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内针疗法临床应用概述
2019-03-17曹俊杰杜炯
曹俊杰, 杜炯
(1.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卢湾分院,上海 200020;2.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上海 200021)
皮内针是一类用于皮内埋藏的特制针具,其针尾呈椭圆颗粒状的称为颗粒型皮内针,又称麦粒型皮内针,而针尾呈环形并垂直于针身的称为揿钉型皮内针,又称图钉型皮内针[1]。日本针灸家赤羽幸兵卫在1952年首创知热感度测定法和皮内针疗法[2,3]。我国近现代著名针灸大师、现代针灸学奠基人、中国科学院院士承淡安先生,毕生致力于弘扬针灸学术,他受赤羽幸兵卫的启迪,不仅引进并仿制了皮内针,在此基础上还发明了使用更为便捷的揿针[4]。1959年由其女婿梅焕慈、其女承为奋编译的《皮内针法》正式出版,标志着承淡安先生生前挂念的皮内针疗法在中国落地生根[5]。
目前,皮内针疗法在临床上应用较为广泛,涉及内科、外科、妇科、骨伤科、皮肤科、五官科等疾病的治疗。皮内针的选穴范围很广,几乎所有常用的腧穴均可用作埋针的穴位[6]。以下借鉴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规划教材《正常人体解剖学》[7]对于人体各系统的划分,对皮内针的临床应用作一总结。
1 皮内针疗法用于运动系统疾病
主要运用于肌肉骨骼和结缔组织疾病[8],包括颈椎病、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症等。许小红等[9]应用揿针疗法治疗交感神经型颈椎病37例,同时设置采用常规针刺治疗的对照组(40例)。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2.5%,高于对照组的91.9%,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郑世辉[10]对34例肩周炎患者行推拿结合皮内针治疗,结果34例患者中治愈有26例,好转7例,未愈1例,总有效率达97.06%。徐菁等[11]对74例老年退行性膝关节炎患者在膝关节局部阿是穴处行揿针埋针治疗,总有效率为84.62%,优于采用纳米穴位敷贴的对照组的54.29%,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夏立立等[12]在初探皮部针法治疗腰肌劳损的研究中,实验组总有效率达93.3%,明显高于对照组的76.6%,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表明皮部理论指导下的针刺法治疗慢性腰肌劳损,其疗效明显优于常规针灸,且操作简单方便,患者痛苦少,依从性较高。
2 皮内针疗法用于消化、呼吸系统疾病
主要运用于胆石症、胆囊炎、胃溃疡等消化系统疾病和过敏性鼻炎、慢性咽炎、咳嗽等呼吸系统疾病[8]。赵书刚[13]采用皮内针联合中药灌肠治疗脾虚湿热型溃疡性直肠炎患者,并与采用柳氮磺胺吡啶肛栓剂治疗的对照组做比较。治疗30 d后观察临床疗效,同时检测治疗前后2组血清中白细胞介素8(IL-8)、IL-27、IL-10的含量。治疗结束后,2组血清中IL-8、IL-27水平均较治疗前显著下降(P<0.05),IL-10水平较治疗前升高(P<0.05),且治疗组IL-8、IL-27下降和IL-10升高均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汤秀芳[14]对40例慢性咽炎患者行耳穴埋针治疗,耳穴取咽喉、扁桃体、肾上腺、肺,左右侧耳穴交替埋针,留置3 d更换1次,5次为1个疗程,同时配合中药超声雾化吸入。结果显示,20例患者的咽部症状完全消失,咽部黏膜充血和水肿明显消退,咽后壁淋巴滤泡萎缩;18例患者的咽部症状基本消失,咽部黏膜充血明显减轻,咽后壁淋巴滤泡明显减少;2例患者的咽部症状和体征无明显改善,总有效率达95%。金在艳等[15]将60例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急性加重期伴焦虑抑郁的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仅采用常规西医基础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治疗基础上加用皮内针治疗,疗程14 d,观察比较2组治疗前后焦虑及抑郁评分、改良英国医学研究学会呼吸困难指数(MMRC)评分和肺功能指标的变化。结果显示治疗后治疗组焦虑及抑郁评分、MMRC评分均低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前后2组肺功能指标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提示皮内针能缓解COPD急性加重期伴焦虑抑郁患者的呼吸困难,改善其焦虑抑郁。
3 皮内针疗法用于泌尿生殖系统疾病
主要运用于痛经、泌尿结石、慢性前列腺炎等泌尿生殖系统疾病[8]。李海霞[16]将108例泌尿系统结石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对照组予以固肾消石方治疗,观察组在对照组治疗基础上配合耳穴埋针治疗,结果显示观察组疗效明显优于对照组(P<0.05),结石排出时间及结石复发率均少于对照组(P<0.05)。熊广明等[17]将104例痛经患者按随机数字表法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各52例,治疗组予以针刺十七椎结合皮内针治疗,对照组予以针刺中极、次髎、三阴交、归来、地机穴治疗,以2个月经周期为1个治疗周期。结果显示治疗组愈显率为94.2%,高于对照组的71.2%,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周洁等[18]将60例未破裂卵泡黄素化综合征患者按入组顺序以1∶1的比例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各30例,对照组予以枸橼酸氯米芬(CC)及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治疗基础上结合皮内针及电针治疗,以1个月经周期为1个疗程。结果显示治疗组排卵率为73.3%,高于对照组的43.3%,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后治疗组子宫内膜的厚度较对照组明显改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提示皮内针加电针与西药联用能提高未破裂卵泡黄素化综合征患者的排卵率。
4 皮内针疗法用于循环系统疾病
主要运用于高血压、心律失常、早搏等循环系统疾病[8]。周涛等[19]将43例老年高血压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23例和对照组20例,治疗组行皮内针疗法,对照组行穴位按压法。4周后2组清晨峰血压均下降,且治疗组下降更明显,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组总有效率为82.6%,明显高于对照组的55.0%,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说明皮内针疗法降低老年清晨峰血压的疗效更显著,值得社区医生在老年慢性疾病管理中推广应用。尚荣等[20]对38例频繁发作的快速室上性心律失常患者采用皮内针按入内关穴治疗,患者得气后采用尺寸为8×20×2 mm的消毒磁片覆盖,并用胶布固定,5 d为1个疗程,治疗结束后有效率为74%。郭晓原等[21]用皮内针疗法治疗26例心脏神经官能症,结果治愈15例(58%),显效4例(15%),有效7例(27%),总有效率为100%。
5 皮内针疗法用于代谢紊乱疾病
主要运用于高脂血症、糖尿病、肥胖等代谢紊乱疾病[8]。王凯悦[22]将130例胃肠腑热型单纯性肥胖病并发高脂血症的女性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每组各65例。2组均以针刺加电针治疗,治疗组在此基础上联合耳穴埋针治疗。结果显示2组减肥效果相当(P>0.05),但治疗组血脂各项指标改善均明显优于对照组(P<0.05)。说明两种治疗方法均能起到一定的减肥作用,但在改善脂质代谢上电针联合耳穴埋针优于单纯的电针疗法。杨国柱等[23]运用皮内针治疗高脂血症患者(治疗组),并与采用脂必妥口服治疗的对照组比较,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3.75%,明显优于对照组的76.7%。2组治疗后总胆固醇(TC)、甘油三酯(TG)水平均明显改善,且治疗组的TC降低幅度更大,同时对高密度脂蛋白胆固醇(HDL-C)的升高作用更明显,与对照组比较,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何露[24]运用自拟益气养阴汤联合耳穴埋针治疗2型糖尿病胰岛素抵抗,治疗后空腹血糖(FBG)、2 h餐后血糖(2hPBG)、胰岛素(INS)、糖化血红蛋白(HbA1c)、TG、HDL-C、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LDL-C)等指标的改善程度均优于单纯口服二甲双胍的患者(P<0.05或P<0.01)。说明自拟益气养阴汤联合耳针可通过调节糖脂代谢而治疗2型糖尿病胰岛素抵抗,且其疗效优于单纯口服二甲双胍。张文奎等[25]采用造模成功的2型糖尿病大鼠观察不同针刺方法对胰高血糖素样肽1(GLP-1)水平的影响,2型糖尿病大鼠被随机分为模型组、针刺组、皮内针组、罗格列酮组,以同系非糖尿病大鼠为空白组,其中针刺组和皮内针组大鼠均取内庭、足三里、胰俞穴治疗,罗格列酮组给予药物灌胃治疗。结果显示各治疗组大鼠空腹血糖、胰岛素水平均低于模型组(P<0.01),GLP-1、胰岛素分泌指数、胰岛素敏感指数均高于模型组(P<0.01),说明针刺法和皮内针法均可有效提高2型糖尿病大鼠GLP-1水平,改善胰岛β细胞功能,从而治疗糖尿病。
6 皮内针疗法用于感觉器官疾病
主要运用于弱视、近视、突发性耳聋等感觉器官疾病[8]。韩莹等[26]将58例青少年近视患者共计105只患眼随机分为皮内针组(55只眼)及针刺组(50只眼)。2组均取睛明、阳白、瞳子髎、球后、承泣穴,皮内针组行埋针治疗,每周治疗2次;针刺组每日针刺1次,每周连续治疗5 d后休息2 d,均以治疗4周为1个疗程,共治疗3个疗程。观察2组在治疗前及治疗1、2、3个疗程后裸眼远视力和调节幅度的变化,结果2组裸眼远视力均显著提高(P<0.05),并且2个疗程后的疗效均优于1个疗程后,3个疗程后的疗效均优于2个疗程后(P<0.05)。2组治疗3个疗程后调节变化数值均较治疗前有显著提高(P<0.05),且皮内针组的调节幅度变化差值优于针刺组(P<0.05)。说明皮内针疗法和传统针刺法在提高青少年近视患者裸眼远视力和屈光度调节方面均有明显疗效,而在屈光度的调节方面,皮内针较传统针刺有明显优势。李英豪[27]将68例神经性耳鸣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每组34例,对照组采用西医常规治疗,治疗组在西医常规治疗基础上联合电针和耳穴埋针治疗,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周琳悦等[28]以无菌揿针埋针3 d(主穴取足三里、合谷、颊车,配穴随证加减)并配合中药汤剂内服治疗复发性口腔溃疡,治疗前和治疗后第1天、第3天及第7天分别记录疼痛视觉模拟量表评分、溃疡直径以及溃疡愈合时间。结果显示,与单纯中药治疗的对照组比较,中药联合皮内针治疗复发性口腔溃疡在减轻溃疡疼痛、缩小溃疡直径方面效果更优(P<0.05)。
7 皮内针疗法用于神经系统疾病
主要运用于偏头痛、三叉神经痛、面神经麻痹等神经系统疾病[8]。孙丹等[29]将80例脑卒中后吞咽障碍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每组40例,对照组除神经内科常规药物治疗外,给予神经肌肉电刺激和吞咽功能训练,治疗组在对照组的治疗基础上给予皮内针埋针治疗。10 d为1个疗程,共治疗2个疗程。治疗后,2组患者吞咽功能评分均较治疗前升高(P<0.05),且治疗组的评分高于对照组(P<0.05);在放松、干吞咽、咽水状态下,2组患者舌骨肌群的表面肌电信号(sEMG)的最大波幅均较治疗前明显升高(P<0.05),且治疗组的波幅高于对照组(P<0.05)。提示皮内针联合神经肌肉电刺激及吞咽功能训练可显著提高脑卒中后吞咽障碍患者的吞咽功能。王会霞等[30]以皮内针结合体针治疗原发性三叉神经痛23例,总有效率为95.65%,愈显率为86.96%。王洁等[31]观察电针配合皮内针治疗风寒外袭型面瘫的临床疗效,将60例患者按就诊顺序依次分为电针组和电针配合皮内针组,经治疗2个疗程后,2组的总有效率均为100%,电针组临床痊愈8例,电针配合皮内针组临床痊愈12例,组间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后2组Harvey-Bradshaw(HB)评分较治疗前均明显下降(P<0.05),且电针配合皮内针组的下降作用优于电针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提示电针配合皮内针治疗风寒外袭型面瘫比单用电针治疗疗效更佳。
8 讨论
皮内针的针具虽源于日本,且近代才被引入国内,但皮内针的理论基础却在两千多年前的《黄帝内经》中已经形成。皮内针源于埋针法[32],《灵枢·官针》篇中所载“十二刺”中的浮刺法和直针刺法以及“五刺法”中的半刺法,均与埋针法有关,《素问·离合真邪论》亦载有“静以久留”的刺法。至魏晋,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对浅刺理论进一步总结,使皮内针理论基础更趋完善。宋代王惟一《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对需要浅刺的腧穴予以详细论述。至元明,浅刺疗法的运用开始注重辨证,相关代表著作为《针灸大成》,该著作已将浅刺与针刺补泻理论相结合。清朝重药轻针,针灸未见明显发展。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大力扶持中医药,以皮内针为典型的创新针具得到长足的发展。用一句话概括皮内针的历史渊源,那就是:奠基于《黄帝内经》,发展于魏晋唐宋,成熟于元明,新生于新中国。
皮内针疗法是皮部理论和腧穴理论相结合的具体运用[33]。《素问·皮部论》曰:“欲知皮部,以经脉为纪者,诸经皆然。”十二皮部是十二经脉在皮肤上的投影,是人体第一道屏障,与经络气血相通,与内在脏腑相连,构成皮部——络脉——经脉——脏腑系统,因此既是机体卫外的屏障,又是针灸治疗的场所[34]。现代医学研究[35]表明,高等动物(包括人类)都保存着不同程度的节段性支配特征,即使体节的躯体部、内脏部和神经节段随着胚胎生长分化而发生很大的位移,神经系统与躯体、内脏之间仍保持原始的节段联系,因此它们之间的生理、病理信息是可相互传递的。皮内针疗法的机制就是以点及面,刺激穴位,当针尖刺入穴位皮下组织后,可刺激神经末梢产生兴奋,通过神经节段的传导作用而到达中枢神经系统,从而激活神经调控。此外,针尖留置于皮下组织可诱导局部肥大细胞脱颗粒,引发超敏反应,而表皮的朗格汉斯细胞识别异物后可参与免疫应答,从而激活免疫调控。皮内针具有起效迅速、安全无痛、无毒副作用、操作简单、方便运动及长时间留针[36]的特点,故可用于各类痛证和慢性疾病的临床治疗[37]。
皮内针相关研究虽取得一定的进展,但仍存在不足,表现为:(1)关于皮内针临床疗效的研究很多,但关于其作用机制的研究十分稀少;皮内针联合其他疗法治疗某种疾病的研究很多,单一使用皮内针疗法的研究很少。(2)部分皮内针相关研究的科研设计存在缺陷,缺乏统一、量化的评定标准和指标[8]。(3)尽管皮内针疗法所涉病种广泛,但单个病种的随机对照研究样本量偏小,多中心的随机对照研究更是缺乏。而皮内针在实际临床应用过程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如对皮内针的宣传力度远远不够,使得皮内针的知晓率很低;皮内针的适用范围还不够广,目前仅能在医院针灸科、针推科、针伤科等科室开展,限制了皮内针进一步的推广。更深层次的机理研究、更好疗效的临床应用、更大范围的运用推广将是今后皮内针研究的主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