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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广仕晋考异

2019-03-15

安康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王越太子长沙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一、乐广任职西晋之时间释论

乐广以寒素之身得以出仕晋朝,一方面是因其本身善谈玄学,这是融入西晋政局的前提;另一方面是因晋武帝泰始年间“还第”一批异姓开国公,并培养一批新的政治力量,这是当时西晋政局的形势,是其登上朝堂的政治机遇。

(一)秀才之举,出仕之始

王戎在出任荆州刺史期间,因听闻夏侯玄对乐广的赏识,故把乐广举为秀才。而王戎为荆州刺史的时间当在咸宁五年之前:“袭父爵,辟相国掾,历吏部黄门郎、散骑常侍、河东太守、荆州刺史,坐遣吏修园宅,应免官,诏以赎论。迁豫州刺史,加建威将军,受诏伐吴。”[1]1232“(咸宁五年)十一月,大举伐吴,遣镇军将军、琅邪王伷出涂中,安东将军王浑出江西,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镇南大将军杜预出江陵,龙骧将军王浚、广武将军唐彬率巴蜀之卒浮江而下,东西凡二十余万。”[1]70可知在伐吴之前,王戎已解职荆州刺史,而伐吴在咸宁五年十一月开始。至于王戎担任荆州刺史的时间,当在泰始八年十二月之后。在泰始八年九月,吴国西陵督步阐来降,接着吴国将军陆抗进攻步阐,晋国派遣荆州刺史杨肇外救步阐,解救失败,步阐被陆抗所擒。杨肇因步阐事件于泰始八年十二月由荆州刺史免为平民,继杨肇之后,荆州刺史为王戎,此间没有他人,则王戎担任荆州刺史当在泰始八年之后。由此观之,乐广的出仕当在泰始八年十二月至咸宁五年十一月之间,且岁数不小于三十岁。“父方,参魏征西将军夏侯玄军事。广时年八岁,玄常见广在路,因呼与语,还谓方曰:‘向见广神姿郎彻,当为名士。卿家虽贫,可令专学,必能兴卿门户也。’方早卒。广孤贫,侨居山阳,寒素为业,人无知者。”[1]1243可知,乐广八岁时,夏侯玄任魏征西将军,此时已是曹魏正始五年春二月以后的事情。在曹爽伐蜀时,夏侯玄已任征西将军,直至嘉平元年被征为大鸿胪,其间相隔五年,而乐广在此期间已有八岁,则至泰始八年后出仕至少为三十岁。在嘉平六年,因李丰谋诛大将军司马景王而以夏侯玄代之事败,夏侯玄被夷三族,乐方当受到牵连亦被诛,所以史书所载其“早卒”。而在此后十多年间,乐广在魏与西晋泰始前期均未出仕,并且侨居司州河内郡山阳县,这当与其父为夏侯玄故吏有关。

史书称其善谈论,与裴楷等共谈,被王戎举为秀才,从而开始了其仕晋道路,这不仅与他玄学名士的身份有关,还与武帝泰始年间退旧立新相关。据《晋书》卷3《武帝纪》所载,西晋泰始元年分封开国公,共十一人。“以骠骑将军石苞为大司马,封乐陵公,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卫将军贾充为车骑将军、鲁公,尚书令裴秀为巨鹿公,侍中荀勖为济北公,太保郑冲为太傅、寿光公,太尉王祥为太保、睢陵公,丞相何曾为太尉、郎陵公,御史大夫王沈为骠骑将军、博陵公,司空荀顗为临淮公,镇北大将军卫瓘为菑阳公。”[1]52而此后,石苞、陈骞、裴秀、郑冲、王祥、何曾、荀顗七人在泰始年间被解职,以侯还第,随后大多相继卒于泰始年间,诸多与其相关的地方官员或降或黜,致使在中央和地方的权力机构中,出现真空地带,这是晋武帝实现官僚权力更新的前期政治策略。此后,晋武帝通过任用宗王和启用一批新贵来加强自己的政治统治。在这批新贵中,包括以婚姻的方式加强联系,泰始九年诏选“司徒李胤、镇军大将军胡奋、廷尉诸葛冲、太仆臧权、侍中冯荪、秘书郎左思及世族子女并充三夫人九嫔之列。司、冀、兗、豫四州二千石将吏家,补良人以下”[1]953。对后宫进行新的人事安排,实际上是通过政治联姻方式换新一批朝堂大臣,是对泰始年间“还第”异姓开国公后政治权力结构的一次修补;也包括对玄学名士等授予官职来加强联系,乐广以玄学名士被举为秀才即是晋武帝泰始年间对政局调整的一个反映。

(二)太尉掾与太子舍人

史书所载,裴楷向贾充推荐乐广作掾属,很显然,乐广任太尉贾充的掾属,其时间当在咸宁二年八月以后,因诏书要求贾充以司空转为太尉一事。其任太子司马衷东宫舍人的时间当在太康三年十二月之前,由尚书令卫瓘所举,卫瓘因司马衷立太子之事与贾充成为政敌,与乐广任太尉掾期间应该是没有来往的;其来往当在乐广任太子舍人期间,而此时卫瓘任尚书令,即在未解职尚书令之前,乐广已任职东宫。进一步推测,乐广任太子舍人很可能在贾充死后,即太康三年夏四月。卫瓘于咸宁四年冬十月任尚书令,对于东宫舍人的人选是有话语权的,卫瓘与乐广的谈话有可能是在贾充死后,对于太尉府掾属的一种人事安排。当然从贾充方面来看,也有可能是贾充任太尉期间对于东宫的人事构想,乐广由太尉掾转太子舍人而加强贾充一族的政治力量。总的来看,乐广在太康三年十二月之前已任东宫舍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在太子舍人之后,“出补元城令,迁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累迁侍中、河南尹”[1]1244。河南尹,乐广在元康七年之前已任职,直至永康元年。“愍怀太子之废也,诏故臣不得辞送,众官不胜愤叹,皆冒禁拜辞。司隶校尉满奋敕河南中部收缚拜者送狱,广即便解遣。”[1]1245愍怀太子被幽于许昌宫,故臣辞送在永康元年,此时乐广任河南尹,故得有权力解遣付郡之人。其后,接替乐广为河南尹者为王衍,事在永宁元年六月,“又以前司徒王戎为尚书令,刘暾为御史中丞,王衍为河南尹”[2]2707。乐广解职河南尹即迁吏部尚书左仆射,其任职时间当在永宁元年六月至九月,其后为吏部尚书右仆射,直到永兴元年春正月,“东武公澹坐不孝徙辽东。(永宁元年)九月,征其弟东安王繇复旧爵,拜尚书左仆射”[2]2710。而《晋书》卷38《琅邪王伷传附子繇传》记载:“永康初,征繇,复封,拜宗正卿,迁尚书,转左仆射。”时间为永康初恐误,永康二年四月已改元永宁,其年九月当为永宁年,乐广任尚书令的时间延续至永兴元年。

从乐广任职的时间来看,其官职的变换并未出现大的起落,一直靠近政治核心。在武帝一朝,乐广并未处于政治核心圈,其政治地位还较低。而经过贾后主政的元康时期后,其政治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一方面与贾后任用名士治政以平衡宗王力量相关,另一方面还与乐广通过婚姻联盟方式加强自身政治实力有关。

二、乐广联姻释论

据前述可知,乐广的出仕与进阶不但和当时政局的变化有关,也与其自身的实力有关。乐广自身的实力一是善谈玄学,二是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自身士林领袖的地位并增强政治实力。联姻对于乐广来说是不得不采用的方式,因其父为司马氏之政敌夏侯玄的故吏,且乐氏家族在乐广这一代已沦落为寒素,毫无政治基础和财富实力,乐广仅以谈玄著名就证明了这一点,且他的谈玄基础建立于曹魏后期,并非西晋时期。

乐广联婚的主要对象一为宗王成都王颖,二为玄学名士卫玠。从二者在西晋政局上的地位来看,乐广的联婚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

(一)乐广与成都王颖的联姻

乐广联婚于成都王颖,是在寻求以军事武力为保障的一种政治安全,这从二者对愍怀太子的相似态度可以得知。

“成都王颖,字章度,武帝第十六子也。太康末受封,邑十万户。后拜越骑校尉,加散骑常侍、车骑将军。贾谧尝与皇太子博,争道。颖在坐,厉声呵谧曰:‘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谧惧,由此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邺。转镇北大将军。”[1]1615此事发生在元康年间,成都王颖于此表明自己对愍怀太子的支持态度,而贾谧则为间接地抑制。贾谧背后是贾后一党,其为贾充的嗣子,贾后的家人,即是外戚。从政治最高权力的争夺来看,贾后一党与愍怀太子一直处于对立状态,其间二者虽做过调和的试探,但最后仍势同水火,“谧既亲贵,数入二宫,共愍怀太子游处,无屈降心。常与太子弈棋争道,成都王颖在坐,正色曰:‘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谧惧,言之于后,遂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邺。及为常侍,侍讲东宫,太子意有不悦,谧患之”[1]1174。在成都王颖出镇邺后,贾谧谮太子于贾后,最后愍怀太子被废,成为西晋政局的重案之一。而成都王颖直到赵王伦铲除贾后一党后,才又回到西晋政局的核心圈,由此可知其对愍怀太子的倾向态度。贾后一党不能如废愍怀太子一样清除成都王颖,是由于成都王颖握有兵权,实力强劲,这在其后发生的八王之乱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而且当时宗王刚强,贾后一向采用以名士治政来牵制宗王,对于在晋武帝皇统亲属一系中具有很高地位的成都王颖,不得不采取谨慎的态度。乐广对愍怀太子也持支持态度,这在愍怀太子被废后,乐广违反诏令解遣拜送愍怀太子的官僚可以看出。元康年间,贾后主政,乐广曾任侍中,很明显没有处于贾后一党的对立面;愍怀太子被废后,乐广时任河南尹,解遣一部分冒禁辞送废愍怀太子的官员,却显示出与贾后一党的对立,而最后没有被处罚。乐广在此事中的行动与结果,看似矛盾,实则不然。贾后一党未处罚乐广的原因,一是以乐广作为抚慰官员的缺口,以减轻一些官员在废愍怀太子一事上反对自己的态度;二是由于乐广与成都王颖联婚的原因,以此表明在废愍怀太子一事上,不牵涉成都王颖的政治态度。从乐广一方来看,他的这种行为正好表示出贾后一党对冒禁辞送官员的容忍态度,实际上是在为贾后树立一种正面的形象,而且通过这一行为表现出与成都王颖相似的态度,以此巩固二者的联盟。正是这些牵涉关系,乐广在此事中矛盾的行为才可以得到解释。

(二)乐广与卫玠的联姻

乐广与卫玠,同为一派玄学名士,二者的联婚,主要是增强他们在士林的领袖地位,并以此为基础,更好地进入政局。而同为一派的玄学名士,使得这种联盟带有隐蔽性。

二者同为正统派的玄学家,不反对名教,主张调和自然与名教。“玠至武昌见王敦,敦与之谈论,弥日信宿。敦顾谓僚属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今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绪。不悟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3]“尚书令卫瓘,朝之耆旧,逮与魏正始中诸名士谈论,见广而奇之,曰:‘自昔诸贤既没,常恐微言将绝,而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1]1243由此可知,卫玠和乐广皆能复正始之音。正始之音主要以夏侯玄、何晏和王弼为代表,唐先生称他们为正统玄学家,其特点是“开始提出‘自然’的夏侯玄,提出‘无名’的何晏已经不反对名教,而年轻的王弼就真正把二者统一起来了”[4]325。正统玄学家是不反对司马氏政权的,而在正统玄学家以外,出现了以嵇康和阮籍为代表另一派的玄学家,他们反对司马氏政权,表现为破坏名教及“作出了一些轶出名教范围的行动,统治阶级中以之结合向秀纵欲恣肆的理论倾向造成了一时放荡恣情的风气,一到晋惠帝时更为流行”[4]330。另类玄学家在晋惠帝时期的行为更加放荡,以王平子、胡毋彦国等为代表,乃至裸体对饮,被乐广所笑。在这里,乐广和王澄等人属于不同的玄学派,“乐广的意思是说名教中就能得自然之趣,就能体道,这是申述自然、名教合一之说以纠正不要名教的放恣之行”[4]331。因此,在同为一派的基础上,卫玠与乐广有着相似的学术背景,二者皆对司马氏政权有着政治上的需求。卫玠对于政治的向往,可从其与阮瞻的对话中看到。据《汉魏六朝杂传集·两晋杂传》卷1《卫玠别传》所载:“玠,字叔宝。陈留阮千里有令闻,当年太尉王君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阮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而辟之为掾,世号曰‘三语掾’。君见而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三。’阮曰:‘苟是天下民望,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于一言。’”可见,士林地位并非十分稳固而政治追求强烈的卫玠遭到了阮瞻的挑战。乐广和卫玠的联婚,必然使二者在士林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增大了在政治上的进阶机会。

乐广与卫玠的联婚,除了同为一派玄学家之外,乐广还带有政治上联盟的意图,这与卫家在当时朝局的地位有关。“玠妻先亡。征南将军山简见之,甚相钦重。简曰:‘昔戴叔鸾嫁女,唯贤是与,不问贵贱,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于是以女妻焉。”[1]1067“惠帝即位,复瓘千兵。及杨骏诛,以瓘录尚书事,加绿綟绶,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给骑司马,与汝南王亮共辅朝政。”[1]1059可知,卫家为权贵门户。另外,卫玠是王济的外甥,王济即王浑之子。王浑之家也是权贵门户,“帝下诏曰: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安东将军、京陵侯王浑,督率所统,遂逼秣陵,令贼孙皓救死自卫,不得分兵上赴,以成西军之功,又摧大敌,获张悌,使皓途穷势尽,面缚乞降。遂平定秣陵,功勋茂著。其增封八千户,进爵为公,封子澄为亭侯、弟湛为关内侯,赐绢八千匹”[1]1202。王济尚武帝常山公主,且受到武帝宠幸。从上可知,乐广与卫家联婚,进而通过卫家攀附上权贵王浑,这使得其可以凭借的政治力量更为雄厚。

乐广通过联姻的方式在士林及政坛上找到了一批具有实力的盟友,这是其在西晋政坛上走得平坦的缘由之一。此外,就其个人而言,对于政治是十分敏感的,未介入到贾后废杨骏、废愍怀太子及八王之乱前期的斗争中,并于永宁元年至永兴元年期间升迁为尚书台长官,走向了其政治生涯的巅峰。然而,乐广最终死于宗王之手。在八王之乱的政治形势下,这也是乐广联姻宗王成都王颖的一个必然政治结局,反映的是八王之乱中期东海王越的政治抉择问题。

三、从乐广之卒中所见东海王越的政治抉择

西晋八王之乱中期,乐广卒于成都王颖与长沙王乂构难之时,而其卒的具体时间及死因,史书所载不一。在成都王颖与长沙王乂相争期间,东海王越先是联乂抗颖,后又执乂迎颖,最后奉惠帝讨颖,表现出多变的政治行为。乐广和成都王颖的联姻关系,使得东海王越在对待成都王颖的问题上,对于时任尚书令的乐广不得不有所考虑。在此政治环境中,乐广是东海王越表明政治态度的一个牺牲品。

(一)乐广之卒考异

乐广之卒的时间,史书所记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永兴元年春正月丙午,尚书令乐广卒”[1]102;二是“《晋春秋》:太安二年,八月,乐广自裁”[2]2739。两种说法之间相差近四个月,需要对其进行探讨。而乐广卒的原因也有差异,一是因政争被长沙王司马乂所杀,二不是被长沙王乂所杀。“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5]95《晋春秋》所记:乐广自杀,而从乐广和长沙王乂的对话来看,乐广自杀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要自杀,乐广又何必在长沙王乂面前信誓旦旦。所以,《晋春秋》所记乐广自裁不足为信。乐广之卒的原因,《晋书》认为和长沙王乂有关,而《世说新语》认为与长沙王乂无关,考证长沙王乂之薨的时间,《世说新语》所记为是。长沙王乂薨于太安三年正月,《晋书》里也有相同的记载,太安三年即为永兴元年,乐广和长沙王乂同年同月而死,而在太安二年八月,成都王颖已起兵讨长沙王乂。如果乐广之卒与长沙王乂有关,为何乐广会在近四个月期间继续担任尚书令而安然无恙?另外,长沙王乂对待士林人士是十分宽容的,“司马乂启用的多半是士族高门,一些较有名望的士族来担当大任。支持司马乂的士族阶级多半为身居高位却没有实权的官僚,实力相对弱小,他没有强大的经济军事支援”[6]。长沙王乂的宽容源于其本身力量的弱小,在与齐王冏相攻时,其军事力量是弱小的,仅有国兵少数人。在齐王冏被杀后,齐王冏的大多数僚佐都转为了长沙王乂的僚佐,表明长沙王乂在此时是需要朝堂支持的,而乐广为士林领袖且位居台阁,自然是长沙王乂所要拉拢的人物,且乐广之子乐凯为长沙王乂参军,这就更加证明了乐广并非卒于长沙王乂之手。合理的解释是:乐广之卒,另有曲折。总的来讲,乐广卒于永兴元年正月,其卒与长沙王乂无关。

(二)东海王越的政治抉择与乐广之卒

长沙王乂与乐广同年同月而死,长沙王乂死于河间王颙部将张方之手,反映的是河间王颙和成都王颖对于长沙王乂的胜利,其直接结果是成都王颖控制了西晋政权;而乐广之死则反映的是东海王越对于自身政治处境的有利抉择,表现在囚执长沙王乂而迎成都王颖的政治妥协中。

从太安二年八月,河间王颙和成都王颖举兵讨长沙王乂以来,西晋政局随着双方军事力量的强弱而变化,东海王越的政治抉择是其中的一个典型。“永康初为中书令,徙侍中,迁司空,领中书监。”[7]1053可知,东海王越在永康至太安年间一直在洛阳朝廷任职,而在长沙王乂与成都王颖斗争时,立场明显倒向于惠帝即皇权一方,而惠帝则倾向于长沙王乂。可以说,两王斗争前期,东海王越是倾向于长沙王乂的,两者相维持的纽带一是皇权,二是长沙王乂的军事力量,暂时还不能看出二王的强弱。到了二王相争的后期,长沙王乂的军事力量明显的弱于成都王颖和河间王颙,“(太安二年)十一月辛巳,星昼陨,声如雷。王师攻方垒,不利。方决千金堨,水碓皆涸。乃发王公奴婢手舂给兵禀,一品以下不从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从役。又发奴助兵,号为四部司马。公私穷踧,米石万钱。诏命所至,一城而已”[1]101。在这时期,以东海王越为主囚执长沙王乂。很明显,东海王越的此次行动是见于成都王颖和河间王颙军事力量的强大而为了保全自身而作的一次政治抉择。但这样的政治抉择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司马乂忠毅方正,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同攻京师,乂败绩。时东海王越领中书监,虑外难已逼,潜与殿中将士收乂,送金墉城。成都军不强,恨乂功垂成而败之,谋共劫乂,更以距颖。朝廷及东海王越惧难复作,欲遂诛乂,黄门侍郎潘滔曰:‘不可,将自有靖之者。’征西将军张方遣将郅辅勒兵三千至金墉城,收乂,马负至营,缢之,三军莫不为之垂涕”[8]。最后的结局是长沙王乂被张方所杀,而在东海王越囚执长沙王乂后,朝臣并不完全支持司马越的做法,所以才会有“殿中左右以乂功垂成而败,谋出之”[9]。在这件事上,司马越处于进退维谷的地步,表面上看司马越执乂迎颖,实际上仍与成都王颖相对立,这在荡阴之战中长沙王乂旧将与司马越联合对抗成都王颖可以看出。司马越走出这种进退维谷政治处境的方法就是杀掉时任尚书令的乐广,因成都王颖是其女婿,“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5]95,并且乐广在长沙王乂主政期间仍位为台阁,与长沙王乂关系密切,司马越的这种政治抉择并不会引起朝局的反对。面对司马越的这种行为,成都王颖的反应是比较特殊的,他在永兴元年向朝廷上书要求改元,并获得成功。改元的做法是成都王颖向东海王越显示自己对于最高权力的掌控,而此时洛阳中反对成都王颖的政治力量及军事力量还是比较强大的,成都王颖这种微妙的做法起到了凸显自身而不激化政局斗争的作用。以此看来,成都王颖和东海王越在政治制高点的争夺上,呈现持平的状态,但二者的对立因其对于西晋最高权力的争夺而不可和解。在长沙王乂被杀后,成都王颖的政治权力达到顶峰,无人能及,“《御览》一百四十九引《十六国春秋》曰:晋成都王颖为皇太弟,领丞相,自邺悬柄朝政,事无大小,皆先关谘”[7]1049。相反,司马越仅加守尚书令,这样的对比,自然给司马越带来政治上的极大冲击,所以三个月后,以司马越为主奉帝北征讨成都王颖,时在永兴元年,史书所记为荡阴之战。此战的结果是:“六军败,越奔下邳,徐州都督、东平王楙不纳,越径还东海。成都王颖以越兄弟宗室之美,下宽令招之,越不应命。”[1]1623至此,东海王越与成都王颖完全决裂,所以永嘉时期,汲桑起兵后才以此为由,“晋怀帝永嘉元年春三月,公孙藩既死,汲桑逃还苑中,复聚众劫掠,自称大将军,声言为成都王颖报仇,诛东海王越、东瀛公腾为名,乃出成都王棺,载之车中,每事启灵,以行军令”[10]。

综合以上,乐广于永兴元年正月卒于东海王司马越之手,是司马越向西晋朝廷表明自身政治立场的牺牲品。乐广之卒表明了东海王越与成都王颖的政治对立,这种对立来源于对最高政治权力的控制,是八王之乱中期宗王相争时朝臣政治命运的一种反映。

四、结语

本文以乐广仕晋为主线,分析了与此相关的史事,探讨了与之相关的西晋政局变化情况。武帝时期的退旧换新是乐广进入政局的政治形势,乐广自身的联姻及元康间贾后用名士治政的政策是其政途平坦的机遇。而后八王之乱,其遭遇的落差则是宗王对政治最高权力争夺的结果,可谓是得之联姻而失之联姻。乐广作为士林领袖的政治命运,并不仅仅是其个人的命运,也是以之为代表的一批士人的政治命运,这对于理解西晋中前期政局的变化颇有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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