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道路与两种制度关系的历史方位
2019-03-06李明斌
■李明斌
中国的改革开放及其取得的巨大成就,引起了世界各国的深切关注,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赞誉,中国道路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注入了生机与活力,这也是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最大挑战。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后,西方世界对资本主义的批评不绝于耳,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不得不反思以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场化为特点的自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神圣“光环”开始暗淡。中国道路取得的巨大成就和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消极影响形成巨大的反差,对此,我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正确判断两制关系的历史方位:中国道路仍在探索之中,社会主义在与资本主义的竞争中仍处于弱势和守势;两制国家仍存在着相互转化的可能性,但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大趋势;拉丁美洲“21世纪社会主义”等社会主义流派力量的壮大、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新社会因素不断增加等现象表明,一个资本主义新阶段很可能到来,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前途光明;金融危机不会是资本主义的最后一次危机,但一切国家终将走向共产主义。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低潮中快速崛起,引起人们对社会主义前途和资本主义命运的思考,两制关系作为国际关系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成为热门话题。当前,正确认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以下简称“中国道路”)的价值及国际意义,对坚定道路自信,实现中国梦,科学把握两制关系的历史方位,从而在新形势下正确处理两制关系,都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一、中国道路的巨大成绩与国际社会的积极评价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的改革开放及其取得的巨大成就,向全世界展现出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中国。经过40年的快速发展,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城镇人口和农村人口人均收入从1978年的343元、133.6元[1](P2),到2016年分别增长到3.3万元和1.2万元;中国经济占世界经济比重、对世界经济贡献率从1978年的1.8%和2.3%,到2016年分别达到14.9%和34.7%。[2]2016年法国益普索公司的一项民调显示,中国人对国家发展方向的满意率高达89%,远远高于美国的36%和法国的13%。[3]中国的发展战略和发展模式取得的巨大成就,引起了世界各国的深切关注,中国的发展理念和发展道路,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赞誉,许多发展中国家都在借鉴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不少发达国家也在研究中国道路的成功所在。
2004年5月11日,乔舒亚·库珀·雷默(Joshua Cooper Ramo)发表题为《北京共识》的研究报告,指出中国正在实施一种“在经济壮大的同时避免付出重大政治与经济代价的理论”,他把中国通过大胆实践探索形成的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模式称为“北京共识”。“北京共识”提出的意义在于,世界上还有与“华盛顿共识”不同的中国模式和中国道路的存在。
“北京共识”提出之后,国际社会较多使用“中国模式”来概括中国的发展道路和发展经验,对中国道路的热议和研究迎来一个新的高潮,以“中国模式”为主要标签的有关中国道路的研究、评论充斥各类媒体。前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指出:“中国依靠独特模式实现发展的有益经验,的确值得其他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借鉴。”[4]有学者认为,“中国模式”的相对成功,带来的不仅是中国的崛起,而且是一种新的思维、新的思路甚至可能是一种新的范式变化,一种现有的西方理论和话语还无法解释清楚的新模式。[5]有美国学者认为:“一种新的发展模式——这些模式显然是非西方发展模式——社会主义的中国发展模式正在挑战西方国家的发展模式。”[6]
2008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全面爆发,资本主义国家出现严重的经济衰退。相反,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持续低迷中率先回暖并“逆势上扬”,经济总量在2010年超过日本,位列世界第二位。中国在国际金融危机中的作为和表现赢得多方肯定,国际社会不乏对现实资本主义的批评和对社会主义前景的肯定。有学者指出:这一模式正在为中国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一种新的可供参考的发展模式,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兴衰产生重要影响,对其他发展中国家具有借鉴意义。[7]有些学者甚至直言不讳地指出,“中国模式”可以提供其他国家可效仿的、成为全球强国的另一种途径。[8]新加坡国立大学郑永年教授认为,中国模式既具有世界性也具有中国性;世界性表明中国的发展无论对发展中国家还是对发达国家都具有参照意义,而中国性则表明各国只能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参照中国模式。
苏东剧变之后,国外出现了“社会主义失败论”“社会主义历史终结论”和“资本主义最终胜利论”,也有人认为两大制度将“趋同”和“融合”,还有人片面强调“全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这些都是不科学的和不能接受的。反观近十年来,随着中国道路影响力的扩大和金融危机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深刻影响,两种制度的现状和发展前景受到广泛关注,有的是对两制关系的新判断。《大趋势:改变我们生活的十个新方向》的作者约翰·奈斯比特提出:“中国模式将会改变世界。”[9]综观国内外学者关于中国道路的研究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中国道路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注入了生机与活力,这也是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最大挑战,中国模式从某种程度上已经终结了“历史终结论”。中国模式的存在与成功,是对西方意识形态的巨大冲击,意味着除了西方自由资本主义模式外,还有其他可能的选择。
二、金融危机后的自由资本主义
综观当今世界,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而言,主要有以美国为代表的美国模式、以欧洲福利国家为代表的欧洲模式和以日本为代表的东亚模式。此外,资本主义发展模式还包括在“华盛顿共识”和新自由主义指导下广大发展中国家和转型中国家形成的资本主义发展模式。不论哪一种资本主义发展模式,都以经济自由和政治自由为典型的特征和标志,其中,美国模式是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主要构成部分,对其他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形成、发展和运行有着巨大的影响。[10]
自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主要特征在于:强调私有制经济的优越性和重要作用,突出和强调市场的作用,提倡经济运行的自由化和政治上的民主化、多元化。可见,自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表达的不仅是一种经济发展方式,而且是一种政治制度和社会体制,是当代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综合体现。资本的本质决定了资本主义具有掠夺性、腐朽性和寄生性。美国生活方式的主要表现是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决定了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相生相伴。当代资本主义尽管发生了不少新变化和新特征,如政府职能的转变、工人阶级地位的提升、公民社会保障制度的发展和完善等,但其本质并未发生根本改变,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仍然是资本主义无法逃避的厄运。
资本掠夺的本性使当代资本主义进入后殖民主义时代:资本虽然不再去掠夺别人的土地和黑人奴隶,但仍在进行话语权殖民、心态殖民和金融殖民。金融殖民的突出表现是形成金融资本占统治地位的世界积累制度,依靠金融霸权,以金元帝国美国为代表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无偿地占有全世界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资源和财富,这进一步证明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是金融资本恶性膨胀,金融垄断资本主义的腐朽和寄生的本性未变。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就曾用“傲慢”和“贪婪”来形容华尔街,对金融资本家瓜分高额的红利,过着奢靡的生活,斥之为“无耻”,不自不觉地点中了资本的要害。
2008年开始蔓延的国际金融危机是继大萧条之后资本主义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动摇了全球的经济体系,波及包括中国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造成许多没有预见到的困难。金融危机以来,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复苏乏力,至今仍然没有结束低迷、走出困境的迹象。这场危机说明:资本唯利是图的本性决定了这场危机是不可避免的,自由资本主义发展模式仍然是代表极少数人利益的发展模式,其实质仍然是实现资本利润的最大化;虽然此次金融与经济危机呈现出与以往危机不同的明显特点,但根源仍然在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和各种社会矛盾集中激化和爆发的必然结果。
金融危机的爆发及其广泛的负面影响也促使西方国家的许多精英开始反思和清醒,对资本主义的批评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西方人开始对他们是否生活在政治体制最好的国度里产生疑问。有的经济学家指出,无节制的消费、缺乏监管等是造成危机的罪魁祸首。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大卫·科茨认为:“导致这次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原因是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11]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在国会质询中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世界观——新自由主义出了问题。英国学者乔尔·盖尔也认为,金融危机“代表着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自由市场的最大失败”[12]。这次金融危机粉碎了资本主义永远不朽的神话,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神圣“光环”开始暗淡。金融危机表明,资本自我调控的空间越来越狭窄,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的自愈能力已经明显下降。
三、两种制度关系的历史方位
中国道路取得的巨大成就和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消极影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由此,有人开始对中国道路盲目乐观,甚至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全盘否定。不少人甚至以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金融危机说明资本主义没救了,现在是社会主义大有前途的时候。这些观点都是片面的、有害的。这种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危机来论证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的推理方法是错误的,即不能用资本主义来证明社会主义。这种观点同以资本主义的繁荣来说明社会主义前途渺茫的观点一样,都是有害的。
从中国社会主义实践来看,尽管中国是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发动机[13](P10),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已经近十年,并且与第一大经济体的差距在快速缩小,但是,中国人口基数大,人均收入仍处于世界中等水平,发展不平衡问题仍然很突出,“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是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有变”[14]。就中国模式而言,尽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不断发展,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14],但是,中国道路和中国模式仍在探索之中,深化改革的任务仍然十分繁重,所以,我们不应该盲目乐观。目前,既要坚定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又要在和资本主义的竞争中保持清醒的头脑,避免再犯盲目自大的错误。
从世界范围看,社会主义运动仍处于低潮。就领导力量而言,西方国家共产党的影响力和战斗力还需要提升,在资本主义世界,仍然缺乏能够替代资本主义的社会力量。就群众运动而言,金融危机后,西方国家发生过占领华尔街等大大小小多次抗议运动,但是,尚未看到在这些国家无产阶级革命条件的积累和成熟。正如日本共产党员不破哲三指出的,在资本主义国家,民众虽然清醒地意识到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不可调和性的危害,但并不一定就会支持社会主义运动,要让人民从事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必须阶段性地开展工作,提升民众的斗争觉悟。[15]
从意识形态斗争来看,“资”强“社”弱的发展态势没有变。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力量大大削弱,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意识形态上攻守易位,资本主义转守为攻,社会主义开始处于守势。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两种力量由二战后的基本平衡到苏东剧变后的严重失衡:国家数量上“资”多“社”少,经济发展上“资”富“社”贫,科技发展上“资”高“社”低。因此,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分歧虽然表面上已经淡化,但斗争将是长期的、复杂的。国际上对中国的负面评价既可能渗透着意识形态的预谋,也可以看作意识形态攻守易位更加明显的标志。[16]
目前,经过多方博弈,世界形势变化很快很大,但是,“资”强“社”弱的现状短期内不会改变,两制关系的发展趋势也将呈现四个特点。第一,由于中国是国际经济发展的第一引擎,两制关系将得到发展,相互依赖得到加强,对话与合作成为两制关系的主流。社会主义改革会有新的发展,其影响和作用将不断增大,两制关系将出现共同发展的“双赢”利益新格局。第二,尽管资本主义在金融危机中受挫,但是,由于资本主义还有调整的余地,在较长时期内,资本主义仍是科学技术的中心和生产力的主体,并有较强的扩张能力和发展能力以及与社会主义相比较的优势,社会主义的弱势地位不可能在短期内改变。第三,经济复苏的需要使两制之间有更多的机会吸取、借鉴对方的经验,在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方面,双方都有较大的调整余地,社会主义反和平演变的任务仍很艰巨。第四,由于美国把中国列为2015年后最可能遇到的头号潜在对手,对中国“非敌非友”“接触与遏制”双管齐下,在“全面交往中又打又拉”将成为美国的长期对华政策,所采取的方式更加隐蔽,是在合作与接触过程中进行的,是一种“和平威慑”。
目前,由于“资”强“社”弱,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有的国家还难以充分发挥出来,两制国家仍存在着相互转化的可能性。但是,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大趋势,这一趋势在金融海啸中得到强化,因为资本主义矛盾的每一次激化都孕育着经济和社会的变革,其方向恰恰与资产阶级的主观愿望相反。
当今世界,尽管社会主义运动仍然没有走出低潮,但是,反资本主义的力量仍然比较强大。在欧洲,以“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力量(IMCWP)具有较为广泛的影响和动员能力,该组织的定期活动对及时研究、分析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问题,保持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欧洲火种,对各成员之间交流信息、沟通情况、协调行动,起着重要作用。在拉丁美洲,作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独特现象的拉美左翼,在国际金融危机背景下,影响力不断增强。委内瑞拉“21世纪社会主义”公开宣称反帝国主义、反资本主义、反美,是拉美激进的民众主义左翼旗帜,甚至提出一个根本的替代方案,即消除资本主义制度。它呼吁建立一个反对种族主义、反对宗法统治、尊重地球母亲的社会主义替代制度。[12]巴西“劳工社会主义”,玻利维亚“社群社会主义”,智利、乌拉圭遵循的社会民主主义等,在世界上也产生较大的影响。
全球化和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迫使资本主义国家对经济生活进行全面干预和调节,西方国家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特征更加明显,所有制形式、经济运行机制、劳资关系、分配方式等各方面都已经发生深刻变化,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出现了许多新社会因素,如合作经济的发展、基金会所有制的出现、对国民经济计划调节的推行、职工民主管理的强化、社会福利制度的广泛推行、基层自治组织的发展、左翼与右翼的分歧逐渐减弱、“第三条”道路主张流行,等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新社会因素的不断增加,符合辩证唯物主义揭示的原理,即旧社会被新社会代替,总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从部分质变到全部质变的过程,这些新因素都会为未来社会主义所继承。这些新社会因素产生于旧社会内部,尽管处于矛盾的次要方面,但已经作为旧社会的否定因素而具备了未来社会的某些特征。对资本主义社会而言,新社会因素就是社会主义因素。
拉丁美洲“21世纪社会主义”等社会主义流派力量的壮大、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新社会因素不断增加等现象表明,尽管资本主义仍然有强大的生命力,其发展方向是朝着非资本主义方向前进的,一个资本主义新阶段很可能到来,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仍前途光明。
西方资本主义陷入发展困境,促使其进行反思、调整和改革,使资本主义继续具有一定的自我调节、自我更新和自我发展的能力。为了把金融危机蕴含的不稳定因素降到最低点,许多资本主义国家不得不摈弃新自由主义,加大了国家干预的力度。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发展史来看,资本主义制度一般都是在自由放任的自由资本主义和政府积极干预的国家资本主义之间交替变动,“危机—调整—危机”是其循环的基本模式。当前,西方资本主义尽管在金融危机中遭受重创,仍然具有进一步调整和发展的潜力。“资本主义不断遭遇危机,但是最终都能化险为夷,因为资本主义总是以弯曲而不是断裂的方式来应对内外压力。”[17](P417)资本主义的自我调节能力会使资本主义的存在形式发生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在:“政府对市场的干预程度要比人们欢迎的来得高,市场的动物性将受到国内和国际动物园管理者的严密关注,但不会扼杀自由企业的原则。”[17](P416)资本主义给自己开出的药方不但会减轻危机带来的阵痛,而且经过一定时期的自我调适,会使自己走出病痛。所以,这次金融危机不是也不会是资本主义的最后一次危机。
尽管如此,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的状况没有发生根本性转变,资本主义不得不从现实社会主义中吸收营养,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大趋势。这是马克思、恩格斯揭示的资本主义发展的基本规律。正如习近平反复强调的,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不可逆转的大趋势,马克思主义揭示的“两个必然”的历史发展趋势没有改变,要坚持共产主义理想信念这个安身立命的根本。[18]一切国家终将走向共产主义,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当然,实现共产主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不但取决于现实社会主义优越性发挥的怎么样、有没有引领作用,而且也取决于现实资本主义抵御周期性疾病的能力及其自我调节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