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电影《罗拉快跑》视听语言分析
2019-03-20周蕊
周 蕊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后现代主义作品的突出特点是无中心、无深度、平面化、娱乐化、碎片化,后现代电影通过视听语言来表达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和精神,使得影片在形式美感上更倾向于“快”,并且充斥着大量的复制、拼贴等各种手法,《罗拉快跑》尤为典型。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总结《罗拉快跑》的风格基调,那就是一个“快”字。正如其名字一样,影片集中体现了“快”美学。从内容上说,主人公罗拉在狭长的楼道,在钢筋水泥的楼宇间,在银行前的马路上飞快地奔跑,为在二十分钟内凑齐十万马克,观众跟着其飞速的步伐也在心里快速喘息;从形式美上说,快速摇移镜头、快切镜头、大量跟镜头以及快节奏敲打的鼓点和重金属乐感有机搭配在一起,推动情节快速发展,营造出“快”的美学风格。《罗拉快跑》通过其风格化的视听语言使观众如身临其境般参与了一场生与死的赛跑,更为直接地展现并告知观众——对同样的事情,有不同的选择和结果,因受到现实生活的限制,结局是多种多样的。
一、运动镜头的大量使用
在运动造型上,本片的运动镜头重在表现,追求画面观赏性。罗拉在奔跑中,导演让摄影机不停地运动,夸张地违反生活常态地运动。多种镜头运动方式表现了罗拉狂奔的紧张感和影像的新奇特质。
(一)景别频繁切换的运动镜头
景别是摄影造型的重要手段,是构成节奏的重要元素,观众的观影方式、接受程度都是由景别以及不同景别之间的构成效果决定的。[1]罗拉在奔跑中,近景和特写景别的运动镜头为观众提供了一种观看“快跑”的方式,罗拉细密的汗珠、急促的呼吸和泛红的脸颊更为真实可见,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更加深入地感受到罗拉的焦急,沉浸在紧张焦虑中无法自拔。
在罗拉开始奔跑的阶段,镜头先是后跟罗拉,然后快速移动到罗拉母亲的房间,环绕母亲摇移一圈,再进行快速前推,映入观众眼帘的是卡通形象的罗拉正在马不停蹄地跑下狭长的楼梯;在最初的室外奔跑阶段,罗拉跑进小区,镜头下移,罗拉从远处奔跑着入画,接着罗拉如同撞到摄影机跟前,景别从远景、全景到近景、特写,罗拉此时的慌乱感通过这几个运动镜头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接着罗拉开始在城市的街道中奔跑,镜头由后跟、侧跟再到前跟运动,景别也在远景、中景、近景和特写之间变化切换,使观众的注意力和视线焦点都集中在罗拉身上,突出一种紧张的节奏;罗拉在宽阔的街道奔跑,在高耸的天桥下奔跑,镜头由远及近,转成近景的侧跟运动。导演利用景别和镜头的长短以及转换密度来调节镜头内部节奏,从而调整观众的心理,使罗拉的奔跑张弛有度。
(二)升格和抽格的运动镜头
本片在摄影运动方面进行了大胆的设计,导演似乎有意让观众感觉到摄影机的存在。
运动的变频通过改变同一镜头中的运动速度,突出运动的某个过程,表现人物内心活动。抽格使画面内的运动产生间断和跳跃,罗拉跑出小区大门进入城市街道的后跟镜头就使用了抽格技巧,使得其奔跑的过程产生一丝间隔。升格产生慢动作的效果,罗拉在石柱林立的桥下奔跑的片段,近景、升格镜头在罗拉的正面和侧面频繁切换,导演刻意制造视觉奇观,让观众的眼球如疲于奔命般地跟随镜头的快速变化而“眩目”。
第二次奔跑的罗拉,攥着十万马克几乎接近目的地,升格镜头营造出满满的悬念感——罗拉能否在最后关头赶到曼尼身边?观众深入罗拉的内心,深切感受她的期盼与焦急。曼尼在拔枪之际听到了罗拉的呼喊,在升格镜头中,曼尼转身见到了罗拉,两人朝着彼此走去。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曼尼在慢速摄影中倒下,目睹这一幕的罗拉,在缓慢地升格镜头中,惊愕地睁大双眼,捂住嘴巴,手中攥着的钱袋徐徐落地。这一段的拍摄以升格摄影为主,最后在升格和降格之间切换,节奏把控到位,渲染了紧张的气氛。
(三)长焦和短焦的运动镜头
焦距长短与摄影造型密切相关。在本片中,导演运用了大量的长焦距镜头拍摄横向奔跑的罗拉,大大增强了影像的速度感,加快了罗拉的横向跑速。在罗拉身处两旁都是柱子的过廊中奔跑的那场戏里,长焦镜头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前后两旁的柱子飞速掠过,镜头压缩了画面的前景和后景的空间距离,[2]在前景模糊的柱子的衬托下,横向飞奔的罗拉显得格外快速,视觉效果震撼人心。同时,导演还运用短焦距镜头拍摄罗拉的纵深运动,增强了罗拉纵深方向奔跑的速度感。长焦和短焦两种不同焦距的运动镜头的使用,既营造出较强的视觉冲击力,又增强了罗拉奔跑的速度感,给影片带来强烈的动感和快节奏的激情。
(四)DV拍摄与手持摄影的镜头
本片中罗拉父亲与情妇之间的密会都是手持DV拍摄的,营造出一种秘密地窥视、记录的感觉,增强真实感,同时,镜头有意晃动,表现出这种不道德关系的混乱和不稳定。DV拍摄的纪实感丰富了影片的层次性,客观纪录与主观世界之间的间离感是导演有意让观众去感受的。
罗拉与父亲的谈话段落运用手持摄影,刻意制造镜头晃动的视觉效果,画面动感较强。这种拍摄方式既是将罗拉奔跑后生理不适的感受进行外化,更暗示了罗拉与父亲之间亲情淡薄,父女关系不稳定,巧妙地表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和疏离感。
二、快速剪辑
阿伦·雷乃曾说:“剪辑就是意义”,剪辑始终是电影最基本和最富有创造力的语法。在后现代主义作品中,剪辑有意打破传统的轴线关系,形成跳跃感和混乱感,并且加入大量的复制、拼贴直接宣泄主观感受。《罗拉快跑》通过快速的、MTV式的剪辑,实现时间压缩与时间特写,剔除多余累赘的情节,集中提炼剧情,渲染了焦躁紧张的气氛。
(一)定格跳切
当曼尼发现流浪汉捡到自己丢失的十万马克的时候,镜头用一组快速的定格跳切表现曼尼想象流浪汉捡到钱后的幸福生活:夏威夷沙滩、比基尼女孩、意大利比萨斜塔、埃及金字塔、巴黎凯旋门等等,画面切换速度越来越快,观众甚至还来不及看清上一幅画面,镜头就已经如闪电般连续闪过,让人眼花缭乱。
罗拉扔下电话开始抱头思考如何筹到钱这一场景,导演也是运用定格跳切:一张张罗拉亲朋好友的照片快速闪过,镜头跳切的速度就是罗拉头脑风暴的速度。
(二)非连贯性剪辑
非连贯性剪辑是一种对时间和空间的艺术性处理,如同杂耍,“杂耍是一个特殊的时刻,其间一切元素都是为了把导演的思想灌输到观众的意识中。”[3]
罗拉每次奔跑中都会“撞到”路上的行人,罗拉与行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们每一个人未来的命运是在现实时空中罗拉一奔而过的刹那以照片形式快速展现的。导演运用杂耍蒙太奇的手法,用一张张照片将每个小人物的后半生无缘由无逻辑地组接在一起,直观交代其命运,加快影片节奏,通过非连续性剪辑完成了时空的转换,营造出“现在”和“未来”交替呈现的双时空,呈现出一种“间离效果”,观众仿佛开了上帝视角,在罗拉抢劫银行后的场景中,导演以非连贯性剪辑的手法,从俯瞰罗拉飞跑过广场的远景镜头跳接到电话亭里的曼尼,紧接着时钟的特写景别,然后跳接到救护车前飞奔的罗拉。快速剪辑这些实际未连接的时空有效精简了镜头,使观众深切体会到与时间赛跑的快感。可以说,奔跑中的罗拉不仅仅是演员在表演“快跑”,剪辑也在娴熟地杂耍“快跑”。
三、极富冲击力的声音
声音是我们感知电影的一种方式,是电影的“第四维空间”。《罗拉快跑》对声音进行了大胆的处理设计,极富冲击力的声音犹如快跑的“神助攻”。
(一)快节奏金属风的音乐渲染躁动气氛
本片三分之二的镜头都是罗拉在奔跑,快速敲打的鼓点声和节奏感强烈的打击乐配合着这些奔跑的镜头,音乐风格急劲,金属感强烈,完美衬托罗拉狂奔的影像,带给观众的不仅是视觉上的兴奋,听觉也兴奋不已。
本片多采用躁动的背景音,很少使用现实的环境音。究其原因,后现代作品追求的并不是真实,而是脱离于现实之外的,是一种情绪和思想的宣泄。本片快节奏重金属风的背景音乐有效渲染了躁动的气氛,加快了影片节奏,带给观影者新鲜感和劲爆感。
(二)声画对立增强感染力
画面与声音在情绪、气氛、节奏和内容等方面互相对立,使声音具有寓意性,从而深化表现主题。[4]在罗拉第一次奔跑的结尾,罗拉和曼尼提着抢劫超市的钱一起逃跑,此时音乐由快节奏的打击乐和鼓点声转变为缓慢、抒情、小爵士风的曲子。背景音乐与他们干了坏事之后狂奔出逃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声画对立的效果极具张力和戏剧性,增强了情节发展的悬念感。当警车围住两人,罗拉和曼尼的艰难处境令人揪心,此时的音乐仍然是轻松舒缓的小爵士。随着一声枪响,背景音戛然而止,影片归于静默,罗拉在无声中缓缓倒下。观众的情绪在此时开始释放,惊诧或是震撼,或是不可置信,多种情绪在无声的画面中一起迸发。在这几个场景中,声音对画面的多层次配合,极大地增强了情绪感染力和表现力,使影片达到第一个高潮。
《罗拉快跑》是一部带有游戏性质的实验电影,在摄影、剪辑、声音等方面都进行了大胆设计,配合非常规的叙事手法,突出影像的奇观化、游戏化、新奇性特质,是后现代作品中风格化最为鲜明的电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