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量化方法演进与实证运用研究

李贤彬 李后强

〔摘要〕 本文在综述权力量化指标和量化方法的基础上，着重阐释权力量化方法的演进路径，并预判和预研权力量化方法在政治学领域中的应用方向与应用领域，同时通过实证研究对权力量化方法的政治学应用进行阐述，为权力量化的系统化研究和权力规范场的学科建设提供方法论基础，对我国政治文化建设、社会治理优化和构建关牢权力的制度之笼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权力量化是现代政治学研究方法创新与突破的基础，虽因研究对象与研究路径的复杂性而面临诸多难题，但经过学界七十多年的尝试与拓展，已经建立一系列权力量化指标体系与量化分析方法，未来的研究空间与发展潜力巨大。

〔关键词〕 权力;权力量化;权力量化指标体系;制度之笼

〔中图分类号〕D63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9）01-0063-09

一、前言

政治学是一门时代性和理论性极强的学科，其研究对象是公共权力场域中人们围绕公共权力展开的活动以及政府对资源进行权威性分配的过程。权力是政治学的核心概念，现实生活中如何分配权力是政治科学的核心议题，而权力如何分配才具有合理性则是政治哲学的核心问题。

现实生活中，为了实现社会稳定和促进人类发展，往往需要确立合理的权力分配原则，在权力运行过程中依据社会进步与人民期待适时地、动态地调整各实施主体间的权力配置，以形成和谐稳定的命运共同体。马克思主义权力观认为：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该权力观框定了权力的来源并指明了权力的运用方向，是权力场域中权力实施主体与客体都应该遵循的基本准则。

中共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多次强调必须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而制度之笼是一个工程学概念，需要基于其内涵和本质去构建这一能关住权力的笼子。权力的大小、权力的作用方向、权力的作用范围、权力在组织中的分布状态等量化指标及其构成的指标体系，都是实现框定权力之笼的工程学构建的基础要件。本文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上，对权力量化方法和权力量化指标的演进路径进行了梳理，就量化比值法、量化指数法、集中度指数及量化概率法进行了阐述，对权力量化方法在权力配置、选举与投票权、监察体制改革及政治文化建设领域的潜在之用进行了展望，进一步以基尼系数、量化指数、集中度指数的实际应用进行例证。

二、文献综述

信息社会时代来临之前，中外学者主要通过定性描述与哲学思辨的方法对权力展开研究，而运用数理方法加以表征和探究的学术成果并不多见。在数据科学处于大发展时期的当代，社会科学领域开始大量运用现代信息技术手段采集数据和构建数理模型，以定量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对社会科学问题进行分析和研究。对权力问题展开的研究也不例外，逐渐形成了权力量化分析方法的演进路径。

1988年国内学者包心鉴就权力的运行轨迹及其制约机制展开研究，分析了此阶段三种类型的权力运行轨迹，提出了以权力制约权力和以权利制约权力这两种不同的权力制约途径。〔1〕2005年刘邦凡等从行政权力运行轨迹角度对行政权力运行机制进行分析，阐述了行政权力的三种实际运行轨迹——正向运行、逆向运行及越轨运行，同时给出了完善行政权力运行机制的约束性规则。〔2〕2008年黄福宗对权力运行、权力运行的轨迹和机制展开研究，提出权力实际运行轨迹具有不确定的多种状态，进而揭示了权力运行的四条基本规律。〔3〕2011年杨占营等提出将社会关系中一方受控制状态的强弱程度作为权力度量的方法。〔4〕

2012年李永奎等以个体与整体、中心度与中心势两个维度共六个指标来衡量整个组织及组织中某个单位的权力特征，并以上海世博会工程建设组织为样本进行了示例研究。〔5〕2013年杨松才等通过对权力场域分布的界定，就中央和地方在对弱势群体权益保障过程中的分工进行了初步研究。〔6〕2014年丁延龄以达尔的经验主义权力观为依据，对决策行为进行量化分析并提出了可能性的权力测量方案。〔7〕

2016年胡海提出了网络社会权力观察的新视角——“流动”与“关系”特征，分析了关系网络权力属性、流动性、技术因素对权力场域不同要素的影响。〔8〕2018年李后强等基于权力概念的演化路径归纳了权力量化的方法，创新性地提出将权力关进制度笼子的实现路径。〔9〕同年，罗杭等不仅运用绝对班扎夫指数测算投票权力，而且运用科尔曼权力指数测算阻止权力，同时运用上述方法对国际组织中的投票权与投票权力进行分析。〔10〕

与国内相比，关于权力运行轨迹与权力量化研究的国外研究成果更为丰富，尤其是国外学者关于研究方法的探索。1945年茹弗内尔在《论权力》一书中给出了权力限度的数学关系式。〔11〕1953年赫伯特·A·西蒙对权力的观察与度量进行研究，指出对权力进行度量是非常困难的，他认为权力与权威都同合法性的感知相关。〔12〕1957年罗伯特·达尔就权力概念展开研究，将权力定义为一种人际关系并运用符号语言加以表征，在进一步发展权力量化方法的基礎上，将其运用于两人或者多人之间的相对权力比较上。例如，就美国国会参议员对外交政策与税收财政政策立法的影响大小进行权力量化排序。〔13〕1968年史蒂文·布拉姆斯对政治系统中的权力集中度进行了度量，构建了权力集中度指数。〔14〕1969年罗德里克·贝尔分别对权力和政治权力的测量展开研究，认为如果不能解决权力量化关系相关命题的测试方法，那么权力实际上就无法测定。〔15〕

1973年托里斯运用洛伦兹曲线原理及基尼系数法构建了权力集中度的度量方法，并就拉丁美洲国家政治权力的分布状况进行了研究。〔16〕伯特兰·罗素在《权力论：新社会分析》一书中指出权力与物理学中“能”一样，不断地从一种形态向另一种形态转变，探究这种转变规律是社会科学的研究任务，同时构建了一个令人十分满意的系统结构。〔17〕温特在《权力动机》一书中构建了一种评估权力需求的方法，并区分了对权力的期望与对权力的恐惧。一个人热衷于影响他人，这表达了其对权力的期望，而其对权力的恐惧则意味着对权力影响力的回避。〔18〕1978年饭山勇就权力的测定进行了综述，通过理论性推导对权力观察、权力集中程度、因果关系变化测定、决策与有用性测度等方面进行了归纳。〔19〕同年，饭山勇就权力路径分析与权力测定进行了深入阐述。〔20〕1981年夏普里就政治系统中的权力测定进行了研究。〔21〕

1996年布洛克就合作博弈与政治权力测量进行研究，对合作博弈的几何特性进行阐述并将其运用于农业利益集团的相关实证研究。〔22〕2008年泰勒等在其专著中对四种权力指数的定义及其应用进行了阐述。〔23〕2014年迪斯肯等对作为政治权力衡量的特例——投票权的计量进行研究，对班扎夫权力指数定义进行了拓展和推广。〔24〕2015年乔瑟林就政治权力衡量的公共选择进行研究，对社会选择理论与博弈论应用于议会等政治权力指数的定量评估进行了分析。〔25〕2016年约翰·艾伦以超越边界与网络的思路从拓扑学视角研究了权力场域的空间结构。〔26〕

三、权力量化方法的演进

自1945年茹弗内尔开始尝试对权力限度进行研究以来，伴随着数理科学方法与技术的进步，权力量化方法呈现缓慢而渐进式的递进演进过程。截至当前，社会科学领域就权力量化方法的研究仅仅出现或尝试了比值法、弹性系数法、指数法、集中度法、基尼系数法、概率法等少数几种指标体系，未来值得学界创新与突破的空间巨大。杨占营等关于社会关系一方受控制状态的强弱程度作为权力度量的文献中对权力弹性系数与权力值进行了定义。〔27〕托里斯运用洛伦兹曲线原理及基尼系数法构建权力集中度度量方法的文献中对权力基尼系数进行了定义。〔28〕本文仅介绍权力量化比值法、权力量化指数法、权力集中度指数与权力量化概率法。

（一）权力量化比值法〔29〕

1945年茹弗内尔在专著《论权力：权力成长的自然史》中提出权力限度的数学关系表达式，他认为权力拥有者可以控制社会资源的比例在理论上是可以度量的。显然，它严格正比于对权力的服从程度……有权力者越能完全控制社会成员的行为并将社会成员的资源为权力拥有者所用，则权力的限度就越大。

即：

权力限度=有权处置的资源社会内在资源

茹弗内尔认为对权力限度的精确定量很难达到，但他建议可用国民收入中税收所占比例或国家人力中征兵所占比例等“可用指标”作为权力限度的“代理指标”。

（二）权力量化指数法〔30〕

1.主要权力指数

在赞成否决投票系统中，较有影响力的权力指数包括：夏普里-舒比克权力指数（Shapley-Shubik Power Index）、班扎夫权力指数（Banzhaf Power Index）、约翰斯顿权力指数（Johnston Power Index）、迪根-帕克尔权力指数（Deegan-Packel Power Index）、科尔曼权力指数（Coleman Power Index）。

2.五种常用权力指数

1971年科尔曼在研究集体控制与集团行动的权力度量方法文献中对之后被学界称为科尔曼权力指数这一定量权力指标进行了定义并阐述了其性质。〔31〕本文仅就其四种常用权力指数给出定义。

（1）夏普里—舒比克权力指数

定义1 假设p是一个赞成否决投票系统中的一名投票者，X表示所有拥有投票权的投票者集合。则用SSI（p）表示投票人p的夏普里—舒比克权力指数，定义为：

SSI（p）=p为关键票的排列数集合X的所有排列数

（2）班扎夫权力指数

定义2 假设p是一个赞成否决投票系统中的一名投票者，可用TBP（p）表示投票者p的班扎夫总权力，为满足以下三个条件的联盟C的数量。

①p是联盟C的一个成员;

②C是一个获胜联盟;

③如果p从获胜联盟C中退出，则C不再是一个获胜联盟。

则0≤BI（p）≤1，将所有投票者的班扎夫权力指数加起来一定等于1。

（3）約翰斯顿权力指数

（4）迪根-帕克尔权力指数

（三）权力集中度指数〔32〕

政治系统中权力的非均衡分布现象无处不在。在大多数系统中，少数成员对许多其他成员的控制情况与少数拥权者在人口中的占比不成比例，但少数成员之间发生的权力关系配置一般并未经过系统的比较分析。

假设在一个政治系统中至少存在一个非空的少数成员控制集，在这一假设下可以定义权力集中度指数为PC：

（四）权力量化概率法〔33〕

达尔提出政治权力的直观定义，如果某权力代理人在两种行为a1、a2之间具备选择权，选择采用行为a1得到期望结果的概率为p1，选择采用行为a2得到期望结果的概率为p2，则权力代理人在决定得到预期结果方面的权力大小为p1-p2。

达尔的权力量化定义存在多种不足，例如不能表征权力代理人在多种行为选择下的权力大小，只能得到概率差的大小而不能体现行为选择的绝对概率大小。

迪斯肯等提出运用不确定性减少量来替代权力度量的概率差法。

假设si∈S表示事件的一种可能状态，p（d|si）表示事件呈现状态si且预期结果为d时的概率。研究者感兴趣的是在状态si下预期结果为d的不确定性大小。例如，如果p（d|si）=0或p（d|si）=1，则预期结果d要么绝对不出现、要么绝对出现，此时不存在不确定性。相反地，如果p（d|si）=12，那么预期结果d是否出现的不确定性最大。

假设关于事件状态的描述得到另外一条可用信息，即权力代理人a可以从行为集{a1，…，am}中选择行使一种行为。假设研究者可以精确测度新的可用信息能有效降低预期结果d出现的不确定性大小，则这一数值即为权力代理人a的权力大小。

例如，考虑极端情况下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未知而预期结果d出现的概率为12（此时不确定性最大），当知道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已知时预期结果d出现的概率变为0或1（此时不确定性最小），则此时权力代理人a对预期结果d享有绝对权力。另一方面，如果不知道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条件下确定地知道预期结果，或者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不能影响任何预期结果出现的概率时，权力代理人a不享有任何权力。

信息论对不确定性的度量有成熟的描述方法，即信息熵函数：

假设p（si）表示事件呈现状态si的概率，则预期结果d出现的不确定性即是各种可能状态si∈S下预期结果的加权平均。假设D表示取值为{d出现，d不出现}的一个随机变量，S表示取值为{s1，…，sm}的一个随机变量。则给定S的取值前提下D取值的平均不确定性可由H（D|S）=∑ip（si）*f（p（d|si））来表征。让A表示权力代理人a可能采取行为的集合{a1，…，am}而形成的一个随机变量，则给定状态S与行为A的条件下预期结果D的不确定性表征为H（D|S，A）=∑ip（si，ai）*f（p（d|si，ai）），那么权力代理人a（权力a）的权力大小可定义为P（a）=H（D|S）-H（D|S，A），这一数值即为不确定性减小量来定义的权力大小。

由权力大小定义可知，权力a的大小介于0到1之间，P（a）=0表示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不能降低预期结果出现的任何不确定性;P（a）=1表示当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未知时预期结果完全不确定，而当权力代理人a的行为已知时预期结果完全确定。

总体来看，权力量化方法已呈现从单指标简单配比到多指标混合运算的递进演进过程，从初等代数运算到信息论法复合运算的进步，从对权力大小的单一度量到对高维度权力分布分析的演进。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上述权力量化方法在数理方法的运用上仍局限于初高等数学分析领域，并未出现在现代数理方法框架下的量化分析尝试，这预示着权力量化分析方法的创新空间十分巨大。

四、权力量化方法的应用方向与应用领域

当前，关于政治权力的研究在中国政治学相关研究主题中位居第六位〔34〕，研究内容涉及国家权力，中央与地方、政府间、党政、党群权力关系等方面。依据权力量化方法的演进路径，结合我国当前政治权力研究领域关心的主题，可就权力量化方法体系在权力配置、选举与投票权、监察体制改革、政治文化建设等领域的运用展开探索。

（一）权力配置

政治权力是权力主体为了实现其政治意志而施行的政治行为，即权力主体为实现根本利益将其意志施加于权力客体的行为。为了确保权力主体的意志能持续发生作用并能不断实现其利益，则需对政治权力在各权力机构、政治主体及其内部组成单元间形成权限的划分和配备。权力配置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权力在组织中的分布配置，是从组织结构角度对权力的分配。二是指权力的分配授给。

确保政治权力的运行和延续，除了保证权力配置的合法化，还需保证权力配置的科学化。权力配置的科学化既需要用定性的方法分析权力岗位的设置，更需要用定量的方法配置单个权力岗位的权力大小以及权力在各岗位的科学分布。因此，权力量化相关方法可在权力配置中发挥科学指导作用。例如，关于单个权力岗位权力大小的概率法度量，以及权力在各岗位科学分布的权力基尼系数与权力集中度指数的运用。

（二）选举与投票权

政治权力配置在合法化与科学化的原则指导下得以实施后，需要在政治生态系统中通过选举与投票权的设置保证政治权力配置有效运行。选举的形式多种多样，其中常用的选举方式是投票表决机制。投票表决机制的设计需要结合定性分析与定量描述的方式加以精确度量与合理规划，以实现政治文化建设与社会治理的科学有效。学界深入研究设计的系列权力指数可为投票表决机制设计提供理论层面与实务操作层面的支撑。

（三）监察体制改革

国家监察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从严治党的重要战略举措，是权力量化与系统制约的具体体现。纪监委代表党和国家履行纪检、监察两项职能，使党的纪检体制和国家监察体制的关系更加科学、协调和统一。纪委依据党的纪律对党员领导干部的违纪行为进行定性判断，监察委员会根据行政体系权力配置与实际运行相关要求对拥有公权力的行为人的行为采取权力量化方法加以比对分析，是一种科学的、有机的整合，是对权力制约与反腐败工作的系统建构。各级监察委员会在党的直接领导下依法依规监督公职人员，既调查职务违法行为，又调查职务犯罪行为。党和国家通过有力整合反腐败资源力量，建立集中统一、全面覆盖、权威高效的国家监察体系，运用权力量化相关指标体系解决了过去长期存在的反腐败力量分散、监督形式化表面化、“纪法”衔接和“法法”衔接不畅、监督盲点和死角较多、定性判断为主与定量标定缺失等问题，消除了反腐败工作中的“九龙治水”以及计量反腐理论与工具应用不足的现象。

（四）政治文化建设

加强政治文化建设需要不断培育良好的政治生态土壤，权力制约与对权力衍生物的控制最为关键，党内政治生活与政治生态的建设需要以权力量化为基础，运用系统思维模型建构政治生活并营造清新的政治生态。

权力制约，即权力的制衡与约束。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认为：要以权力制约权力，是因为除了权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力量能与之抗衡。〔35〕分权即权力分配，则需要用权力量化比值法分析权力纵向与横向影响力的大小，精确计量各权力岗位的权力弹性与权力值，为权力制约提供定量基础。

中共十八大召开以后，中央政治局审议通过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该规定实质上是对领导干部的系列权力衍生物进行量化并加以规范，这也是权力量化原理与方法可以深入研究的方向。

五、权力量化分析实证

现实社会中不同的权力结构需要采用不同的权力量化方法加以度量，本文依据可掌握的数据资源选取社会组织权力分布特征、股份有限公司投票权分布、欧盟委员会投票权、权力网状结构等政治学要素利用权力基尼系数、权力量化指数、权力集中度等量化指标予以研究示例。

（一）权力基尼系数

1.几种权力分布假设下的权力基尼系数示例

（1）假设将一个组织中全部参与决策的行为人等分为10个子群，如果每一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等比于其人数占比，即權力在这一组织中平均分布，则此组织的权力基尼系数Pg=0，决策者占比—权力占比分布如图1。

（2）假设将一个组织中全部参与决策的行为人等分为10个子群，如果其中5个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占比相同，但决策权占比仅为其人数占比的1/2，其余5个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占比亦相同，但决策权占比为其人数占比的1.5倍，即权力在这一组织中分布不均衡，则此组织的权力基尼系数Pg=0.25，决策者占比—权力占比分布如图2。

（3）假设将一个组织中全部参与决策的行为人等分为10个子群，如果其中6个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占比相同，但决策权占比仅为其人数占比的1/6，其余4个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占比亦相同，但决策权占比为其人数占比的9/4倍，即权力在这一组织中分布不均衡，则此组织的权力基尼系数Pg=0.5，决策者占比—权力占比分布如图3。

（4）假设将一个组织中全部参与决策的行为人等分为10个子群，如果其中8个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占比相同，但决策权占比仅为其人数占比的1/16，其余2个子群所拥有的决策权占比亦相同，但决策权占比为其人数占比的75/16倍，即权力在这一组织中分布极不均衡，则此组织的权力基尼系数Pg=0.75，决策者占比—权力占比分布如图4。

（5）假设将一个组织中全部参与决策的行为人等分为10个子群，如果其中9个子群不拥有任何决策权，其余1个子群拥有全部决策权，则此组织的权力基尼系数Pg=1，决策者占比—权力占比分布如图5。

2.中国公司法框架下股份有限公司及开曼法律框架下控股公司投票权力基尼系数

中国公司法第一百零三条规定“股东出席股东大会会议，所持每一股份有一表决权”，由上文分析可知，在中国公司法框架下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东大会投票权力基尼系数Pg=0。开曼法律框架下控股公司的股份有类别之分，允许同股不同权，则该框架下股东权力分布不均衡，权力基尼系数大于零。以小米集团为例，其在香港发行新股上市前，其股权结构中略68%的股份为B类股，每一股有一份表决权;创始股东持有的略32%的股份为A类股，每一股有十份表决权，则小米集团投票权力基尼系数Pg=0.505，其股份占比—投票权占比分布如圖6。

（二）权力量化指数

本文以欧盟委员会1958年建立时成员国投票权的分布特征为例对四种主要权力指数的计算进行演示。1958年欧盟委员会创立时，法国、德国、意大利各拥有4份投票权，比利时、荷兰各拥有2份投票权，卢森堡拥有1份投票权，每一议案获得通过需要17份投票权中的至少12份投票权赞成。

欧盟委员会成员国投票权的夏普里—舒比克权力指数、班扎夫权力指数、约翰斯顿权力指数、迪根-帕克尔权力指数见表1。〔36〕

由表1可知，在欧盟委员会的权力决策过程中，权力量化指数与投票权设置之间有一定的偏差。对三个投票权大国而言，班扎夫权力指数、约翰斯顿权力指数强化了大国的实际影响力，夏普里—舒比克权力指数、迪根-帕克尔权力指数在一定程度弱化了大国的实际影响力;对于两个中间层的投票权国家而言，各项权力指数都强化了其实际影响力;对于仅拥1票的卢森堡来说，其手中的1票不具备任何实际权力影响力。

（三）权力集中度指标〔37〕

史蒂文·布拉姆斯在对政治系统中权力分布的假设中设计出了三种不同的政治权力网络结构，分别构造了权力集中度计算方法。三种政治权力结构分别见图7、图8、图9，其权力集中度计量结果见表2。按决策层级可进一步将三种权力结构图变形为图10、图11、图12，其等级间权力集中度计量结果见表3。

由表2可知，在计算权力集中度指标时发现，分级权力系统中16位参与者中有4位决策者（T、L、m、n），互调节权力系统中13位参与者中实际只有2位有决策权（a、m），混合权力系统中9位参与者中实际有5位决策者（a、m、g、k、L）。因此，通过计算得知互调节权力系统的权力集中度相对更高，混合权力系统中的权力更分散。修正权力集中度方法的运用中，仅有互调节系统中的参与者j不受少数控制组（a、m）控制，则需剔除，从而表明互调节权力系统的修正权力集中度略为降低，其他两类权力系统的修正权力集中度不变。

由表3可知，分析最高决策者对次一级的控制权力时，互调节权力系统的权力集中度最高，分级权力系统次之，混合权力系统的权力最分散。第二级对第三级的控制权力指标中，分级权力系统的权力集中度最高。通过对全系统的考察发现，最高一级决策者对系统的影响力最大。

六、结论与讨论

保尔·拉法格在《忆马克思》中谈到，马克思认为：“一种科学只有在成功地运用数学时，才算达到了真正完善的地步。”谢韬等以《美国政治学评论》为例，描述了美国政治学研究方法在20世纪的重大变化：由定性分析占绝对优势转为定量分析占主导地位。其又以中国政治学领域中的四种期刊为例对比分析发现：与美国政治学研究方法相反，中国政治学研究方法仍以定性分析为主。〔38〕从张平等对2010年-2015年《政治学研究》杂志为代表的中国政治学研究文献的计量分析发现，中国政治学二级主题的研究热度排名前24强中仍然没有数理政治学的身影，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中国政治学的研究还有巨大的发展空间。〔39〕权力作为政治学研究的核心主题，尝试运用现代数理方法加以度量与测度，应该成为政治学研究方法从定性分析为主逐渐转向与定量分析方法并举的探索区域，权力量化理论与方法的探索将为丰富中国政治学研究方法提供新的试验田，也将为政治文化建设与优化社会治理提供方法论武器。

（一）权力量化分析是政治文化建设与社会治理实践的需要

政治文化包含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评价等多个方面，其形成需要经历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政治文化形成后趋于相对稳定并对政治生活的开展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政治文化建设需要在定性分析认知、情感等多种要素的基础上，科学设计评价、引导、考核等相关体系，其关键点在于权力的定量分析。社会治理被界定为限制和激励个人与组织的规则、制度以及实践的框架。优化社会治理必然会涉及各参与方所拥有或承担的权、责、义，其中各个层级与各个维度所内涵的权力配置与分布是其核心所在。因此，权力量化分析与相关量化指标体系的构建是科学进行政治文化建设和优化社会治理的需要。

（二）权力量化分析因权力的复杂性而面临诸多研究难题

权力问题因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而凸显其复杂性，诸多学者对权力研究的复杂性有过深刻表述。例如，罗伯特·达尔认为：“对‘权力的整个研究就是无底的泥潭”。〔40〕汉斯·摩根索认为：“权力概念是政治学中最为棘手、争论最多的问题之一。”〔41〕罗伯特·吉尔平认为：“对权力概念存在林林总总的定义，是政治学整个学科的尴尬，国际关系学者们应该对权力定义的混乱局面而感到羞愧。”〔42〕权力内涵与外延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导致权力的研究方向更加多元与发散，难以聚焦形成一定的体系与研究主线。在权力概念研究的基础上对权力量化分析进行构建更是面临度量对象复杂、度量方法多样、度量结果难验证等困难，国内外学者虽然在权力量化分析领域已有一些探索，但既有的研究还不够系统深入，更没有形成体系，还面临诸多研究难题。

（三）权力量化分析已有一些创新性思路，未来研究空间与发展潜力巨大

随着信息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学界日益重视的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物联网等理论与技术，为度量与测度权力这一政治学核心概念提供了方法论及技术实现手段。中外学者对权力、权力量化的研究已积累了丰富的文献资料，在权力量化分析领域已尝试运用概率论、统计学、信息论、博弈论等方法创新性地建构了多种类型的量化分析指标体系，形成了一些创新性的研究思路。新的历史时期，全球政治生态与政治形势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学界所用的理论武器与实践工具处在不断革新之中，权力量化分析的未来研究空间与研究潜力十分巨大。

（四）权力量化分析将指导建设关牢权力的制度之“笼”

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赋权与用权必须在深刻理解权力设置与权力制约的基础上，科学界定权力架构、权力边界，以应对因权力滥用而滋生的腐败。学界公认腐败产生的主要原因在于：自由裁量权、利益不一致、信息不对称，这就是著名的腐败三角形问题。针对这一腐败三角形，可运用權力量化分析方法与指标体系来设计反腐三角系统加以应对，即：引入公众参与、扩充信息源（公示制度）以形成透明政府来消减信息不对称，实施检视与平衡、导入竞争、矫正利益、合约再设计来应对利益不一致，设计自由裁量权控制系统压缩自由裁量权。这些手段与措施的实施与权力量化指标体系和权力规范场的系统化建构相对应。中共中央要求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权力量化方法体系的深度运用将有助于推进此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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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谢 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