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的诗意
2019-03-20邱馨韵
邱馨韵
“我一出世就沉没在时间里了,时间如水我如鱼。”若是把这两句话按照诗歌的方式排列:
我一出世就沉没在时间里了,
时间如水我如鱼。
想必你跟我一样,也可以认同它是一首诗了。这就是周涛笔下“借助诗的方式”所创作的散文《捉不住的鼬鼠》开篇的第一句话。
周涛曾说:“我不善于细微的描写,更不善于叙事,我对一部庞大作品的构架能力也很差,我缺乏小说才能。我总的来说是借助于诗的方式。我的思维方式较为接近于诗……我的‘这一套是通过写诗的多年训练逐渐形成的,我非常感激诗对我的养育。”可见,周涛对散文写作的判断是来源于他创作诗的感觉,而“一部文学作品的最明显的起因,就是它的创造者,即作者。因此,从作者的个性和生平来解释作品,是一种最古老和最基础的文学研究方法。”基于此,我们可以从周涛散文诗意性的个性出发,分别从诗意的意象、诗意的语言、诗意的表达三个方面分析他的散文《捉不住的鼬鼠》。
一、诗意的意象:将理性时间诉诸感觉形象
从诗到散文,是周涛写作的转折点,标志着他由诗的生活转向了散文的生活,其中一以贯之的是他不绝如缕的诗性之光。就诗歌文体而言,“所谓意象,即是指诗人内在之意诉这外在之象,读者再根据这外在之象试图还原为诗人当初的内在之意。”简言之就是浸透了主观情感的外在物象。周涛将自己对于时间的理性思考外化成人们对物的感觉,激发了读者丰富的联想和想象,给人以新奇感。
《捉不住的鼬鼠》开篇就将时间比作水,时间如水,看得见,摸得着,并不断往前流去,“我”便是在这流水中不断沉没、不断穿梭的一条小鱼。这里的“我”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指单个的生命个体,比如作者本人;另一方面指整个在时间的流水中不断前行的生命群体,包括整个人类和其他生命整体。周涛一句话便将生命与时间的抽象关系寓于形象具体的水与鱼中,让人恍然大悟。就整个文本而言,作者从宏观、微观的角度出发,通过对宇宙万物的描绘来表现时间的存在形态、流失及其留下的痕迹。
二、诗意的语言:将思想性与艺术性合二为一
在周涛宣布“解放散文”,打破散文旧模式的同时,进一步强调了“散文既是作家成熟的自我表达方式,也是一种实用文体,一种文字的基本训练手段。它既是人在社会生活中需要经常运用的,也是能够表现很高艺术生活的一种文体。”周涛对散文的这种独特看法表现于他创作散文的实践中,作为一个思想型作家,周涛通过他天然的情绪流动,同时借助理性语言获得思想的深度和广度,让他的散文闪烁出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光芒。“周涛散文语言的理性体现在散文中浓郁的思辨色彩,反映在文本形式上则是在想象中常做哲学式的精神漫游”。
《捉不住的鼬鼠》试图探索时间的奥秘:“一个东方农耕民族,因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认识了它,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季。季是以四种容颜出现的,循环往复,相互衔接,从未有过一次失误”;“一些狩猎民族,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因而他们看到的也主要是黑白两色,白天是白的,黑夜是黑的,他们把它叫作日子”;“另外是游牧者,他们很容易把它叫作纪元,漫长的动辄千里的迁徙和转移,使他们随着或逆着它移动,也使他们看到了它更真实的茫茫無声的面容”。周涛抓住人们将时间赋予“季”“日子”“纪元”等名字这一契机,展开思绪:首先,把“四季”幻想成人的四种容颜,仿佛时间也有生命,会出生,会死亡,与人相伴,不断重复,以此来说明时间是有限的;其次,把“日子”说成是在白山与黑水之间不断交替的两种颜色,若隐若现,恍然大悟,时间就是在人们白天劳作和黑夜休息间一闪而过,以此从微观的角度来形容时间的短暂;再者,把“纪元”放入历史的长河中,同样赋予它“茫茫无声的面容”,说明时间伴随着人类的迁移和发展而不断往前,以此从宏观上来阐释时间和整个人类发展的关系。“漏、晷、钟、表”四个字,更是将时间的进程以人们计时方式的演变简洁而又形象地呈现在了读者面前。读到此处,仿佛在触摸着时间的沙漏、日晷的石板、钟声的鸣响以及手表上一圈一圈的轮回。
读到这些文字,总是会停下来,然后闭上眼慢慢冥想,想到天与地,想到宇宙,想到洪荒,想到一切与时间有关的万事万物。就像周涛自己所说的那样:“重新检阅旧时文字,吾未见其在时间的浸淫下有任何衰老、颓败的迹象,相反,我看见其在时间中生长。”
三、诗意的表达:将自由作为散文文体的性情
周涛在散文方面的创新之处,还在于文体创新方面。所谓文体,“指的是当人们用语言符号来表情达意时,所呈现出来的一种具体的言语形式。在散文的叙述活动中,文体既是作者统一叙述内容与形式的基本手段,也是连接叙述的主体与客体的一种纽带”。周涛的创作,在从诗歌发展为散文的过程中,的确对散文文体做了极其自由的创新,这个创新之处体现在《捉不住的鼬鼠》一文中,主要是自由的句式表达方式,即对称、排比、设问、长短句等统一运用。
“我们还崇拜金钱……
我们不珍惜生命……
我们以自私为核心……”
…………
“时间对小孩子来说……
时间对老人来说……
时间对那些伟大的男人来说……
时间对那些美丽的女人来说……”
…………
“对排队的人,他磨蹭着;对有急事的人,它拖延着;
对找时间的人,他躲闪着;对赶时间的人,他飞跑着;”
…………
这些句式变化多样,别具一格,丰富多彩,有的三字一句,有的六十多个字一句,如此丰富多彩的语句也只有作家笔下才能见到,学者、科学家都难能为之。从行文来看,段落很多,像诗或散文诗一样排列,给这篇散文增添了诗的韵律和气势。此外,本文在叙述人称上的不断变化也体现了周涛散文的自由风格。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它”,一会儿是“我们”等自由叙述打破了传统散文以“我”为中心的叙述方式,这样恣意的写作却不落入俗套,反而令人神往和敬佩,却也是难得。
周涛的散文不仅充满着诗的意象、诗的语言、诗的意境,更难得的是读他的散文仿佛是一次心灵的旅行,是一份珍贵的精神食粮,还能唤起我们创作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