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蛾形象对比

史晓敏

摘要：赵树理的《登记》在问世之后，被改编成多种戏曲在全国演出。小说被进行二度创作后，其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必然会与原著有所不同，地域文化的不同也会影响人物的塑造。本文将对比《登记》与沪剧《罗汉钱》中小飞蛾形象的不同，期望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婚姻法的推行对当时农村妇女群体及农村社会的影响。

关键词：登记;罗汉钱;小飞蛾;形象

选择小飞蛾进行研究的原因是她本身的经历相对于其他人物更为丰富，她身上体现着那个时代很多女性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各个时期的表现也可以反映出社会、家庭、政策对当时农村的生活状态与人们的婚恋观的影响。

一、小飞蛾的形象

小飞蛾是追求恋爱自由的人。小飞蛾的罗汉钱来自于她结婚之前的恋人保安，她也给了保安一枚戒指作为定情信物。当时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这样的自由恋爱并不为世俗所接受，最后无疾而终。她与张木匠结婚之后，仍然保留着罗汉钱，保安也戴着他送的小方戒，可见他们的感情出于真心且多年过去仍然没有忘记。在众人都反对男女自由恋爱，对她恶语相加时，她仍旧支持婚恋自由。

小飞蛾是懦弱的人。张木匠与小飞蛾结婚之初，十分自豪自己的新媳妇长得像当地有名的武旦：“张木匠娶了这么个媳妇，当然觉得是得了个宝贝。”（1）开始张木匠想尽办法让小飞蛾开心都徒劳无功，后来因她之前的恋情对她家暴。她在外遭受村民的冷嘲热讽，在家与婆婆关系不和，被丈夫家暴，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她没有反抗，只是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小飞蛾是一位合格且聪明的母亲。小说与沪剧都保留着小飞蛾批评张木匠大声喧哗吓到闺女的情节，可见她的温和。小晚送给艾艾的罗汉钱被她发现，她一番纠结后藏了罗汉钱;在艾艾订婚后，她将原物归还。村里人都说艾艾品行不好时，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燕燕要为艾艾与小晚做媒时，她说的话看似是在质疑燕燕，实则是在考验两对年轻人对自由婚恋的坚定。从这些事例都可以看出小飞蛾的聪慧和对下一代的负责。

二、小飞蛾在两种作品中不同的原因

人物语言更加含蓄优雅。《罗汉钱》开场小飞蛾唱词中“向前走，穿柳燕子一身轻”“灯场散，月西斜”两句，都充满诗意;在看到艾艾的罗汉钱时，《登记》中她说：“罗汉钱，要命也是你，保命也是你！人家打死我我也舍不得你！咱俩死活在一起！”（2）《罗汉钱》中她的唱词：“罗汉钱呀罗汉钱，为了这个罗汉钱，甜酸苦辣都尝遍……罗汉钱呀罗汉钱我为你受尽了痛苦口难言。”前者直白简单，后者深沉复杂。《登记》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北方农村，沪剧《罗汉钱》则很明显发生在中国南方，这就影响了作品中人物的话语表达。另一方面，戏曲中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人物形象的塑造都要靠演员的表演和唱白表达，而小说只通过文字就可以让读者去揣摩作者的想法。

《登记》中小飞蛾的心理和语言共一千多字，而《罗汉钱》中她的唱词和念白有三千多字，对比发现两部作品中小飞蛾的“戏份”不同：小说中的小飞蛾很普通，沪剧中的她则成为了主要人物。赵树理小说中人物大多是“扁平化”的，故事情节也谈不上曲折，他的小说似乎不是为塑造鲜明人物形象和讲述精彩故事而生的。这样可以让读者記住作者的写作意图，即该作品是为了赞扬什么，批判什么。《罗汉钱》要承担教化作用，要宣传社会进步，更重要的是不能失去娱乐功能，只有不断吸引观众的目光，他们才会有兴趣一直欣赏、思考。这样就需要使人物形象更有区分度，故事情节也需要悬念，需要制造矛盾使得高潮迭起让观众欲罢不能。

沪剧中的小飞蛾形象比小说中的更高大，戏曲情节将她推到了矛盾的关键点上。小飞蛾的婆婆鼓励张木匠家暴她，但婆婆也遭受过家暴;民事主任姐姐打算娶了艾艾后通过家暴驯服她。小说里三个女性都没有逃脱被家暴的命运，她们代表的是旧社会不合理婚姻制度下的广大妇女的命运。小飞蛾的婆婆遭受家暴后没有反思反抗，却让儿子打儿媳，但小飞蛾想让自己孩子摆脱这种命运。在戏曲快结束时她的一段唱白：“我二十年来受尽凌辱吃尽苦，满腹辛酸向谁讲。瓦片也有翻身日，我到何年何月能见太阳，我是一生幸福早绝望，只盼望小一辈的姑娘把福享，谁知你们的钢刀不饶人，还要把我的艾艾伤，糟蹋我半世倒还罢，不应该糟蹋艾艾小姑娘。”这段话表现了她没能庇护自己的爱情却要拼尽全力捍卫女儿自由选择权力的光辉形象。

三、对故事主题的思考

赵树理认为，一个简单的故事，只要受到人民大众的欢迎，为人民大众真心喜爱，人民大众中的艺术天才们就会不断地丰富它，使它成为很高级的作品。（3）《登记》正是如此，从小说改编为沪剧，不仅具有了地域特色，很明显人物形象更鲜明生动了，主题也得到了深化。

赵树理的小说所描写的农村在解放前多为包办婚姻。比如《邪不压正》中的软英，《小二黑结婚》中的小芹，《登记》中的艾艾与燕燕，而小飞蛾与她们不同。赵树理认为“人物的形成是积累的……集中人物不是加法，不是这加一个那加一个，是一种人某一类人总起来形成的。”（4）小飞蛾代表的是遭受压迫的妇女群体，她身上最突出的个性就是她能认识到这种制度本身的不合理。在《运用传统形式写现代戏的几点体会》一文中赵树理提到：“政治热情放在第一位……政治认识对了，热情才准确，认识错了，会把事情闹错。”赵树理的《登记》完成于1950年，这时正是建国初期，很多人的思想还很封建。显然，赵树理的很多作品就是为了宣传新的法令与制度而创作的，比如《登记》中提到了婚姻法的颁布，时间正好被安排在艾艾与小晚的婚事出于瓶颈期时，这说明人们能有婚恋自由是因为婚姻法的颁布，是法律赋予了人民自由。婚姻法的颁布在小说和戏曲中都是故事发展的高潮，尤其在沪剧《罗汉钱》中，小飞蛾最后说：“为娘做了半世人，真是想不到有这样的好事情，姑娘啊，你生长在今朝好幸运，我真想返老还童重做人。”这样就将婚姻法实施后受压迫妇女的心声说了出来，也说明婚姻法逐渐将包办婚姻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登记》也涉及了农村家庭问题。家庭是社会组织的基础单位，婚姻状况会直接影响家庭状况，因此婚姻问题与家庭问题是互相影响的。旧中国农村家庭基本上是家长制统治，这种家长制是封建专制主义和等级制度在家庭中的反映，它的存在有诸多弊端，比如严重压抑了人的个性的发展，摧残青年妇女，毁坏人才。不提倡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仅有婚姻自主是没有意义的，这样不可能使所有的人在婚姻生活中得到幸福。赵树理引入家庭的概念后，使得婚姻自由的含义更加宽泛。

赵树理创作《登记》是为了讲故事，为人民提供精神上的享受，也是为了通过文学作品宣传新的政策。他同情遭受过苦难的人民，尊重不断推动社会进步的人民，也为他们不断拥有更好的生活而由衷高兴，他作品的最可贵之处在于始终贯穿着他对人民的尊重与关心。

注释：

中国作家协会山西分会编辑，《赵树理全集》第二卷，北岳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一版，第4页。

中国作家协会山西分会编辑，《赵树理全集》第二卷，北岳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一版，第7页。

黄修己编，《赵树理研究资料》，《从曲艺中吸取养料》，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年，110页。

黄修己编，《赵树理研究资料》，《运用传统形式写现代戏的几点体会》，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年，136页。

参考文献：

[1]《沪剧》罗汉钱.宗华，文牧，幸之改编.上海市人民沪剧团演出.顾而已导演.丁是娥、筱爱琴、解洪元等主演.1956

[2]赵树理.中国作家协会山西分会编辑.赵树理全集（2）[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86.9第一版.

[3]黄修己.中国文学史资料全编·赵树理研究资料[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

[4]黄修己.赵树理研究[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

[5]贺桂梅.村庄里的中国：赵树理与<三里湾>[J].文学评论，2016 （1）.

[6]孙晓忠.有声的乡村—论赵树理的乡村文化实践[J].文学评论，2011 （6）.

[7]王彬彬.赵树理语言追求之得失[J].文学评论，2011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