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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彼得对粤闽俗文学的研究与贡献*

2019-03-28潘培忠徐巧越

文化遗产 2019年2期
关键词:闽南语木鱼书局

潘培忠 徐巧越

一、前 言

20世纪的欧洲汉学家中,龙彼得无疑是具有重要影响的一位。他在中国戏曲、文学、民俗及宗教等领域皆有造诣,尤以戏曲和宗教方面的成就最受关注。龙彼得(Piet Van Der Loon,1920-2002),荷兰人,早年求学于莱顿大学,1948年到英国剑桥大学任教,而后在1972年转任牛津大学汉学教授,1988年从牛津大学荣休。主要学术著作有《中国戏曲仪式渊源考》(LesOriginesRituellesduTheatreChinois, 1977)、《朱文(闽南皮影戏)》(ChuWen:APlayfortheshadowTheatre, 1979)、《宋代收藏道书考》(TaoistBooksintheLibrariesoftheSungPeriod, 1984)、《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之研究》(TheClassicalTheatreandArtSongofSouthFukien, 1992) 等,在海内外产生重要影响。

据杜德桥(Glen Dudbridge)回忆,在事业的初期,龙彼得主要致力于欧洲图书馆所藏中国古籍的编目索引,因其对剑桥大学图书馆中国藏书搜集整理的贡献,荣获该校 “中国丛书的荣誉管理员”的称号。而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其学术兴趣转向探寻中国传统戏剧的仪式源头,对东南亚及台湾地区的城乡丧葬礼仪、戏剧演出等展开调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并且他对于福建、广东和台湾的闽粤方言文献也极为重视,“做了大量的努力来使得这个地区的民间文献得以重新被发掘和研究。”[注][英]杜德桥:《纪念龙彼得教授》,朱政惠译,载朱政惠《海外中国学评论》第2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215-217页。关于龙彼得对中国古籍整理研究的整体贡献,此前已有学者做过考察。[注]陈彬强:《龙彼得对中国古籍整理研究贡献探析》,《图书馆工作与研究》2015年第3期。本文主要侧重于粤闽地区的方言文献,并结合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馆藏,就龙彼得对粤闽俗文学的研究与贡献重作梳理与探讨。

二、明清戏曲文献的发掘与研究

论及龙彼得对于粤闽俗文学的贡献,首先必然要谈到他对《明刊闽南戏曲弦管选本三种》(简称“明刊三种”)等明清粤东、闽南戏曲文献的发掘与研究。关于“明刊三种”,龙彼得在《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之研究》书前长篇“引言”中写到:

这里提供的三部中文书在中国是不为人知的。这些孤本是三百年前作为古文物被人带到欧洲,且一直未被人正式鉴定过。它们刊印于十七世纪初,其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是用闽南方言的早期文学的罕见例证。其中带插图的一本有完整的折子戏和多首散曲与今天仍然在上演的传统梨园戏为同一类型。其他两本是散曲选录,大部份也是来源于舞台演出。这样,我们可以从中找到二十六出戏的痕迹,其中有几出已不复存在。有的在中国任何场合都没有记载。许多曲子则一直原封不动地在当地音乐社团的南管传统中保存下来。[注]龙彼得:《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之研究》,载《明刊闽南戏曲弦管选本三种》,台北:南天书局1992年,第5-6页。原文为英文,中文译文引自龙彼得《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明刊三种选本之研究》,载龙彼得辑,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编《明刊戏曲弦管选集》,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年,第3页。

此三种选本均为海外孤本。其一为《新刊增补戏队锦曲大全满天春二卷》(简称“《满天春》”),万历甲辰(1604)瀚海书林李碧峰陈我含梓,原归英国诺里奇主教(后为伊利主教)John Moore旧藏,后入藏剑桥大学图书馆;其二为《集芳居主人精选新曲钰妍丽锦》(简称“《钰妍丽锦》”),别题《精选时尚新锦曲摘坠》,书林景宸氏梓行,1953年始藏于德国萨克森州立图书馆;其三为《精选时尚雅调百花赛锦》(简称“《百花赛锦》”),别题《新刊弦管时尚摘要集》,玩月趣主人较阅,霞漳洪秩衡梓行,亦藏于德国萨克森州立图书馆。1992年,在经过数十年的调查研究之后,龙彼得将此三种选本汇编成册,以《明刊闽南戏曲弦管选本三种》为题于台北南天书局出版,使这三种选本得到更广泛的关注与利用。

在这篇“引言”中,龙彼得对“明刊三种”的源流、版本、递藏以及曲/出目等,做了较为翔实的考证与研究。例如他据《满天春》卷末莲牌木记“岁甲辰瀚海书林李碧峰陈我含梓”,并结合李碧峰、陈我含刊印的另外几种文献,即日本所藏之《翰林院校阅训释南北正音附相法官制算法》(1595)和《范爷发刊士民便用家礼简仪》(1607)、《汇选海内名家翰墨纂》(1607),考证出《满天春》“是由海澄两名刻印者于1604年发行。瀚海一词在明代书籍中意为‘海洋’,也许竟用作海澄的雅名”。[注]龙彼得:《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明刊三种选本之研究》,第10页。又如他通过对三种选本出目的详细考察,“从中找到二十六出戏的痕迹”,剧名分别为《蒋世隆》《刘奎》《田真》《吕蒙正》《朱弁》《郭华》《祝英台》《朱文》《杨管》《赵氏孤儿》《苏秦》《尹行义》《孟姜女》《王昭君》《董永》《姜诗》《蔡伯喈》《貂蝉》《张珙》《刘智远》《陶秀实》《高文举》《王十朋》《陈伯卿》《陈彦臣》《商辂》,而后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又在此基础上,新发现《王魁》《孙荣》《秋胡戏妻》《刘文龙》《仁贵征东》《五马破曹》等六种,使我们所知“明刊三种”选录的戏目达到三十多出。[注]郑国权:《校订本出版前言》,载龙彼得辑,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编《明刊戏曲弦管选集》,第15页。

然而龙彼得的视野并未局限于“明刊三种”本身,例如在论及“明刊三种”之前,他就首先对“最古的闽南话剧作”《荔镜记》作了一番探讨。此剧全称《重刊五色潮泉插科增入诗词北曲勾栏荔镜记戏文全集》,闽北建阳余氏新安堂1566年刊本,现存两部,其一归日本天理大学图书馆,而另一部则收藏于英国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龙彼得通过对牛津大学藏本“尾页告白”和内容的考察,发现“此剧具有潮州和泉州的色彩,但本子里特别刊明为潮州腔的只有九支曲牌,这就意味着所有其他的曲牌都出自泉州”。而从剧中“风格简明”的宾白以及所采用的方言俗字,龙彼得则认为“该书并不是第一部使用闽南话的文学作品,而方言文学早在一五六六年之前就已出现”。[注]龙彼得:《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明刊三种选本之研究》,第3-4页。除此之外,龙彼得还在文中提到了闽南的南管选集、木偶戏、皮影戏、歌册、法事戏等,他将“明刊三种”置于整个古代闽南戏曲发展的大背景下来考察,展示了非常广阔的研究视野。诚如学者所言,“龙彼得作为一位荷兰人,一位在英国工作的汉学家,以极大的热情和毅力,付出了辛劳和智慧,坚持数十年,对闽南戏曲及文化进行深入研究,殊为不易,令人敬佩。”[注]李 玫:《论龙彼得对明代戏曲俗曲选集〈满天春〉的研究》,《晋阳学刊》2015年第1期。

明清粤东、闽南戏曲文献数量不多,留存下来的约有十余种,而其中绝大多数收藏于海外。“明刊三种”之外,其它海外戏曲文献的陆续发掘,实际都与龙彼得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例如万历本《荔枝记》的整理刊布,同样也要归功于龙彼得。该本全称《新刻增补全像乡谈荔枝记》,刊行于万历辛巳(1581)年,“四卷,八十九叶,每半叶十二行,每行十三字。署‘潮州东月李氏编集’,卷首题‘南阳堂叶文桥绣梓’,卷二首叶题‘闽建书林、南阳堂、叶文桥绣梓’,卷底题‘万历辛巳年朱氏与畊堂梓行’。”1964年末,龙彼得于奥地利国家图书馆发现此本,而后于1965年4月1日将缩微胶卷邮寄给台湾大学吴守礼教授。正是龙彼得教授的馈赠,使吴氏得以展开研究,“立刻着手冲洗拷贝点读抄校,摘取方言词汇:举以与《嘉靖刊荔镜记》比较。一九六七年度得到国科会研究补助,完成《万历刊荔枝记戏文研究校勘篇》,付笔耕钢刻,油印提出报告。”[注]吴守礼:《明万历刊荔枝记戏文校理》,台北:从宜工作室2001年,第1页。后来,吴守礼又将此本收入《明清闽南戏曲四种》,作为东京定静斋丛书之一影印出版。而与此同时,有赖龙彼得的帮助,1985年出版的《明本潮州戏文五种》也收入了万历本《荔枝记》。1999年龙彼得又与饶宗颐先生合作主编潮州市饶宗颐学术丛刊,由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影印出版,此本亦列入其间;2001年,吴守礼再将此前油印本付诸计算机打字排版,以《明万历刊本荔枝记戏文校理》为题重新出版。2010年泉州市文化局、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所编《荔镜记荔枝记四种》未收入此本,后专门于2011年出版了《明万历荔枝记校读:试以嘉靖本荔镜记与之比较》。[注]潘培忠:《明清戏文〈荔镜记〉〈荔枝记〉在海峡两岸的刊布、整理与研究》,《戏曲艺术》2016年第3期。

上述诸种之外,明万历刊本潮州戏文《重补摘锦潮调金花女》、乾隆四十七年(1782)会文斋刊本《同窗琴书记》以及光绪十年(1884)三益堂刊本《荔枝记》等戏曲文献的发现、推广与研究,也都与龙彼得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吴守礼教授就曾多次在著作中提到,其对闽南方言文献的系列研究,包括《同窗琴书记》《金花女》等文献,均是由龙彼得提供而得以录入、展开研究的。[注]吴守礼:《清乾隆同窗琴书记戏文校理》,第3页。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的郑国权,也屡屡在文章中表达对龙彼得的感谢,“多年来,龙彼得很关心支持泉州对传统戏曲文化的抢救、整理工作。他和他在台湾的学生,多次寄给泉州数套关于梨园戏和弦管的珍贵史料……从钻研东方文化的意义上说,龙彼得先生是比中国人还中国人;从研究泉州传统文化并做出巨大贡献的意义上说,龙彼得教授更是比泉州人还泉州人!以致泉州有位知名人士热情建议,应当授予龙彼得先生以泉州荣誉市民的称号”。[注]郑国权:《龙彼得教授在泉州》,《中外文化交流》1997年第2期。通过这些学者的回忆,也可管窥龙彼得的学术贡献。

三、粤剧与俗曲唱本的汇集收藏

在上述工作之外,龙彼得对于清代以来粤闽地区的戏剧与说唱文学,包括粤剧文献、木鱼书类唱本以及闽南语歌仔册等,也做过细致的文献汇集与收藏工作,而这一方面迄今尚未引起学界的重视。早在1992年出版的《明刊闽南戏曲弦管选本三种》书中,他就提到自藏有闽南语歌仔册《最新杨管歌》的几个版本,包括“开文书局排印本,上海1920年左右;黄涂活版印刷所,台北1925;捷发汉书部,嘉义1936”,他还在该书中影印了厦门会文堂书局的《最新杨管歌》。[注]龙彼得:《古代闽南戏曲与弦管——明刊三种选本之研究》,第75页。由此可见,龙彼得生前应该有不少收藏,但实际数量究竟有多少,无人知晓。尤为遗憾的是,在龙彼得2002年病逝之后,其旧藏书籍的去向亦成为一个谜团,渐渐淡出研究者的视野。

近年来我们致力于俗文学文献的汇集与整理,几经寻访,终于在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见到了龙彼得的藏书。据博德利图书馆东方图书部负责人何大伟(David Helliwell)先生介绍,该馆收藏龙彼得藏书的时间是在2003年,亦即龙彼得教授去世的第二年。而从部分藏书所钤“Piet van der Loon 1920-2002”圆形印章,亦可见其来源。我们发现此批藏书数量可观,其中俗文学方面,不仅包含珍贵的戏曲文献,如清代书林郑元美刻本《新镌南北时尚青昆合选乐府歌舞台》等,还有诸如宝卷、弹词、汉口宣讲等大量中国各地出版的民间俗曲唱本,总数在一千五百种以上。而其中的粤剧文献、木鱼书类唱本以及闽南语歌仔册等粤闽俗文学资料,数量更是丰富,值得学界的关注与研究。

1.粤剧文献

近代以来,广州、香港等地粤剧演出活跃,而随着出版业的发展,粤剧文献的出版发行也一度取得前所未有的繁荣。根据梁沛锦考察,粤剧剧目数量繁富,相较于我国其他剧种都要多,甚至极有可能是全世界可见剧目最多的一个剧种。[注]梁沛锦:《粤剧剧目通检·编写缘起及体例说明》,载《粤剧剧目通检》,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年,第7页。龙彼得旧藏中即包含数量不菲的粤剧文献(索书号:Sinica 5241-5700),经我们初步统计,总数大约有460种之巨。此批粤剧文献大都未标注刊行时间,其中多为广州、佛山、香港等地的出版品,主要出版书坊有粤曲研究社、华兴书局、南歌出版社、大新书局、芹香阁等,也有出自广府其他书坊的出版品,由此可推测刊行时间大约在清末民国以后。[注]鲁麦:《早期出版的粤剧剧本》,载广州市文史研究馆编《羊城撷采》,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第133-134页。

我们对上述书坊稍作统计,兹列举书目如下:(1)粤曲研究社,含《一口女唇枪》《一笑释兵戎》《九里山》《九头狮子》《八爪鱼珠》《十载假须眉》《凡鸟恨屠龙》《大快活》《乡巴佬》《女太保》等,约180种。(2)华兴书局,含《一朵艳丁香》《一把檀香扇》《七字奇冤》《三合明珠宝剑 上卷》《三取龙凤剑》《三杰歼仇记》《么凤》《五色玫瑰》《今宵重见月团圆》等,近百种。(3)大新书局,含《一枝风流军》《三十六路烽烟》《三取珍珠旗》《三箭血》《三战黄婆洞》《女界的导师》《巾帼程婴》《五龙会》《争得娥眉匹马还》《大闹三门街》等,约80种。(4)南歌出版社,含《一片冰心在玉壶》《孔雀屏》《一鸣惊人》《一双难夫妇》《神眼娥眉》《错怪好人》等,计有7种。(4)芹香阁,含《天堂地狱水晶宫》《宏碧缘》《法雨天花》《虎逐鲸吞》等,有近10种。(5)以文堂,含《白珊瑚》《海瑞奏严嵩》《假王爷》《嬲缘(上下卷)》《莲花血》等,约有10种。(6)醉经堂,含《快活将军(中卷)》《金蝴蝶》《毒玫瑰(上卷)》《秋声泪》《云南起义师》,计有5种。

另有五桂堂的《玉楼春怨》《梅之泪》,佮伦师友会的《珍珠塔》《红粉重英雄》,新闻编剧社的《深锁情天》《绿水红莲》,新剧编曲社的《一仇三怨》《一声枪》《女状师》《红豆相思》,新曲研究社的《针针血》,合成公司的《陈非侬》,七株榕荣记工场的《走南阳》,守经堂的《罗通扫北》,作记公司的《恩爱敌人》等。而未标注出版者,亦有《二奶公》《白旋风 上卷》《回头雁》《朱崖剑影(上下卷)》《新白芙蓉》《风送彩云 下卷》《茘枝湾》《深锁情天》《碧血鸳鸯》《热泪浣征袍》《璇宫艳史》《醋淹蓝桥》《燕归人未归 头本》等10余种。借由龙彼得旧藏的这批粤剧文献,或可管窥民国以来粤港澳地区粤剧的发展与出版概况,对于粤剧研究及广府文化研究均有一定价值。

2.木鱼书类唱本

这里所说的木鱼书类唱本,指的是广义的木鱼书,“即是指粤方言诗赞系说唱文学,涵括了单一样式的木鱼歌、龙舟歌、南音等,兹取其习惯称呼,以便与咸水歌、山歌、小调等相区别”。[注]关瑾华:《木鱼书研究》,广州:中山大学博士论文2009年,第1页。一般认为,木鱼书产生于明代中叶,而盛行于清末民初,乃是广府地区重要的说唱文艺。早期的木鱼歌、龙舟歌、南音等都是随编随唱,后来为了方便记录曲词与诵唱,传抄与刻印的唱本便是“木鱼书”,目前在东莞、吴川等乡间仍可见木鱼书的传唱。

根据关瑾华的研究,目前所知木鱼书存世篇目约500余种。[注]关瑾华:《木鱼书研究》,第i页。而考察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则发现该馆所藏木鱼书类唱本约有489种之多,其中源属龙彼得旧藏者(索书号:Sinica 4911-5229)就有487种,绝大部分为机器刻印本。经我们初步整理,龙彼得旧藏木鱼书中有明确标注时间的最早版本,乃是嘉庆十二年(1807)莞城会源堂刊本《新刻番宝名琴》;而最晚者为民国十三年(1924)广州五桂堂刊本《两重花烛世间奇》。所涉书坊包括广州五桂堂、醉经堂/书局、以文堂、丹柱堂、荣德堂、璧经堂、永利堂、德文堂、悦观堂、广文堂、三益堂、中华堂、明德堂、攀桂堂、桂籍堂、维经堂、民智书店、大成书局、华兴书局、启德印书局、大新书局、永成书庄、香港五桂堂、兴记堂/书局/庄、永善堂、新生出版社、陈湘记书局、莞城萃英楼、富文堂、佛山修竹斋、芹香阁、进文堂、英文堂、近文堂等数十家,几乎囊括以往所知的木鱼书出版社。

其中亦包含不少珍稀版本,值得木鱼书研究者关注。例如《碧桃锦帕》四卷,刻本,索书号为Sinica 5092。此本书衣钤“新碧桃锦帕全本/省城第七甫明德堂藏板/光绪丁丑年新刻”。四周单边,白口,单鱼尾,半叶12行28字。首四句:“始末陈情:万古交驰一片尘,思量名利孰如身。常疑好事皆虚事,却恐闲人星贵人。”末四句:“双凤团圆:男女可观情功甚,心用尽,读来真合韵,留心细看曲折时文。”此书又名《碧桃仙帕》,作者是漳江闲情居士,所述乃梁公瑞与张月颜、金瑶玉之婚姻故事。关瑾华《木鱼书研究》著录有五桂堂、德文堂与以文堂三种版本,而此本的出版年份要早于首都图书馆、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和广州图书馆等藏本,自有其作为早期版本的价值。

又如《呆佬拜寿》三卷,机印本,索书号:Sinica 5153。书衣钤“广州醉经书局”,正文第七叶书口下端则印有“羊城 元堂藏板”。正文卷端题“特别改良新串呆佬拜寿”。四周单边,下黑口,单鱼尾,半叶9行28字。首四句:“嗟命蹇,怨时乖,落错人家点得一世埋。奴系秀珍身姓戴,配夫愚蠢冇的精乖。”末四句:“就把歌文拦截阻,买来观看莫丢疏。有阵得闲来念过,可能散闷笑呵呵。”此种木鱼书尚有五桂堂与以文堂的版本,版式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本相同。但据第七页书口信息可知,其刻印原板应为“羊城 元堂藏板”,由此可知龙彼得旧藏本的刊刻年代要早于广东省图书馆藏本。

再如《山水鲤鱼古人》两卷,刻本,索书号:Sinica 5136。书衣钤“广州光复中路醉经书局”,正文卷端题“清唱龙舟歌”。四周单边,半叶10行21字,偶有双行小字。首四句:“龙舟罗鼓响喧天,五谷丰登到门前。初开天地来起唱,又来唱出古人篇。”末四句:“于今接位道光王,扒过龙舟多旺相。啿夸奖,五福临门门,等尔富贵荣华福寿绵长。”龙舟歌作为木鱼书类唱本的一种,亦主要流行于岭南一带,但篇幅相对较短。香港中文大学钱穆图书馆藏有此本同名抄本,不过二者的唱词完全不同,而且龙彼得旧藏本刊行时间也更早。

据我们了解,《广州大典·集部·曲类》已收录龙彼得旧藏的这批木鱼书类唱本,可望于近期出版。随着此批唱本的刊布,不仅将极大地推动木鱼书的研究进展,对于广东文学、历史、语言、社会、民俗等,也都将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3.闽南语歌仔册

闽南语歌仔册,“又称‘歌仔簿’,是闽南语说唱‘歌仔’和通俗歌谣的底本,大约起源于明末清初,在清中叶之后广为盛行,主要流行于福建闽南地区、台湾各地以及东南亚华人圈,时至今日仍以活态文化存活于海峡两岸。”[注]潘培忠:《海峡两岸説唱歌仔册的编目回顾与展望》,《图书馆论坛》2016年第7期。博德利图书馆乃是最早收藏闽南语歌仔册的公立机构,学者向达曾于1936年撰文《瀛涯锁志——记牛津所藏的中文书》,就该馆所藏之早期闽南语歌仔册作过绍介。[注]向 达:《瀛涯锁志——记牛津所藏的中文书》,《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10卷第5号(1936年9、10月),第9-44页。而今龙彼得旧藏的加入,则使博德利图书馆所藏闽南语歌仔册的数量大为增加。经我们初步统计,龙彼得旧藏闽南语歌仔册(索书号:Sinica 4028-4491,Sinica 4498-4500,Sinica 4896-4901)计有486种。此批闽南语歌仔册数量之丰富,在欧美各国公私收藏者中确属少见,而其质量亦可与台湾大学图书馆、傅斯年图书馆等馆藏媲美,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从出版时间来看,龙彼得旧藏闽南语歌仔册中有明确标注时间的最早版本,乃是光绪二十年(1894)上海石印本《梁士奇歌》;最晚者则为1968年台中瑞成书局印行之《最新二十四孝歌》。就出版地点而言,主要刊行地有大陆的厦门、上海、广州,以及台湾之台北、台中、嘉义、新竹和台南等地,其中明确标注的大陆版本约123种,台湾出版品342种,出版地不详者(含手抄本)21种。所涉书坊及印刷所,包括厦门的会文堂书局、文德堂书局、平民书局,上海的开文书局、上洋书局,台北的黄涂活版所、周协隆书店、其芳公司、松林书局、周天生印刷部、荣文社、礼乐印刷所、光明社、郭英制本印刷所、福源印刷工厂,台中的瑞成书局、文林出版社,嘉义的玉珍汉书部、捷发汉书部,新竹的兴新出版社、竹林书局,台南的朴子活版社等。另有部份版本仅标注发行人。

从版本价值上看,龙彼得旧藏闽南语歌仔册具有以下特点:其一,数量丰富,所含出版者较为全面,且新增了部分歌仔册出版机构。关于闽南语歌仔册出版者,吴姝嫱《闽台念歌研究》一书、陈益源与柯荣三合撰之《春晖书房所藏闽南语歌仔册概况与价值》等都曾作过统计。[注]陈益源,柯荣三:《春晖书房所藏闽南语歌仔册概况与价值》,《成大中文学报》2012年总第38期。而考察龙彼得旧藏,则可为以往所得再增加六、七所刊行书坊,例如厦门平民书局、朴子活版所、台北松林书局等,均系以往所未知,对于考察闽南语歌仔册的出版生态将有重要帮助。其二,新发现的厦门会文堂书局东南亚“经售本”,为我们探讨闽南语歌仔册在南洋的传播提供线索。东南亚流传的闽南语歌仔册,此前仅知汉学家施博尔(Kristofer Schipper)记载的《陈总杀媳报歌》。[注]施博尔:《五百旧本“歌仔册”目录》,《台湾风物》1965年第15卷第4期。而此次发现的龙彼得旧藏中,竟有31种厦门会文堂书局的东南亚“经售本”,相较于该书局销往闽南及台湾的其他本子,这些“经售本”多以广州电版印刷,经售单位为新加坡的公司,且封面上多印有“照厦门原本改良”字样。如若结合其封面或版心所标注数字册数,则可知厦门会文堂书局经售东南亚之闽南语歌仔册,至少在百种以上。其三,这批歌仔册还包含一些珍稀善本、孤本,如索书号为Sinica 4038的《最新番平歌全本》、索书号为Sinica 4141的《最新出外歌全本》、索书号分别为Sinica 4028和Sinica 4030的两种清刊本《梁士奇歌》等,均系世所罕见,在版本内容上亦具有研究价值。[注]潘培忠、徐巧越:《龙彼得教授旧藏闽南语歌仔册之概况与价值》,《汉学研究通讯》2018年第2期。

四、结 语

综合以上,可知龙彼得教授在粤闽俗文学的研究与贡献,大致可分作两大部分:一方面是对海外所藏明清粤东、闽南戏曲文献的发掘与研究,这些作品包括“明刊三种”、嘉靖本《荔镜记》、万历本《荔枝记》、万历本《金花女》、乾隆会文斋本《同窗琴书记》以及光绪三益堂本《荔枝记》等,或为海外孤本,或为珍稀版本,皆因龙彼得的发现与推广,而得到整理刊行以及更为深入的研究。而另一方面,龙彼得对于清代以来粤闽地区的戏剧与说唱文学,如粤剧文献、木鱼书类唱本以及闽南语歌仔册等,也做过细致的汇集与收藏工作,留下一批珍贵的俗文学文献。

经过我们的初步整理,龙彼得旧藏粤剧文献大约有460种,木鱼书类唱本487种,而闽南语歌仔册则有486种,其数量之丰,质量之精,让人叹为观止。其中亦包含不少珍稀版本,例如索书号为Sinica 5092的《碧桃锦帕》、索书号为Sinica 5153的《呆佬拜寿》、索书号为Sinica 5136《山水鲤鱼古人》等木鱼书类唱本,索书号为Sinica 4038的《最新番平歌全本》、索书号为Sinica 4141的《最新出外歌全本》、索书号分别为Sinica 4028和Sinica 4030的两种清刊本《梁士奇歌》等闽南语歌仔册,均值得研究者的重视与研究。以上仅根据笔者调查所得,以及有限的资料,作一些粗浅的绍介,期待更多的学术同道来挖掘龙彼得教授遗留的这批珍贵文献。

附:龙彼得教授旧藏闽南语歌仔册出版者概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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