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青铜葵花》的苦难叙事及美学价值

2019-03-20郁宏康

成功 2019年4期
关键词:曹文轩葵花青铜

郁宏康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西南昌 330038

作为人类社会重要的母题之一,“苦难”以其深刻的精神向度和独特的审美意蕴,成为了文学创作中取之不竭的精神资源。陈晓明在《无根的苦难》中指出:“苦难是客观化历史最坚定的事实基础,也是主体感受最强烈的情感记忆。对苦难的叙事构成了现代性叙事的最基本形式之一”。[1]

儿童小说在书写苦难的力度上虽不及成人叙事型文学,但不可否认的是,“苦难体验”在儿童的成长教育与其审美能力的生成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指出:“儿童文学是给孩子带来快感的文学,这里的快感包括喜剧快感,也包括悲剧快感——后者在有些时候甚至比前者还要重要。安徒生的作品,大部分是悲剧性的,是忧伤的、苦难的、痛苦的,但也是美的。”[2]曹文轩坚守着这一创作理念,并将其付诸《青铜葵花》的创作实践中。因此,本文拟从苦难形象、苦难意识与现实意义三个维度探讨成长小说《青铜葵花》的苦难叙事,藉此提高对曹文轩儿童小说美学价值的认识,深化对儿童文学中“苦难意识”的评判与思考。

一、诗意且饱满的“苦难形象”

与成人文学中的苦难形象不同,曹文轩在刻画苦难形象时往往不着重于表现人物命运的沉痛感,而是擅于以诗意化的笔触来冲淡由苦难造成的沉重与压抑。对此,曹文轩也曾说:“我的所有写作,都当向诗性靠拢。那里才是我的港湾,我的城堡”。[3]在《青铜葵花》中,曹文轩用饱富温情的笔触刻画了一系列苦难者形象,如天真纯洁的少女“葵花”,孤独的哑巴男孩“青铜”,慈爱体贴的“青铜奶奶”等等。在作者笔下,苦难不再是纯粹鞭挞黑暗的工具,而逐渐成为了儿童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力量。

小说《青铜葵花》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为背景,讲述了少女“葵花”的父亲被下放至“五七干校”,不慎溺水身亡后,孤女葵花被乡村男孩“青铜”一家收养的故事。可以说,是“苦难”将两个生命相联系,也是“苦难”将他们各自的人生轨迹相剥离。因此,朱自强曾评论道:“作家的苦难意识、美学意识和情感取向,都是围绕着青铜、葵花建立起来的。”[4]

《青铜葵花》中的“葵花”形象让读者体会到的是残缺之苦。城市女孩葵花五岁时,母亲便病逝了。七岁时,随着父亲来到了大麦地上的干校生活。在陌生的大麦地,葵花唯一的依靠便是父亲。因此,“爸爸与葵花之间,是生死之约,是不解之缘”。作品中对父亲与葵花的大段笔墨,仿佛一语成谶地道出葵花父亲的不幸结局。

然而,作者并未过多地描写葵花在历经苦难后的一蹶不振,而是通过大段的环境描写对人物的苦难进行诗意化地消解。如在父亲去世后,葵花去葵花田里寻找父亲时写到:“傍晚风停雨歇时,只见一地的葵花,一株株皆落尽花瓣,一只只失去光彩的花盘,低垂着,面朝满是花瓣的土地……”这种描绘一方面点明了少女葵花的残缺之苦,又用“花落花谢”暗喻了生命的短暂与人生的无常,因而巧妙地避免了情绪的过度泛滥。

《青铜葵花》中的“青铜”形象让读者体会到的是孤独之苦。“青铜”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男孩。年少时的一场“高烧”使得这个本来说话流利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哑巴。自此,青铜的世界开始进入了沉寂与孤独。在无声的世界里,青铜只能屏住呼吸,静静地聆听远处传来的读书声;只能静静地坐在牛背上,偷偷地将眼泪“抹在它的鬃毛里”。正如作品中写道:“青铜很孤独。一只鸟独自拥有天空的孤独,一条鱼独自拥有大河的孤独,一匹马独自拥有草原的孤独。”孤独之苦萦绕着青铜年少的心灵,他无法找到能够交流的对象,唯有默默地与自我对话,以此来消解内心压抑的情愫。

直到少女葵花的出现,青铜那如冰似雪般的孤独感才逐渐开始消融。葵花爸爸死后,青铜一家收养了这个孤女,原本拮据的生活变得愈发得捉襟见肘。一贫如洗的家境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于是青铜用红银杏、绿银杏的游戏让葵花上学;为了给葵花攒照相的钱,青铜一家更是夜以继日地编芦花鞋……很显然,作者运用了一种象征的写作方式,将人物的苦难命运进行了诗意化地处理,让读者在与人物的苦难同悲之时,也能品尝到一丝“回甘”,以达到心灵净化的效果。关于这一点,朱自强也曾说到:“几乎可以说,这是一部童心主义的小说,显示出一种心灵净化的效果”。

最典型的莫过于小说结尾处,当命运又将葵花召回城市后,青铜由于过度思念葵花,处于幻觉中的他竟然会说话了,他张开嘴,用尽平生力气,大喊了一声:“葵——花!”虽然此处仅有短短的一声呐喊,却达到了“无声胜有声”的效果。显然,作者希冀通过梦幻般的诗性笔法,以童心来净化生命的苦难。又如作品最后的“成千上万株葵花,正齐刷刷地朝着正在空中滚动着的那轮金色的天体”一句,也暗喻着坚不可摧的生命原力,以及苦难生活中的希望。

二、独特且深刻的“苦难意识”

(一)对“时代苦难”的沉思

曹文轩在《青铜葵花》的后记中写道:“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一个时代的人的痛苦,痛苦绝不是今天的少年才有的。”因此,小说《青铜葵花》中的“苦难意识”首先体现在作者对“时代苦难”的沉思上。

虽然“时代苦难”是整部小说的大背景,但作者由始至终并未提及具体的年份,只是在开篇时提到了“五七干校”,让读者逐渐走进那片伤痕与朦胧交织的时代语境。当涉及具体的历史时间和政治事件时,作品的叙事视角就巧妙地切换为葵花的儿童视角,如在提及“干校”时写道:“一起吃完晚饭后,爸爸又常常不得不将她一个人撇在屋子里——他要去开会,总是开会。”小说有意地淡化时代痕迹,实则是想突出“苦难”这一永恒的时代主题,即苦难的存在形态虽有着历时的差异,但却是永远无法回避的普遍现象。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对“葵花爸爸”形象的塑造上。

葵花的爸爸原本是一个雕塑家,但在“下放”后,他被剥夺了从事艺术工作的权力,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以及那永无止境的思想“改造”大会。对于一个有着思想抱负的艺术家,这的确显得过于残忍。然而,葵花爸爸却未因此牢骚满腹,他的内心依旧保持着对艺术的憧憬与热爱。如在他去世前,为了能去够一张离小船最近的葵花画作,竟忘了自己是个不习水性的人。因此,与其说葵花爸爸的死投射出了时代的剪影,毋宁说其消解苦难的方式是出于对艺术的极度热爱。

曹文轩在谈及儿童小说创作时说:“艺术是一种节制。我喜欢在温暖的忧伤中荡漾,决不到悲痛欲绝的境地里去把玩”。[5]因此,作者在对葵花父亲死亡的叙述中,我们所读到的是一种苦难背后的悠然和宁静,所体验到的是一种哀而不伤的古典美学氛围。

(二)对“生活苦难”的赞颂

在《青铜葵花》的后记的结尾处,曹文轩引用了罗曼·罗兰的一段名言做结:“我们应当敢于正视痛苦,尊敬痛苦”,并指出《青铜葵花》要告诉孩子们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此,小说《青铜葵花》的“苦难意识”还表现为作者对于“生活苦难”的赞颂。

不同于以“伤痕文学”为代表的苦难书写,曹文轩小说中的苦难叙事重在描摹苦难生活下的温情底色,并以充满哲思的眼光重新审视“苦难”对于人性塑造的价值和意义。

譬如,对于青铜一家而言,生活上的贫困是其最大的苦难。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人的“尊严危机”则愈发地显露出来。然而,青铜一家非但没有为了生存而丧失尊严,反而活得自尊、充实且诗意。夏夜里点不起油灯,青铜便捉了许多萤火虫,做成明亮的南瓜花灯给葵花做作业;戴不起银项链,青铜便用冰凌做成晶莹剔透的冰项链送给葵花……虽然生活是极度窘迫的,但青铜一家总能以无私的爱战胜苦难,总能以脉脉温情寻觅到苦难生活中的点滴诗意。

曹文轩在《青铜葵花》中对“苦难”的认识与态度,肯定了“苦难”对于人的存在的价值。正如心理学家弗兰克尔所说:“如果人生有其意义,那么受苦也定有其意义。身临逆境,我们承受苦难的态度,我们保持勇敢、尊严、无私无畏的姿态是真正的内心世界的升华。”[6]

三、“苦难叙事”的美学价值与启示

“苦难”作为贯穿人类历史的永恒母题,赋予了文学作品以悲剧的美学力量。在论及儿童文学美学特征时,方卫平指出:“儿童文学是快乐的文学,其基本美学特征表现在纯真、稚拙、欢愉、变幻、朴素这几个方面。”[7]然而,儿童文学注重“快乐原则”,并不意味着只能书写喜剧,一些书写苦难的儿童文学同样可以成为经典。

“成长小说”《青铜葵花》在享乐主义泛滥的当下,无疑是另一种声音。它不仅对儿童文学“快乐至上”的美学价值提出了质疑,还大胆地书写苦难、歌颂苦难,将崇高的悲剧精神渗透在其儿童小说的创作之中。因此,在阅读《青铜葵花》时,读者不仅能够获得一种别样的审美体验,还能由此深化对于生命与存在等严肃母题的思考。

此外,从儿童教育的角度看,《青铜葵花》对于苦难的书写,不仅在儿童审美能力的生成上有所助益,还深化了儿童对于生命、成长与生活的理解。诚如曹文轩所言:“有些苦难,其实是我们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无法回避的元素。我们要成长,就不能不与这些苦难结伴而行,就像美丽的宝石必经熔岩的冶炼与物质的爆炸一样。”

总体而言,曹文轩的《青铜葵花》将人物的“苦难”叙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将人物与命运抗争的悲剧精神进行了诗意化的处理,因而体现出一种“哀而不伤”的美学氛围,成为了当代儿童文学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与此同时,曹文轩儿童小说对于“苦难”的书写,也进一步深化了学界对儿童小说中“苦难意识”的评判与思考。

猜你喜欢

曹文轩葵花青铜
亲近厚实大地,疗愈澄澈童心
两袖清风
葵花王冠
青铜之光
崛起·一场青铜资源掠夺战
葵花之门
葵花 外一首
葵花点穴手
曹文轩主编的书籍
曹文轩的影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