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鬼针草的暗器

2019-03-14高东生

读者·原创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暗器鱼叉草籽

文|图 高东生

好多人知道梭罗,喜欢他的《瓦尔登湖》,但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离开瓦尔登湖之后的科学研究。没错,是“科学研究”,实实在在的科学研究。他对家乡康科德的自然现象进行细致观察并做了长达700页的笔记,写下长达631页的《野果》和354页的《种子的信仰》手稿。对此,梭罗和爱默生的传记作者理查逊给予了高度评价:《瓦尔登湖》是作为诗人和自然学者的梭罗公认的杰作;而《种子的信仰》,即便以它的草稿形式,也是作为作家和科学家的梭罗的巅峰之作。

大概很多人和我一样不理解梭罗:他为什么对弹丸之地的康科德的风物倾注那么多心血,寻常的种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梭罗着迷。今天从野外拍照回来,几粒草籽令我醍醐灌顶,感觉梭罗不再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另类,而是我们太心浮气躁,在自然中“盲目”,有眼不识金镶玉。

冬天的大地,一派安详,沉默的田野静候着春天的消息。昆虫不见了踪影,野草和灌木大都衰败干枯,在风中瑟瑟发抖。实在拍不到什么,我只是带着相机转转。

但我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一不小心,又带回来一些草籽。田野中的它们好像是到处都埋伏着的小人国的部队,你走近的时候,它们就拉弓放箭;也像擅使暗器的武林高手,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暗器已命中目标。这次我没有把它们择下扔掉,而是一颗一颗仔细放好,让它们排好队,变换几个造型,我要给它们合影留念。这是鬼针草属的种子,这种叫狼巴草。听名字你就知道它们的鬼祟和凶狠。

它的种子很小,比蒲公英的种子还小,头上有两根刺,整体造型像锹甲,像螃蟹螯的前端。我看不清,也没拿放大镜看,但按照常识推测,两根刺的最前端应该有小钩子。

但是,让我惊讶的是,当我把它们拍好放大细看的时候,发现那两根纤细的小刺上还各有十来对对称排列的更小的倒刺—鱼钩鱼叉上那样的倒刺。

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对自己的种子的传播耗费了这么多心血,不由得让我刮目相看。要知道,人类的垂钓者,为了防止钓到手的鱼脱钩,也不过在钓钩的前端加一根倒刺而已;叉鱼的捕手也不过在鱼叉的两侧加两根倒刺而已。而小草不放心,它要让我,让经过它旁边的任何动物帮忙,把它的种子传播得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最好是天涯海角。它加了十几对倒刺,钩住你,死死地钩住你,绝不松手。对它的这种死缠烂打的鬣狗行为,我不但不厌恶,相反,它让我肃然起敬。它有大脑吗?它有计谋吗?它有情感吗?我开始怀疑了。

去年秋天,我在野外看到一棵蓖麻的果实炸裂开来,便采了几粒种子细细端详。外皮有灰黑的斑纹,油光发亮,像烤漆的质地。撬开种皮,是厚薄均匀的金属一样的外壳,里面也光滑如精心打磨的艺术品,一颗白色的果仁饱含了油脂安处其中。粒粒如此,像上帝赏赐了一套小巧的模具,它们小心使用,认真制作。由此我猜想,在我们忽略的角落,种子自己一定是过着五彩缤纷的日子,它们一定快乐而闲适,不然不会有这样极致的追求和伟大的作品。

有人说,正是借着种子的翅膀,梭罗回到了家乡,他去世前在那里找到了安宁。

理查逊也在梭罗《种子的信仰》引言的结尾表示:“下次去瓦尔登湖时,我想我会在标志着他曾经居住地的石冢上放下一粒橡果,而不是石子。”

我把草籽排好队,它们好像有了生命,像一个个小精灵。那天上午,我和狼巴草玩儿了很长时间。

不是消磨时间,我是在纪念梭罗。

猜你喜欢

暗器鱼叉草籽
鱼叉
鱼叉
热闹的街市
热闹的校园
秋日大作战
鱼叉配配对
无限追踪⑦
暗器
危害健康的“暗器”
暗器王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