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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元宵词漫谈

2019-03-16杨海明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词人

杨海明

在宋词长河中,歌咏元宵节的词作数量相当可观。我们不妨从这一个支派中,挹取一些“样品”,求得对于整个长河“水质”变化的若干结论来。

一、从元宵词看宋代上层社会的享乐风气和词为“娱宾遣兴”“歌咏太平”之具的传统观念

宋代是一个十分讲求享乐的朝代。从开国之君宋太祖亲自提倡“人生如白驹过隙”,不如“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开始,到宋真宗大兴土木建造寺观亭园以应“封禅”之需(《宋史·真宗本纪》),再到宋徽宗穷奢极侈地征发“花石纲”以建“艮岳”(《宋史·徽宗本纪》),北宋最高统治集团的享乐之风一直是持续和不断高涨的。南宋虽然偏安江南,国力衰减,然而在追求享受這一点上,比之北宋仍有“出蓝”之势。“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直到西湖这个“销金锅子”(《武林旧事》语)被元人“一锅端”之后,南宋小朝廷的享乐繁华之梦才最后破灭。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两宋上层社会的这种豪侈生活,在有关元宵节的词篇中就有突出的反映。

李清照词云“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永遇乐》)。其实岂止是闺中的妇女偏重元宵佳节,整个上层社会在新年刚过、新春将临的上元节都达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七记载:“京师上元,国初放灯止三夕。时钱氏(吴越王钱俶)纳土,进钱买两夜。其后十七、十八两夜灯,因钱氏而添。”也就是说,宋太宗把元宵的狂欢从三天延长为五天,是适应着他政治上夸示国力的需要的。元宵五夜,整个都城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柳永的《倾杯乐》词就是这种情景的形象化说明: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茜。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龙凤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雉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

这首歌颂帝后“与民同乐”的词后来传入宫中,很受仁宗皇帝的称赞(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哲宗朝时,宗室赵仲御也有一首著名的元宵词《瑶台第一层》:

嶰管声催,人报道:嫦娥步月来。凤灯鸾炬,寒轻帘箔,光泛楼台。万里正春未老,更帝乡、日月蓬莱。从仙仗,看星河银界,锦绣天街。欢陪,千官万骑,九霄人在五云堆。赭袍光里,星球宛转,花影徘徊。未央宫漏永,散异香、龙阙崔嵬。翠舆回,奏仙韶歌吹,宝殿樽罍。

南宋人张邦基说:“使人歌此曲,则太平熙熙之象,恍然在梦寐间也。”(《墨庄漫录》卷十)

这两首词,充分反映了仁、哲两朝元宵佳节的盛况,也从一个侧面显示了宋代城市经济的高度发达。这里,我们不妨抄录一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关于“元宵”的记载:“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内前自岁前冬至后,开封府绞缚山棚,立木正对宣德楼,游人已集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击丸蹴踘,踏索上竿……至正月七日,人使朝辞出门,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宣德楼上,皆垂黄缘帘,中一位乃御座……万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引万姓山呼。”由此可知,柳词中的“盈万井,山呼鳌抃”和赵词中的“星球宛转”“仙韶歌吹”,都非虚语。因此,当后来身经“靖康之变”的南渡士人重新读到这些词时,就会油然生出恍然如梦的无穷感慨了。

但是我们又看到,由于这类词作仅仅停留在描写繁华景象的表面上,根本无一语涉及隐藏在这幅“升平盛世”图像后面的社会矛盾,因此其思想意义甚为肤浅。事实是,宋代上层社会的享乐和繁华,正是建筑在对广大人民的压迫和剥削的基础上的。宋朝的赋税远远超过前代几倍,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帷幕后面,不知掩盖着多少人民的血泪!据《柳亭诗话》记载,蔡襄守福州时,遇上元日,强令居民每家制灯、燃灯七盏,以示太平景象。有人就在灯上写诗一首:“富家一盏灯,太仓一粒粟;贫家一盏灯,父子相对哭!风流太守知不知?犹恨笙歌无妙曲!”这是何等辛辣的讽刺!

在宋代数量众多的元宵词中,我们却见不到这类深刻揭露社会矛盾和阶级对立的作品。原因之一在于士大夫文人的世界观问题。举一个例子:宋庠听说其弟宋祁于上元夜“点华灯拥歌妓醉饮”,派人对他说:“相公(指宋庠)寄语学士(指宋祁):闻昨夜烧灯夜宴,穷极奢侈,不知记得某年上元同在某州州学内吃饭(粗恶的饭食)时否?”宋祁回言道:“却须寄语相公,不知某年吃饭是为甚底?”(《钱氏私志》)这则故事说明,某些士大夫文人,虽然以前曾吃过苦,也了解到一些人民的疾苦,但当他们自己飞黄腾达跻入上流社会之后,早就把生民疾苦丢在脑后了。

原因之二在于人们对“词”的看法。“词”,在北宋往往只被看作是一种“娱宾遣兴”(陈世修《阳春集序》语)的工具。就连诗文革新运动的领袖人物欧阳修,他的认识水平也还停留在“敢陈薄伎,聊佐清欢”(《采桑子》小序)的看法上,可见这种把词用以应宴、助欢的观念是多么根深蒂固。加上宋代城市经济繁荣,歌舞妓乐十分盛行,词就在很长一个时期内被锁缚在“应歌”的圈子里(周济尝云:“北宋有无谓之词以应歌” ),因此,要它像诗那样广泛、深刻地反映社会生活,真是谈何容易!所以它往往只能从“佐欢”的目的出发,去描摹一点繁华世界的表面现象而已。上述那些只写“太平”不写矛盾、只写享乐不写血泪的元宵词正是这种创作环境和创作理论下的产物。及至南宋,尽管一大批有识之士已经打破了词为宴乐之具的旧观念,把词作为一种抒情言志的文学武器来使用(从而使词出现了新的面貌),然而还有一些词人却仍沿着北宋末年“大晟府”御用词人的道路,大写其“应制”的元宵词。这些词比起北宋那些讴歌太平的词来,思想意义越发低下,简直到了阿谀奉迎的地步了。对这些词篇,兹不赘述。

二、从元宵词看宋代社会中男女幽会的“艳事”和“词为艳科”状况的一个形成原因

在封建宗法社会中,男女之间的自由交往和恋爱是受到极为严格的限制的,特别在宋代这样一个道学大盛的时代,更是如此。妇女,尤其是贵族妇女,长期被深锁在闺房之中,不能随便行动。但是,在元宵的几个夜晚中,她们却破例地可以外出观灯。这就难怪那些闺门妇女要“偏重三五”了。朱昂在《续骫骳说》中曾经详细描写过汴京妇女这几夜的快乐心情和纵游情景:“都下元宵观游之盛,前人或于歌词中道之,而故族大家,宗藩戚里,宴赏往来,车马骈阗,五昼夜不止。每出,必穷日尽夜漏,乃始还家。往往不及小憩,虽含酲溢疲恧,亦不假寐,皆相呼理残妆,而速客者已在门矣。又妇女首饰至此一新,髻鬓插,如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毬,袅袅满头,其名件甚多……”在这种自由观赏的时候,便往往会发生许多男女接触和恋爱的艳事来。元宵词既以元宵生活作为描绘的题材,自然会反映这些男女“艳事”。下面就让我们看几个例子:

《岁时广记》卷十二引《古今词话》:“崇宁间,上元极盛。太学生江致和在宣德门观灯,会车舆上遇一妇人,姿质极美,恍然似有所失,归运毫楮,遂得小词一首。明日妄意复游故地,至晚车又来,致和以词投之。自后屡有所遇,其妇笑谓致和曰:‘今日喜得到蓬宫矣。”词名《五福降中天》,云:“喜元宵三五,纵马御柳沟东。斜日映朱帘,瞥见芳容。秋水娇横俊眼,腻雪轻铺素胸。爱把菱花,笑匀粉面露春葱。徘徊步懒,奈一点灵犀未通。怅望七香车去,慢辗春风。云情雨态,愿暂入阳台梦中。路隔烟霞甚时遇,许到蓬宫?”这一记载,有名有姓,说明《东京梦华录》中讲的“雅会幽欢,寸阴可惜”确有其事实根据。同书卷十一又记录了一个“窃杯女子”的故事:“自正月十五日放灯,纵都人夜游。妇人游者,珠帘下邀住,饮以金瓯酒。有妇人饮酒毕,辄怀金瓯,左右呼之,妇人曰:‘妾之夫性严,今带酒容,何以自明?怀此金瓯为证耳。隔帘笑声曰:‘与之。”这个女子的词收录在该书第十卷:“……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脸生春。归家切恐公婆责,乞赐金杯作照凭。”这虽是一个笑谈或“佳话”,但也可以看出在“金吾不禁”的夜晚,男女私会之事是常有发生的。

而在这类描写恋情的元宵词中,欧阳修的《生查子》是一篇具有代表性的佳作: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从这些词篇可以看出,宋词中之所以出现过“词为艳科”的状况,并不是凭空而然的,它具有一定的社会条件作为背境。尽管封建礼教禁止男女自由恋爱,但是宋人常常在特殊的环境下越出这条礼法的禁区。对于这种超越礼法的感情,他们不肯用(也不大敢用)正统的诗文形式来表现,因此就在词这种“小道”中尽情地抒发。这也就是造成“词为艳科”状况的原因之一。

这些描写恋情的词,相比前面那一些仅仅描绘繁华外貌的词,从描写的对象和所带有的思想意义来看,无疑是一个进步。因为,它已从前者的仅仅写景、写物而转为写事、写人。在这些词中,活跃着这些青年男女的声音笑貌,流转着他们的真情实感,虽然其范围还局限于艳情的狭窄天地里,但它们毕竟已向着人的内心世界深入下去了。

三、从元宵词看时代丧乱的创伤和宋词词风的转变

然而,就在“乐声都在人声里,五夜车尘马足香”(无名氏《鹧鸪天·上元》)的一派热闹声中,有一位词人却在寂寞的小山城中度着他的元宵节。这位词人就是苏轼。熙宁八年(1075),词人自杭州调任密州,他在这儿写下了颇带萧瑟意味的节日感慨: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这首《蝶恋花·密州上元》词,运用“今昔對比”的手法,写出了他仕途中不得意的心情——东坡真不愧是词坛上一位开宗立派的人物,就拿这一首咏写元宵节的小词来说,就开了后代多少嗟老伤乱、追昔抚今的元宵词的法门!

请看作于南渡之初的无名氏的十五首上元词(《鹧鸪天》)——前十三首写的全是昔年汴京的繁华,后两首却用蘸和着眼泪的词笔写下了今日的悲伤,就是用了苏轼的“今昔对比”法。前者如:“忆得当年全盛时,人情物态自熙熙。家家帘幕人归晚,处处楼台月上迟。花市里,使人迷,州东无暇看州西。都人只到收灯夜,已向尊前约上池。”后者如:“真个亲曾见太平,元宵且说景龙灯。四方同奏升平曲,天下都无叹息声。长月好,定天晴,人人五夜到天明。如今一把伤心泪,犹恨江南过此生!”越是把“以前”写得美好,就越显出“今天”的痛楚——这些元宵词的感人魅力即在于思想感情和写作手法的“对比”上。

谈到这里,我们自然不能遗忘了李清照的那首《永遇乐》: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词里流露的感情,深深地反映了时代伤乱带给南渡士人心灵上的创伤,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时代的变动,必然会反映到人的思想中来;而思想感情上的变化,也就会推动词风的转变。从此之后,除了一部分“应制”词人或“应社”词人仍在元宵词里讴歌“太平景致”外,那些正视现实的词人,往往都在元宵词中抒发着自己的家国和身世之感。这种现象也可以看成是苏轼抒写真情实感及“以情性为文字”的词风在新的历史环境中的发扬——这样,我们势必要谈到苏轼词风的继承和光大者辛弃疾和辛派词人们的元宵词。

我们知道,作品的风格和题材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风格”往往要受到“题材”的制约。比如,宋人歌咏元宵节的这类词,因为所写的不外是都市繁富、男女约会,所以呈现的都是传统所谓的“婉约”风格,而看不到有什么雄奇豪放的作品。辛弃疾有一首甚为著名的元宵词,也是沿袭了这种婉约词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儿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青玉案》)

题材仍是老题材,然而思想却是全新的。梁启超说:“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艺蘅馆词选》丙卷),说到了点子上。辛弃疾的“横放杰出”,不仅表现于他那些激昂的作品中,也同样表现在他敢于在传统的婉约风格的作品中寄寓严肃的主题、深刻的思想。他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是如此,这首元宵词也是如此,它不仅脱出了“艳科”“闺情”的俗套,而且就其格调而言,也高出了李清照那种悲悲切切的低调门。在这首词中,词人寄寓着自己高洁的品格和狷介的理想,在整个宋代的数量众多的元宵词中,可谓是别开生面、不同凡响之作。从辛弃疾“改造”旧题材,在其中寄寓新的主题思想这一举动中,我们又看到了词人的“人品”对于“词品”起到的作用。

到了南宋末年,异族入侵的历史悲剧又一次重演。而且这一次比金人南侵的“靖康之变”后果更为惨烈——整个南宋江山全部覆亡。所以表现在宋末遗民的元宵词中的亡国之痛,比起南渡士人来,也越发哀苦了。代表这种时代哀音的,就是生活在宋末元初的“辛派后劲”刘辰翁。他的《永遇乐》词小序云:“余自乙亥(临安陷落前一年)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这个“悲苦过之”的自评,正是产生于这一时期的元宵词的时代特色。《刘辰翁集》中,有关元宵题材的词作很多,这是一个颇可注意的现象。其实,说怪也不怪,正因为元宵节是北宋和南宋人最重视的一个节日,所以对亲眼见过当日“盛况”的亡国词人而言,逢到这一天,自然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年的情景来,更会联系到现实的苦难而迸发出无限的悲恸来。除了《永遇乐》外,刘辰翁还有《减字木兰花·乙亥上元》《恋绣衾·己卯灯夕》《江城梅花引·辛已洪都上元》《唐多令·癸未上元》等书明创作时间的元宵词,以及如《柳梢青》《卜算子》等作时未明的元宵词,这就说明,他大量咏写元宵节,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这里,我们录他一首作于宋亡后十八年(也是作者死前一年)的元霄词《宝鼎现》: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水。还转盼沙河多丽。滉漾明光连邸第,帘影冻,散红光成绮。月浸葡萄十里,看往来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肠断竹马儿童,空见说、三千乐指。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又说向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

这首词,上阕写北宋元宵,中阕写南宋元宵,末阕写宋亡后的元宵,可说是对三百多年来宋代元宵词的一个总结——含着眼泪的总结。宋代的元宵“盛况”到此成了一场梦幻,宋詞的历史也就至止打住了。

四、从宋代元宵词看宋词发展中的几个问题

元代初年,由宋入元的张炎作《词源》,对宋词的若干问题作了一些经验性的总结。在这部著作中,就专门列有“节序”一章。这就反映了应时应节而作的节令词在宋词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和相当重要的地位。而元宵词,又在这些“节序”词中占据突出的地位。因此,研究元宵词的“简史”,也可以从中看到整个宋词发展的一个缩影或一个侧面。在回顾宋代元宵词的发展概况后,我们可以得到如下一些简要的看法:

(一)随着时代的发展,词的表达能力不断提高。我们发现,早期的元宵词大多停留在摹写物态(都城的繁华景象)上,后来又发展为以描写“艳事”为主,再后来,才被用来广泛地抒情言志、表情达意。这个从写物到写事再到抒写情志的发展过程,正反映了词逐步从音乐的附庸向真正的文学(抒情诗体)的演变历程。我们注意到,那些歌咏都市富丽和皇家气派的词之所以会大量产生,除了政治、经济方面的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它们是“应歌”的。因此在这些创制不久的慢词中,多少还留有“音乐附庸”的痕迹(词原为“曲子”的“辞”),直到苏轼起而打破音乐对词的束缚,把它变为一种“长短句之诗”后,词的表达功能才大为提高,词的题材和境界才大为拓宽。由元宵词的变化,我们也可以看到苏轼在词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二)时代和作者决定着词的思想面貌。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只要比较一下作于徽宗朝那些歌舞升平的上元词和作于南渡之初、宋亡以后的那些充满亡国之痛的元宵词,时代因素对词风面貌的决定作用不言而喻。至于作者因素的问题,我们在读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后,也可以清楚了。

(三)宋词中思想性高的作品属于苏、辛词派。这一点也是很明显的。北宋年间,大写其应制和艳情的,都属那些婉约派、格律派词人,而南宋仍写这类词的,也还是这一些较为脱离现实的婉约词人。相比之下,苏、辛词派的词人,其作品的思想境界就比前者要高得多了。就在元宵词这一狭小的范围内,我们也可以通过比较而得出上述结论来——尽管我们无意贬低为数众多的其他词人。

(选自《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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