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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

2019-03-13孟媛

当代人 2019年2期
关键词:呼兰河本性麻木

《呼兰河传》是萧红的晚期作品,在其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她远离故乡,离群索居香港,贫病交加中,写下了这部怀念故土和童年的著作。

作品字里行间弥漫着萧红对家乡的挚爱之情。清新脱俗的笔墨,细腻传神地描摹了呼兰河一年四季的动人景色,春之旖旎,夏之浪漫,秋之绚丽,冬之蕭索。土地的丰饶,天空的辽远,都充满了迷人的地域色彩。此外,家乡的后花园是萧红最为珍重的记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纯真的气息:“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飞上了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花就开一个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可是,呼兰河人们的生活却是极其落后而枯燥的。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他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吃瘟猪肉,将雨后草房上长出的蘑菇视为佳肴,如果要吃上一块豆腐再加点小葱子就需“倾家荡产”。他们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生活下来,在贫穷的压榨下,几乎没有痛感,也不预约希望,浑浑噩噩,一潭死水,即使死亡也难以唤醒他们。彻底的麻木让他们在岁月的更迭中,在不幸的推波助澜里,仿佛凝固于时间之外似的循环往复着。巨大的历史惰性,使他们痛苦的生活具有一种亘古不变般的悲凉,而更加可悲的是他们竟习以为常,他们活着,却仿佛从未活过。

偏偏小团圆媳妇正是这种极度卑琐的生活方式的背叛者。她本性天真、善良、活泼,走到哪儿都永远挂满了笑容,打破了呼兰河人所遵循的生活陋习。因为她“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因为她“太大方了”“一点也不知羞”,被人们认为“不像一个团圆媳妇”,所以她遭到了婆婆令人发指的虐待和折磨:被吊起来毒打,用烧红的烙铁烙脚心,用钢针刺指甲,用开水洗澡。她挣扎,“在大缸里面,叫着,跳着,好像她要逃命似的狂喊”。此外还有跳大神的、庸医等人不断加害她、摧残她。最终,“还没有到二月,那黑乎乎的、笑呵呵的小团圆媳妇就死了” 。一个年轻女性的生命就这样被践踏毁灭,那滴着血和泪的文字,表达的是令人颤抖的悲怆与苦痛。

小团圆媳妇的悲剧是必然发生的。在这个畸形的环境之中,善良活泼的本性使她成为一个越轨者。如果她不想向这个环境屈服,那么她就必然遭到扼杀。

作者颇有深意地描写了周围群众的态度:

“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没有白看一场热闹,到底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

“于是人心大为振奋,困的也不困了,要回家睡觉的也精神了……心里都满是秘密。”

显然,看热闹的人们和小团圆媳妇的婆婆一起成为了杀害她的集体无意识的刽子手。死的不是时代,是人心。他们是无知的,是愚昧的,是保守的,是腐朽的。抑或他们的本性是善良的,但是愚昧的善良比单纯的恶毒更可怕。他们对生命的冷漠和残忍,他们自身精神的贫穷,生活的百无聊赖,反映了精神的麻木。萧红对民族性格劣根性的揭露与批判深刻而震撼人心,在娓娓而谈中“于无声处听惊雷”。她所要表达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蕴含在风土人情的叙述和人物命运的描写中。文本呈现的是更加原本、更加永恒的苦难,将生命意识的麻木写到了极致。

《呼兰河传》里的人物大多因循守旧、逆来顺受,但冯歪嘴子的出现却是这灰暗底色上的一抹亮光。冯歪嘴子也是个穷人,为东家在磨坊里做牛做马,辛勤劳动,他还会做年糕,走街串巷去贩卖,在底层民众中算是有头脑的。他和善良能干的邻家姑娘王大姐不声不响地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相濡以沫,苦中有甜。然而,周围的人们嫉妒他们的幸福生活,冷嘲热讽,闲言碎语,几年后王大姐终因贫穷和抑郁在无端的谩骂指责中难产而死。冯歪嘴子父代母职,赚钱养活两个孩子,他常常眼含泪水看着大儿子拉驴饮水,小儿子拍手笑着,他看到了活着的希望。冯歪嘴子不向命运低头,顽强地面对苦难,对未来充满信心,他的行为和精神凸显了卑微者人性中的可敬一面。与呼兰河的看客们不同,他活着不只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希望,向死而生。萧红将这个人物置于最后,与前文形成鲜明对比,是饱含深意的。

《呼兰河传》的笔调总体沉郁哀婉,如同一曲末世挽歌,低低地吟唱着无尽的凄凉与落寞。独树一帜的“萧红体”,将散文、小说与诗歌交织糅和在一起,构建了这样一个崭新的具有无穷魅力的艺术世界。管中窥豹,透过作品本身,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时代的独特轨迹。今昔对比,对于“活着”的定义千差万别,不禁引发沉思:何为活着,为何活着,如何活着。或许,在萧红的叙述中,我们能找到答案。

(孟媛,青年作家,大学在读。散文作品散见于十余家报刊。)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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