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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间大小金川地区的改土为屯与社会重构

2019-03-16王海兵

阿坝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杂谷金川土司

王海兵

乾隆年间发生的两次金川战争持续时间总计长达七、八年,前后调动各路军队20万名左右,耗费白银1亿余两[1]172-173。第二次金川战争结束后,为永杜后患,清政府在大、小金川地区设镇置营、改土为屯。事实上,改土为屯是清政府解决金川问题的基本政策和制度,也是理解战后两金川地区社会变迁的基础。本文拟将改土为屯置于嘉绒藏族土司地区政治局势发展的框架中进行考察,以此更加细致地揭示乾隆年间两金川社会的重构过程。

一、两金川设营置屯政策的逐步确立

乾隆十二年(1747),川陕总督张广泗奏陈金川善后事宜,主张“以治藏之法治之”,在大金川“设立大寺院一、二所”,并派兵护卫大喇嘛及徒众所居之处。“其大金川土地,招人佃种。”[2]667乾隆十三年(1748),张广泗提出在大金川设置“番屯”:“查大金川介众土司之中,若照滇、黔改土归流,非多增兵不可。若仿古州招集汉民安设屯卫,其地并无尺寸水田,所种青稞、荞豆仅供番民糊口,且山高沟深,陡岭斜坡,汉民亦断不能承种。所以请设喇嘛化导,及招内地番民领种此地……查川西汶川、保县一带所属番民,衣食性情无异,兼有勇于战斗者,若选精壮、无田土者,分授以地,仿古州屯卫之意,设立屯长,约束训练,必感激踊跃。较之招集汉民,风土相习,强弱迥异。较之现在所调土兵,其心之向背又各不同。此番屯胜于汉屯也”。同时,在险要之地留驻官兵,以便弹压[2]680-681。对于张广泗的上述建议,乾隆帝认为大金川藏民“信服喇嘛,令归西藏统辖,西藏是我所属,则金川亦在所属之内,可以无庸添兵设戍,乃以番治番之法”,且“金川向系土司,只事羁縻,今若添设兵弁,便成我之疆圉。日后如邻近土司若莎罗奔其人者,一旦争夺此地,又将兴动师旅矣”[2]692。

乾隆十四年(1749),第一次金川战争结束后,四川总督策楞等拟具了善后事宜十二条,其重要的指导思想是防止川西北边地各土司势力独大,或分而治之,或合纵连横,使各方力量达到相对均衡[2]1057-1059。当时杂谷土司地方“延袤二千余里,为西南一大部落”[2]1229,梭磨、竹克基、党坝各土司、土舍与杂谷本弟兄,受制于杂谷。乾隆十四年(1749),清廷以有功于金川之役,加授杂谷土司苍旺为杂谷宣慰司,勒尔悟为梭磨安抚司,娘尔吉为卓克基长官司,各给印信[2]1102。清廷对杂谷土司的分化之策起到了效果。乾隆十七年(1752),四川总督策楞、提督岳钟琪奏称,杂谷土司苍旺与梭磨土司勒尔悟、卓克基土司娘尔吉构衅。苍旺“将梭、卓所属土民番寨聚兵攻毁,又私造铁炮,潜蓄逆谋……若任其层次吞并,一到古维州,便可直趋保县”[2]1229。四川方面遂调兵进剿,并奏请将该地改土归流。乾隆帝认为,“改土归流之处更宜妥酌,盖环蜀皆土司地,一闻杂谷改流,将谓天朝有兼并蛮地之意,人人自疑。应明示以苍旺孽由自作,觊觎保县,封疆大臣不得已用兵,并非利其土地,各土司宜世守疆圉,永受皇恩。”[2]1234乾隆十七年(1752)苍旺被杀后,清政府将杂谷土司地区改土为屯。既便如此,“以番治番”仍是当时清政府处理川西北土司事务的基本原则。

乾隆二十三年(1758),大金川与革布什咱土司因结亲起衅,并波及周边土司。清廷认为这是“番苗自相攻击,不必绳以内地官法”[2]1280,同时还鼓励大金川周边的绰斯甲布、革布什咱、巴旺、小金川、党坝、沃日、松冈、梭磨、卓克基等九土司联合起来,“果能攻打金川,其地即行赏给,额外还有赏赐”[2]1281。直至乾隆三十一年(1766),“九土司会攻金蛮一事,相持已将数载,尚无就绪”[2]1345。事实上“以番治番”策略难以解决川西北边地土司间的纷争,而且“蛮触相争”之类的事件亦时有发生。乾隆三十五至三十六年间(1770-1771),小金川土司僧格桑指责沃克什土司用咒致其父子染病,遂以搜取咒经为名,围攻沃克什并占瓦寺之巴朗拉,清廷决定对小金川土司施以兵威。乾隆三十七年(1772),据温福奏称,“僧格桑力不能支,不惜献地为饵,耸动金川助兵。索诺木实欲吞占各土司,令其诸弟分布,且有‘即打到维州桥亦不难’之语”。清廷认为,大金川土司索诺木“竟思侵扰内地,其情尤为可恶。僧格桑之敢于跳梁不法,实恃索诺木狼狈为奸。不但僧格桑必当剿灭,即索诺木亦不宜轻纵”[2]1594。金川战事的再度爆发促使清廷意识到彻底改造金川社会的必要性。

乾隆三十七年(1772),乾隆帝谕令平定两金川后,“必当仿照前次办理杂谷脑改土归流之法,安营驻兵,尽成内地,庶为一劳永逸之计”[3]30。乾隆四十一年(1776)二月,在清军合力攻围下,索诺木“跪捧印信,带同兄弟并伊妻及其大头人、喇嘛、大小头目二千余人出寨”[2]2778。战事结束后,设营置屯措施在攒拉(小金川)、促浸(大金川)两地全面实行。在设屯之初,由于“夷疆初定,农事甫兴,耕垦巡防,兵力断难减少,且事关大计,费用亦所不惜”。当时两金川共驻绿营兵丁6000名,杂谷屯练500名,镇将备弁等170余名[3]188。随着两金川局势的逐渐稳定,“番夷倾心向化,耕作相安无事。多兵且口外艰于转饷,兵食惟恃屯田,而番地零星硗确,即以番人自耕土地,岁收不过四、五分……且差操巡防之兵,不得尽事而畴,计耕者之获,终不敷食者之用”[3]188。因此,清政府将两金川的屯防官兵减至2600名,分驻于美诺(懋功)、底木达(抚边)、阿尔古(绥靖)、噶喇依(崇化)、茹寨(庆宁)五营,并统归美诺总兵管辖。自乾隆四十四年(1779)开始,两金川的“屯防兵应令长驻,以省换班各费。以二兵合种地一分,自耕自食,免其交官”。之前给予绿营屯兵之口粮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起中止供应,“其额饷内米折一项,照阜和协兵十两八钱例给。镇、将、备、弁盐粮与兵丁一体停支”[2]2953。乾隆四十七年(1782),四川总督福康安奏请将松潘镇属维州协副将移至美诺驻扎,“新疆五营归其钤束,仍听松潘镇统辖……松潘镇总兵,即令仍回本处,以专责成”[3]156-157。乾隆五十年(1785),成都将军保宁等建议依照阜和协营之例,将懋功协由松潘镇归隶四川提督统辖。清廷认为,“今川省懋功协专管新疆各营,距松潘镇地方道里较远,自应酌为改易,方足以昭控制,而资弹压。”[3]216-217

二、“降番”、屯练、屯民的安置

除了绿营屯兵外,清政府还分别对降番、屯练、屯民进行了安置。随着清军的渐次推进,自乾隆三十八年(1773)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两金川藏民陆续投降。在金川战事结束前夕,乾隆帝对两金川“降番”安置问题作出指示:“惟其中大小头人及其眷属自不便仍留本处,应照前此平定准部时所有台吉、宰桑、德本齐等概行移徙例妥为办理,但须趁官兵未撤时即为查明,于八旗及吉林、索伦兵凯旋之便,令其分队携带押至京城,再行酌量安插。……至各处降番若移于他处编管,未免人多费事,伊等俱系娴于耕作之人,两金川又有可耕之地,现在凯旋后,两金川地方立汛安营,添设提督、总兵等官,足资弹压,其应办善后事宜内,原有随处耕屯之议,莫若即用此等降番就所在垦耕安业,尽力农功,各有将弁管束,久之可消其桀骜不驯之气,而令其交粮,亦省川省运粮之劳。惟是编立营屯,必须安设头目,当于随营攻剿之他处土兵内择其出力者充当,既足以示奖劝,又令他处之人管理,更不虑其故智复萌。”[3]86-87

按照上述原则,两金川“降番”中的百姓安置大致有三种方式:一是分赏给周边各土司,其中共有13904名被赏给木坪、瓦寺、鄂克什、巴旺、明正、梭磨、卓克采、噶克、鄂克什、丹坝、巴底、绰斯甲布、革布什咱等土司。二是将2458名“降番”安插于杂谷脑。三是将一部分“降番”留给当地各土弁,其中747名被分给土都司阿忠保,安插到别思满;917名赏给侍卫木塔尔;土弁得洛思达拉、丹比西拉布、革什咱木参、绰窝斯甲分别得到219名、230名、190名、245名;土弁色木里雍忠、策旺、什生格尔结各得250名;642名留给土弁霍尔甲之子生根等;399名留给攒拉旧头人安本等[3]113-116。

乾隆四十三年(1778),据四川总督文绶等奏称,有150户(共365口)的杂谷兵户愿意前往两金川办理屯务。文绶等饬令将这些屯练安插于大板昭、丹札寨各50户,卡卡角、沈角沟各20户,卡尔金10户,“责成分驻员弁管辖,并给口粮、耔种、牛具如例”[2]2913-2914。加上先前已有之屯练200名,两金川地区共有屯练500余人[2]2937。乾隆四十四年(1779),原有之杂谷屯练200名内除8户愿留屯外,其余的被清政府一并裁撤[2]2953。在150户之挈眷屯练内,“挑选八员,准作土千总、外委,统领一百五十户,稽察降番”。其留屯之8户内挑出1员作为土把总。“该土千、把、外委九名,遇有事故,即于子弟内接顶充补。”[3]219乾隆五十年(1785),清中枢认为,“屯练一百五十八户,分安攒拉、促浸,历经有年,即与该处屯番无异”,应“移饬新疆文武,就近分别管束,免致隔碍推卸。”[3]220同时,为了吸引四川各地民众前往两金川地区屯种,清政府采取了诸多宽松的政策。乾隆四十四年(1779),据四川总督文绶称:“渠县、什邡、长宁等县民人段万儒等十二户,情愿携眷前赴金川屯垦。请照携眷赴屯兵丁派赴新疆、杂谷屯练之例,官为资送……到屯后,每户拨给地三十亩,赏给籽种二石,农具一副……又,洪雅、天全、打箭炉等厅州县民人王文琳等三十户,情愿自备资斧,携眷前赴金川屯垦,请其自赴屯所,由屯员安插,每户给地三十亩,赏籽种二石。”[3]198-199由于绥靖地区招徕之屯民“皆由内地州县咨送前来,山深道远,盘费维艰,所有耕牛、农具、籽种、房屋等件力难措办”,清政府遂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恩准屯民共一百十九户,每户赏给房价银二两、籽种口粮二石,毋庸缴还。大小男妇共三百七十七口,每名口日支口粮米八合三勺,小口折半,至次年秋收后止。每户给牛价银十两零二分,其房价、籽种奉文赏给,毋庸缴还”。乾隆五十一年(1786),又将“所有牛价银两并到屯起支口粮”全部蠲免[4]887。

三、两金川“番屯”制度的创设

乾隆三十八年(1773),清政府在平定小金川后,将毗邻杂谷脑之小金川别斯满五寨“降番”改作屯练[2]1860。乾隆四十一年(1776),阿桂等对攒拉地方的“番屯”事宜作了规划,其中,别思满屯由杂谷脑屯弁阿忠保管理。汗牛地方于乾隆三十七年(1773)“即以全寨投降,时饬令明正头人权为管理,人户尚为完整,亦应于出力之屯弁内拣派,分段管束,遵照前奏,改作屯兵”。邻近美诺之帛噶尔角克及萨纳木雅地方(即八角碉)“本系头等侍卫木塔尔所管之地,即令伊管理此一带降番屯种”。宅垄一带的屯垦由宅垄头人安本管理。上述“所有别思满、汗牛及木塔尔、安本所管降番,均照屯兵一例办理”[3]167。

促浸之河东、河西亦安置有部分“降番”,“与官兵相错而居”,并“一体酌给牛具、耔种,俾得及时种艺”[3]167。但当时清政府并没有在促浸“降番”中创设“番屯”制度。虽然“促浸头人丹比西拉布、色木雍忠、达固拉得尔瓦、阿咱拉思达等或于未克勒乌围之先即来投顺,屡在前敌打仗,或率各寨番民,同时纳款,因得以势如破竹。此项头人及其家养番众,前经会同阿桂奏明,令促浸地方一体屯种。但此时未便遽与木塔尔等一例改土为屯,漫无区别”[3]195。至乾隆四十八年(1783),据成都将军特成额奏称,促浸藏民“自安插以来,迄今八载,与兵民聚处,尽力耕作,均知有所观感,奋勉出力。而丹比西拉布等感激鸿慈,予以再生之路,复获列入年班,亲邀优赏,其爱戴之忱,实出肺腑”。且据丹比西拉布等称:“降番承受大皇帝恩典,赏给地亩耕种,以资口食,永享太平,降番等虽以蝼蚁,具有人性,亦知感奋自效。恳求攒拉之例,改土为屯,实沾恩便”。特成额“体察核审,伊等系见木塔尔等,输诚出力,得恳逾格降施,而改土为流,即可永除降番名目,深为荣幸,是以各生艳美,情词真切。自应具情转恳圣恩,俯念该番等日久归诚,倾心向化,一律赏改,用示矜全。其额设土守备等官,亦照攒拉之例,画一办理”[3]202-203。随后,清政府开始在促浸地区设立“番屯”制度,其中,河东屯共17寨,“屯番”274户[3]205,首任屯守备为丹比西拉布,分管屯千总、屯把总各2员、屯外委11员[4]913。河西屯共22寨,“屯番”284户[3]205-206,首任屯守备为达固拉得尔瓦,分管屯千总3员、屯把总6员、屯外委14员[4]917。促浸“降番”改设“番屯”后,清政府对攒拉屯弁的配置作了进一步规范,其中,底木达、布郎郭宗、达思满安插新旧“降番”土弁8名,包括土守备、土千总各1员、土把总2员、土外委4员。八角碉九寨、蚌鲁八寨的土弁设置与底木达等地同。僧格宗安插土守备、土千总各1员、土把总2员、土外委10员。汉牛屯安插土守备、土千总各1员、土把总2员、土外委3员[3]91。

征收赋税是行使统治权的重要标志。乾隆四十一年(1776),阿桂等人认为,两金川“降番多者三、四十户,少者不过一、二十户,日久无虞反侧。此屯垦之初仰恳免其租赋,俟三年后照屯练纳粮例交官以佐兵储”[2]2818。乾隆四十四年(1779),清政府开始对汗牛“屯番”292户收税,每户征纳杂粮2斗1升8勺5抄。在美诺等各屯营安插的1043户“屯番”亦定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升科[3]159。乾隆四十九年(1784),特成额等奏称,“新疆种地降番数年来丁口渐增,饬委道员挨查,较初编户口原数实多一千一百六十余名口,其中因叔侄、兄弟、亲戚应分户者,计四百一十一户。今届升科年分,人数滋多,以一户之粮供数家之食自属不敷。查山头地角尽可垦耕,自应一律均分。请将应分各户每户再拨给地三十亩,赏给耔种二石,存屯空仓房一间,不必折与银两,仍令自备牛具开垦,限年升科。”[5]9两金川不断增长的藏民人口与有限的耕地之间产生了矛盾。乾隆五十七年(1792),福康安等奏称,“降番等平日耕种荒地,自食其力,因金川处处皆山,地土硗瘠,而地方官限定额数太少,并另招内地民人占垦,以致番民日食每患不敷。”[2]3511鉴于“金川屯番遇有剿捕之事,屡经檄调,最为出力”,乾隆帝谕令四川总督惠龄“详晰确查开垦地亩,酌定章程,按照拨给降番,嗣后不许地方官吏藉端扰累。遇有征调出兵之家,即应酌量免差,俟一、二年后该降番等地亩较多,差徭又少,庶生计敷裕,元气可复”[2]3511。此外,清廷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准许两金川地区的荒山瘠地由“降番等于附近处所自行量加分段耕种,无庸交纳钱粮”[2]3602。

在改土为屯之初,金川屯弁主要以选任的方式产生。绥靖屯弁“多系促浸安抚司土目,乾隆三十九年投诚,改土为屯,加恩赏以守备、千总、把总、外委等名色,即以原住寨落安置。所有侍卫、副将加衔巴图鲁名号,行营参游都守千把外委等职及花翎蓝翎顶戴,悉由奉遣各处出师有功,奉恩赏给,官级以守备为止。成例,弁缺开时,应照杂谷五寨二十三缺例,以本屯行营有功之番弁保举拨补。如本弁子嗣有功、才能强干,准其袭替一次”[4]912-913。但屯弁选任在实行过程中存在不便,行之既久,屯弁职位逐渐恢复世袭。绥靖地区“每遇一寨缺出,既经以他寨行营有功之弁拨补,该弁即应移居于此,以便管束,即使该弁眷属可移,而寨落地亩不能迁就,且以东之民应西之役,实属烦难,安土重迁,故多不愿。自安屯以来,迄今四十余年,各寨弁民诚信悦服者颇多,相沿管理,上下相安。近来遇有缺出,虽格于成例,亦准以本弁子侄平日为各番民所倾心者援请详补,是亦因地制宜之一端也”[4]913。

四、改土为屯与两金川屯区社会的形成

平定大小金川后,清政府在当地建立了军政机构,将所有屯垦人员一体纳入到国家管理之下,重塑了两金川地区的政治生态。乾隆四十三年(1778),成都将军明亮、四川总督文绶奏请设立“金川五屯”,即懋功屯、抚边屯、崇化屯、绥靖屯、章谷屯。在设屯之初,清政府于促浸置勒乌围厅,后因“柴水不便,难住屯防官兵一千余名”,遂将官兵改设勒乌围对河之阿尔古地方驻扎,并将勒乌围厅改为阿尔古厅[3]217-218。乾隆四十四年(1779),驻阿尔古知州被裁,归懋功厅同知(驻美诺)辖[2]2950。同时,改阿尔古粮务为绥靖屯务[4]879。懋功协厅系统的重点职能是加强屯区的管理,协调“屯番”与当地军政系统的关系。至乾隆四十八年(1783),“两金降番,生齿日繁,约计男妇户口九千余人”[3]203。随着“降番”人口的增殖,特成额等奏请“酌定专员经管,以专责成”,“令懋功协中军都司专管攒拉之僧克宗、八卦碉、别思满、汗牛等处降番。其促浸之河东、河西一带降番,惟绥靖营游击地较适中,应即令该游击专为管理。仍饬令该懋功协副将,统为稽查,随时整饬。遇有斗殴、偷盗案件,并升科、输纳等事,照依杂谷、理番之例,交美诺同知办理,其余营屯各员不得越俎干预,任意苦累情事即行据实查参”[3]203。“屯番”在两金川的军政统治过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清政府拟具了相关条款予以规范和保障。懋功协、厅衙门各配置有5名“听差夫”,绥靖营游击、懋功都司及五屯屯员各配“听差夫”3名,每名日给麦1升,或银3分。“如有额外多派,及崇化营游击,抚边、庆宁两守备,并千、把以下员弁,擅用一名者,无论给与口粮与否,查出参革”[3]212。两金川军政系统雇用“屯番”解送屯饷、背运物料以及修理桥梁、船只、寺庙、塘房、药库局、演武厅、文武衙门等,必须给予相应的报酬。至于“守备、千、把、书役、兵丁、字识、长随、官亲等往来,俱令自行雇用民夫,不得擅用番夫,违者将该管官一并参处”。五屯“民番交涉事件,与齐民无异,听各屯员照例办理”[3]213。

随着两金川的改土为屯,“兵、民、番、练咸令垦耕,无事则供徭役,有事则饬戎行”[4]885,经济很快得到恢复,农业垦殖进一步拓展。乾隆五十三年(1788),四川总督保宁奏称,“金川屯务,经前任将军、参赞等丈出地十一万七千六百六十亩,节年屯员广为招徕,穑事日兴,荒土尽辟,除原丈地已垦外,多垦地一万八千九百七十五亩,仍照例每户给三十亩,并限六年升科。查各屯官役、喇嘛人等,及岁修桥梁等项,需粮九百余石,俟升科后,统计新旧地亩,并汉牛一屯,每年共应征粮一千二十一石零,各项供支自可有盈无绌。”[2]3065至嘉庆年间,金川五屯共有屯练170户,“屯番”1997户,单兵、眷兵、屯民共5115户,共垦地175515亩,若加上汗牛屯292户“屯番”所种之地以及乾隆五十九年拨给章谷屯的1082亩,共有地185355亩。另外尚丈量出荒地9570余亩,其中8518亩拨给征战勇敢的“屯番”耕垦,永不起科,剩余1055亩荒地作为公产。每户给地30亩,加垦屯户给地数量不定。单兵每名给地15亩,每30亩纳粮2斗1升8勺5抄,计每亩纳粮7合多,连同汉牛“屯番”,共纳粮1295石2斗3升有余,以稞麦荞豆四色照数征入屯仓,此外并无额征银两[6]。

经过改土为屯,两金川地区的族群分布状况发生巨大变化,汉藏回羌等多民族共居社会初步形成。第二次金川战役期间,攒拉、促浸两地3万多人口中,被歼12800余,投降2万余人[7]。清政府将16000余“降番”分赏给周边各土司以及安插于杂谷脑,留在两金川的“降番”仅剩4300余名[3]113-116。设镇安屯后,主要来自四川内地的绿营兵丁、屯练、垦民、商贩、流民等陆续进入两金川,总数超过5000户,且以汉人为主,亦包括一部分回民和羌民,外来人口逐渐占到当地总人口约七成[8]。在屯田安排上,屯兵、屯练、屯民大多被安置在营汛附近及交通要道沿线,“屯番”则一般耕作“偏僻山坳斜坡”[3]195。文绶奏言,“番地安设营汛,……其屯垦田土,凡附近营汛之地,应先尽兵丁、屯练勘丈分拨,次及迁移屯兵、招募民户,务使声势联络,再将安插降番拨给地亩,令其错处杂耕,驯就钤束”[6]。据凌纯声在1941年的调查,两金川地区“河谷底地多为上等,半山坡地为中等,高山山地为下等,山愈高而等愈下。当初分配土地,兵得上田,民耕中田,番练垦种下田。每户三十亩,田不分上下,岁纳科粮相等,殊欠公平”[9]7。由此可见,国家力量在金川地区民族垂直分布结构的形成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同时,两金川地区外来移民的分布亦较为集中。乾隆四十一年(1776),松茂、建昌二道在讨论金川善后事宜时认为,屯兵、屯民的安插应“就其路道形势,使与营汛气脉联络,不宜于孤僻窎远之处,任便零星居住”[3]171。

两金川设镇置屯后,土司制度被废除,“土地重行平均分配,制度严密,条理井然,行之百年而犹成效卓著”[9]7,并逐渐在川西北边地的崇山之中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屯区社会。由于大量汉人的移入,内地文化亦随之被移植到金川地区,关帝庙、文昌宫、龙王庙、马王庙、火神庙、城隍庙、慰忠祠、昭忠祠等在懋功厅得以兴建。值得注意的是,在金川的屯兵中,单兵数量要多于眷兵,如抚边营单兵468名,眷兵72名[10]844。绥靖、庆宁两营,单兵828名,携眷兵丁仅有34名[4]885。而在2万余名“降番”中,以“妇女老稚居多,精壮者原不过十之一、二”,“壮番”约占“降番”总数的14%[3]112。这种人口现象为汉藏间的通婚创造了便利条件。改土为屯亦使得两金川藏族社会形成了诸多新风尚。乾隆帝认为,两金川“安营设镇屯驻兵丁,而该处番人若复仍沿旧俗,殊于体制未协”,应将“该处番众概行薙发,并严饬驻扎各员弁实力稽查,务使远徼番民永遵法守”[2]2962。至道光时期,绥靖屯区“边烽永靖,文教遐敷,凡我黎庶,耕鉴相安”,当地藏民“梯航向化,迩来风俗,愈知礼义,渐识诗书”[4]925。寨首、土兵“多从汉制,见汉官执礼甚恭……头人则著汉服”,且“富者多著襪及薄底平鞋,渐遵汉制矣”[4]906。同时,久居屯区的相当一部分汉人亦逐渐融于当地藏文化中,成为“本地人”[11]。汉藏等民族之间的交融与互动,共同推动了两金川地区的社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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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金川
Fort Besieged
从土司到土司学:中国土司文化研究的新进展
——李良品《中国土司学导论》读书札记
张杂谷品种在白银市引种试验初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