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客
2019-03-15张阳阳
张阳阳
世界飞速旋转的时候,需要这样新鲜的旧人与旧故事。
第一次见到他,是寒假回到老家的时候。作为晚辈的他,过年之前要给我爷爷奶奶“孝敬”些自家制作的糕点——这是老家沿袭至今的年俗。
他面容清癯,胡子拉碴,头发鸟窝似的缠作一团,可是双眼却炯炯有神,手指修长而洁净——整个人违和感满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便打听起这位远房亲戚的境遇。
二姑说:“他是个半专业半业余的棋手。打小街坊邻里下棋,他总在一旁围观,能一看一整天。耳濡目染下,也就悟出点门道儿。稍大些便开始摆摊下棋,往往复复,一个小屁孩竟杀遍镇上无敌手。后来到县城里‘下彩棋,五块十块一盘的,刚开始常常输得身无分文,以致连饭都吃不上。你别说,几个月半饥半饱的生活硬是把他的棋艺给逼出来了。”
我不解:“棋艺长进了怎么还会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二姑叹了口气,说道:“成年后,他仗着自己‘有两把刷子,就报名参加了市棋协主办的象棋比赛。但如今的棋坛常常被利益操控,背后水可深了,棋手间下‘假棋‘水棋‘默契棋‘交易棋已成公开的秘密。那次,有位‘大师有意让他放一放水,他不肯,偏把那人往死里杀。虽说最后他得了个冠军,却因此得罪了背后的那些操控者,从此与棋协有关的任何活动他连名都报不上,上上下下的象棋俱乐部他也是沾不了身。他似乎也不恼,反乐得逍遥自在。农忙时侍弄庄家,农闲时就去集市上摆个擂,下个小半天,遇到厉害点的民间高手,下完棋还拽着人家不放手——似乎不让他把那些陌生的套路琢磨透你就别想脱身。而他的人生中,除了干活、下棋,好像找不到其他任何支点,整天邋邋遢遢,近40的人了还单着身——整个儿一个棋痴。”
我深深为他遗憾,有这么好的棋艺,怎么就不懂得稍稍关顾一下棋盘外的各种“潜规则”?把研究棋艺的精力放一成到那些方面还愁不吃香喝辣优哉游哉?
今年清明小长假,于老家的镇上遇见了他。他前面依然是一副摆好的棋盘,自己翻着本泛黄的棋谱端坐于前。我径直走上前去坐下,他抬眼瞧见了我,问:“回来了?”
我应了声。
“听说你成绩挺不错的?”他问道。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问了句:“喜欢读书吗?”
“喜欢。”我随口应道。
“喜欢就好。喜欢一件事,就应当好好做下去。不能怠慢了它,更不能亵渎了它。”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富有深意的話,似乎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了,我要离开这里了。”不等我回应,他又说道。
“去哪儿?”
“现在还不清楚。希望是一个能让自己遂心的地方。”
我朝他笑笑,算是一种无言的祝福吧。
暑假回来,二姑告诉我,他去了成都。他久闻那里民风淳朴,环境幽雅,棋手云集,决心到那里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更传他加入了当地的一家棋社当上了一名教练,甚至还爱上了一位因棋结缘的川妹子……
我在心里为他高兴。只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棋手?棋痴?棋侠?以他放浪不羁行走天涯的脾性,叫他“棋客”似乎更为妥帖吧。
(江苏省盐城市勤思作文培训中心高一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