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会报税？人人都将需要“肖申克的安迪”

史亚娟

美国影视剧时常能看到美国人忙碌申报个税的场景。经典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被法院错判杀害妻子的主人公——银行家安迪，就凭着一手处理税务问题的本事，为狱警报个税、帮监狱长理财，慢慢改善了境遇，为最后成功越狱创造了条件！

剧情很开脑洞，但影视创作总是离不开生活本身。你有没有想过：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里，怎么就没有“肖申克的安迪”这样的角色，去帮我们打理一下税务问题呢？

原来，中国个人所得税历来依赖“代扣代缴”制，单位在你拿到工资之前就帮你把个税扣掉了，绝大部分人在单位代扣代缴后，也不需要再进行汇算清缴。

但是这种情况或将在“新个税法时代”一去不复返。

新个税法施行以后，个人工资薪金所得、劳务报酬所得、稿酬所得，特许权使用费所得，四项合并为“综合所得”，“综合所得”由个人在纳税年度终了时进行汇算清缴，将在整个申报中占据重要地位。

也就是说，随着个税“综合与分类相结合”改革步伐的持续深入，税收征管模式由用人单位代扣代缴为主，转向“代扣代缴与自行申报相结合”。这无疑给以往主要服务企业纳税人的涉税专业服务机构，带来了新的机会。从2019年开始，如果你有多种收入来源、扣除情形复杂，请一个税务师帮你处理繁杂的个税问题，将势在必行。

那么，针对自然人纳税人这个新的群体，涉税服务应做出哪些转变？服务模式上应作哪些创新？我国涉税服务业能否从相对成熟的美国税务代理的发展轨迹中找到一些启示？

带着这些核心问题，本期“中外管理观察家”独家专访了上海君伦律师事务所税务律师崔雷。

未来，人们会像为律师服务买单一样，为税务服务买单

《中外管理》：新个税法中对自然人作为一个纳税主体的新规，对涉税服务业意味着什么？

崔雷：中国整体税负在世界排名里处于中等略靠上的位置，但个税份额并不大。中国个税税制有个特点——个税改革前中国纳税人基本是单位，很少有向个人直接征税的，自然个税以“代扣代缴”为主。

这次改革把个人的主观责任和义务都纳入其中，比如：“汇算清缴”，大头是自然人纳税人，单位即便作为“扣缴义务人”，也不再有义务为每个人汇算清缴。

从涉税服务的角度来讲，个人就在整个纳税环境中处于了一个相对重要的地位。之前的税务师都是从企业拿钱做企业业务，现在就有机会转向个人的业务。毕竟个税的最终受益者，以及接不接受服务的最终决策者，都是自然纳税人，而不是“扣缴义务人”。

所以，面向自然人纳税人征税是一个新的税收服务市场增量，这是毫无疑问的。从整个个税发展来看，向自然人征税只是改革的第一步，以后还会有更多改革措施落地。个税制度一定会发展得越来越完备，但同时越来越复杂。纳税人对专业人士的依赖，也会越来越大。

但机遇往往伴随着挑战，新个税法是个契机，如何把这项新业务做好，却是要在市场竞争中去慢慢清晰化的。拿“税务师”这个行业来说，被引入中国只有20多年的时间，税务师事务所—直没有彻底和税务机关脱钩，做得多是常规性法定业务，比如：年度所得税汇算清缴审核，财产损失的鉴证等。近些年又受到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强有力的竞争，这个行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中外管理》：但是，自然人纳税人很少有为税收服务付费的意识，怎么破？

崔雷：个税改革前自然人普遍缺少付费意识，因为中国税务机关还是有较好的服务的，纳税人有问题打12366电话，也可以去税务局咨询。同时，之前的个税制度，无论从税制还是征管上，都相对简单、宽松，人们感觉不花钱买服务也没有太大损失，或有了损失自己也不能及时发现。

而个税服务的兴起，离不开用户付费习惯的养成。随着税法、税制的推进，纳税人会发现，再像以前那样寻找免费的纳税服务，时间成本高、操作风险也大。所以这种付费意识一定是水到渠成的，人们会像为律师服务买单一样，为税务服务买单。

富人逃税的口子被堵上，合法避税则需个性化纳税服务

《中外管理》：新个税法劈向了之前逃漏税的重灾区，其中的“反避税条款，是个税改革中被首次全面引入的一项重要条款，这将给纳税人带来哪些影响？

崔雷：这次个税改革就是要降低工薪阶层或中等收入群体税负，而对高收入人群设置了一个严密的税法体系——新税法、税制和以前完全不同。加之大数据时代个人信息联网，覆盖了税务总局，以及过去的国税、地税各级机关以及与其他政府部门的“金税三期”系统功能的日益强大，稽查核实的技术层面早已完善，未来税收征管将会更严格、高效。

今后富人想再基于税法、税制达到避税目的就异常困难了，必须有专业人士去综合贸易、税务、金融、银行等各方面知识，对他们展开—对—定制服务。

关心税改的人最近会常听到的一个词儿——“CRS”（“共同申报标准”的简称）。它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倡导的国际间税务信息交换工作，适用于财务机构的全球性资料收集及汇报要求，旨在协助打击逃税，维护税制完整。

CRS的武器就是“金融信息交换”，在这次个税改革中被首次全面引入，对纳税人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它规定居民纳税人在境外持有的金融资产，都应经过以上这种数据交换。也就是说，以后凡在境外拥有金融资产的人，税务局一定掌握相關信息，并稽查资金的来源和账户的情况。这是CRS的成果。

《中外管理》：既然向富人征税势不可挡，那给纳税服务领域会带来什么变化？

崔雷：中国原有的个税机制是不完善的，漏洞也多。高收入人群能轻易在个税避税甚至逃税上获益，也就不太需要税务师用技术手段帮其规范缴税，并且合法避税了。

当前的个税改革会带来这部分群体在纳税服务上的市场增量。尽管这部分业务量只有3%-5%，最高不超过10%，却是今后中国涉税服务中的大头，利润率在50%以上。这是任何机构不能忽视的。一个纳税服务机构只面向年收入50万100万的自然人纳税人群体展开税务规划，而缺少百万、千万、甚至上亿级年收入的高净值客户，那它所能提供的服务必将是单一的，服务增值也不会高。

同时，高收入、高净值人群对税务服务有着极高的要求，他们的收入、支出组成更复杂，对信息保密要求更高，未来税务师要对他们一对一展开高质量的服务。这样无论从从整体降低税负上，还是法律合规性上，效果都更好。

比如：一位在中国经营的外国富商移民到了某个国家，或在某个能避税的国家开了一个账户，他就属于“拥有A国国籍、在B国开账户，又在中国取得收入的群体”，税务师对这三个国家的税法都要很清楚。

再如：某富商为维护自己未来财产的安全，想用海外保险或股权投资方式避税，此时税务师单单掌握税制是不够的，保险、股权投资等方面的知识都要掌握。而每个高收入人群的情况和需求又不相同，未来税务师要选择一些“税务工且，，再凭借自己掌握较深的知识经验，才能提供有特色的个性化服务。

新税改应向美国税制进一步取经

《中外管理》：美国涉税細分领域强大且专业，主要得益于美国税制的复杂和征管的严格。我国尽管尚未形成涉税服务的广阔市场，但分类细分、严格征管也是大的方向，中美两国在个税方面有哪些异同？

崔雷：美国个税市场化是最发达的，服务也是最到位的。中国这次个税改革确实借鉴了美国联邦个人所得税税制的很多做法，只是某些改革还将在后续逐步到位。

首先，综合和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对中美两国都是个税制度发展的方向。中国此次个税改革把工资薪金所得、个人劳务报酬所得、稿酬所得、个人特许权使用费所得合并到综合所得里。而美国的综合税制更加彻底，除资本利得外，把其余所得几乎都装入了综合所得范畴内。

其次，体现在“爪税专项附加扣除”上。这次个税改革我们发布了子女教育、继续教育、大病医疗、住房贷款利息、住房租金、赡养老人6项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政策。但美国个税扣除项目比这多得多，且每年都在发生变化。未来中国个税也会向这个方向完善。

再次，体现在个人申报和家庭申报相结合上。这是个税改革的新亮点。一个家庭若觉得家庭申报合算，就可将夫妻二人收入加在一起报;觉得个人申报合算，就走个人申报。个税改革前中国是单纯的以个人为单位申报，现在的六项附加专项扣除中，基本都与家庭申报有关。我们预测，未来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申报会作为征管的重要方向。而美国联邦税制在申报上也是既可以个人申报，也可以家庭申报。

最后，体现在加大和细化税前扣除项目上。美国有个统计：平均一个美国人每年因报个税占用的时间是15个小时，为报个税付出的金钱是220美元。美国个税专业申报需求的旺盛，也印证了美国个税服务市场的发达。

未来中国个税也会朝美国的方向发展。尤其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收入变得多元，而且越来越高。个人申报的难度在增加，针对个税尤其是自然人纳税人的纳税服务，将会慢慢从无到有、从弱到强。

少走弯路，美国税务服务巨头H-RBlock值得学习

《中外管理》：2017年美国个税申报市场规模约110亿美元，催生了H-RBlock这样的税务服务巨头。H-RBlock的专业优势体现在哪儿？我们怎么取经？

崔雷：H-RBlock早在1946年就成立了，主要在北美、澳洲为当地居民提供税务筹划。服务的特点体现在，既向普通市民提供报税前的准备、退税服务等一系列税务筹划，也向高端人群提供定制化服务。

近些年，H-RBlock的服务范围在不断扩大，不仅包括税务服务，还包括按揭贷款、银行、商务服务等。这都是在税务服务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新的服务形式。

H-RBlock的发展轨迹对未来中国税务服务行业的发展有重要的借鉴作用。未来中国可能也会出现几个税务服务行业巨头，服务内容也会以税务服务为基础，逐渐向金融、证券、不动产分支业务延伸。

此外，美国、日本的税务服务机构多聚集在居民区，未来国内机构的门店布局也要让纳税人“所见即所得”。否则这种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化服务，服务的质量和效率都不会高。甚至应该让未来的税务师事务所像房地产中介那样出现在街头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