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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和他的戒指

2019-03-22林鹿诗

花火A 2019年1期

林鹿诗

有些喜欢就这样止于稚嫩的唇齿,掩于迢迢的岁月。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源于一头名叫苏丹的北部白犀牛,它是地球上最后一只雄性白犀牛,于2018年3月在肯尼亚去世。这是一个物种的告别与落幕,意味着北部白犀牛再也不会有小生命降临在这个世间。所以,这篇故事的男主角是探索生物工程领域的一员,希望终有一天,能够通过人类的力量,使消失的物种再次出现在这颗生机勃勃的星球上。

徐晚晚收到那封国际邮件时正值日落,夕阳的余晖洒在马赛人的村落,蓝花楹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隔壁的德国医生将代收的信件交给她,一边说:“看样子是Alex寄来的,真奇怪,干吗不用电子邮件?”

徐晚晚捏着薄薄的信封,迎着晚霞笑了笑,说:“很多东西电子邮件会显得不那么正式,比如这个。”

德国医生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不解,似乎是说你们中国人的表达方式实在太含蓄了,现在通信这么发达,任何事情,打个电话不就OK了。

但对于在年少时光中错过的人而言,千言万语都被漫长的时光打磨尽了,无论怎样开口,都显得那么生涩和不合时宜,只能跨越万里重洋,以沉默来告知结局。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德国医生翻动着烤肉,滋啦滋啦的声响中,徐晚晚将未拆封的信件放在一旁的桌上,叉起一块烤好的肉放进嘴里,舌头翻动间被烫出一串泪花。

“我认为这是一张请柬。”徐晚晚喉头哽咽,艰难地将肉咽下去。

她侧过头去,原野上的晚风吹起乌黑的长发,在德国医生不解的目光里,她拭去零星的泪,补充道:“结婚请柬。”

一、八年前的决定

一个月前,徐晚晚被星巴安排去内罗毕机场接人。她举着写着“Alex”的牌子,劝慰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巧的时候,伴随着机场落地信息的播报,她看到了出口处走出的人群里,纪弋穿着白衬衫,拖着一个日默瓦旅行箱,朝她望了过来。

牌子上的“Alex”鲜明而巨大,他很难不一眼注意到,而让他停住脚步的,是牌子下露出的那张脸。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徐晚晚的心久违地猛然一跳,她才不得不狼狈地承认,即便时光漫长悠远,这八年来,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越野车穿过广袤的非洲大草原,车里的音乐声开得很大,马赛人司机的头旁若无人地随着热情的鼓点打着节拍,后座上的徐晚晚和纪弋之间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东非大裂谷。

趁着切歌时短暂的安静,纪弋终于开口:“原来,这么多年你杳无踪迹,是跑到这里来做野生动物保护了。”

“是,”徐晚晚说完,觉得太过冷场,只得画地为牢一般继续讨论工作范围内的事,“我听星巴说,你现在在罗斯林研究所工作?”

纪弋礼节性地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挺好的,”徐晚晚想了想,真诚地说,“恭喜你了。”

罗斯林研究所位于苏格兰,是世界上第一头克隆羊诞生的地方,对于一直致力于生物工程领域的纪弋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纪弋一时间却没有说话,半晌,他望着车窗外成群的斑马,忽然说:“其实我有时在想,八年前的决定,对我而言究竟改变了什么。”

如果那一年他放弃了国内最好的生物专业的大学,和徐晚晚考去同一所城市,没有离别,也没有重逢,是不是现在很多东西都会不一样了?

徐晚晚怔了怔,惆怅地笑了,她侧过脸来,如同那年在栀子树下,对他说:“纪弋,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啊。”

徐晚晚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对纪弋说了那个谎。

她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她坐在双杠上晃悠着双脚,一边看云,一边背单词。

纪弋拿着一根蓝色壳的中性笔走过来,仰着头问:“徐晚晚,这个是不是你放到我文具袋里的?”

彼时,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特别流行一套情侣笔,粉蓝双色,很多女孩子都买一套,将蓝色的笔送给喜欢的男生。

徐晚晚放學后总要去店里逛一圈,自然清楚这支笔的意义。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问出这句话时,脸颊有些红。班里有多少女孩子暗恋他,他自己或许不是非常清楚,徐晚晚却能默写出半页纸的名字。

她转了转眼珠,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纪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除了你,还有谁,下次小心一些,不要再放错了。”

言外之意,是徐晚晚收拾文具时偶然装进了他的文具袋,毕竟他们是同桌,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他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徐晚晚咬了咬唇,跳到地上,拉住他的手腕,不顾跳得飞快的心脏,破釜沉舟一般扬眉说:“纪弋,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呢?”

那支笔其实根本不是她放的,但她那时心里只想着借这个机会试探他的心意,毕竟,春夏秋冬转眼而过,仔细算起来,她已经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本打算离开的纪弋被徐晚晚拉到墙角,避无可避,只得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目光中,无奈地回答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毕业之后……再说。”

初夏的树荫里,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班驳地落满肩头,徐晚晚后退一步:“好,一言为定。”

二、这次我们是同桌哦

那个时候,年少的徐晚晚和纪弋都不曾想过,在转瞬即逝的短暂青春里,有些话可能是来不及说出口的,它们只能遗落在某一年某一刻,随着某份心意沉入不见天日的海底。

徐晚晚喜欢上纪弋,最初大概只是源于对学霸的仰慕。高一下学期时,学校挂出一条横幅——“热烈庆祝我校纪弋同学荣获全国高中生生物竞赛一等奖”,徐晚晚站在近八米长的大红横幅前,心里只有叹服。

刚刚高一的学生,在全国竞赛中超过那些多学了很多课程的高二高三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徐晚晚开始到处打听这个纪弋是何许人也,这么想的不只她一个,一时间整个学校的人都想见纪弋一面。

学校似乎意识到了这个现象,组织了一场学习交流会。在一个春日的午后,全校师生在操场上集合,瘦瘦高高的少年略有些局促地坐在话筒前,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

他讲的内容其实徐晚晚没太听清,她只记得那天的樱花开得热烈,像她炽热的心情。风吹过时,落英缤纷,撩过少年的额发,她忽然就明白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思。

徐晚晚想,崔护当年看到那位姑娘时,心跳是否也和她现在一样快?

汇报结束后,各个班级按照顺序回到教学楼,徐晚晚偷偷脱离了队伍,在升旗台后截住了纪弋。

那时纪弋被一堆音响的线缠住脚,正慌乱之际,徐晚晚突然出现,红着脸问:“纪弋同学,我是高一(四)班的徐晚晚,请问你可以给我签一个名吗?”

徐晚晚熟练的追星技巧让纪弋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待遇,不知所措之际,徐晚晚已经掏出一支笔,然而,她百密一疏,竟没有带纸。签在校服上吧,校服要洗,签在皮肤上,她自己也要洗澡。她环视一周,发现头顶的梧桐叶子正合适。

纪弋已经解开了电线,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顿时会意,伸手揪下一片完整的大梧桐叶,工工整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徐晚晚笑逐颜开,这片叶子后来被她压制成了书签,每到学习困倦时,就拿出来看一看,以此来激励自己。

老师和父母都很欣慰,觉得这场学习交流会很有效果,殊不知,徐晚晚另有目标。高一结束后,会按照成绩重新分文理班,徐晚晚原来是打算进文科班的,然而,现在她的目标是要和纪弋考进同一个理科班。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当分班表出来后,大家都觉得徐晚晚创造了一个奇迹。她背着书包朝纪弋伸出手,笑得双眼弯弯:“你好呀,纪弋,又见面了,这次我们是同桌哦。”

清澈的晨风吹起蓝色的窗帘,纪弋的双眸望着跋山涉水而来的少女,亦伸出右手与她交握。皮肤相触的温度,仿佛暖和的春风融雪消冰,吹开十里繁花似锦。

二、她表白的歌就在嘴边

高二第一次月考之后,老师对所有人的成绩心里有了数,提出组建学习互助小组。结队的组员由抽签决定,纪弋作为班长负责主持这项工作。

学霸们本着自愿原则,将名字写在字条上投入箱子里,由需要帮助的同学抽选。徐晚晚听到女生们议论纷纷,都想抽到纪弋和自己结队,不由得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危机。

一向运气不太好的徐晚晚,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所以,她必须投机取巧。

抽签时,徐晚晚抢着第一个跑上讲台,装模作样地在箱子里搅了搅,然后伸出手,展示出早就在手心准备好的、写着纪弋名字的字条,收获一片失望的哀叹。

她美滋滋地回到座位坐好,纪弋目视前方,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把头偏了偏,小声说:“万一后面再有人抽到我怎么办?”

正在傻笑的徐晚晚仿佛被速冻一般,根本没想到纪弋已经看透了她抽签作弊,慌得不行,自欺欺人道:“是我先抽到你的,得讲先来后到吧?”

纪弋再也绷不住,趴在桌子上笑起来,肩头一颤一颤,徐晚晚一头雾水。纪弋笑够了,从兜里掏出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字条——他根本就没把写有自己名字的字条投进去。

徐晚晚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怕地捶了他一下:“你干吗不投?”

纪弋想了想,侧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她,说:“我……不太想教别人。”

他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模糊,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将字条放进箱子里的前一刻,他忽然生出的电光石火一般的念头。

徐晚晚的脸蓦然红了,她睁着一双杏眼回望,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胡思乱想,然而仿佛着了魔一般,嗫嚅着问:“那我呢?你……想教我吗?”

纪弋揉搓着手里的字条,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徐晚晚觉得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的时候,他说:“我想我可以试试。”

他一时间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那突如其来的想法搅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偏偏来源又无处可寻,这对于逻辑向来极强的他而言,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以至于他第一次决定忽略解题过程,仅凭直觉得出了答案。

互助学习小组组好之后,徐晚晚在纪弋的帮助下,成绩有了明显的提高,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好成绩。

寒假来临,徐晚晚顶着雪到达同学聚会的KTV里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同学们招呼着点歌,徐晚晚也凑过去点了一首,然后又坐回纪弋的身边。

过了不一会儿,她就坐立难安,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点那首歌,纪弋瞧她的模样,关切地问:“徐晚晚,你怎么了?”

KTV里有点吵,纪弋说话时凑得很近,几乎就在她的耳边,呼出的气息让她半个身体都僵住了。她看着纪弋放在膝盖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段熟悉的前奏响起,有人举着麦克风喊道:“谁的《独家记忆》?”

徐晚晚一瞬间回过神来,流光溢彩的镁光灯里,纪弋的虹膜亮晶晶的,他看着徐晚晚,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徐晚晚觉得自己再被他看下去,就要像充气过度的气球炸成漫天烟花,连忙站起来跑出了包厢。

天台上的风冷飕飕的,雪下得不似来时猛烈,而是温柔缱绻,寂静地覆盖整座霓虹闪耀的城市。徐晚晚被冷风一吹,总算清醒了一些。她出来得匆忙,只穿了一件内搭的连衣裙,此刻感觉到冷意,正在纠结要不要回去时,她的羽绒服被披在了肩头。

徐晚晚连忙回头望去,纪弋挑了挑眉,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晚晚,点了怎么不唱?”

他的目光里有着促狭的笑意,徐晚晚拢紧羽绒服,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细声细气地说:“我唱得不好呀,会被笑话的。”

纪弋撑起伞阻挡雪花,伞下是一方独立的小天地,他往前半步,将她整个罩在这把小小的伞里,低声劝诱:“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笑话你的。”

后来,徐晚晚很多次想起那个寒冷又炽热的夜晚,喜欢的少年就在眼前,她表白的歌就在嘴边,她想唱给他听,他是她的独家记忆,也是她独家的纪弋,是她青春年少里最温柔的一缕风。

可那时的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她不敢剖开自己的脏腑,捧出一份真挚的心意。有些喜欢就这样止于稚嫩的唇齿,掩于迢迢的岁月。

而风总归不会停歇,抓不住,亦留不下,吹向了遥远的彼方。

三、纪弋是个大浑蛋

汽车停在肯尼亚马赛马拉自然保护区,徐晚晚带着纪弋走向小木屋时,德国医生正在为篝火晚会劈木柴。

互相介绍一番,纪弋被安排和德国医生住同一间屋子,便提着行李进屋去收拾。徐晚晚在地上撒下一些谷粒,引来一群鸟儿啄食,德国医生抹了把汗,忽然用英语问:“男朋友?”

他之前并没有见过纪弋,方才徐晚晚介绍时,也只是说纪弋是来自罗斯林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徐晚晚吓了一跳,哭笑不得:“从前的朋友而已,你怎么看出来的?”

德国医生耸了耸肩膀:“你的眼神很明显。”

徐晚晚摇摇头,继续喂鸟。不过,既然连德国医生都看出来了,她是该控制一下自己,毕竟——纪弋的中指上已经有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徐晚晚的心仿佛被细密的针扎得刺刺地痛,她忍着痛,迟钝地想,他已经不是她独家的纪弋了。

时间转回到高三时,班级里转来一位新同学,叫姜亦欢。据同学们八卦,她从小是学舞蹈和音乐的,身段苗条且优美,站在一群女生里格外引人注目。

让徐晚晚气愤的是,她来了没几天,就向老师申请和徐晚晚换座位,理由是,自己新来的,需要得到班长的照顾,更可恶的是,老师竟然同意了。

徐晚晚不得不搬离座位,晚上放学时,本来每天和她一起走的纪弋又被姜亦欢缠住。

徐晚晚故意用纪弋能听到的声音“哼”了一声,然后自己走去自行车棚。

她三步一回头,却每次都看不到纪弋追过来的身影,不由得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磨蹭到了车棚,又踟蹰了好一阵子。夕阳缓缓向下沉去,最后她满心委屈,骑上自行车离开了校园。

回家路上需要经过一座大桥,上坡是徐晚晚最讨厌的地方,她一边用力踩踏板,一边从牙缝里蹦字儿:“纪弋是个大浑蛋、大萝卜、大猪蹄!”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坏话。”侧后方忽然响起纪弋的声音,她当然立刻就听了出来,但是,就是赌气不肯回头。

坡路到了顶端,就要到“自由飞翔”的时刻,纪弋超越了徐晚晚。他手里举着一个小风车,大声说:“不理我就算了,小风车,我们走!”

自行车因为下坡跑得飞快,少年迎着风,小风车转得飞快,几乎变成彩色的一团。徐晚晚知道这是他做给她的,满腔委屈消散得七七八八,一边追赶,一边问:“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纪弋捏下刹车,以便徐晚晚赶上来。他将小风车插进她车铃的缝隙里,笑道:“我去找过老师了,明天你就可以搬回来了。”

“真的?”徐晚晚绽开笑容。

“当然。”纪弋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徐晚晚开心得半宿没睡着,然而,第二天到了教室一看,虽然她重新和纪弋做回了同桌,但姜亦欢被调到了纪弋的后面。

這下,徐晚晚每天都要看着姜亦欢把直尺、橡皮之类的掉到前面,让纪弋帮她捡,她还写曲子给纪弋试听,娇滴滴地问他有什么建议。

偏偏纪弋为人温和,不太会拒绝人,更让姜亦欢得寸进尺,弄得徐晚晚觉得自己活生生成了一盏一百瓦的大灯泡。

渐渐地,纪弋被姜亦欢占用的时间越来越多,徐晚晚身无长技,又怎么争得过人家,况且已经到高三的关键时刻,徐晚晚也不想再去分纪弋的心,只得默默地尽量不去打扰他。虽然是同桌,但是,他们有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徐晚晚想。

四、她已经完全是个局外人

六月来得那样快,令人期待又令人紧张。

高考结束后返校填志愿的日子,也是大家互相填写同学录的机会。徐晚晚买的活页的同学录,一人发一张,等填完了就收回来装订好,很是方便。

徐晚晚发完同学录,就认真研读起志愿指导书,纪弋被老师叫走了,她独自坐在树下,头顶上蝉鸣阵阵,正对照着填写志愿表,姜亦欢走了过来。

姜亦欢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扬着头说:“徐晚晚,你说谎的事,我已经告诉纪弋了。”

徐晚晚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所谓何意,直到她说:“那支笔其实是我送给纪弋的,当我告诉他这是有人喜欢他的意思时,他跑去问你,而你冒名顶替了我,是不是?”

徐晚晚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只听姜亦欢的声音似乎时远时近:“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捷足先登了,就在刚才,我已经向纪弋表白。他原本还以为你喜欢他,得知你骗了他以后,脸色难看得很,就答应和我一起考S市的大学。不信,你去问他吧。”

姜亦欢说完,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徐晚晚虽然震惊,对姜亦欢的话却也将信将疑。她不信纪弋会抛下他们一起去G市的约定。她跑到办公室时,纪弋已经被老师指使去计算机室了,然而她看到老师桌上的那一摞志愿表,最上面一张赫然是纪弋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S市S大生物系。

徐晚晚的眼泪险些直接掉落,她将填了G市大学的志愿表放到纪弋志愿表的上面,然后逃也似的离开。她拉黑了纪弋所有的联系方式,跑去旅游社随便办了一个跟团游,直到飞机落地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非洲大陆。

那是她第一次到这片狂野炽热的土地,无数的生灵那样自由自在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跑,让她既感动又羡慕。从那时起,她每个假期都来这里做野生动物保护的义工,毕业之后更是直接到这边工作。

世界这样广阔,她从没奢望过能够再次见到纪弋,却没想到,冥冥中似乎有天意将他送到她的身边。

马赛人的歌舞已经歇了,只剩篝火噼啪作响,还有不知何处而来的牛叫声。徐晚晚想问他和姜亦欢怎么样了,却没有勇气得到他直接的回答,只得迂回着问:“姜亦欢,还好吗?”

纪弋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她,好一会儿,他才点头简短地道:“挺好的,现在在苏格兰一家舞团做领舞。”

苏格兰……果然他们还在一起。徐晚晚鼻头一酸,连忙伸手揉了揉以作遮掩。错过这么多年,她已经完全是个局外人。纪弋走得那么远,她无论再如何跋山涉水,也追不上了。

纪弋话音刚落,似是呼应一般,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姜亦欢。

纪弋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按了红色的圆圈。

徐晚晚不敢说话,她怕一说话就露出哭音。纪弋一口喝干完了饮料,说:“夜深了,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

五、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纪弋此次出差,是来采集一些濒危动物的基因样本带回研究所以作留存,然而,第二天,越野车出了故障,他不能出去工作了。

“其实,我挺庆幸车坏了的,不然,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多留一天。”纪弋站在蓝花楹树下,通知研究所飞机延迟的消息,操作手机改签机票。

徐晚晚一时愣住,只觉得手心蓦然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心脏腾跃的失重感里,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嗯,这样就有机会观光一下了。”

听到她把他想要因为她而留下的意思解释成想要留下观光,他抿了抿唇,抬眼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提出去坐热气球。

巨大的热气球缓缓升起,徐晚晚和纪弋站在篮子里,穿越广袤的草原。角马、斑马、瞪羚成群而过,纪弋望着遥远的地平线,对徐晚晚说:“当年的事,我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是老师极力劝说我去S大,我本想和你解释,可后来……”

徐晚晚不知道的是,纪弋曾经去过G市找她。高考后是他负责录入的志愿信息,自然知道徐晚晚报考的大学。

大一那年,他坐了三个多小时夜里的航班,千里迢迢跑到G大,却看到操场上跑完早操的徐晚晚脚软险些跌倒,他想飞奔过去扶,然而有一个男生比他更快。

他一直看着徐晚晚被搀扶走远,才默默地离开。

曾经他想过与她殊途同归,可那时他才明白,一旦殊途,陪在她身边的就不是他了。

“徐晚晚,你现在还……”

纪弋的话说到一半,徐晚晚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或许昨天他问出这句话,她还会犹豫到底该如何回答,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还喜欢着他。这八年来,她从没有接受过任何表白,说她傻瓜也好,倔强也罢,可她总归还忘不了那个刻骨铭心的人。

然而,昨晚,徐晚晚重新装上通信软件,点开姜亦欢的动态,看见她最近的一条,是一张婚纱照。

她身着重叠繁复的白纱,手捧一束花,笑得幸福而甜蜜。

徐晚晚想到纪弋戴在中指的戒指,当时在被窝里就哭出了声,所以此时的她并不想自取其辱。她珍而重之的喜欢,要小心翼翼地收好,不要拿出来被人嘲笑。

徐晚晚的眼泪滑落下来,哽咽着说:“纪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纪弋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点了点头,很慢很慢地说:“这样也好。”

车子修好以后,纪弋的工作很快完成。基因保存方式特殊,他需要尽快赶回苏格兰,以免样本失去活性。

徐晚晚送他的时候,他最后克制而有礼地拥抱了一下她,而后上车离开。

越野车绝尘而去,谁也没有说再见,但徐晚晚知道,这次之后,大约真的再也不会相见。

六、我从来都是你的独家纪弋

德国医生迎着阳光举起那封国际邮件,说:“结婚请柬?”

徐晚晚嗯了一声,除此之外,大概也不会是别的。纪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想必很快要换成戴在无名指的婚戒了吧。

“他的新娘,是叫作XWW嗎?”德国医生问道。

徐晚晚不解,他说:“Alex和我住同一间屋子,我看到过他戒指的内圈刻着‘XWW。”

“不是,他的新娘,叫作姜亦欢。”徐晚晚用中文告诉他。德国医生半懂不懂,徐晚晚却忽然呆住了。

她飞速地抽过邮件,撕开封口,里面并不是她以为的请柬,而是一张绿色的纸。

徐晚晚蓦然想起这是什么。这是当年她发出去的同学录,因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收回来。

纸张的边缘已经略略泛黄,上面的笔迹也陈旧了,但他的留言依旧清晰。回忆呼啸而至,徐晚晚想起那年夏天,纪弋说高考后有话要和她说,而这末尾写着:徐晚晚,遇到你是我的荣幸,喜欢你是我的命运,因为你,我有幸有命。

这封信原本应该是他和她的开始,但是晚了八年,只能作为尘埃落定的终结。

徐晚晚又哭又笑,跑回屋子里收拾行李,和星巴请假,直接坐最近的一班飞机飞往苏格兰。

到达罗斯林研究所时,徐晚晚找不到路,站在一栋弧形的建筑前,给纪弋打电话。

纪弋刚结束一个实验,走到窗边接起,徐晚晚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纪弋慢慢说:“徐晚晚,我可能是出现幻觉了,我看到你在我的楼下。”

徐晚晚轻声笑起来,抬头寻找纪弋的所在,同时问:“纪弋,你现在还是我独家的纪弋吗?”

纪弋低头看了看中指上的戒指,内圈的“XWW”三个字母紧紧地贴着皮肤,通往他的心里。

“当然,我从来都是你的独家纪弋。”他说。

八年前,姜亦欢和纪弋表白时,看到了纪弋的志愿是S大,因为被纪弋拒绝后恼羞成怒,就去和徐晚晚说了那一番话。她的本意只是气气徐晚晚,因为其实这番话只要徐晚晚一问纪弋,就知道是假的。可偏偏徐晚晚先看到了纪弋的志愿表,以为结果是真的,过程便也是真的。

徐晚晚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当年纪弋教她做题时说的话:“做题要一步一步地做,要有逻辑和条理,你的思维太过跳跃,总是想当然地写答案,要被扣步骤分的。”

没想到他教了她那么多遍,她还是犯了这个错误,并且这个错误让他们错过了整整八年。

纪弋即便脾气再好,也不由得心痛得捂住胸口,缓了好几口气。

这会儿,徐晚晚和纪弋坐在咖啡厅里,她从热带过来,穿得不多,又在外面找路找了许久,手冻得冰冷。

纪弋让她捧着热咖啡,说:“我不知道你以为我和姜亦欢在一起,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我去了S大而生气。”

徐晚晚噘起嘴巴:“那你对她的近况还一清二楚,我当然会误会了。”

纪弋无辜道:“我们是最近才联系上的,因为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徐晚晚不说话了,嘴角却悄悄扬起来,纪弋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他的耳朵红得滴血,仿佛又回到了青涩的少年时代,在同学录上写下那段表白的时候。

徐晚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戒指,样式和他手上那枚是一样的,内圈刻着“JY”。

她的脸顿时红了,盯着面前咖啡杯里搅拌出的漩涡,不住地拿眼睛偷瞄纪弋,小声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纪弋穿着白衬衫,外面套一件薄毛衣,十足的英伦范儿。他慢慢把手伸过来,覆在她绵软的手上,十指相扣间,他的双目如星,笑道:“徐晚晚,我希望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如果,只有一个真真切切的你。”

编辑/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