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万里茶道

吴涛

波澜壮阔的贸易史诗

中国中原地区与周边国家和民族的茶马互市可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北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北宋与辽朝签订茶马互市盟约，茶叶之路已经拓展到蒙古高原和中亚地区。1689年，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规定“凡两国人民持有护照者，俱得过界往来，并许其贸易互市”，自此打开了中俄两国的贸易大门。

贩运茶叶可获得巨额利润，于是晋商开始南下到江南产茶省份收购茶叶，并在当地投资办厂，凭借雄厚的财力、诚信的经营之道和敢于冒险的创业精神，逐渐开拓出一条商道。晋商在南方购买茶叶，加工成茶砖，经水路运抵汉口，再用车经河南赊旗店（今社旗县）、山西太原、大同运至塞外门户张家口，改用装载货物的驼队，在戈壁中行走1000余公里，运到当时的中俄边境恰克图进行贸易，随后俄商们将茶叶销往莫斯科、圣彼得堡等俄国主要城市。这条商道因茶叶贸易开通而兴起，全长1.3万公里，所以被称为“茶叶之路”“万里茶路”或“万里茶道”，是与汉唐“丝绸之路”、宋元“海上丝绸之路”齐名的一条国际大通道。

19世纪，茶叶已成为清朝最大宗的出口商品，嘉慶十六年（1811年），出口俄国的茶叶达8万普特（俄国沙皇时期重量单位，1普特=16.38公斤），到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茶叶出口额已超过10万普特，茶叶占到当时两国贸易额的88%。内蒙古万里茶路研究会会长邓九刚曾经说：“丝绸之路是浪漫的，茶叶之路是现实的。”他指出，茶叶之路是一条实实在在的财富之路，靠着这条商道，晋商和俄国商人皆腰缠万贯，现在山西保留下来的一些晋商大院，最初的主人就是靠贩卖茶叶发的家。

俄商窥觑中国的茶叶市场已久，1862年，俄国与清政府签订了《中俄陆路通商章程》，约定俄商可以前往中国南方的产茶区采办茶叶。当时俄商聚集在汉口的羊楼洞，办厂监制砖茶，中国茶商的利润受到极大挤压。1905年，横贯西伯利亚的大铁路全线通车，俄商采用新的运茶线路，通过水运将货物经上海、天津运至海参崴，再通过火车直接运抵莫斯科，传统的经漠北到恰克图的陆路运茶商道从此逐渐萎缩、没落。

茶叶之路的起点之争

为了解万里茶路，我曾到访武夷山、安化等多个相关地点，并远赴莫斯科、圣彼得堡，对它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

专业机构曾梳理出这条茶叶之路的22个节点，包括：福建武夷山市下梅村，江西上饶市铅山县，湖南益阳市安化县，湖北咸宁羊楼洞、武汉市汉口、天门市、襄阳市，河南南阳市社旗县，山西晋城市、晋中市榆次区、晋中市祁县，河北张家口，内蒙古呼和浩特、二连浩特，蒙古乌兰巴托，俄罗斯恰克图、伊尔库茨克、新西伯利亚、叶卡捷琳堡、喀山、莫斯科、圣彼得堡。

有多个地方都认为自己是万里茶路的起点，比如晋商采办茶叶的下梅村、黑茶的故乡安化、汇聚天下名茶的东方茶港汉口，当地相继树起了“万里茶道起点”的碑刻。后经专家论证后确定：万里茶道是一条多起点、多终点的线路，是在不同时期先后兴起、呈网状分布的商贸与人文交流通道。这也算是默认了各地“自认龙头”的做法。

2017年5月16日，中国、蒙古、俄罗斯三国在山西晋中平遥古城共同发布《万里茶道旅游地图》，希望借用旅游产业进一步促进国际合作和经济发展。万里茶路如今也成为一条著名的黄金文化旅游线路，其中国段的路线为：（福建）武夷山—（江西）九江—（湖南）长沙—（湖北）武汉—（河南）社旗—（山西）晋中—（河北）张家口—（内蒙古）呼和浩特—（内蒙古）二连浩特;蒙古国段线路为：扎门乌德—赛音山达—乌兰巴托;俄罗斯段路线为：恰克图—乌兰乌德—伊尔库茨克—莫斯科—圣彼得堡。

重访茶叶之路上的贸易重镇

茶叶之路的辉煌虽然已成过往，但它曾经深刻影响了沿途各地的商业、文化及生活方式，留下不少值得探访的历史遗迹。

下梅村

位于武夷山市东部，距武夷山风景区8公里，现有居民500多户。下梅村始建于隋朝，是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蕴藏着丰厚的人文景观资源。村中保留有30多座清代古民居建筑，其中邹氏大夫第后花园“小樊川”的一堵双面镂空雕刻花墙，是中国目前已发现的面积最大、工艺最为精美、保存最为完整的砖雕结构。

羊楼洞

万里茶道的重要源头之一，明清时是人口超过4万人的国际名镇，茶庄最多时达400余家。古镇保留有一条青石铺路的主街，横贯南北，青山绿水之间隐藏着观音泉、凉阴泉和石人泉三股泉眼，形如“川”字，当年砖茶著名的“川”字品牌即源于此处。

张家口堡

位于张家口市区北部，曾是茶叶之路上非常重要的一站，从这里往北就是蒙古高原。当年俄国、日本、美国等国的商人在这里开办商号，各国银行也在此开办支行。当地保留了不少老房子，旁边安装了介绍其历史的说明牌。这是一个鲜活的古镇，仍有大量当地人住在百年老宅中。

多伦

位于北京正北方的一座草原城市，曾经是锡林郭勒草原上的商贸中心。老城区保留了不少历史遗迹，财神庙街、会馆街等街道名称，源于当年这里修建的大量庙宇建筑，保留下来的碧霞宫、佛殿、为晋商打尖而建的山西会馆等古建筑，统称为诺尔古建筑群。城里有一家馒头店，竟然打出了山西大票号“日升昌”的招牌，可见晋商文化影响之深远。

二连浩特

从北京到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从二连浩特驶出国境，进入蒙古，这条火车线路可以看做是当代中国北方的商贸大道。二连浩特市郊的伊林驿站，曾是茶叶之路上的一个驿站，已经开发为景区，此外二连浩特还在2017年建造了一座茶叶之路专题博物馆，已经开门迎客。二连浩特颇有一点当年中俄边境城市恰克图的模样，中国、日本、韩国的产品都从这里通过铁路出口到欧洲，当地超市里可以买到欧亚各国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