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穷愁志》刍议
2019-03-15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李德裕是中晚唐政治家、文学家,自幼受儒家思想教育和引导,始终以效力朝廷、忠君爱民为己任。晚年因牛党所陷而被贬崖州,《穷愁志》正是他在这一时期(约847—849) 创作的。《穷愁志》凡四卷,并序共计四十七篇,在晚唐散文创作中颇受推崇。本文对李德裕《穷愁志》的思想内容、艺术特色及其意义与影响进行分析研究,以就教于方家。
一、《穷愁志》的思想内容
任何文学作品的产生都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并与作家个人的生平遭际相联系。“消此永日,聊以解忧”[1]251是李德裕《穷愁志》的写作意图。《穷愁志》中主要为杂论文,内容涉猎广泛,艺术上有复古尚实、议论精警等特色。其思想内容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一)浸润儒家义理的美政理想
《旧唐书·李德裕传》记载李德裕“幼有壮志,苦心力学,尤精西汉书、左氏春秋”[2]4509,少年时代接受的正统儒家教育使他早早立下了忠君报国、勤政爱民的高远志向,这一点在《穷愁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具体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李德裕认为强大的中央集权是营造理想政治环境的前提。在《三国论》中,李德裕借魏蜀吴三分天下之事提出“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的道理,并以此警戒后世。对于功高盖主的英杰豪侠,君主也应以气势威慑以免其目中无人,《英杰论》也以卫、霍两族的事例论证了这一道理。此外,《近倖论》把东汉桓、灵二帝与唐玄宗对比,通过陈述前者与小人气合,后者不以内侍姜皎、崔涤修政而以姚、宋理国的事例,阐明了“倖臣不得干政”的观点。
第二,君明臣贤且爱民如子,国家机器才能正常运转。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3],孔子认为君主施以德政,其地位才能如同北极星被众星环抱那样得到拥戴。李德裕在《梁武论》中指出世人长久以来对于梁武帝好佛亡国的曲解,并分析其真正原因:
世人疑梁武建佛刹三百余所,而国破家亡、残祸甚酷,以为释氏之力不能拯其颠危。余以为不然也。……而梁武所建佛刹未尝自损一毫,或出自有司,或厚敛氓俗。竭经国之费,破人生之产;劳役不止,杼柚其空;闰位偏方,不堪其弊。以此徼福,不其悖哉?此梁武所以不免也。[1]283
在李德裕看来,梁武帝亡国破家的真正原因不是修建了过多佛刹,而是因为修建这些佛刹导致劳民伤财,他的求福行为是通过搜刮民脂民膏实现的,故亡国实不足为奇。除了以此警示主上要爱民如子,李德裕也始终以惠济百姓、造福苍生为己任,《旧唐书·李德裕传》记载了李德裕做浙西观察使时两次向君上谏言不要过分压榨百姓的事迹,谏文体现出李德裕正直的为人和对黎元的拳拳深情。
第三,为臣要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在朝则忠言进谏,独处则谨慎自省。《忠谏论》明确指出臣子忠谏有两种:“欲行其道于君,可使身安国理者,其辞婉;欲明高后世,不顾身危国倾者,其辞讦”[1]260,作为朝臣一言一行须将国家和百姓置于首位。刚正不阿始终是李德裕做官为人的准则,他在《慎独论》和《宾客论》中认为君子惜身避祸的最好方式是独居时谨慎不苟,位高权重时谢绝宾客,避免心怀不轨之人通过自己为害朝廷。李德裕在执政期间即使身处党争边缘也从未与牛僧孺、李宗闵等人同流合污。岑仲勉《隋唐史》引裴庭裕《东观奏记》论述:“武宗朝任宰相德裕,……性孤峭,疾朋党如仇雠。”岑先生先表明李德裕对朋党的态度,后又进一步证明“德裕无党”,且“记载甚分明,奈史家弗查,妄称‘牛’‘李’各分朋党”,认为李德裕之所以被误认为是李党领袖恰恰是因为他“不畏强御,拒绝请托,最易招惹毁谤”[4]。
这部分内容占《穷愁志》篇幅最大,除上文涉及的七篇文章,还有《张辟彊论》 《汉昭帝论》《宋齐论》 《旧臣论》 《朋党论》 《近倖论》等二十余篇。
(二)对于祥瑞玄虚的理性看待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封建社会相当重视祭祀,因此有时难免形式重于实质,李德裕的《祷祝论》却能清醒认识到这一点:
语曰:某之祷久矣。又曰:祭则受福,岂非圣人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鬼神合契?无所请祷,而祷必感通。……古人有翦爪致辞,积薪自誓,精意上达,雨必滂沱,此亦至诚也。苟诚能达天,性能及物,焉用以肌肤自苦、焦烂为期?动天地、感鬼神,莫尚于至诚。故备物不足报功,礿祭所以受福。余以为人患不诚,天之去人,不相远矣。[1]280
文章现身说法,讲述自己出任江南郡守时虽毁淫祠,但岁旱时依然虔诚祷祝以至岁皆大稔,说明祭祀祈神最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要让苍天感知到自己的至诚,做人同理,唯有至诚之人才不会见弃于苍天。
此外,对于统治者向来非常看重的“祥瑞”之物,李德裕也能批判地看待。在《祥瑞论》中他开宗明义地提出:“夫天地万物异于常者,虽至美至丽,无不为妖。睹之宜先怯,不可以为祯祥”,他以东汉桓、灵二帝时颇多鸾凤芝草现象、瓯越隐者和余姚太守见芝草不久即死的事实说明所谓的“祥瑞”是妖物而非圣明征兆,不可不防。统治者不仅不应居功自傲,而要注意检点自己、心存戒备。
这部分内容在《穷愁志》中,除上文提到的四篇以外还有《阴德论》 《冥数有报论》等两篇也论述了相关内容。
(三)探求人性事理的人文关怀
据《旧唐书·李德裕传》记载:“德裕以器业自负,特达不群。好著书写文,奖善嫉恶,虽位及台辅,而读书不辍。军政之余,与之(刘三复)吟咏终日。”[2]4528李德裕虽官至宰相,却笔耕不辍。这说明他不仅是一个冷静敏锐的政治家,还是一个有温度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他不仅关注政治形势,还关注人本身以及身边事物。这在《穷愁志》中主要体现在他对于人伦天性以及文学创作的思考。
李德裕认为人伦亲情源自天性,外界因素无法阻隔,故《天性论》提出:“父子之爱,发于天性”,君主与储君之间不应互相猜疑。君主更不应过多听取他人对于储君的非议,而要坚信父子天伦之情,这样方可避免开成年间唐文宗太子李永英年早逝悲剧的重演。
混迹官场几十载,且晚年处于党争边缘,为人正直的李德裕对于卑鄙小人的看法也颇为独到:
世所谓小人者,便辟巧佞,翻覆难信,此小人常态,不足怯也。以怨报德,此其甚者也;背本忘义,抑又次之。便辟者,疏远之,则无患矣;翻覆者,不信之,则无尤矣。惟以怨报德者,不可预防。此所谓小人之甚者也……[1]275
反复无常、谄媚逢迎的小人不足挂齿,最可恨者当属以怨报德之人。唐宪宗大中元年春,李德裕为牛党白敏中所摈斥,排挤出京[2]478,而此前他曾引荐白为翰林学士。李德裕可能因此而颇有感触。
此外,《穷愁志·文章论》系统总结了李德裕的文学观:首先,为文须文气贯通,意境完整;其次,以意取胜,不要过分纠结音韵、声律;最后,提倡复古,不雕饰造作,要师法古意。李德裕的文学创作理念很明显是受到了中唐时期古文运动的影响,特别是提倡复古尚实、反对矫揉造作,提倡气盛言宜、反对字斟句酌,十分符合韩愈“务去陈言”“不平则鸣”“气盛则言宜”等古文创作理论。
这部分内容在《穷愁志》中占约四分之一,除了前文提到的三篇,还有《退身论》 《豪侠论》《天性论》 《谋议论》 《人物志论》 《喜徵论》等12篇。
二、《穷愁志》的艺术特色
据史书记载:“德裕性孤峭,明辨有风采,善为文章。……其谋议援古为质,衮衮可喜。”[5]李德裕朝堂对策时常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论辩雄健。这在《穷愁志》中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排偶使事,借古讽今
出身士族,李德裕自幼即阅读经史典籍,运用轶文掌故信手拈来,达到了融会贯通、借古讽今的程度。行文多用对仗、排比,读来音韵铿锵、耐人寻味。如《荀悦哀王商论》工整的对仗:“以仲尼之德,足以塞叔孙之毁;以仲尼之仁,足以免陈蔡之困;以仲尼之智,足以避匡人之辱;以仲尼之道,足以容鲁哀之世”“故管仲知隰朋不久而齐国乱,范燮令祝宗祈死而晋主忧;伍胥戮而夫差亡,汲黯出而刘安悖”[1]254。再如《祥瑞论》在排比句式中连用四个典故:“……则褒姒骊姬,皆为国妖,以祸周晋;绿珠窈娘,皆为家妖,以灾乔石”[1]281等等。
《穷愁志》中引用史实或典故说理的文章占了绝大多数,未引用前代历史旧事或典故的文章仅有《荀悦论高祖武宣论》 《文章论》 《祷祝论》 《三国论》 《虚名论》等六篇。此外,《穷愁志》中所引用的故事大多来自《诗经》 《左传》 《汉书》《史记》 《列子》等经史典籍,涉及的人物多为先秦和汉代时人,此外还有如苻坚、陆机、羊祜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著名人物。其中有一些人物常为李德裕所提及:例如,陈平(6次),袁盎(4次),以及公孙弘、吕后、汉武帝、汉文帝、汉元帝以及东汉桓、灵二帝(各3次)等等。
引经据典不仅展示才学,更有借古讽今的作用,《穷愁志》四十六篇杂论大多总结了历史旧事的经验教训,警醒当代、垂戒后世。如《豪侠论》认为袁盎、汲黯气盖当世、义动明主所以成为豪侠,但与锄麑“侠”“义”兼得相比尚不算是真正的豪侠,因为“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1]264。再如《伐国论》,为了论述新建立的朝代如果纳前代贵族女子为妃室必定会埋下危亡祸根的观点,连续列举了晋献公因骊姬杀世子、苻坚纳幽帝之妹终死五将山、隋文帝纳陈后主之妹终至隋朝灭亡等三桩旧事加以论述。
由于熟读经史坟典,李德裕在阐发议论时多排偶使事,显得气势宏大、成竹在胸,不仅彰显了其深厚的学识修养,更能以史为鉴、警策世人。
(二)复古尚实,意气贯通
复古尚实、意气贯通是李德裕在《文章论》中表达的散文写作观点。内容上复古,李德裕学习了《诗经》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且颇有兴寄的创作传统。作为晚唐时期赋作名家,其名篇如《欹器赋》《柳柏赋》等都内容雅正、或骈或散,且气韵流畅、不尚藻饰,全无西汉鸿文之铺排夸张习气而更多真情实感。赋作如此,古文亦同。此外,在形式上他还“继承韩柳古文遗风,采用散行单句的古文形式”[6],也是复古的体现。李德裕在议论过程中并非单纯就事论事,而是着眼现实、力避空谈,此为“尚实”之体现。譬如《臣子论》,对比了志士和君子在当世的不同,说明“名节之间,不可以一概论也”[1]260的道理。晚唐时朝纲混乱、党争加剧,李德裕旨在呼吁君主能够广纳贤才,使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志士与想要立下声望的君子进入朝廷,挽狂澜于既倒。
在文章的意气方面,李德裕主要通过排比和反问相结合的手法达到意与气的贯通;罗列论据,反复诘问,使文章形成一种激荡回旋之感。如《夷齐论》[1]260:文章开篇否定孔孟观点,继而陈述个人论点,认为夷齐不食周粟而死并非仁德,实误后人;“周焉得而有之哉”“夷齐得非周人乎”“洁则洁矣,仁岂然哉”几个连续的反问句使文章气势奔腾且达意流畅,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读来颇有战国策论好辩遗风。再如《旧臣论》[1]251,以曹参事汉惠帝不易萧何旧道等典故说明,保留前代君王政策的人才能侍奉新君;“踦摭先王之道”“改张先王之道”“弃先王之故老”“用先王之罪人”等反问句与排比句式的交叉使用也让文章气势充沛、莫之能御。
《穷愁志》风格复古,行文意气贯通,这与李德裕《文章论》倡导的“气不可以不贯”“鼓气以势壮为美”“古词如金石琴瑟”[1]269的创作理论一脉相承。
(三)议论精深,言辞峻洁
李德裕在《穷愁志序》中交代写作意图为“偶思当世之所疑惑,前贤之所未及”,这些“疑惑”与“未及”决定了《穷愁志》文章的深刻性、新颖性以及独特性,也造就了《穷愁志》议论精警、言辞峻洁的语言特色。宋胡寅《读史管见》称赞李德裕:“李文饶资气劲直,才略通敏。”[7]
《穷愁志》议论精深,以驳立论、反手入题是其重要表现之一。如“班固、荀悦皆文雅之士,以元帝好儒,征用儒生,故以兹为美。而深罪石显,痛心泣血,称诗人投畀豺虎,嫉之甚也。异乎余之所闻也”(《荀悦论高祖武宣论》);“扬子美辟疆之觉陈平,非也。若以童子肤敏,善揣吕氏之情,奇之可也;若以为反道合权,以安社稷,不其悖哉”(《张辟彊论》)等。李德裕多是针对前人较少涉及或论述未尽的历史事件进一步论述,或者就前人针对某些历史事件的常规看法进行驳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中评价《穷愁志》:“其论精深,其词峻杰,可见英伟之气。”[8]像这类“翻案”之作在《穷愁志》中并不少见,可见李德裕看待事物的角度之独特。
所谓“言辞峻洁”,即语句简单、说理透辟,指文章能够在简短的篇幅中以扼要的语言说明想要阐述的道理,再辅之以短句和反问语气,增强表达效果。《穷愁志》诸篇皆以此取胜,如《穷愁志》中篇幅最短的《喜徵论》,不到二百字,开篇提出陆贾“蟢子垂而百事喜”观点并进行简要论证,最后以前代术士“唐举许负疑用此术”结尾;最长的《冥数有报论》尚不到千字,以“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观点引入,行文中列举先秦和汉代的历史传说,接下来讲述个人经历,最后论证了“冥报之事,或有或无”的道理。正如有的学者认为:“《穷愁志》中的文章从体式上看,最突出的特点便是‘短’。……然而如此短小的篇幅容量不仅没有妨碍李德裕表达观点、陈述见解,反能以短取胜,做到观点鲜明、简短有力,给人留下鲜明深刻的印象。”[9]
三、《穷愁志》的意义与影响
常言“穷苦之言易好也”,人身处不如意的境地反而会激发文思,写出情感激越的好文章,所谓穷而后工。如前所言,《穷愁志》正是李德裕“穷愁”之时所作的好文章。其意义与影响大致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从继承角度而言,李德裕汲取韩愈古文创作理念。《穷愁志》成书于晚唐初期,虽然此时古文运动趋向衰落,骈文复兴,但李德裕一生更多还是受到了中唐古文运动的影响。如前所言,他提出“鼓气以势壮为美”“以言妙而工,适情不取于音韵;意尽而止,成篇不拘于只耦”“古词如金石琴瑟,尚于至音;今文如丝竹鼙鼓,迫于促节,则知声律之为弊也甚矣”[1]269(《文章论》) 的散文创作理论与韩愈在《送孟东野序》 《答李翊书》中的“务去陈言”“气盛言宜”理念颇有共通之处。可以说,李德裕的《穷愁志》正是延续韩柳古文运动气脉的代表作,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晚唐文风骈俪倾向的校正。
第二,就现实意义而论,李德裕与皮陆等人“同而不同”。皮日休、陆龟蒙以及罗隐是晚唐散文创作的代表作家,三人都是科场失意或无意科考的隐者,所以他们的作品大都激切犀利,宣泄对时政之不满。而《穷愁志》延续中唐散文遗响,并开启皮陆等人散文创作序幕。李德裕同皮陆等人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承继了韩愈崇儒尚道、反对佛老的文道观,并且都对时事颇有见地。但相比之下,不同之处还是十分明显:李德裕曾两度秉国钧且出身士族,虽同样议论时事但不似皮日休锋利尖刻,而是绵里藏针式的劝讽,皮日休文章则语词激切、快如利刃、直刺时局;《穷愁志》的文章叙事中更多列举前代旧事并加以议论,没有太多形象性的修辞手法,陆龟蒙的文章叙事中则含有颇多比喻、拟人等手法,李德裕此种极少情绪化表达的特点也体现了他政治家的本色;如前所述,李德裕文章风格尚实、立足当下而非通过谈玄论怪批判政治,这又与罗隐文风不尽相同。总之,李德裕《穷愁志》中的文章较皮、陆、罗的文章更加质实、有针对性,明确反映出了晚唐官僚文人的散文创作特点。
第三,从对后世散文创作角度来看,李德裕影响宋初散文创作。李德裕在创作《穷愁志》时特别注意将激荡的情感同儒家之温柔敦厚相结合,颇有杜甫之“沉郁顿挫”遗风。而这种既平易流畅又情感激荡却不锋芒毕露的散文创作风格,影响了宋初柳开、穆修、王禹偁等倡导改革文风的作家;其中对于历史典故的“翻案”也对后来欧阳修、王安石甚至是苏轼等人的史论、政论文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宋代的欧阳修欣赏李德裕文章,称其“文辞甚可爱也”[10],叶梦得认为李德裕为“唐中世第一等人物,其才远过裴晋公”[11],可见李德裕的作品对后世影响深远,不愧为中晚唐文学大家。另外《穷愁志》中所体现的放达自适、修身慎独的心态也影响着宋代文人,例如从范仲淹《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儒家情怀中似乎也能看到李德裕《穷愁志》的印记。
综上所述,李德裕的《穷愁志》内容充实饱满、思想敏锐深刻、风格雅正尚实,在唐代散文中独树一帜,并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