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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漫漫

2019-03-22乔周周

花火A 2019年1期
关键词:师姐

作者有话说:

哈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乔周周,来自鲤城(泉州),人称锦鲤周,哈哈哈。我终于实现多年的梦想,以作者的身份在《花火》跟大家见面啦,希望大家喜欢秋先生。

原来不是所有的“一路追逐”都能换来“终于等到你”。

楔子

秋睿出名了,因为一把圆筒二胡出名了。

在刺桐街的老旧裁缝铺外,秋睿背着二胡坐在拐角处拉拉唱唱,曲不成调,声音刺耳。

每天晚上七点,秋睿都会准时出现在街角。

围观的吃瓜群众拍了不少视频上传到微博,几天下来,转发量便超过百万,一时间“二胡美人”火遍全网——因为秋睿清冷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更因为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拉着难听的二胡。

微博上各种话题一时居高不下。

“桐市女医生街头卖唱”“裁缝铺外的‘二胡美人”“小姐姐长得是真的好看,二胡拉得也是真的难听”……

第七个晚上,是个雪夜。

“二胡美人”身边多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少年,少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质,说话的时候,眼里只有她:“小师姐,我们回家吧。”

清朗的嗓音刚落地,秋睿却抱着二胡泣不成声。

“对不起,秋先生,我回来晚了。”

一、他的眼里盛了整个夏天

1999年,盛夏。

秋先生是刺桐鎮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是出了名的才子。

如果用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词来形容秋先生,那就是“不老的妖精”。彼时的秋先生已经四十三岁了,却依然透着干净清爽的气质,唇红齿白的样子带着淡淡的书生气,看起来就像二十三四岁的大男孩。

秋先生在刺桐街的尽头经营着一家小药房,药房门口常常有附近的中学生来来回回地观望。

镇子小,人口少,秋先生连同药房搬到刺桐镇的第二天,关于他的一切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一时间,秋先生成了镇上的名人。

秋先生不仅能救死扶伤,还长得好看。

秋先生不仅为人和善,还写得一手好字。

秋先生不仅擅长乐理,还懂得各种乐器,但最让人惊艳的是他唱得一口好南音。

南音作为中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古音乐,曲调古朴缱绻,意境韵味天成,如怨如慕如丝如缕。

然而,秋先生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卷发了黄的绢纸,眼神温柔,仿佛抚着稀世珍宝。

……

秋睿回到药房的时候,看见秋先生正坐在柜台前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她立刻猫着腰,想从他的眼皮底下溜到二楼。

“睿睿,站住。”

“……”秋睿迅速地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转头看着秋先生,“吵到您啦,睿睿有罪,睿睿这就去二楼面壁思过。”

秋先生放下钢笔,口气温和:“背后藏了什么?”

“没什么!”秋睿面不改色,“老师要求同学们上课要把手背到身后,我正在练习呢!”

秋睿话刚说完,手里攥着的东西就被人轻轻地抽走,她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

“你是谁?凭什么拿我的东西!还给我!”却在看到少年如星辰般的眼睛时,她的心微微一颤,仿佛在少年的眼里看见了整个夏天。

秋睿当时只觉得,他和街上其他的男孩子特别不一样。

他长得特别好看。

“小弟弟你好啊。”少年开口,修长白皙的手把玩着秋睿好不容易刻好的人偶娃娃,自我介绍道,“我叫颜格,厚颜无耻的颜,还珠格格的格。”

不料,他刚说完,秋睿就哇的一声哭得震天响。

她边哭,边控诉:“秋先生,颜格格欺负睿睿,睿睿的心好痛,睿睿是不是要死了?”

颜格:“……”

那一年,秋睿七岁,颜格十岁。

二、小师姐。

得知颜格是秋先生新收的弟子后,秋睿气得三天没跟秋先生说过话,连续三天都泡在隔壁张大爷的雕刻房里,雕了一个又一个失败的作品。

秋睿白嫩的手被刻刀和木屑弄得满是伤痕,不严重,但看着让人心惊。

秋先生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数落着:“我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头子吗?”学雕刻又不是什么坏事,她还要瞒着他偷偷学。

“像……”秋睿喃喃道,在看到秋先生剜人的眼神后,立刻改口,“不像,不像,我们家秋先生是镇上最温柔的才子!”

秋睿吃准了秋先生爱听这话。

果然,秋先生立刻敛去那丝淡淡的怒气,笑着摸了摸秋睿扎人的寸头,低头继续给她涂药。

他不摸不要紧,这一摸,秋睿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央求道:“秋先生,我可不可以像隔壁的夏姐姐一样留长头发?睿睿要扎辫子,扎辫子……”

虽说颜格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她,但是,被那么好看的小哥哥误认成男孩子,秋睿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好、好、好,扎辫子,扎辫子……”秋先生笑着应道。

秋睿的气在秋先生连连说好的笑声里消了。

本以为七岁的女娃娃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第二日秋睿就将她的存钱罐搬了出来,将零钱悉数倒在秋先生的面前。

“秋先生,我只有这么多钱,够不够买漂亮的水晶头绳?”

秋先生捞过秋睿,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将零钱又装回存钱罐里:“秋先生有钱。”

秋先生能有什么钱呢?

虽然一些小病小痛花费不了多少钱,但镇子上的人大多贫苦,秋先生常常不忍心收钱。

久而久之,刺桐镇的街坊邻居越来越敬重秋先生,也爱屋及乌地对秋睿万分好,常常招呼她到自己家吃零食水果。

秋山药房却也因此几近经营不下去,如果不是秋先生在搬来刺桐镇以前尚有存款,只怕早就关门大吉。

这些,秋睿自然不知道。

得了秋先生的保证,秋睿蹦蹦跳跳地出了药房,她要去告诉夏姐姐,来年她的头发也会像她一样,能扎出漂亮的辫子。

但是,她在废弃的旧礼堂里看见了颜格。

十岁的少年站在舞台上,周身是陈旧的木椅和幕布,少年的脸却自带柔光般地夺人眼球。

他捏着嗓子唱着秋睿听不懂的词,只让人觉得那调子温柔缱绻,如丝竹入耳,煞是好听。

“小师姐。”颜格眼尖地发现了秋睿,翻身跳下高台,跑到了她的面前,清澈的双眸里仿佛有星星坠满其中,亮得秋睿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谁是你小师姐啊!”她还比他小三岁呢!

“那,小师哥?”颜格笑。

“颜格格!”秋睿怒。

七岁的秋睿更加迫切地希望她的寸头快点长长。

三、以后,我再也不贪玩了。

秋睿人小话多,喜欢抓着颜格问天上的星星为什么那么多,问鱼儿为什么要在水里游、不在地上跑……十万个为什么都快被她问完了。

对这些问题,颜格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一天,秋睿突然问他:“小师弟,你觉得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呀?”

“长得好看。”

“……”秋睿不死心,又问,“那你觉得小师姐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长得像弟弟。”

“……”

秋睿气得三天没理颜格。

颜格嘴欠是真的,严格也是真的。

“小师姐,师父不让你吃凉粉。”

“小师姐,师父派我来拯救你的数学成绩。”

“小师姐……”

……

秋睿被颜格这一声声“小师姐”震得耳膜疼,不就是偷偷吃了一口凉粉吗,不就是数学成绩考了……三十九分吗?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秋睿贪玩,活泼爱闹,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

颜格喜静,性子温和稳重,事事唯师父是尊,乖顺听话,根正苗红。

千禧年即将来临的那个守岁,秋睿看着烟花在空中开成美丽的花朵,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忙不迭闭眼许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头发快快长吧。求求你了,烟花仙子。

颜格来到秋家的第五年,秋先生外出采购药材,需一个月,他将秋睿全权托付给颜格,嘱咐他务必盯着秋睿好好念书,少惹是生非。

颜格一一应下。

秋睿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晃悠着小腿,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她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秋先生不在,秋睿像脱僵的野马,每天东边追野兔,西边摘野果,几乎不着家。

秋日的夜幕降临得早,这一日,颜格窝在小药房里等啊等,一直等到晚上七点钟,都没有等到秋睿蹦蹦跳跳的身影。

颜格立刻关了药房的门,拿起军用手电筒就往外走,他先去了临街的废旧大礼堂。秋睿常常在那里偷听他唱南音,小丫头以为他毫无察觉,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旧礼堂是空的,秋睿不在这里。

颜格内心的恐慌仿佛无边的黑暗,在晚秋的夜里无处遁形。

他问遍能问的街坊邻居,每个人都摇着头告诉他,没有看见秋睿。

整条刺桐街自发形成了寻人的队伍,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寻。

两个小时后,颜格在小南山的树林里找到蜷成一团的秋睿。

秋睿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下一刻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她贪玩上山,玩累了坐在树下睡着了,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怕黑的她一步都不敢走。

不等颜格伸手拉她,她已经跳起来緊紧地抱住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颜格格,我怕。”明明刚刚她还被树影吓得手脚发软,却在见到颜格的一瞬间,浑身被注入了力量。

“小师姐,不怕,我在。”颜格轻轻地拍了拍秋睿的背,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当天夜里,颜格却发起了高烧。

眉目清朗的少年躺在床上,嘴里一直说着旁人听不清楚的话。秋睿吓得没了主意,秋先生不在,刺桐镇也找不到第二位大夫。

怎么办?

秋睿趴在颜格的床前大哭:“颜格格,以后我再也不贪玩了,再也不了,你快醒醒。”

颜格虚弱地摸了摸她快要及腰的长发,叫了声“小师姐……”然后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四、我的小师姐回来了。

如果不是秋先生正好半夜回了刺桐镇,颜格的情况将不容乐观。

等颜格退了烧,秋睿又守着他睡着后,秋先生第一次动了怒,罚秋睿举凳子。

秋睿单薄的身子站在院子里,冰凉的露水仿佛浸入骨髓,让她一阵阵发冷。

看着嘴唇冻得发青的秋睿,秋先生还是心软了:“睿睿,你知错了吗?”

秋睿倔强地咬着唇不回话。

双臂早已酸疼不已,麻木的感觉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差点害颜格丢了性命,这点小小的惩罚怎么够。

所以,她紧咬着牙关不说话,试图再度惹怒秋先生,领更重的罚,仿佛她被罚得越重,颜格就能好得越快。

秋先生却领着秋睿进了里屋,为她穿上厚厚的新棉衣,她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秋先生。

也是这一夜,秋睿才知道颜格之所以会被送到刺桐镇来,是因为他打小身体不好。颜爸爸和秋先生是顶好的旧识,颜爸爸没日没夜地工作,这意味着他没办法悉心照料颜格。

为了调理颜格的身体,颜爸爸将颜格安置在这里,秋睿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小师弟”。

“那颜格的妈妈呢?”

“我妈死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疲弱的沙哑,精神却好了许多。

“对不起,我不知道……”秋睿觉得自己又做错事了,低垂着头不敢看颜格,“对不起,害你发烧……”

颜格何曾见过这样扭捏的秋睿,忍不住失笑,揉乱了她的发:“小师姐,秋先生待我那么好,我不能让你出事。”

“……哦。”只是因为这样吗?

秋睿莫名觉得失落极了、郁结极了。

2005年,秋睿以优异的成绩入读鲤城一中,颜格也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这所学校。

不过,这年,秋睿读初一,颜格读高一。

相比一年前,秋睿的性子沉静了许多,开始收心往返于学校和药房之间。一有空,她就缠着秋先生学习药理、辨认药材。

本来她只是出于愧疚和后怕,想跟秋先生学点本领。但一天天接触下来,她真的慢慢地喜欢上了医学。

她那副孜孜不倦的态度甚至不亚于年轻时候的秋先生。

少女迅速地成长着,像冒了尖的竹,向着更高更远的天空生长着。

秋睿十五岁生日那天,颜格送给她一部手机,是最新款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精致小巧的机身,再适合女生不过了。

“为什么?”秋睿有些受宠若惊,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联系不到你,秋先生会担心。”他也会担心。

早在秋睿十二岁那年,他就想送她一部手机了,他再也不想体验一次当时的那种心情——寻找无门,只有彷徨。

三年后,他终于攒够了钱。

春去秋来,日子一直平静地过着。

那日,秋睿自一中回来,远远便看见药房外围了一圈人,有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花季女生,也有穿得花枝招展的社会小姐姐……

走近时,她才发现,那些莺莺燕燕中间站着的人正是颜格。

彼时的颜格身高腿长,在秋家的这些年里,颜格除了听话地喝药,还每天坚持锻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少年。

“小师姐。”颜格低低的声音入耳,秋睿冲他浅浅地笑了。

她看着他拨开一众女生,听着他对她们低声抱歉道:“对不起,我的小师姐回来了。我要去接她回家。”

“……”

不过几步的距离,亏他能把“接她回家”说得如此坦然。

颜格领着秋睿到二楼的时候,秋先生正坐在偏厅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卷什么摩挲着,见到秋睿,立刻收进了抽屉。

秋睿没细想。

走近秋先生,她才发现秋先生发丝间已经有了雪白,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朗俊逸。

她终于意识到,秋先生慢慢变老了。

秋睿鼻子一酸,上前紧紧抱住了已经年过五旬的男人:“秋先生,睿睿想你了……”

五、整整一百天。

秋睿高考那年,颜格已经在北方的一所重本大学读大三。

高考的前几天,颜格特意回了一趟刺桐镇,还带了秋睿最喜欢的烤鸭和京式糕点,甚至和秋先生一起下厨,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每道菜都是秋睿最爱吃的。

三个人围在小小的餐桌前,其乐融融。

秋睿为了节省时间复习功课,将即将齐腰的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少女的五官已经长开,怎么看都灵动得像空谷幽兰。

和颜格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仍会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即使她看了他这么多年,依然不影响她发出“这是什么神仙,好看到让人凌乱啊”的感慨。

颜格大学念的是戏曲表演,是小众又冷门的专业。但热爱这种东西就像汇入大海的细流,即使道险且阻,也会不顾一切、甘之如饴。

每每听到颜格讲起大学五彩斑斓的世界,秋睿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到他的城市去。

许是那顿饭的功劳,秋睿高考超常发挥,如愿去了颜格所在的城市。

秋睿捧着录取通知书,开心得只想原地打滚。

开学前,秋睿拒绝了秋先生的送读,独自踏上了旅途。

大三的暑假,颜格回了趟颜家,一直到開学,秋睿都没有见过他。

她本以为颜格会到车站接她,可接她的人是夏冰。

秋睿后知后觉,原来夏姐姐和颜格念同一所大学啊。

“夏姐姐,颜格格他……”

夏冰见秋睿脸上闪过的失落,笑了:“颜格他有事,向导师请了一个月长假,是他拜托我来接你的。”

“哦……”秋睿还是难掩心中的失落。

仔细算下来,她已经整整一百天没有见过他了。

秋睿第一次觉得,三个月原来可以这样漫长,漫长得好像这辈子都快过完了,心里的小小愿望却还没有实现,那种失落感弄得她心里闷闷的。

夏冰带她去学校附近一家味道不错的烤肉店吃了在S大的第一顿饭。

“颜格经常来这儿吃,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夏冰说。

“嗯,好吃。”秋睿夹起一块肉丢进嘴里,美食带来的冲击暂时让她忘却了见不到颜格的低落心情。

一直到秋睿新生军训结束,她都没有见到颜格。

她忍不住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

“颜格格,你的小学妹来报到很久了,可是,我的小师弟去哪了?”

颜格没回复。

“夏姐姐带我去吃了那家你爱吃的烤肉店,味道真不错,你什么时候带小师姐再去吃一次呀?”

颜格没回复。

“军训结束后,我晒黑了好几个色号,小学妹变小黑妹啦!”

颜格依然没有回复。

六、她的大艺术家。

临床学的专业课非常多,课时满,知识难,秋睿的大学生活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悠闲,每天依然像高三那样,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甚至更苦。

如果不是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周接到颜格的电话,秋睿都快忘记开学时他的“不接之仇”了。

“秋睿,秋先生带着我外出游学了,导师已经同意我在外学习,你寒假就不要回家了。”

我想见你。

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秋睿拼命地滑入喉中。

颜格从来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她只觉得心里涩涩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挂了电话,她收到颜格的微信:“寒假的工作联系希哥,手机号码是131××××9998,他会帮你安排。好好照顾自己。”

如此疏离的口气震得秋睿的胸腔又是一阵发闷。

低落的心情让她没有去深究颜格为什么会知道她寒假决定留校打工。

期末考试一结束,秋睿就直接联系了希哥,对方为人热情,办事妥帖,连住的地方都帮她准备好了。

“我认识颜格这么多年,这小子终于肯拜托我帮忙了。”

希哥说,有一次自己喝多了,在大马路上随手抓了个人,非要对方陪他站在城市广场的舞台上唱歌。

喝了酒的人力气大,希哥人高马大,对方根本挣脱不开他的钳制,最后被他抓着在冬日的夜里哆哆嗦嗦地站了一个小时,同时还要听着他鬼哭狼嚎。

他顺手捞的那个人就是颜格。

后来两个人提起这段往事,颜格说,如果不是看在同是爱好音乐的人,他早就两拳把对方打趴下了。

不同的是,颜格爱好的是古典戏曲,希哥痴迷的是流行摇滚乐。

“颜格这哥们,义气!”希哥最后下结论道。

秋睿听着希哥对颜格的肯定,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的小师弟当然是最好的。

在他们认识的第五年,希哥终于在这繁华的大都市里开了一家小酒馆,在S大热闹的南街上,附近除了大学生,还有不少居民。小酒馆的风格独特,夸张的色彩搭配中又透着一丝雅致,置身其中仿佛将热闹的南街隔绝在外,剩下的只有心灵的沉淀。

秋睿的寒假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而颜格从未主动联系过她,朋友圈、微博等各种社交软件上的信息也从不更新,好似人间蒸发了。

秋睿一直忍到除夕夜,才给秋先生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秋先生,新年快乐。”

“是我。”

听着因为电流而变得微微低沉的声音,秋睿差点哭出声来,她太想念颜格了。

“小师弟……”秋睿极少这样叫他。

颜格顿了顿,才说:“秋先生不在,我们经常进山采风,信号不好,以后尽量发消息,不要打电话。”

秋睿听得出信号不稳定,但她还是从颜格断断续续的话里听清楚了:以后尽量发消息,不要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

这是许久以来秋睿和颜格第一次对话,简单而生疏。

寒假结束的前两天,秋睿看到夏冰发了一条微博。

“从夏天到冬天,四季轮回,一路追逐,终于等到你。”

配图是一个丑萌丑萌的人偶娃娃,正是秋睿七岁那年被颜格抢走的那个,如果不是夏冰的微博,她根本想不起她还有这么丑的作品。

而它现在在夏冰的手上……

她寒假想留下来赚学费的事情只告诉过夏冰……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颜格是通过夏冰知道秋睿寒假要去打工的。

秋睿第一次在小酒馆里喝得大醉,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也为了祭奠年少时的义无反顾。

她追逐着来到他的城市,他却再未出现过。

原来不是所有的“一路追逐”都能换来“终于等到你”。

再见了,她的大艺术家。

七、颜格果然拒绝了她。

秋睿越发用力地学习,各科成绩都十分优异,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

导师也越发喜爱和看重她。

除了各种奖学金,秋先生每个月都会按时往她的账户里打生活费,但她从未动过。

她每次打电话给秋先生,听到的都是那个令她心颤的声音。

“小师姐,秋先生没带手机,他一个人去了山上。秋先生带我去了一个新的村落,這里风土人情很棒,很适合创作。”

“小师姐,秋先生不在。”

“小师姐,秋先生睡着了。”

……

他口口声声叫着她小师姐,却疏远得像陌生人。

“颜格,我想见见你……和秋先生。”秋睿不再叫他“小师弟”,也不再叫他“颜格格”。

“小师姐,我们现在在云南边境,秋先生是乐痴,你也了解他……”

“哦……”秋睿眼里期许的光立刻暗了下去。

颜格果然拒绝了她。

这些年来,秋睿不止一次在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和颜格怎么突然就生疏了?

自从高考的那顿饭后,他就不再主动关心她。

是因为夏冰姐姐吗?

秋睿也不止一次恶意揣测着,或许是夏冰姐姐介怀,不想男朋友离其他女生太近。

但最终都没有答案,她和颜格依然越走越远。

时间很快滑到了2015年,秋睿大五,实习的第二年。

秋睿已经取得了保研资格,导师许博士在医学界声望极高。

导师夸她天赋高、刻苦、肯努力,同学羡慕她运气好,能做许博士的学生。

对这些,秋睿只是报以一笑,笑容温和却不达眼底。她在背后付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五年的医学生生涯,外貌出众的她不是没有追求者,但脑海里那个残影总在她想试试的时候跳了出来,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和对方说抱歉。

在S大附属医院实习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秋睿很少再想起从前,直到在住院部的花园偶遇了夏冰。

“睿睿?”是夏冰先叫住了她。

“夏冰姐。”秋睿礼貌地回应。

随后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冰冰,你脚伤还没好,当心点。”俊逸的男子轻轻搂住夏冰的腰,责备的口气里带着无限的宠溺。

“这位是……”秋睿蒙了。

“姜潮,我老公。”夏冰脸上满是幸福,“好久不见了,你和颜格还好吗?”

秋睿神色一僵,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是和颜格……你们?那个人偶娃娃……”

夏冰何其聪明,瞬间失笑道:“天哪,睿睿,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颜格……那个人偶娃娃是你的?”

“嗯。”秋睿点头。

“难怪颜格宝贝成那个样子,我看着丑得可爱,找他要,他不肯给,我只好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咯……”

夏冰后来说了什么,秋睿忘了,她也忘了是怎么和夏冰道别的。

她只想着快点找到颜格,问清楚心里的疑惑。

八、他那么爱你。

可是,秋睿没能如愿,打出的电话没人接,刺桐镇如今已经更名为桐市,她回到秋山药房也扑了个空,颜格不在,秋先生也不在。

秋睿莫名慌了起来,先前的所有气愤都化为担忧,她可以不要真相,但她要颜格好好的。

秋睿向医院和导师请了一段长假,她要在秋山药房守着颜格和秋先生。

一直到第十天,秋睿才看见那抹熟悉的高挑身影。她欣喜地跑下楼,语气里满是雀跃:“颜格!”

不料,颜格掉头就跑。

秋睿:“?”为什么跑?她守株待兔了这么久,岂有让人跑了的道理,“颜格,你给我站住!”

那个身影真的顿住了。

秋睿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后,她直勾勾的眼神撞上的却是他闪躲的目光。

他瘦了,也黑了,脸上疲惫的神色一览无余。

“颜格,你看着我。”秋睿的声音有些发抖,颜格手里拿着的东西,她看得一清二楚,“秋先生呢?”

颜格手里拿着的是秋先生视若珍宝的那卷绢纸,上面有烧焦的痕迹。

“对不起。”过了许久,颜格才说道。

“对不起什么?你说清楚!为什么躲了我五年?秋先生为什么连电话都不肯接!你一直在骗我对吗?”秋睿使劲地摇晃着颜格,双目通红。

自从那天遇见夏冰后,她将这些年来的事情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秋先生那么疼她,怎么忍得住五年来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她回到桐市后,问过所有的街坊邻居,没有人见过秋先生。

可耻的是,她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和颜格的那些儿女情长,从未过多地过问秋先生的事。

颜格说秋先生进山采风寻找创作灵感,五年来都是同样的说辞,他说什么,她竟然就信什么。

在秋睿锐利的眼神中,颜格终于说出了真相。

“对不起,小师姐,我的确骗了你。

“我和秋先生进山采风是真的。你去大学报到后,我陪秋先生去了云南的一个村寨,后来……后来发生了意外。”颜格垂了垂眼眸,脸上布满哀伤,“夜里,我和秋先生住的木房着火了,我们跑出来后,秋先生却又一头扎进了火海。等我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

秋睿只觉得浑身发冷,几乎要站不稳。

秋先生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五十二岁,定格在了秋睿欢天喜地去大学报到的那天。

秋先生扑进火海是为了拿回那卷绢纸,那是他的发妻,也就是秋睿的奶奶年轻时一针一线缝上去的乐谱,里面是她亲手为心爱的人创作的曲子。

他在弥留之际恳求颜格不要把他的死讯告诉秋睿,他想让秋睿安心地完成学业,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他说,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当年秋睿的奶奶也是在这个村寨失踪的,他说,或许他的爱人已经转世成了村子里哪个嗓音如黄莺的女孩。

他将从小失去父母的秋睿托付给了颜格,他不断地跟颜格说对不起,对不起让颜格小小年纪就要负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最后的遗愿是将他埋在那青山绿水间,他期盼着能和妻子共同守护着这片美景。

颜格含泪答应秋先生的要求。

颜格自责不已,如果他能警觉一点,如果他能阻止秋先生返回去,如果他能阻止秋先生外出采风……秋睿就不会失去唯一的亲人。

处理完秋先生的后事,颜格决定直接在外面实习,连答辩都是导师看在他平时成绩不错、表现良好的分上,才答应让他单独进行答辩。

他连毕业典礼都不敢参加。

后来,每往秋睿的卡里打一笔钱,他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

他不敢面对秋睿,于是一躲再躲。

……

秋睿抱着秋先生的圆筒二胡坐在街角的那几天,想起了很多关于秋先生的往事。

七岁那年,她听到刺桐镇的人都管他叫秋先生,调皮成性的她也不再叫他“爷爷”,而是跟着一口一个“秋先生”地叫。

现在,她想叫声爷爷,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九岁那年,她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秋先生每天早起熬药、做早餐,好看的手指经常被烫出水泡,她却嫌药苦,偷偷倒掉了不少。

现在她再也喝不到秋先生熬的药,吃不到秋先生做的早餐了。

十三岁那年,秋先生为了让她吃的穿的都能跟上别的同学,偷偷卖掉他养了多年的小山羊和一窝兔子,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知道。

现在她再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声谢谢了。

……

对不起,秋先生。

对不起,爷爷,我回家晚了。

如果能回到七岁那年,她一定乖乖地跟秋先生学习拉二胡;她一定不考北方的大学;她一定要陪在秋先生的身边。

颜格輕轻环抱住秋睿,喉咙里的哽咽几乎要将他的声音吞没:“小师姐,小师弟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秋睿终于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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