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视野下民间故事的传承策略

马丽梅

【摘 要】数字化改变了年轻一代的消遣方式，也使传统的民间故事失去了让年轻一代产生共鸣的土壤。为守护传统、在年轻一代中传承传统文化，我们应当从民间故事中汲取养料、对民间故事进行数字化再创造。适应数字化的潮流，寻找民族特色“记忆点”，对民间故事题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合理创新，大胆发挥，以新的方式来讲述传统故事，是民间故事在新时期一个理想的传承方式。

【关键词】数字化;民间故事;文化传承

中图分类号：G2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6-0203-02

二十一世纪是一个视觉文化时代，动漫作为一种具有全球性质的文化传播方式，深刻地影响着年轻人对世界和历史的认识，影响着他们的生存状态和思想情感，成为他们接触文学作品的主要媒介。日漫、网游、动画，成为年轻一代最重要的消遣方式。而在上个世纪乃至上上个世纪，民间故事则在人们的文化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们，大多在茶余饭后、围炉夜话的时候，听长辈讲过一些类似这样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七仙女，在天上闷了，下凡来，走到一个湖边，看到湖水清澈可爱，就跳下去洗澡。这时候，一个放牛的小伙子叫牛郎，偷偷拿走了七仙女挂在湖边树上的衣服……

或者在某些地区是更具有地方特色的故事：

人说这娘俩净穷，娶一个儿媳妇子。晚上担上一缸水，黑夜里，就下去半缸，老婆婆整天骂她儿媳妇：“你没得偷了，偷水给人家。”这个媳妇气得整天哭，也怪纳闷：“什么哎？晚上担上一缸水，黑夜就下去半缸。”这天黑夜，媳妇心想：“管怎么不睡觉，奶奶，我坐这垓看着，看看什么人来弄水。”坐她那屋门上看着。不多会从外头来个驴子，趴缸里就喝水哩！“噢，我说担缸水就少了哩！”媳妇找根绳，系个扣：“我今回逮着拴上你，我叫你来喝水，整天叫我挨骂。”这媳妇逮住驴，拴在树上，缠了好几道子说：“今回你呆这垓吧！”到明天，看看是个金驴，叫她捉着了，还是命大啊！①

这些活跃于民间的故事和传说，以其生动的叙事、离奇的想象，反映着普通人的生活日常和美好愿望，充实着人们的想象，成为传统文化中一个不可缺少的构成部分。在过去媒体不发达的年代，民间故事成了街坊茶楼里人们交流和消遣的载体，成为祖孙之间沟通的纽带，包含着人民大众的朴素的价值观，承载着普通人生活里的热闹和温馨。

但是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生活压力的增大，使得街坊邻里之间在茶楼唠嗑，或者晚上关掉电视、手机，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讲一些荒诞离奇的古老故事变得不可想象。年轻一代由于成长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多是伴着电视、电脑、手机这些新媒体设备长大的，作为缓解压力、娱乐消遣的渠道，他们更愿意借助影视剧、动画等相对轻松快捷的方式去实现。同时，新的成长经历，也使传统的民间故事失去了让年轻一代产生共鸣的土壤。他们更愿意去听一个“屌丝青年”通过意外奇遇获得超能力而实现人生逆袭的故事，而不愿意去听老掉牙的七仙女遇牛郎、或者一个农村媳妇侦破半缸水奇案的故事。这就使大多数的民间故事失去了年轻一代这个消费主力，而无奈地成为被束之高阁的“文化遗产”。

口耳相传的述说让位给数字媒体;传统的民间故事让位给动漫。依赖数字技术制作的动漫作品，以轻松愉悦的方式向年轻一代传达知识与情感，成为影响青少年的道德观、价值观的重要因素。数字媒体在技术日趋成熟、带来产业的发展和巨大经济效益的同时也面临着内容上的尴尬局面。除了铺天盖地的广告之外，日漫、韩剧、电子游戏充斥了几乎所有的数字传播媒介，技术手段的发达和内容的贫瘠几乎可以成正比。美漫渲染的个人英雄主义，日漫宣扬的“腐”与“宅”，以及种种血腥与暴力的表现、对中国历史文化的错误解读，已经给青少年带来了不良影响。社会学家拉扎菲斯而德以及默顿曾说：“可以为善服务的大众媒介，也可以为恶服务，是一种强大的传播工具;但是总的来讲，如果不给以适当的调节和控制，它为恶服务的可能性也许会更大。”②在美漫、日漫和韩剧铺天盖地挤占人们的视听空间的今天，如何抵御不良文化产品对青少年精神世界的侵蚀？如何守护传统、在年轻一代中传承传统文化？我们认为，从传统民间故事中汲取养料、对民间故事进行数字化再创造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从思想主题来看，民间故事大多表达的是善良和正义的主题，一个可以在较大范围内得到认同的价值体系。以苏州本地民间传说为例，网师园的传说中，王思（网师）渔翁网得小龙，放生于涵碧泉，龙感其德，保佑苏州解除旱情③，表达了善良和知恩图报的思想;“灭渡桥”的传说（该处为水陆要津，原有渡船，昆山僧人敬修因屡遭渡舟人横暴之厄，乃与同乡陈玠、张光福立志募捐建桥。元大德二年十月开工，四年三月竣工，历时一年有余，取名“灭渡”，“志平横暴也”④），则是表明了除暴利民的愿望。这些朴素的、关注多数人福祉的主题，是自然的、充满人性的光辉的，仍然有著其不可磨灭的价值，与当今世界上通行的价值体系是一致的。

除了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价值取向之外，民间故事的最大特点是有着瑰丽的想象，可以为动漫作品的创作提供丰富的创意源泉。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的名作《哈尔的移动城堡》中，魔术师哈尔的房子是一座长了两只脚的城堡，可以在山坡上跑来跑去。这一精彩创意无疑是电影取得成功的要素之一，连原小说《哈尔的移动城堡》的作者戴安娜·韦恩·琼斯都感到十分神奇。而苏州的民间传说当中，也有一个类似的“蟹城”的传说：

苏州人很迷信风水，他们以为苏州的城池，形状像蟹，八个城门，便是八只蟹脚，狮子山、虎丘山便是蟹的二螯，玄妙观是蟹兜，观前街松鹤楼店内的马蹄泉是蟹的嘴，牛角浜的七星泉是蟹的脐水，秽臭不可饮用。蟹有八脚，是要行动的，城有八门是不利的，所以古人废塞二门，这蟹才不至于跑去。清宣统时，苏州装了电灯，入夜通明，蟹见了光，虽缺二足，也要行动了，所以，闭塞掉蟹的嘴和脐两口井，蟹没有出纳，便死掉了，苏州也不至于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了。⑤

有着八个城门的苏州古城原来是一只螃蟹，想象的神奇几乎与宫崎骏作品中魔术师哈尔的移动城堡不分上下。无独有偶，当红网络作家裟椤双树的网络小说《浮生物语》中也描绘了一座被玄武神驮在背上的城市，在有神力的眼睛看来，就会显示出一只乌龟的形状。可见，如果能把民间传说中这些神奇瑰丽的想象情节运用到动画作品的创作当中，一定会大大增加其迷人色彩。除了蟹城的传说之外，苏州还有虎丘山白虎的传说（吴王阖闾死后葬在虎丘山下，据说当年下葬的时候，曾以“扁诸”“鱼肠”等剑三千殉葬，规模宏大。葬后三天，金精上扬，化为白虎，蹲在坟上，故名虎丘⑥）、“玄妙观运木古井”的传说⑦、“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故事、河北邯郸有“插箭岭”“照眉池”的传说、我国南方少数民族间流传的“百鸟衣”的故事⑧等等，都蕴含着美丽奇特的想象。这些，都为动画作品创作提供了取之不竭的灵感宝库。

民间故事不但以其神奇瑰丽的想象足可作为动漫作品的灵感来源，也可以直接改编成适合当代人口味的新故事脚本。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刘守华认为，对采录的民间故事素材，还可以进行再创作……作者在此施展文学才华的空间更大⑨。笔者也曾试着据苏州崇祯宫桥的传说做一个新的改编。许连元编《姑苏掌故》中有这样一则传说：

崇祯宫桥在崇祯宫前，青石扶栏，雕刻工巧，细如丝发，为吴中桥栏之最者。相传清乾隆时叶凤梧为崇祯宫主持，因桥南堍宫路皆被侵占盖屋，湫隘堵塞，不便行走，遂矢志重建。经劝导，侵占桥址者自愿清除房屋，让出原址。叶乃出资建桥，二月开工，当年闰四月十四日落成，往观者摩肩接踵。近午时，西侧一桥面石断裂，巨声震耳。有一道人在桥上徘徊，告众人云：石性烈，不加托木料必断。言毕南去，桥上众人蜂拥尾随，故石虽断而无一人伤亡。后凡以石板建桥，遂必加托木料。传说道人乃吕洞宾，而吴中遂以四月十四日为吕仙诞辰。⑩

这段记载包含了四个相对独立的信息：崇祯宫桥雕刻工巧，细如丝发;叶凤梧组织重建;桥落成典礼上吕洞宾挽救灾难;吴中以四月十四日为吕仙诞辰。其中吕洞宾挽救灾难的情节最具戏剧性，我择这一情节改编如下：

石匠们修建了一座崇祯宫桥，桥落成，举行典礼。吕洞宾路过，在云端发现桥有问题，及时飞下来托住断裂掉落的石头。兴高采烈的人们浑然不觉，载歌载舞，随着人的脚步，桥面石头继续不断断裂掉落，吕洞宾施展浑身解数施救。夜晚降临，游人散去，疲惫不堪的吕洞宾一点点收回法术，同时砍来木桩支持桥身。两石匠在桥头商量：造桥如此容易，且可以造福乡里，我们去造更多的桥吧！神仙石化当场。

改编后的故事改掉了吕洞宾作为神仙的超脱风度，增加了他的“人性”。神仙也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思路和行为方式，甚至因为好心而给自己招来麻烦。这样的吕洞宾显得更加亲切，更为符合年轻人的审美口味，如果改编为动画电影，相信年轻观众会很乐意接受。

事实上，前些年也曾有学者提出民间故事的数字化传承的命题，罗敏《数字化技术在重庆走马镇民间故事中的应用探讨》?介绍了重庆走马镇这一“民间故事之乡”由于民间故事讲述者有的年事已高、有的已经故去，年轻一代又对传统民间文学缺乏兴趣，导致民间故事讲述这一文化传承方式青黄不接、难以为继之后，提出可以将走马镇民间故事改编为动画、动漫、影视剧、微电影、网剧等，充分利用数字技术以实现其在下一代中不断传播的目的。虽然作者的建议意在传承，还是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思路。

适应数字化的潮流，寻找民族特色“记忆点”，对民间故事题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合理创新，大胆发挥，以新的方式来讲述传统故事，不仅是民间故事在新时期一个理想的传承方式，相信也会形成数字媒体作品市场的一股清流。

注释：

①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山东分会.四老人故事集（初版）[Z].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山东分会出版，1986.8.

②周毅.传播文化的革命[M].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

③許连元编.姑苏掌故[Z].2010.4.

④许连元编.姑苏掌故[Z].2010.4.

⑤许连元编.姑苏掌故[Z].2010.4.

⑥许连元编.姑苏掌故[Z].2010.4.

⑦许连元编.姑苏掌故[Z].2010.4.

⑧梁斌，王天若编.广西苗族民间故事选[Z].广西壮族自治区民间文学研究会，1982.

⑨刘守华.论民间故事的“改写”[J].民俗研究.2017.1.

⑩许连元编.姑苏掌故[Z].2010.4.

?罗敏.数字化技术在重庆走马镇民间故事中的应用探讨[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