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复仇者联盟4》的叙事方法

姚力文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

《复仇者联盟4》(以下简称《复联4》)上映一个月，超越《泰坦尼克号》成为全球影史票房第二，在中国市场上则达到42.38 亿元，位居中国电影票房总榜第三。作为类型电影，这一成绩不可谓不成功。漫威宇宙十年架构也要以《复联4》作为一阶段的落幕从而开启新的篇章。正因其在MCU(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 即漫威电影宇宙)中的重要地位，在长达三个小时的电影中，它的叙事方法不同于传统的超级英雄电影，运用大量手法、技巧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视听盛宴。

一、“复仇”模式的英雄电影

传统的英雄电影叙事模式是：诞生——受挫——再生——建功[1]，但这一模式似乎更符合MCU 之前的电影模式，如《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等几乎都是遵循这一叙事逻辑进行展开，然而《复仇者联盟》系列似乎因冠以了“复仇”之名，其叙事模式更接近于复仇模式，即为遭难——准备——追捕——抗争——结果[2]，《复联4》更是其中典型。影片开头承接《复仇者联盟3》中灭霸一个响指，世界上一半人口消失的情节。即使杀了灭霸也无法挽回一切，复仇者们大受打击、悲痛欲绝。五年后，通过蚁人大家得知有回到过去逆转现实的可能性，于是进行“收集宝石”的准备工作，在付出了“牺牲娜塔莎”这一惨痛代价之后，他们集齐宝石带回了消失的那半数人。但不料当时被派去和罗德一起收集力量宝石的星云的行踪被2014年的灭霸发现，于是灭霸通过被调包的星云来到了现在(2023年的地球)，试图直接抢夺复仇者们已经收集完的六颗宝石，一番大战之后钢铁侠用自己的牺牲换取了己方的胜利与和平。虽说接近于复仇模式，但其实从英雄模式的角度来讲也完全说得通：影片开头蚁人、银河护卫队等新人的加入也是一个全新的复仇者联盟的诞生，他们诞生之后就遭遇了宝石收集、灭霸卷土重来等困难，最终所有人集结起来共同面对敌人也是复仇者联盟的再生和发展，在终局之战尘埃落定之时复仇者们的力量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故而可见《复联4》的叙事模式并不是一个传统叙事模式的直接嵌套，而更像是复仇模式和英雄模式的杂糅。这种模式比常规模式更加生动、吸引人，故事从多种逻辑链展开都可以自圆其说。这不仅仅有助于影片故事的讲述、主旨表达，同时也便于观众的理解与认同。

二、随处可见的二元对立

影片中同样处处体现“二元对立”。从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我们不难发现其二元对立思想的贯穿。世间万事万物无数对矛盾中无不存在二元对立与冲突，它们也推动着事物的发展[3]。《复联4》中首先可见的是复仇者联盟和灭霸大军之间的二元对立，他们的冲突矛盾基本是不可调和的，复仇者联盟要守护地球，而灭霸想要实现自己“宇宙平衡”的理想让全世界消失一半的人口(影片后期这一想法转变为消灭所有人，建立一个全新的宇宙)。这种对立不仅是人物之间的对立更是两种文化的对立[4]，影片基本围绕他们的冲突升级转化与斗争期间双方势力的此消彼长展开。最终由于灭霸一行的失败，他们之间的二元对立也随之消失。

除了这一处二元对立之外，影片还有多处体现了这一叙事方式，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之间的二元对立就是一个典型，他们的对立关系可以单独看成一条线来串联全片。二者从“诞生”之初角色定位便不同，美国队长是美国精神的代表和化身，刚正不阿，是一个士兵更是发号施令者，而钢铁侠却极富个人主义色彩，有本事有想法却也有私欲，不太服从管教。他们在“复仇者联盟”中共事，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并肩作战的，但彼此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价值观等层面的矛盾，这一点在《美国队长3》中爆发并展现的淋漓尽致。《复联4》中钢铁侠从飞机上下来是二人自《美国队长3》后第一次见面，此时二者之间的矛盾并未解决，所以爆发了激烈的口角。但在回到2012年取宝石和失败之后需要回到1970年代取回空间宝石和皮姆粒子的情节当中，两人因为一致的目标而缓和了彼此的分歧，特别是1970 只有两个人的探险让他们有了沟通与化解矛盾的条件，二者之间的二元对立趋弱。而他们之间的对立关系的发展直接推动了剧情发展，齐心协力取回宝石之后，故事随之来到了需要放下分歧，并肩作战面对灭霸的大型战场。在为同一目标奋斗时二者之间对立关系再次变缓，并随着胜利和钢铁侠的牺牲而彻底终结。

三、嵌套式的叙事时空

电影叙事中常用多重时空来展开故事，时空嵌套式结构便是其中的一种类型。采用这种类型的影片的故事框架与分层故事时空呈现“字母型”关系：一个故事中包含有其他的叙事空间，大的故事起框架的作用，小的故事内嵌在大故事的框架中，多个故事的叙事空间有着承上启下的联系。[5]《复联4》采用时空嵌套式结构，影片大框架为2023年的地球时空线，而在寻找宝石的部分则是在大框架中内嵌了2012年的地球、1970年的地球、2014年的沃米尔、2014年的莫拉格、2014年的阿斯加德等多重小叙事时空。这5 个叙事时空中故事的发展将推动主线剧情的发展，可以说它们共同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而彼此之间也有联系，比如1970 的时间线就是在2012 任务失败后衍生出来的新的旅程。

影片在叙述中更近似于采用“分岔路”叙事的方式，即主路线之后五个不同时空的故事平行运行，但因为“穿越时空，逆转未来”的剧情设定，其叙事技巧也运用了“平行宇宙”模式。影片设定为在原本的时间线中，如果回到过去且改变了原有事件，就会改变我们所在的时间流，从而从人物行为发生改变的节点出发形成一条新的时间流即为导致了平行宇宙的出现。例如2012年地球时空中因为失误导致本该由雷神索尔看管的空间宝石被洛基携卷逃跑，从而产生新的平行世界；2014年的灭霸发现了复仇者联盟的意图，穿越时空来到2023年的地球却被消灭于此从而导致2014 以灭霸穿越为节点产生新的时间流。而钢铁侠和美国队长穿越回1970年代偷走皮姆粒子和空间宝石则是成为了主时间线中的一个事件——七十年代时本为神盾局一员的皮姆博士认为他的粒子被神盾局偷走了，于是和神盾局不欢而散，但神盾局其他人员并不知情。在这一个支线故事中正因改变的过去导致了现在，钢铁侠和美国队长的选择与行为帮助了“历史进程”。这种叙事方式拥有无限的叙事潜力，从而带给观众无限遐想，延长了观众对影片情节内容的思考过程，也丰富了影片本身的内涵。

四、主次分明的时间选择

一部电影的时长是有限的，而影片发展具有无限可能性，想在有限的时长中讲清故事，每个事件的叙述时间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6]《复联4》对不同情节的叙事时长选择做到了主次分明，清晰条理。

索绪尔根据语言在时间和空间上所处的位置，将其分为历时和共时两种关系进行解读，历时即为同一事物的演变角度，共时则是指所研究的对象在共存的一个系统中。[7]这一理论同样适用于影视叙事时间选择，可以从历时性和共时性两方面进行权衡。例如出于历时性考虑，同样都是对抗灭霸，在影片开头杀死2018年已经打完响指的灭霸的情节因为只是起到推动后续发展的作用也不是影片重点，所以叙事时间很短，而最后的复仇者联盟大战灭霸大军因为是影片高潮部分，所占时长接近一个小时。从共时性角度来看时间选择则仍然可以聚焦于复仇者们分成不同的小队穿越时空拿宝石的情节。正在同时发生的事件有四支队伍在四个时空的故事(2012 地球的部分后续衍生出了1970 的情节，此时是五个时空的故事在发展)。而创作者只对2012年美国队长、钢铁侠、蚁人夺取空间宝石和后来二人回到1970年代的故事以及黑寡妇和鹰眼在2014年的沃米尔拿灵魂宝石故事进行了详细叙事，所占时长也超过同一时间其他故事。

这样的时间安排选择，在保证故事叙事清楚的前提之下，使得影片节奏松弛有度，突出了重点人物和情节，进一步丰富了钢铁侠、美国队长、黑寡妇这三个即将离开漫威宇宙的人物的自身形象塑造。对于影片主线故事叙述和重点体现也有帮助。

五、非脸谱化的典型人物塑造

超级英雄电影常常难免出现众多英雄之间并无明显区分度，人物塑造不足，形象不够丰满，流于脸谱化的现象。但《复联4》中的角色则基本各个性格鲜明，无论是作为驱动式行动元的美国队长、钢铁侠、雷神、黑寡妇等主要角色，还是作为反动式行动元的灭霸等负面角色，抑或是以帮助式行动元形象出现的猎鹰、冬兵、钢铁爱国者等辅助角色他们的人物形象都是立体鲜活的，从而可以很好地完成叙事功能的履行。

《复仇者联盟》系列的英雄原型许多来自于古希腊神话，同古希腊神话中的神一样，《复仇者联盟》中的英雄们一方面具有神性，另一方面也有着人性即凡人普通的一面。[8]美国队长作为美国精神的象征、拥有血清能力加成的人间之神，本身带着光环，他永远正直善良，认为集体高于一切，似乎什么困难都压不垮他。《复联4》中当其他复仇者都受伤倒地，援军还没到时，没有人知道后果会如何，但他依然咬牙站起来，举着破碎的盾独自一人坚定地走向灭霸，去做地球最后一道防线。然而在影片里也有许多他“人性”的表现，比如在不知道如何正确进入量子领域之时他会叹气苦恼，在面对朋友的责难时会不知所措，在时隔多年看到心爱的姑娘的时候他也会暂时忘了任务在身，驻足流连。这些都是对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完善，在做够对美国队长形象“神性中的人性”的铺垫之后，这种种叙事最终引导向美国队长在大战之后送还宝石的途中选择在别的时间线与心爱的姑娘厮守一生后再穿越回来的结局。

钢铁侠托尼的形象塑造则与美国队长反其道而行之。他最初只是一个谋利的军火商、花花公子、富豪，最多还是个慈善家，他是所有人中私欲最重的，并不是典型的伟大英雄形象。然而在《复仇者联盟》之前的系列中不管是抱着导弹冲向太空，希望用机械来保护武装地球上的每一个人，还是即使遍体鳞伤也毅然决然扑向灭霸，创造者都在一点点塑造他的“神性”。《复联4》中这一点更是鲜明。在美国队长他们第一次去找他希望他帮助他们进行时空穿越的时候出于对自己小家的留恋和保护，他选择了拒绝，这是“自私”的表现。但是在他们走后他却默默研究了穿越方法，甚至为每个人制作了穿越手环。他满心想着要回家见妻女，看起来他是最不愿牺牲自己的，但是他在任务开始之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和牺牲的准备，在战争的最后他毅然决然地打了响指，拯救了所有人。他的人物塑造，“人性”中“神性”的贯穿推动了故事发展，也最终直接导致了影片故事的结局。

灭霸作为反面角色，也并不是绝对的坏人。创造者在创作这一人物形象时并没有把他塑造得十恶不赦。他的理想信念和复仇者联盟背道而驰，他的存在便是对复仇者们所守护的地球的威胁，但《复联4》开头完成了自己使命的灭霸，一个人在一个星球孤零零地种菜、浇水，看起来也是一个落寞的普通人，使观众对这一形象又多了一层认识。此外，纵使他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以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自己的女儿，但养女卡莫拉牺牲之后他也怅然所失。影片最后灭霸一行即将灰飞烟灭的时候，他没有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而是走到了一处空地，低头默默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与影片开头的落寞身影有所呼应。这一切都表达了作为反面人物的灭霸丰富的内心世界，使他的言行更加有逻辑可循。[9]

六、结语

《复联4》打破了观众对于类型电影的叙事手法的认知，运用多种技巧在传统模式和创新之间找到了很好的平衡，迎合观众观看心理的同时也在把观众带入它的故事叙事中，从而更好地讲述故事、表达主旨。此外，综合运用多种手法可以为影片走向和结局蒙上一层神秘面纱，使观众不至于产生影片过于平淡无奇、缺乏新意的感受。《复联4》多种叙事手法的灵活运用对于以后的超级英雄类型电影起到了一定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