的权力,也能够间接地占有她。”

在王佳芝与易先生初次的性关系中,易先生处于全景的后景处,像一头伺机以待的猎豹,王佳芝的身体以中近景和特写镜头逐渐呈现在易先生和观众眼中。她以为自己成功引诱了易先生,而事实上她成为了对方唾手可得的猎物。两性的不平等关系在镜头语言中被充分表达,当王佳芝的旗袍被撕扯,大腿、手臂、胸部逐一呈現时,这种最基本的、提供快感的镜头语言将女性化为性的奇观。这也正是“女性就是身体”的男权主义逻辑的体现。在影片之后的第二次和第三次性爱场面中,李安着重从二人体位、细节、感受、神情的变化,描写王佳芝和易先生之间的情感发展,使观众观看的重点变为揣摩两人爱情存在的真实性,而忽略了这段关系是从第一次的不平等地位开始的,这一点同时也注定了王佳芝始终是在易先生的掌控之中。最终王佳芝的心理因爱情的外化表征——鸽子蛋的出现而彻底崩溃,走向了理智的另一端,也走向自我的灭亡。但影片中,仅以易先生留下戒指,眼含泪光地抚摸两人睡过的床单,就进一步换取了观众对该片爱情主题的认同,王佳芝和同伴们的死亡结局并没有令女主人公对男性和男权社会产生任何反思和批判,不能不说是这部影片男权叙事的直接呈现。

虽然《色戒》是一部在艺术上颇有追求的经典影片,并且,从题材和原著的处理上来看,它可以成为一部女性叙事的范本。但是从电影的商业属性考虑上,我们不能不说编剧和导演极大地阻碍了女性意识产生的可能性,而使其成为一部男权社会乐于接受的爱情悬疑电影。

参考文献:

[1](英)劳拉·穆尔维.范倍,李二仕译.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电影理论读本[M].杨远婴主编.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

[2](美)利福德·T曼拉夫.潘源译.视觉“驱动力”与电影叙事:在拉康、希区柯克和穆尔维作品中读解“凝视理论”[J].世界电影,2009(2).

[3]徐梅艳,马立新.镜像视野中的<色戒>女性形象分析[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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