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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古为徒,借古开今

2019-03-18赵炳文

卷宗 2019年5期
关键词:吴昌硕金石篆刻

历史发展到清末经历了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原有的社会秩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艺术主体的身份地位由原来的士族、官僚、文士降低为自食其力的平民百姓,随之,士族文化渐渐萎缩消亡,而通俗的市民文化迅速发展,占居了主流地位,绘画艺术特别是写意花鸟画由原来侧重于主体精神品格的“逸”文化中走出,而显示出对绘画本体的关注。吴昌硕先生的写意花鸟画开创了一代画风,不仅影响近代一批名家,而且对中国绘画产生了重大反响。更深入地探讨吴昌硕写意花鸟画风的内涵,对我们今天的画坛具有借鉴意义。吴昌硕作为“海派”后期重要的代表性艺术家,尤其是作为世之交以金石入画、贯彻书画同源理念,在以书入画传统里开拓创新,从而兴亡继绝,成为开时代风气之先的大家。吴昌硕本人有过文人士大夫经历,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他进入绘画的书学素养基础为他的中国画艺术创新确立了基本方向,他推陈出新、再开新境,他在表现形式方面创造的价值和意义如此之大,以至于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1 吴昌硕篆刻的艺术特点

吴昌硕(1844—1927)名俊卿、号缶庐、老缶、苦铁、晚号大聋、古来稀以后以字行、浙江安吉人,幼年家境清贫靠刻苦自学成才,在书画、篆刻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吴昌硕先生的绘画艺术继承了前海派的文化精神。他作为后海派领袖,可以说是一位凌跨清末、民国两代的大师。吴昌硕与虚谷、蒲华、任伯年并称“清末海派四杰”。篆刻是吴昌硕一生的重要艺术,吴昌硕的“食金石力”一语道出了其本人的书法、篆刻的艺术特点。清代自乾隆、嘉庆以后金石碑学大兴,书风大变,金石学成为众多书法家的追求。其中,邓石如以篆书笔法写真书,别饶古趣;伊秉绶以篆书法作隶,清刚可喜,均成为清代大家。而吴昌硕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沉着奋进,以三代吉金乐石的线条与结体,运入刀笔毫端,书《石鼓》貌拙而气盛,篆刻法秦、汉而就皖、浙,成为发展篆书的里程碑,此皆得力于金石。吴昌硕幼受庭训,是父亲吴辛甲带他入门,父亲曾告诉他,学习金石篆刻必须下苦功夫。从此吴昌硕对篆刻愈发爱好,废寝忘食的研习探究。他初学杨沂孙,笔法又受邓石如、吴熙载、赵之谦等影响,他曾在《西泠印社记》中自述到:“予少嗜篆刻,自少至老,与印不离一日。[1]”事实上,在诗书画印四者中,人们公认吴昌硕的篆刻艺术成就最高。只不过印为小道,到晚年反被他的书画名气所掩盖,他曾说过:“人说我善作画,其实我的书法比画好,而我的篆刻更胜于书法。[2]”

吳昌硕在篆刻方面很早就显示出个性才华,他从事篆刻艺术约60 年之久,广泛吸取前人所长,作品风格几经流变,最终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艺术成就。学习篆刻,必先师古然后出新。吴昌硕也是在师法古人的过程中不断探索而终成己貌的。吴昌硕的书法早年涉猎甚广,中年以后专攻石鼓文,先从篆字上下功夫,熟练地掌握文字变化的基本规律。他印中的文字篆法洗练,方圆相济,别有新意。篆法上的熟练运用,使他的篆刻创作进入新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吴昌硕篆刻章法变化极为灵活,于多字印能散而不乱,深得点画狼藉的意趣,他在研究古代文字的基础上,掌握了基本规律,使印章字体结构即符合章法规范,又能千变万化,绝无杜撰。其印文中常见曲直的巧妙安排,章法变化,具有“疏能走马,密不透风”的空间对比。吴昌硕的篆刻刀法独特,冲切结合,用刀如用笔,钝刀硬入,大胆迅疾,一气呵成,不多修饰。正如他在《刻印》中的诗句:“信刀所至意无必,恢恢游刃殊从容。”将淳朴、苍劲、浑厚、古拙之意表现的淋漓尽致。吴昌硕一生篆刻印作,风格大体是“浑厚拙朴”。《苦铁》即为典型代表作之一,印文方圆兼得,文字点画雄厚古朴,线条挺拔,重心稍靠上方,而印下都有一块大小不等的红底。“苦”、“铁”二字下部均拉长,有力擎两鼎之势。印面中间添加一竖式界线,使印文结构更加紧密。四边都有敲击的痕迹,使边栏时断时续,跌宕多姿,同时也避免印文笔划的拥挤。此印巧妙、自然而娴熟地用刀,构成了浑穆、畅达且气势雄强的风格。吴昌硕的篆刻,上取钟鼎,下师秦石鼓,在章法、篆法、刀法等方面均有突破,金石味浓厚,苍茫古厚,大气磅礴独城一派,由此可见,吴昌硕从篆、隶到草书,皆得力于金石,所以,“食金石力”道出了其艺术魅力的根源。

2 吴昌硕书法篆刻对绘画的影响

如果将吴昌硕的篆刻、书法与绘画进行横向比较,可以看出,那种沉着霸悍、雄健强盛、势大力沉的特征,也正是其书法、绘画的特征。吴昌硕的艺术由篆刻切入,而篆刻的基础又离不开书法。吴昌硕说:“书画篆刻,供一炉治”,他将书画印之间的关系概括为:“书画之精妙者,得佳印益生色”。可见,他在书画印三者关系上的认识,已成为他绘画艺术上的指导思想,归纳起来,就是 “以书入画”。

吴昌硕的绘画以篆刻、书法、诗文修养入画,将金石篆刻碑学融入了中国写意画中,以重、拙的笔墨风格与意趣,形成独具特色的金石画风。篆刻是吴昌硕绘画艺术的基石。吴昌硕学画较晚,但自从学画后,绘画技法进步飞快,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受其篆刻的影响。任伯年关于吴昌硕学画年龄较晚说道:“胸中有才华,笔底有气韵,迟些又有什么关系?”杨见山跟着说:“画不从画出,而造艺在诗文金石,积水厚力,能负大舟,是知参上乘禅的。”可见吴昌硕绘画的发展是离不开他的篆刻、诗文、书法的。吴昌硕不论是篆刻还是绘画都十分注重古意、意趣、金石味。大约从50岁开始,吴昌硕“以书入画”个人绘画风格逐渐成熟。如作于1894年的《梅兰图》,以厚重笔墨绘出粗枝白梅与兰花,线条遒劲苍老,远景辅之以淡墨,浓淡对比,精神十足。自题:“梅古苔活,兰放雪谏,石壁伴佛,三两僧雏,移根兴发,破笔为锄,写毕卷归,纪游不孤,芒鞋同脱,冷香涧庐。甲午元宵后数日,吴俊卿。”吴昌硕在这件作品上所体现出来老辣、厚重、深雄之气,奠定了他此后艺术高度。同样创作于这一年的《芦花雁来红图》《幽兰图》《乳石山松图》均体现了这种风格。吴昌硕的另一个艺术主张就是注重“气”的抒写;他强调整个作画的过程就是一个画“气”的过程(作画时全凭一口气;苦铁画气不画形),吴昌硕作画常是有感而发,或是自己先作了一首诗,而后在趁兴作一幅画;作画时势如旋风,一气呵成,落笔如飞,绝无停滞,大胆落笔,小心收拾,作画过程注重节奏和速度,仿佛就像一首美妙的音乐。如《富贵神仙图》取牡丹象征富贵,水仙寓意神仙之意。画中牡丹、水仙、顽石,被巧妙的安排在一起,水仙以篆书中锋流畅的写出,顽石轮廓以枯笔侧峰寥寥数笔擦出,顽石坚硬之感跃然纸上,牡丹花叶以浓墨大笔写出颇具大气之风;牡丹以浓艳的胭脂色湿润的画出,牡丹的生机与富贵质量,使人感到仿佛身临其境;整幅画色彩艳丽,色清墨淡,画面颇具润感,给人以无限的美好之感。

在章法构图上吴昌硕自成一派,,他的篆刻与绘画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与突出;对作品中主次的安排,疏密的对比,色彩的搭配,强弱的分布等也是风格独特。一般认为,吴昌硕60岁后的书法,已臻高境界,刚柔并济。特别是他的以篆书笔法作草书,更是气势磅礴,苍劲沉雄,正如他自己说的:“铤险医全局,涂歧戒猛驱”。他在晚年对《石鼓》文字的精心研究,进一步提升了这一格调。在临写《石鼓》文字时,吴昌硕还将草书笔法融入进来,凝练大度,端庄醇厚,所作隶、行、狂草多以篆籀笔法出之,有一种古茂流利的风格。观其绘画,亦可看出这种苍浑有力的风格。如1904年的《大富贵亦寿考图》,以简洁的笔墨语言,勾画出一花一瓶一石,画幅上的篆书苍莾如秋藤,行书也厚重而不失流畅,从这已经可以看到其绘画风格的发展。《东篱菊香图》绘于1909年笔墨更加纯熟,画家用常用的对角构图,以恣意纵横的书法用笔,绘写出菊石和篱笆,法度鲜明,端正大方,特别是画幅右上角的枝干,如同书写一般,浓淡干枯,墨色丰富之极,与题款相呼应。题款云:“篱菊瘦逼人影,岚虚落石头。秋色江南如此,几时归去湖州。”字体连贯自如,气韵生动。

吴昌硕的绘画在融会贯通诗、书、画、印后,自然创造出独具一格的艺术风格,“离奇作画偏我爱,谓是篆籀非丹青”。所谓“离奇”并非怪奇,而是匠心独具的创新,这种创新深深扎根于传统,又充分吸取了时代的审美情趣。如1906年的《兰桂清赏》,作者以简洁明快的线条勾勒出兰花与瓶子的形象,在画面的左上方和右下方题以长款,落款部分是用篆书写成,字体浑圆古朴,结体厚重有力,与画面右下方的题款相呼应。在此幅中,画家将行草篆隶的写法交融在一起,与画面风格融于一体,浑然天成,令人叫绝。在《佛手石榴》中,我们可以看到画家在构图上的变化,在横幅的构图中,画家将常见的植物组合在一起,笔墨浓淡相宜,氤氲有度,令人玩味。画家只在篮筐中的佛手上运用了比较鲜艳的颜色,其他均以墨或少量的暗色画成,整个画面的用笔老辣,题款也明显的吴氏风格。创作于1909年的《天竹》是吴昌硕常用的题材,在这件以花卉为题材的作品中,画家“以书入画”的艺术方式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题款书法的质朴老辣与画中沉厚苍润的笔墨相得益彰。另有《玄珠》一作,以狂草笔法写就葡萄藤,再浓墨点出葡萄,爽劲有力,干湿有度,气势逼人。款识“玄珠”二字仿佛成为紫藤的一部分,看不出谁为字,谁为画。“以书入画”对于吴昌硕来说,是长期在书画印三个方面用力的自然结果。画梅花时,他以篆书的笔法来表现梅枝的苍老遒劲,墨色的古厚和线条的拙朴,与描写梅花的清润淡雅恰好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在画葡萄和紫藤等植物时,草书的放逸纵律正可表现藤叶的交错缠绕,自有浓淡干湿的变化。他自己形容为:“草书作葡萄,笔动走蛟龙”。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因为草书中融入了篆书的笔法,使得在表现这些藤枝时,画家能够在表现出一气呵成的激情的同时,保留了笔墨的苍劲厚朴。

吴昌硕的绘画,因其在金石书画上的全面成就,最终促成了他独特的“重、拙、大”的绘画风格。“重”指厚度和力量,他用羊毫“放笔直写,”柔中带刚,线条流动凝练,墨韵生动苍厚。“拙”指沉稳老到,远离细巧。“大”指气势大,即使小尺幅,也觉真气弥漫,气象正大。正如王个簃所说的,吴昌硕画画“到细心收拾时,不得了一支笔拿在手中,要点又不点,要加又不加,沉吟再三[3]。”一幅画完成之后,吴昌硕必挂起来反复自读。直到无懈可击时,才肯题款、钤印,使诗、书、画、印有机融为一体。

3 对后世的影响

吴昌硕以书入画艺术成就对后世影响深远,众多的现代绘画大师如齐白石、黄宾虹、陈师曾、傅抱石、潘天寿、王雪涛、金默如等,无不受到他的影响。齐白石老先生曾在自体诗中加以验证:“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愿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在这首诗中齐白石将吴昌硕与徐渭和八大比肩,可见吴昌硕在齐白石心中特殊的地位,体现齐白石对吴昌硕的敬慕之情。齐白石的花鸟于色彩上,吸收了吴昌硕以墨画枝,以色貌花的“红花墨叶”画法,齐白石的设色亦很大胆,诸如洋红、朱砂、胭脂、朱膘、赭石、藤黄、石黄、土黄等一并入画,在绘画精神上与吴昌硕一脉相承。陈师曾的篆刻早年受浙派影响,后学赵之谦、吴昌硕,再从汉铜、彝鼎、砖瓦、陶文中广泛吸取,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陈师曾对吴昌硕学习深入骨髓,这从其“染仓室”的斋号以及名为《染仓室印存》的印谱中就可见出[4],他与吴昌硕在艺术上的渊源深厚,决定了他在绘画上“以书入画”的路数。陈师曾的花卉深受吴昌硕的影响,观其花鸟,可以明显体味到吴氏绘画中的形神风貌。同时,陈师曾也上师古人,从明人青藤、白阳、八大、石濤及“扬州八怪”中汲取营养为我所用,最终形成了藉蕴秀逸,古朴沉厚的艺术风格。吴昌硕曾评价陈师曾说:“以极雄丽之笔,郁为古拙觉垒之趣,诗与书画下笔纯如。”潘天寿初学花鸟曾受教于吴昌硕,他在1957年所写过一篇纪念文章中说:“吴昌硕先生的绘画,以气势为主,故在布局笔等方面,与前海派的胡公寿、任伯年还有所不同[5]。”从这里可以看出,潘天寿对于“气势”的重视,在潘天寿的作品中,那种崎岖的构图和“一味霸悍”的笔墨语言、气势磅礴的效果和吴昌硕是密不可分的。

综上所述,吴昌硕先生是个操守高洁的文人画大家,在他这个大师身上,具有震人心魄的大写意风范,具有涵蓄深厚的文人精神。吴昌硕的意义不仅在于他的重大影响,更在于他彻底地冲击了正统的萎靡画风,改变了一代画史,他是里程碑意义的画家。所以说吴昌硕先生开创文人画新纪元,吴昌硕先生大气磅礴的绘画艺术,体现了中国绘画笔墨所达到的极高境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民族魂魄,创造了近代中国画艺术史上的一座高峰,永远立于世界艺术之林。

参考文献

[1]吴东迈.艺术大师吴昌硕[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58.

[2]陈道义.吴昌硕经典印作技法解析[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3]王个簃.《回忆吴昌硕》,第108页,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0年版。

[4]取自吴昌硕的曾用名吴仓硕.

[5]潘天寿:《谈谈吴昌硕先生》,载《美术》1957年第一期.

作者简介

赵炳文(1963-),男,北京人,专业方向:满语言文学,书画鉴定,现任故宫博物院古书画部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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