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与新西兰第五轮学术质量审核评估的比较研究

雷雳 池海

摘 要：审核评估是中国和新西兰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的重要方式之一。通过分析、比较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与新西兰第五轮学术质量审核评估在评估机构、评估内容与指标、评估专家构成、评估流程、评估结果等方面的异同，文章阐述了我国在下一步高等教育质量审核评估中可借鉴的经验和做法，并提出四点反思，即基于“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建立高等教育质量观，明确质量评估的价值取向在于提升高校教育教学质量，坚持“管办评”分离并强化高等教育第三方评估建设，以“评价-反馈-改进”闭环思维实现高校教育教学质量的持续改进。

关键词：审核评估；高等教育；质量保障

一、引言

1985年，原国家教育委员会颁布了《关于开展高等工程教育评估研究和试点工作的通知》，并成立了全国性的高等工程教育评估委员会，这标志着我国高等教育评估实践工作正式启动[1]。2003年，教育部发布的《2003-2007年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中明确提出，要“实行以五年为一周期的全国高等学校教学质量评估制度”[2]，由此，我国首轮大规模本科教学评估工作拉开帷幕——在此次评估中，教育部对共计589所普通高等学校的本科教学工作水平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评估。通过对此次评估的经验总结和立项研究，教育部办公厅于2011年印发《教育部关于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评估工作的意见》，对本科教育评估制度进行了顶层设计，实行分类的院校评估，其中，参加过院校评估并获得通过的普通本科学校接受审核评估[3]。截至目前，有近700所高校参加了审核评估，审核评估工作得到了政府、高校、社会的广泛认可并在国内外产生了重要影响。

政府层面对高等教育质量审核的关注进一步驱动了学界的重视，并使之成为近些年的研究热点和重点。目前，本轮于2014年正式启动的审核评估工作已完成大半进程，新一轮评估方案的走向亟待确定。从世界各国的实践来看，新西兰是较早采用审核模式开展高等教育质量评估的国家之一：1995年至今已开展20余年，目前基本完成第五轮学术质量审核评估①。因此，系统研究新西兰的学术质量审核体系，比较两国高等教育质量审核的主要异同，对于优化我国高等教育质量审核评估制度，建立科学且行之有效的高等教育质量评估体系意义重大。

二、中国与新西兰高等教育质量审核评估

（一）评估机构

1.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机构

2013年，教育部印发《关于开展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的通知》，明确审核评估的组织与实施：教育部统筹协调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审核评估工作，制定审核评估总体方案及规划，指导监督审核评估工作；中央部委所属院校的审核评估由教育部高等教育教学评估中心负责实施，地方所属院校的审核评估由省级教育行政部门负责[4]。表1统计了全国19个省市自治区的组织实施情况，其中12个省市自治区由第三方评估机构组织开展，其余7个省市自治区由教育行政管理部门组织实施。

2.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机构

新西兰1989年颁布的《教育法》中明确规定，新西兰大学校长委员会（New Zealand Vice-Chancellors Committee， NZVCC）主要负责新西兰大学的办学质量。NZVCC代表了新西兰全境所有大学的利益，是新西蘭各大学与政府的中间机构。NZVCC下设大学学术项目委员会（Committee on University Academic Programmes，CUAP）和新西兰大学学术质量署③（Academic Quality Agency for New Zealand Universities， AQA）。其中，AQA主要负责大学层面整体的学术质量审核，它由新西兰各大学资助但独立运行，拥有单独的董事会、员工且独立任命学术质量审核专家，其高度的独立性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审核评估的公正、公平，使得评估结果获得广泛认可。目前，AQA已经完成新西兰境内8所大学的第五轮学术质量审核工作。[5]

（二）评估内容与指标

1.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内容与指标

我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涵盖了高校人才培养过程的各个环节，要对人才培养目标与培养效果的实现状况进行评价，重点对学校教学工作的“五个度”进行审核：学校人才培养效果与培养目标的达成度；办学定位、人才培养目标与国家和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适应度；教师和教学资源条件的保障度；教学和质量保障体系运行的有效度；学生和社会用人单位的满意度。评估范围包括学校的定位与目标、师资队伍、教学资源、培养过程、学生发展、质量保障以及学校自选特色项目。[6]

2.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内容与指标

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关注教学与学生支持，涵盖本科生和研究生两个阶段。学术质量审核内容与指标包括教学领导力和教学管理（Leadership and Management of Teaching and Learning），学生档案：选拔、录取与转学（Student Profile： Access， Admission and Transition Processes），课程与评价（Curriculum and Assessment），学生参与和成就（Student Engagement and Achievement）、学生反馈与支持（Student Feedback and Support）、教学质量（Teaching Quality）、对研究型学生的指导（Supervision of Research Students）[7]。其中，4项指标与学生直接相关，其余3项聚焦于教学。

（三）评估专家

中新两国的审核评估专家均从各自建立的审核评估专家库中挑选，所有专家都需经过培训后方能从事评估工作。在选聘评估专家时，会充分考虑参评学校的规模、类型、办学定位和学科结构等，并坚持回避制度（见表2）。

（四）评估流程

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流程（见表3）与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基本流程（见表4）大体相似：参评学校提交自评材料→专家组进校考查→评估结论审议与发布→持续改进。其中，学校自评并提交自评材料属于院校内部审核范畴，而确定审核主题、进校考查、审议结论并发布则属于外部审核范畴。

（五）评估结果

1.评估结果及其运用

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结果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值得肯定的方面，即参评学校的亮点、成绩以及取得较大进步的方面；第二，需要改进和必须整改的方面，即参评学校在办学和人才培养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专家组提出改进和整改要求；第三，提出的建议，即对参评学校整改工作具有指导性和针对性的建议。[8]

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结果也包括三个方面：建议（Recommendations），即高校必须做出改进的方面；认定（Affirmations），即某些方面高校在自评报告中已明确关注并已采取措施应对，但成效还有待确定；表彰（Commendations），即可以推广的最佳实践方式或有效的创新实践方式[9]。可以看出，中国和新西兰的审核评估结果均以定性评价为主而不以等级判断，关键是为高校指出存在的问题并提出改进的建议与方向，最终目的在于促进高校教育质量提升。

中国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在政策制定、资源配置、招生规模、学科专业建设等方面会参考各高校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结果及整改情况，而新西兰政府则不会因为评估结果对高校采取惩罚性的措施，它更多地在于发现好的教育实践方式并进行推广，因此还设立了专门的网站（www.aqa.ac.nz/good-practice），以更好地公开和传播教育实践方式。

2.评估结果的公开

中国各高校的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结果在适当范围内予以公开，新西兰的学术质量审核结果则首先由高校自行在其媒体平台公布，待公开后，各大媒体均可授权转载或报道，同时，所有的审核报告也会全部在AQA的官方网站向所有团体、组织和个人公开。新西兰采用公开审核结果的形式，对高校声誉施加压力，促使高校重视教育质量。

三、中国与新西兰高等教育质量审核评估比较

在评估机构方面，中国由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和第三方评估机构共同参与，新西兰则全部由第三方评估机构组织实施。相较而言，我国的评估具有较浓的政府主导色彩。

在评估内容与指标方面，中国的审核评估并不直接评估教育质量，而是通过评估学校内部质量保障体系建立的完整性、运行的有效性等对教育质量进行间接评估，这其中蕴含的观点在于：如果学校建立了完善的教学质量保障体系并有效运行，那么学校的教育质量就能得到保障，因此无需对教育质量进行直接评估[10]。新西兰学术审核则更多地直接关注学生及其在整个大学教育过程中的经历与收获，重点在学校是否为学生发展提供了足够支持。这实际体现了两国在教育质量观上的差异：中国的审核评估反映出其对学校在人才培养质量中主体地位的重视，认为学校内部的质量保障是关键，外部质量保障只能通过学校自身发挥作用，是建立在大学内部质量保障基础上的外部质量保障的方式[11]；新西兰的学术质量审核主要体现了“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质量观，围绕学生成长与发展的各个环节，建立并确保学生在高等教育阶段各环节中均有可参照的标准，从而保障学生能够获得高质量的高等教育。

在评估专家构成方面，均来自各自审核评估机构组建的评估专家库，结合参评学校和专家情况确定评估专家，坚持回避制度和保密性原则。中国安排的审核评估专家人数多于新西兰，新西兰在确定专家过程中更重视参评学校意见，并极为关注学校与专家是否有利益冲突。

在评估流程方面，两国的流程基本一致，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在三个方面特点显著。其一，整体过程持续时间长。新西兰大学从专家进校40周前向AQA提交相关材料开始，到评估完成后的后续改进检查和报告发布，整个持续时间约2年（共计92周）。其中，自评报告作为最重要的审核材料之一，需在专家进校前16周提交。较长的审核周期能够保证专家对参评学校情况具有全面、深入的了解，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评估结果的科学性和公平性。其二，关注改进工作。在发布审核评估报告1年后，AQA主管或工作人员、审核专家组主席会再次联合开展现场考查，共同检查和讨论学校对先前审核评估报告中的建议和认定部分采取（计划采取）的措施，并对可能影响改进成效的条件进行分析。本次考查后，学校需再次向AQA提供书面报告，至此整个正式审核流程结束。其三，重视学生参与。第五轮学术审核建立了相关机制增进学生在审核工作中的参与度。在大學向AQA提交自评报告时，AQA会邀请学生团体针对审核内容与指标撰写并提交相关报告。在专家进校考查时，会选择部分学生开展至少1次访谈。评估报告发布后，学生也会收到评估报告以了解自己所在学校的评估情况。

在评估结果方面，两国均以定性评价为主而不以等级判断。中国会将评估结果与政策制定、资源配置、招生规模、学科专业建设等相互联系。新西兰则通过对评估结果的完全公开，由此对学校声誉造成压力的方式引起学校对教学质量的关注，其最重要的目标在于发现好的实践方式并在全国进行推广，从而促进教学质量的提升。此外，两国对评估结果的公开程度也存在差异：中国是在一定范围内公开评估结果，新西兰完全开放评估结果。

四、对我国高等教育质量审核评估的启示

（一）基于“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建立高等教育质量观

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的核心不应仅局限于质量本身，更重要的是考查对高等教育服务对象——学生及其成长与发展的支持和促进程度，关注学生是否获得了有意义的学习经历，是否对学生的思想、行为和感情产生了持久、真实、积极的影响，且这种影响能够对学生以后的学习、生活和工作发挥积极作用[12]，这也是教育本质之所在。由于历史积淀、发展历程等原因，各高校获得的外部资源投入、生源质量等差异很大，加之经费短缺、师资队伍数量与结构有待优化等普遍存在的共性问题，考查学生在整个高等教育阶段获得的变化最能直接体现一所学校的教育质量。一方面，评估指标需落脚于学生（包括潜在学生）参与高等教育的完整生活周期，围绕整个过程建立可参照标准并考查其有效性；另一方面，提升学生在质量评估中参与的广度和深度，从学生的视角全面深入了解教学质量生成过程，通过他们的学习行为、学习状态和学习成果，多角度收集证据，确保对教育质量做出客观评价。

（二）明确质量评估的价值取向在于促进高校教育教学质量提升

中国和新西兰开展高等教育质量审核评估的初衷不在于通过评估来区分等级或实行底线淘汰，其价值取向在于为学校质量保障提供意见和建议，同时发现好的实践方式并进行推广，促进高等教育质量整体提升。兩国均采用定性的审核标准与指标，依据院校各自制定的“尺子”进行评估，最后给出定性的评价与结论。但在甄别和推广最佳实践方式方面，新西兰则更具特色：通过对审核评估报告完全公开、建立专门网站等形式，及时、开放地将有效实践方法推广给所有学校，以此提高教育质量。目前，中国本轮于2014年正式启动的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已经完成大半，很多高校都有自己独具特色的优质经验，如何让这些举措被知晓并在更广的范围内发挥效用值得关注。

（三）坚持“管办评”分离，强化高等教育第三方评估机构建设

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机构为AQA，它是独立于政府之外且不受大学直接干预和控制的第三方评估机构，同时，它还独立于其上级机构——NZVCC。新西兰1989年颁布的《教育法》以法律的形式保障了AQA的运行和独立自主权。新西兰高等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的独立性为其赢得了广泛声誉。我国高等教育审核评估则存在比较明显的行政导向痕迹，是一种“政府主导、自上而下、社会力量从属协助，带有政府强制性行政行为的评估机制”[13]。因此，应按照“管办评”分离的要求，在建立国家质量保障标准框架的基础上，给予第三方评估机构政策支持，从评估指标、评估过程、评估结果的客观性、科学性、有效性方面进行综合认证，并借助市场的作用重点打造第三方专业评估机构。此外，持续对评估机构进行认证、监督与评估，保证其规范运作，确保评估公正、客观、权威。

（四）建立“评价-反馈-改进”闭环思维，实现高校教育教学质量的持续改进

教学质量保障不止于监控和评估，更重要的是反馈信息和改进工作。通过监控和评估，能够及时发现和分析高校教育教学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而通过信息反馈可以将收集的信息传递到各环节点，促使相关主体加以改进，最终实现高校教育教学质量的不断提高和教学质量保障体系的自我完善。中国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也将持续改进作为整体工作的最后一环，要求参评学校根据专家组反馈意见及评估报告，形成整改方案，分阶段完成整改计划并接受上级部门的整改工作检查，但对检查的具体安排（包括时间节点、检查人员构成、检查形式、检查结果的处理等）还不甚明确。因此，如何落实审核评估整改工作并通过整改实现高效教育教学质量的持续改进应成为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注释：

①本文所提及的新西兰学术质量审核均指其第五轮学术质量审核。

②资料来源为西安交通大学《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总结报告》。

③新西兰大学学术审计署，即1993年成立的新西兰学术审计署（Academic Audit Unit，AAU），AAU于2013年正式更名为AQA。

参考文献：

[1]胡万山，李庆丰. 中国高等教育评估研究的进展与趋势——基于1985-2014年中套文献的可视化分析[J]. 高教发展与评估，2016，32（6）：1-15.

[2]教育部. 2003-2007年教育振兴行动计划[EB/OL].http：//old.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177/200407/2488.html， 2018-06-22.

[3]教育部.教育部关于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评估工作的意见（教高﹝2011﹞9号）[EB/OL]. http：//old.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s7168/201403/165450.html， 2018-06-22.

[4]教育部.关于开展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的通知[EB/OL]. http：//www.moe.gov.cn/srcsite/A08/s7056/201312/t20131212_160919.html， 2018-06-22.

[5][7][9]Cameron， J. Cycle 5 Academic Audit Handbook for Universities[Z]. Academic Quality Agency for New Zealand Universities， 2013：5-6，36-75，32.

[6][8]教育部高等教育教学评估中心编. 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工作指南（第8版）[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8：4-19，87-88.

[10]李志义，朱泓，刘志军.如何正确认识本科教学审核评估[J]. 中国大学教学， 2012（10）：4-8.

[11]李志义，朱泓，刘志军.本科教学审核评估方案设计与实施重点[J]. 中国大学教学， 2013（8）：72-77.

[12]肯·贝恩.如何成为卓越的大学教师（第2版）[M].明廷雄， 彭汉良，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5.

[13]赵居礼，罗良翌.新西兰高等教育质量管理体系研究[J].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7，30（2）：34-35.

编辑 吕伊雯 校对 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