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战略视域下农村公共产品减贫效应的 结构性分析
2019-03-13余兴厚
熊 兴,余兴厚,黄 玲,c
(重庆工商大学,a.长江上游经济研究中心;b.学术期刊社;c.经济学院,重庆 400067)
“三农”问题一直是党和政府关心的重点问题,中央一号文件连续15年聚焦农村、农业和农民,凸显“三农”问题的重要地位。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发生了变化,对农村工作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党的十九大和2018年《政府工作报告》均提出要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乡村振兴战略是新时代农村工作的行动纲领和努力方向,是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农业现代化目标的重要基础。减少贫困,提高农民收入水平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前提条件;同时,保障民生,提升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目标。因此,统筹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精准扶贫,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着力点。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不仅能够增加转移支付,兜底农民最低生活保障水平,从而确保农民生存权,而且通过农村基础设施、基础教育、公共医疗卫生等公共产品的完善,实现优化农民增收致富的经济发展环境,提升农村人力资本存量,防止贫困的代际传递等长效扶贫目标,保障农民发展权。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农村贫困问题和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均呈现出动态阶段性特征,基于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和收入效应,不同阶段农户收入水平的变动会引起对公共产品需求的变动,从而导致不同阶段以及不同类型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减贫的效果有所区别。鉴于此,基于不同阶段、不同地区、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减贫效应的阶段性结构性特征,优化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结构,明确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优先顺序,实现农村公共产品的精准供给与农村精准扶贫有机结合,把握农村精准扶贫工作的重点和难点,补齐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短板,强化精准扶贫过程中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弱项,围绕农村贫困群体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开展农村“公共产品式”扶贫,有利于实现农村贫困地区特别是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乡村振兴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
一、文献回顾
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作为农村民生问题的重要内容,自林达尔(Erik Robert Lindah,1919)首次提出“公共产品”概念以来[1],国外学者围绕公共产品的概念[2]142、农村公共产品的内容范畴[3]、模式机制[4-5]及其影响因素[6]等农村公共产品理论和政策展开了研究。国内学者重点围绕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评价[7]、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效率和绩效评价[8-9]、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机制[10]等内容展开了理论与实证研究,提出了一系列提升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和质量的政策措施。
农村公共产品的特性决定了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是增加农村社会福利不可或缺的手段:一方面通过最低生活保障、农村危房改造、医保社保等措施保障农村居民基本的生存权;另一方面通过基础设施、基础教育、公共文化、环境保护等农村公共产品的供给保障农村居民能够获得与城镇居民大体相当的发展权。关于农村公共产品与减贫的关系,任强从理论上论证了公共产品的减贫效应,并认为当前贫困线下的贫困问题广义上讲是农村公共产品的贫困问题[11];李雪萍和龙明阿真通过案例分析发现,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能够提升农民可行能力,进而促进农村减贫[12];范和生、廉超等认为PPP模式能够完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体系,进而有效推动农村精准扶贫进程[13-14];刘成奎等认为,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减贫的效应分成长期效应和短期瞬时效应,农村公共产品具有长期减贫效应,但其短期瞬时效应还有待进一步提升[15]。总的来看,国内学者普遍认同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能够有效减少农村贫困,但并不意味着不断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数量就能减贫。究其原因,在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和农村精准扶贫的目的是提高农村民生保障水平,实现农民生活富裕,增强农民特别是贫困群体获得感,能否满足农民需要是农村公共品供给和精准扶贫的根本标尺,但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农民收入水平提高,农民公共产品需求呈动态阶段性特征,这就要求与之相适应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结构,通过优化其供给优先顺序结构,以实现农村公共产品供求匹配,提升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和获得感。
当前中国农村公共产品还存在供给结构失衡、供需错位等结构性问题。鉴于此,李燕凌从资金投入与产品生产方式相匹配的角度提出了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思考[16];钟裕民在理论和现实的基础上提出了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实现框架[17];林阿妙对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过程中的重点和难点问题进行了剖析[18]。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结构也可以说是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的供给组合,将农民看作是农村公共产品的消费者,那么要实现其效用最大化的消费组合,即消费者均衡,就是农民的无差异曲线与农村公共产品预算线相切点上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组合,但这个相切点随预算线和无差异曲线的变动而变动,即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农民需求水平的变化,要求与之相适应的供给结构,因此,优化和确定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优先顺序结构对提高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效率和农民获得感具有重要意义。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视角对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机制、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减贫、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结构等方面进行了研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本文基于乡村振兴视域,统筹考虑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精准扶贫,在分析贫困地区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减贫现状、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减贫效应的基础上,确定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优先顺序来优化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结构,以发挥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最大减贫效应,期望为后续精准扶贫和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提供决策参考。
二、农村“公共产品式”扶贫的逻辑分析
中国的扶贫治理政策大致经历了“输血式”扶贫、“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等阶段。从扶贫措施来看,“输血式”扶贫主要以直接救助等形式进行直接帮扶,其主要扶贫目标在于减少贫困人口数量;“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主要依托产业、项目、扶农政策等措施进行开发式扶贫,其主要扶贫目标在于结合农户资源禀赋培育贫困人口长期发展生计能力。不论是“输血式”扶贫还是“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在具体时代背景条件下,均发挥了极其重要的减贫效用,就农村贫困人口减少来看,以2010年贫困标准折算,农村贫困人口由1978年的77 039万人减少到2016年的4 335万人;农村贫困发生率由1978年的97.5%下降至2016年的4.5%,减贫成效可谓是世界罕见。传统“输血式”、“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通过直接救济、产业扶贫、项目扶贫等措施对面上大规模扶贫具有积极作用,能够在一定时期内有效减少贫困人口,提高农村居民的生活水平。但随着脱贫攻坚的深入,扶贫逻辑由面上扶贫向点上的精准扶贫转变,扶贫的重点和难点在于少数深度贫困区,之所以称之为深度贫困区,在于其自然条件差,经济基础弱,贫困程度深,传统扶贫模式无法触及或是无法根除贫困,是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短板。当前农村地区特别是深度贫困区的贫困问题从根本上讲是农村公共产品的贫困,农村公共产品有效供给不足是农村贫困的深层次原因,因此在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过程中“公共产品式”扶贫模式更具优势。
随着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代和农村脱贫工作进入最后的攻坚冲刺阶段,我们面临的时代背景和扶贫对象有了较大的转变,要求不断探索行之有效的农村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模式。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角度探索“公共产品式”扶贫模式是在公共产品理论和贫困治理理论指导下探索的一种针对贫困村和贫困人口的综合性扶贫治理机制,是在“输血式”“造血式”以及“开发式”扶贫基础之上的一种创新。将精准扶贫和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有机结合,开展农村“公共产品式”扶贫,有利于实现贫困地区特别是深度贫困区的全面脱贫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其内在逻辑在于,“输血式”扶贫的直接救济式帮扶无法增进贫困人口长期生计发展能力,只能是短期的救助;“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的产业扶贫、项目扶贫、扶贫搬迁等措施对农村居民的自身资源禀赋具有一定门槛要求,在一定程度上缓减了处于贫困边缘的农村居民的贫困问题,但也加剧了农村居民内部的贫富差距,特别是处于深度贫困的农村居民,现行扶贫政策难以触及。如高山生态扶贫搬迁,以重庆市万州区为例,2016年重庆市万州区高山生态扶贫搬迁对象及补助标准分为两种:一是建卡贫困户,中央补助8 000元/人,市级实施差异化补助2 000元/人,合计即10 000元/人。二是非建卡贫困户,补助标准为6 000元/人。在当地的搬迁成本在10万元之上,以一家三口人计算,建卡贫困户的搬迁缺口在7万元左右,以一家五口人计算,建卡贫困户的搬迁缺口在5万元左右。这对于农村贫困程度不是特别深的农民来说无疑是一项利好政策,但对于深度贫困家庭,自费的5-7万元搬迁费用对其将是很大的经济负担,这就会造成在高山生态扶贫搬迁和易地扶贫搬迁过程中出现“搬富不搬穷”“移富不移贫”的现象,搬走的都是在当地收入水平处于上游的农民,留下的才是最困难最贫困的农民。农村优质资源的流失,使得农村经济发展成为一潭“死水”,导致脱贫攻坚越到后面越困难,成本越大。在其他的产业或者项目扶贫过程中同样存在门槛效应,如农村金融扶贫,其对于农户小额信贷申请设置年龄、抵押以及产业发展阶段要求等门槛要求。“公共产品式”扶贫相比直接补助等“输血式”扶贫,其优点在于侧重于培养农村发展新动能和提高贫困农民自身素质,以保障农民生存权和发展权,以实现农村居民长期有效脱贫。“公共产品式”扶贫相比产业、项目扶贫等“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其优点在于其无门槛要求,在培育农村发展新动能的同时更加注重公平,实现全体农村居民能够共享农村公共产品和经济发展成果。因此,在后续精准扶贫过程中应侧重“公共产品式”扶贫,侧重精准扶贫工作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有机结合,以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
农村“公共产品式”扶贫的逻辑思路:一是在外部环境方面,随着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的提升,农村基础设施能够得到较好的完善,为农村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为农业农村农民提供更好的发展权,外部环境的改善能够利好农村居民脱贫攻坚,如道路交通设施、农田水利工程、农村信息化建设等农村公共产品的供给。二是在自身素质方面,“扶贫先扶智,治贫先治愚”,教育是解决农村贫困问题的长效机制,农村基础教育的完善,提高农民特别是农民的子女受教育程度,防止贫困的代际传递,能够实现源头治贫和长效扶贫。究其原因在于,在建卡贫困户的资源禀赋结构中,其土地资源是集体的,资本要素是缺乏的,劳动力要素往往是不足的,由于农业的收益小于工业和第三产业,同时劳动的回报率远远低于资本的回报率,使得农村居民收入水平长期处于社会的中低档次。贫困的表象是资本的匮乏,但在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中人力资本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纵观农村居民收入现状,处于农村居民收入中高层次的群体往往拥有一技之长,或家里出了个大学生甚至研究生等,因此通过不断完善农村基础教育,提升贫困农民及其子女素质,防止贫困的代际传递,增强贫困农户的人力资本,才能够实现长效减贫。三是在返贫困方面,就返贫的诱导因素来看,农村因病返贫、养老困境导致返贫问题突出。鉴于此,针对“因病致贫、因病返贫”问题,一方面通过完善农村公共医疗卫生设施和条件,提高农村公共医疗卫生条件,解决农村“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减少农村“因病致贫、因病返贫”;另一方面,不断完善城乡医疗保险制度,特别是建卡贫困户的大病医疗保险制度,通过代缴农村建卡贫困户医保参保费用,扩大医保报销范围,降低医保补偿门槛,提高医保补偿比例,强化大病保险保障,加大医疗救助力度等政策,实现政府的健康兜底保障。针对养老困境导致返贫问题,一方面完善县乡以及村敬(养)老院的服务水平和服务设施,让无子女、行动不便的农村老人实现老有所养;另一方面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特别是养老保险制度和低保制度,针对60周岁以上还未享受养老保险待遇的贫困和残疾人员进行摸排,对符合条件的积极办理参保登记,确保精准扶贫;同时在低保制度和政策上向这部分没有生活来源的贫困老年群体倾斜,实现政府的低保和养老兜底,提升农村贫困老人幸福感和获得感。在此基础上,通过健康扶贫、养老扶贫、社保扶贫等措施稳定脱贫成效,缓减返贫问题发生。
三、模型构建与指标体系
(一)模型构建
由于不同地区、不同经济发展阶段以及不同类型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减贫具有不同的影响,因此本文构建关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减贫的面板模型如下,并将全国分为东中西三个地区进行对比分析:
lnPREDi,t=α0+α1lnINFRi,t+α2lnFEDUi,t+
α3lnHEALi,t+α4lnSECUi,t+
α5lnENVIi,t+βxi,t+μi+vt+εi,t
(1)
其中,t表示时间,i表示地区,lnPREDi,t表示t年i地区农村贫困消减率的自然对数;lnINFRi,t、lnFEDUi,t、lnHEALi,t、lnSECUi,t、lnENVIi,t分别表示在t年i地区基础设施、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环境保护等变量的自然对数,xit代表一组控制变量,其中包括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城镇化水平,μi为个体固定效应,v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干扰项。由于中国东、中、西部地区间存在资源禀赋、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城镇化水平等方面的差异,因此在整体分析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对贫困消减影响的同时将全国分为东、中、西三个部分进行区域差异研究。
为消除模型变量的异方差性,对模型变量取对数处理。同时,由于各解释变量的量纲不同,为使得实证分析结果更具可比性,对原始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处理公式为:
(i=1,2,…,n;j=1,2,…,m)
(2)
(二)指标体系与数据说明
1.被解释变量农村贫困消减率(PRED),即农村贫困减少率,用于衡量农村反贫困情况。由于自Seebohm Rowntree提出贫困发生率以来,这一概念被普遍用于反映地区贫困的广度[19]429,本文运用“PRED=1-贫困发生率”衡量地区农村贫困消减情况。
2.解释变量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情况。关于乡村振兴视域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情况,在考虑“两保障三不愁”扶贫目标基础上,结合新时代农村社会主要矛盾已由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将农民对美好生活需要融入,从基础设施(INFR)、基础教育(FEDU)、医疗卫生(HEAL)、社会保障(SECU)、环境保护(ENVI)等5个方面分析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情况。
基础设施(INFR):农村道路交通是发展农村经济的重要基础设施,是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重要组成部分。加强农村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是解决“三农”问题和农民出行难的关键环节。“要致富先修路”,交通基础设施是农村基础设施的重要体现,因此本文选用行政村道路通达率衡量交通基础设施,属于正向指标。
基础教育(FEDU):在基础教育指标择定上,由于农村地区中小学学校规模相差较大,采用中小学学校个数和中小学生师比来进行衡量显然有些偏颇。据《中国农村教育发展报告2016》显示,截止2015年底,中国不足100人的乡村小规模学校共有11.142万所,占乡村学校总数的一半以上。其中,不足10人的农村校点达3.39万个。在2017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教育部部长陈宝生提出补齐短板,加大力度改造农村薄弱学校是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工作重点之一。需要注意的是,随着近年来农村教育教学条件的改善,农村基础教育的最大短板在于软件方面而不在于硬件条件,农村基础教育改善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农村教育质量的提升,而农村教育质量的关键在于教师队伍,因此本文采用农村地区小学专任教师本科以上学历占比来衡量农村基础教育水平,属于正向指标。
医疗卫生(HEAL):农村地区医院数量相对较少,乡村医生和卫生员是承担农村基础医疗卫生工作的主力。因此,本文选择每万人乡村医生和卫生员人数来衡量农村地区医疗卫生发展情况,属于正向指标。
社会保障(SECU):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本质是要实现农村居民生活富裕,提高农村居民民生保障水平。关于农村医疗保险,部分省实行城乡统筹的居民医疗保险制度,部分省份实行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医疗保障在统计数据上缺乏统一性;关于养老保险,2015年1月1日起新型农村养老保险和城镇居民养老保险将正式合并为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养老保险在统计数据上缺乏一致性。而针对农村特定人群特殊困难群体的转移性支出,发挥着社会保障的兜底作用,因此本文选择农村居民家庭人均转移性纯收入衡量农村地区社会保障发展情况,基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角度来看,属于正向指标。
环境保护(ENVI):推进乡村绿色发展,是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关键。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推进“厕所革命”,厕所问题不仅影响农民生活品质,而且关系农村人居生活环境,同时关系到国民素质提升、社会文明进步。因此本文选用农村地区卫生厕所普及率衡量农村环境保护发展情况,属于正向指标。
3.控制变量。随着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工作的推进,中国农村减贫效果显著,截止2017年末,全国农村贫困发生率下降至3.1%。农村减贫成效不仅来自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同时也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特别是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与城镇化水平。因此,本文选取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与城镇化水平作为控制变量,以求将各地区被解释变量(农村贫困水平)置于同一经济发展水平与城镇化水平,进而精准分析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减贫效应。农村减贫的关键在于农民增收,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城镇化水平对农村居民增收有积极影响。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农民收入水平提升具有外溢效应,穆哈拜提·帕热提和赵羽等通过对中国31个省份农村居民收入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发现,宏观经济环境对农村居民收入具有显著正向影响[20],本文选用地区人均GDP衡量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同时,城镇化水平作为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一个重要体现方面,随着城镇化水平的提升,加快了城乡间劳动力、资本等要素流动,进而促进农村居民收入水平提升,钱潇克和莫蕙通过对中国192个地级市的实证分析发现,本地及周边地区城镇化水平提升,对当地农村居民收入水平提高具有显著正向关系[21],本文选用城镇化率衡量地区城镇化水平。
4.数据说明。中国农村贫困标准划分经历了1978年标准、2008年标准和2010年标准三个阶段,受制于统计资料的口径变动和时序跨度,本文依据2010年标准选取全国30省份(除西藏外)2010—2016年农村地区相关指标的面板数据进行横向和纵向分析。所有数据来源或计算于2011—2017年《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中国民政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中国交通运输统计年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模型中各变量原始数据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表
四、实证分析
(一)平稳性检验
为避免变量数据的非平稳所造成的伪回归问题,对变量数据进行平稳性检验,本文采用相同根单位根的LLC(Levin-Lin-Chu)检验和不同根单位根的ADF-Fisher检验两种面板数据单位根检验方法进行平稳性检验,如果在两种检验中均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原假设则该变量数据是平稳的,反之则不平稳。为区别不同地区间的异质性,分东、中、西三个区域分别进行平稳性检验。检验结果表明,模型所涉及的各变量均为一阶差分趋势平稳变量,检验结果见表2。
表2 单位根检验结果
(二)协整检验
基于面板单位根检验,得到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均为一阶单整,则可对模型进行协整检验,以检验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间是否存在稳定的长期均衡关系。通常面板协整检验方法有Kao方法与Pedroni方法。由于本文基于2010年贫困标准线收集各变量数据,在变量的样本量上无法满足Pedroni方法检验,故选用Kao方法对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农村贫困减少率间的关系进行协整检验。结果表明,在1%水平的显著性水平下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与贫困消减率间均存在着长期均衡关系,检验结果见表3。
表3 协整检验结果
(三)面板回归分析
在通过平稳性检验和协整检验的基础上,运用Stata13.1对式(1)进行面板数据模型回归估计,面板数据估计模型包括随机效应和固定效应两类,其中随机效应模型主要用于随机抽样分析,固定效应主要适用于特定样本分析。由于本文是对2010年以来全国以及东、中、西部地区特定省份进行分析,故选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面板回归估计,估计结果见表4。
从全国来看,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农村基本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贫困减少均具有显著正向影响。从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减贫的作用次序来看,基础设施对农村减贫效果最佳,其次为环境保护、医疗卫生、基础教育和社会保障。这符合中国当前扶贫政策与扶贫理念,精准扶贫要由“输血式”扶贫向“造血式”“开发式”扶贫转变。如以转移支付为主的农村社会保障是“输血式”扶贫直接救助帮扶的主要表现形式,社会保障对农村贫困减少的作用相比其他农村公共产品相对较低,因此在兜底农村最低生活保障、保障农村居民基本生存权后,“输血式”扶贫将不再是农村精准扶贫工作的侧重点。“造血式”“开发式”扶贫主要体现在提升农村居民综合素质和改善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环境以保障农村居民发展权。其中,医疗卫生和基础教育是提升农村居民身体素质和综合素质的重要途径,解决农村“因病致贫”和“因学致贫”问题是实现精准扶贫的长效机制,特别是基础教育,研究表明农村教育是农村脱贫的根本和原动力,在国家脱贫攻坚战中,认为教育扶贫是阻断农村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手段,党和国家也出台了一系列改善农村基础教育条件的政策措施,如在农村师资方面,有《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等政策,在贫困学生支持方面,有农村贫困家庭中小学生“两免一补”等政策,在农村基础教育设施方面,有农村中小学危房改造工程、农村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等政策。同时,农村环境卫生和基础设施条件的改善是“造血式”和“开发式”扶贫的重要前提,也是满足农村居民美好生活向往的重要内容,其主要体现在对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环境改善上,通过改善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环境培育农村发展新动能以实现农村长效脱贫,以农村交通基础设施为例,“要致富先修路”,随着农村道路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推进,城乡互联互通水平不断提升,城乡间生产生活要素流通更加便捷,一方面交通条件改善能够提升农特产品的商品化率,更多的农产品能够通过市场交易实现农民增收致富;另一方面,农村交通基础设施的完善能够促进外部资源进入,农村基础设施和生态环境改善能够吸引更多资金投向农村,盘活农村经济,增加农村居民增收渠道。
表4 分地区面板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正态检验,括号内为正态检验值。
分区域来看,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减贫效应具有区域异质性。具体表现在:首先,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基础教育和医疗卫生对东、中、西部地区农村贫困减少均存在显著正向促进作用,但其减贫效应在中西部的效果明显高于东部地区,基础教育在中部地区减贫效果最佳,医疗卫生在西部地区减贫效果最佳。究其原因在于,一方面中西部地区农村教育、医疗水平较东部地区相对较低,以农村地区小学师资力量为例,2015年北京农村地区小学专任教师本科以上学历占比高达86.31%,天津、上海这一比例也分别68.61%和71.27%,而广大中西部地区普遍在30%~40%左右,湖北、重庆和四川这一比例分别为31.64%、37.86%和29.06%,基于边际收益递减规律,同样的农村教育医疗公共产品供给,在中西部地区农村居民将得到更高的获得感;另一方面,从农村居民需求角度来看,农村居民接受义务教育和看病就医属于满足基本生存权的生活必需品,故其需求是缺乏收入弹性的,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再继续增加农村基础教育和医疗卫生投入所带来的边际效用是下降的,因此东部地区农村居民收入水平相比中西部地区较高,故基础教育和医疗卫生的减贫效应不及中西部地区。同时,环境保护和社会保障对中西部地区的减贫作用也大于东部地区。究其原因,在于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不断深入,环境保护在农村脱贫增收方面的作用逾显重要,主要体现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中西部地区农村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优势,使得乡村旅游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着力点,以甘肃为例,2017年通过乡村旅游实现了20%以上人口脱贫;在社会保障方面,由于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经济环境较好,农村居民增收渠道相对较多,政府转移性社会保障对农村居民增收影响相对较小,以农村居民家庭人均转移性纯收入占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值为例,2016年东部地区农村居民转移性纯收入占比仅为13.78%,而同期这一比值中部地区为20.85%,西部地区为22.61%。由此可见,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中西部地区社会保障对农村居民增收减贫效果更明显。此外,基础设施对东部地区农村减贫作用高于中西部地区。究其原因,在于农村基础设施仍然是中西部地区农村发展的短板,受自然地理条件限制,在数量和质量上仍然与东部地区有一定差距,以交通基础设施为例,今年随着村村通道路建设的不断深入农村道路通达路率得到较大的提升,以2015年为例,全国农村行政村道路通达路达到98%以上;但各地区农村道路建设质量却还存在较大差距,就农村道路硬化率来看,东中部地区农村道路质量明显高于西部地区,2010年东中部农村道路平均硬化率达到98.53%,同期西部地区这一比值仅为48.77%,到2015年东中部农村道路平均硬化率增长至99.88%,也就是说基本上农村地区所有道路均是硬化道路,而西部地区这一比值仅为78.20%,因此在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数量的同时,还应注重农村公共产品供给质量。
在控制变量组中,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城镇化水平对农村减贫具有显著促进作用。究其原因在于:一方面,随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能够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农村居民进城就业机会增加;另一方面,由上文分析可知,农村公共产品供给能够有效减少农村贫困,随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政府财政收入增加,通过提高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数量和质量,间接促进了农村减贫;同时随着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城乡间资本、劳动力等要素流动加速,促进了农村居民增收脱贫。
(四)稳健性检验
为确保上述模型回归结果的稳定性,对被解释变量进行相关替代以检验模型回归的稳健性。农村贫困消减率(PRED)主要是从贫困人口数量上反映农村贫困状况,本文借鉴张莉对农村贫困的衡量[22],采用贫困差距指数(PG)替代农村贫困消减率(PRED)进行模型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检验。贫困差距指数(PG)是指贫困人口距贫困线的平均差距占贫困线的比重,其值越小表明该地区农村贫困程度越深,其值越大则表明脱贫效果越好,属正向指标。全国及各地区农村平均贫困差距指数(PG)如图1所示。从纵向比较来看,2010至2016年农村贫困差距指数呈逐年上升趋势,表明近年来随着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不断深化,我国农村扶贫成效显著。从横向比较来看,我国农村贫困状况呈梯度分布,由东至西贫困程度不断加深,西部地区贫困程度高于中部地区,中部地区贫困程度高于东部地区,中西部地区贫困程度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图1 2010-2016年各地区贫困差距指数
在进行稳健性检验前,对各变量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以统一量纲,且为消除模型变量的异方差性,对模型变量取对数处理。通过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总体上与预期相符,支持上述结论。就全国来看,不同类型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均有显著促进作用,其中基础设施对农村减贫效果最为突出,其次为医疗卫生、环境保护、基础教育和社会保障;东部地区基础设施、医疗卫生和社会保障的减贫效应高于中西部地区,基础教育和环境保护对中西部地区的减贫效应更为显著。就控制变量来看,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城镇的水平对农村居民贫困减少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其中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城镇化水平对农村居民的减贫效应高于中西部地区。由此可见,本文模型分析的不同地区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农村贫困消减的结构性关系具有较好的稳健性,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5。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下显著,括号中标注的是t统计量。
五、结论与启示
加大农村公共产品供给、补齐农村民生短板是深入推进精准扶贫和脱贫攻坚的重要着力点,是乡村振兴战略的本质要求,也是满足新时代农村居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关键途径。鉴于此,本文以乡村振兴战略为背景,以“公共产品式”扶贫为突破口,从理论与实证的角度分析了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减贫效应的结构性特征,试图发现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与精准扶贫的契合点,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和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本文基于2010年农村贫困标准选取2010-2016年全国30省份(除西藏外)的面板数据,从基础设施、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和环境保护5大方面分地区分指标剖析了农村公共产品减贫效应的结构性特征,主要结论如下:从全国来看,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农村基本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贫困减少均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其中,基础设施对农村减贫效果最佳,其次为环境保护、医疗卫生、基础教育和社会保障。分区域来看,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减贫效应具有区域异质性,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环境保护和社会保障的减贫效应在中西部的效果明显高于东部地区,基础设施对东部地区农村减贫作用高于中西部地区。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得到以下启示:
一是推进“公共产品式”扶贫。通过全国实证分析,表明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对农村贫困消减具有积极显著作用。随着精准扶贫进入攻坚冲刺阶段,我们面临的时代背景和扶贫对象有了较大的转变,要求不断探索行之有效的农村精准扶贫模式。“公共产品式”扶贫既强调了“输血式”扶贫兜底保障农村居民生存权的问题,又注重“造血式”“开发式”扶贫培育农村发展环境与内在动力的农村发展权问题。因此,推进农村“公共产品式”扶贫,一方面,通过最低生活保障等社会保障措施加强对农村特定人群特殊困难的帮扶,实现农村困难群体的短期脱贫,如要加大农村残疾人权益保障力度,健全残疾人基本医疗康复服务、就业技能培训体系,落实残疾人就业创业的政策,建立健全农村留守儿童和妇女、老人关爱服务体系等;另一方面,通过农村基础设施、基础教育、医疗卫生和环境保护等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水平的提升,改善农村经济发展环境,探索农村脱贫的长效机制,如义务教育是农村最基本的公共产品服务,让农村所有孩子能接受义务教育,保障农民子女受教育机会。
二是推进农村公共产品精准供给。由于不同地区以及不同类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减贫效应具有异质性,因此,因地制宜、有针对性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才能发挥农村公共资源的最大效用,增进农民获得感和幸福感。一方面,农村公共产品精准供给既着眼当前又立足长远,随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农民收入水平的增长,农民对农村公共产品需求不断升级,因此应构建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体系动态调整机制[23],基于农民需求为导向,适时丰富和减少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结构,既能提高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效率,又能提高农民获得感,如农村信息基础设施在农村居民生产生活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加快实施数字乡村战略,弥合城乡数字鸿沟;另一方面,以农村贫困居民同步实现小康为基本要求,以增进农民福祉、满足农村居民生产生活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以农村农业农民生产发展过程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为导向,各地区根据当地农村居民自然条件、资源禀赋等地区特殊性,科学规划,分类指导,先急后缓,逐步实施,如在东部地区应增加注重环境保护、社会保障等农村公共产品的供给,在中部地区应侧重基础教育和医疗卫生方面的供给,在西部地区应以基础设施建设为核心同步推进地区基础教育和医疗卫生发展。
三是推进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总体来看,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仍然存在不充分不平衡的问题。从上文分析可知,农村公共产品在供给总量不足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供给质量不高和供给结构失衡,因此在乡村振兴战略下应推进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总量的同时优化供给结构,提升供给效率,增进农村居民特别是农村贫困群体的获得感和幸福感。一方面,综合施策,保障好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投入来源,建立和完善以政府为主导,私人企业、个人、非盈利性组织参与的多元合作供给主体,整合资源,调动各方力量,加强资金保障,是确保推进农村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键;另一方面,优化结构,改善好农民的生产生活条件,完善农村公共产品需求表达机制,建立基于需求导向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体系是推进农村产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核心;此外,完善机制,提供好农村公共社会服务,完善公共财政和财政转移支付制度,建立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增强农民获得感为导向的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绩效动态评价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