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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时期楚人的南土观念
——以《左传》为中心

2019-03-06黄淑仪

江西社会科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左传楚国政治

■黄淑仪

春秋时期楚人的南土观念,是楚人在春秋时期形成的地理思想观念,是对南方政治疆域空间的体认。随着出土文献的涌现,楚民族的北方起源与向南迁徙的历史得到了印证。《左传》书写中,楚民族的北方记忆铸就了楚人对征服北方的渴望,艰辛的南徙与创业经历促成了楚人对南土的地域意识。楚人效仿周王朝的都城格局,多次迁都以适应楚国在南方的扩土进程,且统一都城“郢”之称谓,使之成为镇抚南土的政治威权空间。《左传》对春秋时期楚人南土观念的地域意识、核心都城以及整体政治疆域空间的三重书写,体现了《左传》文本对于春秋时期诸侯征伐所致的地缘政治结构的理解与构建,亦反映出南北对抗的背景中楚人借鉴中原文化的政治理性精神。

周王朝分封建立诸侯国,以王畿为中心统治四方的诸侯国,周人对于统治的政治疆域已有完整的四方观念与四土概念。西周末年,周之大史史伯论及周王国的南土,“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1](卷十六《郑语》,P461)。鲁昭公九年(前533),周景王使詹桓伯言于晋人:“巴、濮、楚、邓,吾南土也。”[2](卷四十五《昭公九年》,P4466)由《左传》与《国语》中对天下四土的议论可知,在周人“体国经野”的视角下,位于成周以南的楚国隶属于周王朝的南土。①学界对于周王朝的政治地理文化构建已有诸多论述,却极少对楚国自身的南土观念进行探讨。

所谓春秋时期,本得名于鲁史《春秋》,是指自鲁隐公元年(前722)至鲁哀公十四年(前481)之间241年的历史时期。春秋时期楚人的南土观念,是楚人在春秋时期形成的地理思想观念,是其对南方的政治疆域空间所有权从属于楚国的体认。研究春秋时期,《左传》是最为重要的典籍。本文主要从《左传》文本出发,结合出土文献与其他传世文献,厘清《左传》对于春秋时期楚人的南土观念的地域意识、核心都城以及整体政治疆域空间的三重书写。这种南土观念是春秋时期楚人南抚蛮夷、北上中原的思想根源,亦是春秋时期诸侯竞争所致的地缘政治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关注与思考。

一、楚民族的北方记忆与地域意识

楚民族的历史十分古老,其首领世系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从颛顼到熊狂的“楚先”存于古史传说;西周时期周王朝分封楚为子爵之国,熊绎到蚡冒为“楚子”;春秋时期,楚武王自立为王,此后楚国的首领皆称“楚王”。楚民族虽久居南方,却起源于中原,其先祖是黄帝的后裔。楚灵王曾经有言:

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2](卷四十五《昭公十二年》,P4482)被楚灵王称为“皇祖伯父”的昆吾曾居于“旧许”。许国旧地位于今河南许昌市,春秋时期为中原地域。在《史记·楚世家》对楚先祖世系的记载中,昆吾是楚先祖季连的长兄: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3](卷四十,P2039-2042)

据《国语》所载,楚民族是祝融之后,而楚王族的芈姓是祝融八姓中最为兴盛的一支。“且重,黎之后也,夫黎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融之兴者,其在芈姓乎?”[1](卷十六《郑语》,P465)《左传》中又有“郑,祝融之虚也”[2](卷四十八《昭公十八年》,P4527)这样的记载,说明祝融氏的遗墟在郑国,春秋时期亦属于中原地域。清华简《楚居》中记述了楚民族发源于中原地区的历史,楚先祖季连与商王盘庚的后裔妣隹结合,其苗裔中穴熊一支逐渐发展成为楚民族:

季连初降于隈山,抵于穴穷。前出于乔山,宅处爰波。逆上汌水,见盘庚之子,处于方山,女曰妣隹,秉兹率相,四方。季连闻其有聘,从,及之泮,爰生 伯、远仲。游徜徉,先处于京宗。

《诗经·商颂·殷武》中曾提到商王武丁伐楚:“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维女荆楚,居国南乡。”[5](P1354)武丁为盘庚之侄,结合《楚居》,武丁伐楚时,荆楚之地望应在京宗,且京宗已被视作南蛮之地。那么,早在季连的时代,楚先祖就曾踏足被视作南方地界的京宗了。学界多将京宗释作荆山或者荆山之首的景山②,与《诗经》的描述大体吻合。《楚居》中有穴熊到熊狂的历代楚先祖都在京宗生活的记载,也与《史记》对穴熊后裔“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的描述一致。总言之,楚民族最初居于中原,从北向南迁移后才与南方土著融合。《左传》《史记》等传世文献对楚先祖的记载有所根据,唯有部分世代与人名混淆存疑,楚民族的北方起源与南徙历史也被证明是可靠的。对先祖源于北方的记忆,是楚人对北方复杂情感的底色。因南徙后地处偏远、与南方蛮夷杂居而非周室姻亲,原本与诸夏同源的楚人受到了诸夏的轻视。楚武王三伐汉水以北的随国,楚庄王问鼎周郊、饮马黄河,楚灵王认为郑国的旧许之地应属楚国。可以说历代楚王欲以兵参中原之政,皆源于楚人被诸夏歧视的旧怨。楚民族的北方记忆铸就了楚人对征服北方的不懈渴望。

楚民族的先祖源于北方,但楚民族的发祥地却在南方的江汉沮漳地区。《左传》对楚民族地域意识的书写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书写楚民族对先祖历尽艰险才得以立国的追溯与铭记:

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训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1](卷二十三《宣公十二年》,P4082)

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1](卷四十五《昭公十二年》,P4481-4482)

第一则文本出自晋楚邲之战前晋臣栾书之语,其中谈及勤于民生的楚庄王每日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历史勉励国人,使之铭记楚先祖创业的艰辛。第二则文本来自楚灵王与子革的对话。楚灵王认为楚子熊绎服事周王,却没有受到齐、晋、鲁、卫四国一样的对待。楚灵王为此不平,因而欲向周人索求分鼎。子革道出楚灵王心中所想,认为周人只论亲疏而不论功劳,致使楚先祖遭受了不合理的待遇,因此楚国需以武力迫使周与四国一并服事楚国。楚人通过铭记先祖艰辛创业的历史,鞭策自身保有祖先的奋斗精神与对周王朝及其姻亲诸侯国的对抗之意,不断催生出楚民族内在的凝聚力与进取心。楚康王初即位时,五年不曾出师,国人就有所非议。楚康王为此自省道:“国人谓不谷主社稷,而不出师,死不从礼。不谷即位,于今五年,师徒不出,人其以不谷为自逸,而忘先君之业矣。”[2](卷三十三《襄公十八年》,P4266)楚国上至君王下至臣民,无不缅怀、铭记楚先祖艰辛创业的历史以自勉,这是楚人珍视南方基业的地域意识的历史根源。

第二类是书写楚民族对南方根基之地的情感。楚共王曾祭祀群望,请求楚国山川神灵决定楚国王位的继承者:“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请神择于五人者,使主社稷。’”[2](卷四十六《昭公十三年》,P4496)熊绎受封于周成王,在江汉沮漳一带的丹阳建立了楚国,但西周时期周王室对四方仍具有一定的控制力,楚国疆域的发展极为有限。至楚武王时期,历经西周早期至东周早期二百余年的经营,楚国实际的地理疆域仍不出江汉地界。经过春秋早期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三代的开疆扩土,楚国一跃成为疆地千里的大国,但直至春秋晚期,楚人最珍视的依然是南方的核心地域——“江汉沮漳”。江汉沮漳被春秋晚期执掌楚国的楚昭王称作楚之四望。

初,昭王有疾,卜曰:“河为崇。”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沮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1](卷五十八《哀公六年》,P4695)

在楚昭王的观念中,即便他因河神作祟获疾,也必定是楚境中江汉沮漳的神灵所致,需要祭祀的神灵也只是江汉沮漳之神,并非黄河之神。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简中,《昭王毁室》有云“卲王为室于死之淲”[6](P182),另有一篇《王居》则载“王居穌澫之室”[7](P206),说的是楚昭王居于江淮南楚之间平坦的浅水边,两篇所述的楚昭王建宫与所居之地皆应在沮水之上③。楚之四望中,《左传》又尤为强调汉水对楚国的重要性,将汉水作为南方与北方、楚国与诸夏的界限。楚大夫屈完与齐桓公语“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2](卷十二《僖公四年》,P3892),以汉水为楚国之屏障。申公巫臣警醒楚庄王若无申、吕二邑将无以抵御北方,以“晋、郑必至于汉”[2](卷二十六《成公七年》,P4132)代指诸夏践踏楚境的情形。

楚民族的兴起伴随着自北向南的迁徙与开拓蛮荒之地的种种苦难,楚人对先祖历尽艰险才获取的江汉沮漳地界,饱含着对楚族地理之“根”的怀念与坚守。这种炽热情感,承载着楚人对南方基业怀有的深厚情怀。春秋时期,汉水以北的姬姓国家被称作“汉阳诸姬”,被视作周王朝的政治疆域。楚武王三伐“汉阳诸姬”之首的随国,第三次出师之前,他心神动荡,其妻邓曼预言他福禄将尽,说“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2](卷八《庄公五年》,P3829),她认为楚师顺利伐随比楚君的安危更为重要。年老抱恙的楚武王依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伐随的征途,最后死于途中。楚人极度渴望征服汉水以北的地域,更是将征服拱卫周室的“汉阳诸姬”视作开疆拓土的荣耀,可见一斑。当楚国势力范围蔓延至汉水以北时,北方的诸夏阵营却将“汉阳诸姬,楚实尽之”[2](卷十六《僖公二十八年》,P3961)视为所有周室姻亲的奇耻大辱。诚然,以周王室与诸夏的视角来看,荆山一带的江汉沮漳地界是位于汉水以南的蛮荒之地,无法与有深厚文化积淀的中原地区相比较。但是,正是艰苦的地理环境塑造了楚民族逆境求存的个性,正是从蛮荒之地励精图治、奋勇崛起的经历为楚民族的精神气质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周人与诸夏眼中的蛮荒之地是楚人珍重的文化源地,楚人对于南土强烈的地域意识成为了其南土观念之根基。

二、郢都:镇抚南土的政治威权空间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3](卷四十,P2042)楚国初都丹阳,楚文王时建立了郢都,文王建郢之举可见于《史记·楚世家》等传世文献。出土文献中,《楚居》记述了在楚武王时期“众不容于免,乃溃疆浧之陂而宇人焉,抵今曰郢”,在楚文王时期则“自疆浧徙居湫郢,湫郢徙居樊郢,樊郢徙居为郢,为郢复徙居免郢,焉改名之曰福丘,至堵敖自福丘徙袭鄀郢”,此后楚都皆称“郢”。[4](P120-121)由《楚居》简文可知,楚武王后历代楚王不断迁徙楚都之址,光楚文王一人就迁都四次。楚都最初称“郢”是因为楚武王在“浧”地建都,文王及之后演变成以具体地名加“郢”来称呼所有都城。

作为早期国家的政治中心,都城具有地域统率作用。唐晓峰曾指出:“对早期国家地域中关键部位的控制、守卫都依赖都城的设立,而国家地域在结构调整、方向性扩张时,都要进行都城位置的调整。”[8]周人对洛邑的选址建立在对洛邑作为地理中心的充分考量之上。西周的文献中,《尚书·召诰》云“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土中”即是地势正中之意。[9](卷十五,P451)这一记载也得到了1963年陕西省宝鸡市出土的尊(也称何尊)铭文的支持,铭文中周成王诰训营建洛邑是为了继承周武王“宅兹中国,自兹乂民”之志,也就是建都于中央地区而治理民众。④《周礼·大司徒》则描绘了选择“地中”为理想的王城之址的具体方法:“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树之。”[10](卷十,P1517)司马迁亦书周公选洛邑为都城之址的理由是“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3](卷四《周本纪》,P170),将其视为天下的中心。贺也钜将周人选择国都位置的规划理论总结为“择中论”:“这种理论认为择天下之中建王‘国’(即国都),既便于四方贡献,更有利于控制四方。”[11](P55-56)楚文王数次迁都,也是出于以郢都控制楚国疆域的考量。楚文王没有选择偏安江汉地界,而是北伐申吕、东畛汝水,不断蚕食土地、开疆拓土。《史记·楚世家》也有“楚文王十一年,齐桓公始霸,楚亦始大”[3](卷四十,P2047)之语。多次迁都,可使都城之址不断适应于楚国蔓延的四境;将都城之名统一为“郢”,是效仿周室以洛邑为天下之中的格局,赋予地理位置不断变迁的都城统一的王城概念。自此,“郢”成为楚国的中心,像楚国的“王畿”一般,对周边地区进行控制,变成象征楚国政治疆域的地域坐标。江汉沮漳是楚国的核心区域,因此多迁的郢都始终与楚之四望江汉沮漳联系紧密。楚穆王、楚昭王时皆以“沿汉泝江”言入郢路线。《文公十年》载子西“沿汉泝江,将入郢”[2](卷十九上,P4011),见楚王于楚国别宫渚宫;楚昭王二十五年(前491),楚臣以“吴将泝江入郢”[2](卷五十七《哀公四年》,P4687)之语言于楚师。

“春秋灭国之最多者,莫楚若矣”[12](卷四十五《楚伐灭小国》,P660),在《左传》书写中,方城是楚国经营北方的据点,郢都则是楚国统摄南方的象征。“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不共楚职,曰:‘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夏,楚灭黄。”[2](卷十三《僖公十二年》,P3912)黄国人视郢为楚的视角说明,通过郢都的确立,楚国在南土建立起了一种统治性的政治地域秩序,郢都不仅是象征楚国王权的都城,更是楚国南方霸权的疆域坐标。楚武王至楚穆王时,多置郢都于楚国源地江汉一带,楚庄王至郏敖时,郢都“多在陈、蔡之间,措意争霸中原也”[13],楚灵王之后吴国势强,便将郢都东渐,以防御吴国。“楚子为舟师以伐濮。费无极言于楚子曰:‘晋之伯也,迩于诸夏,而楚辟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从之。”[2](卷四十八《昭公十九年》,P4532)此处楚平王居郢而“收南方”,亦可表明楚以郢都对南方地域进行统摄的理念。

春秋晚期,吴国势强,楚令尹子常在吴国“取楚夫人与其宝器以归”后“城郢”,修建工事以防卫吴国的再次进攻。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竟。慎其四竟,结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己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场,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伍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僭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冒至于武、文?土不过同,慎其四竟,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2](卷五十《昭公二十三年》,P4567-4568)

“城”,意为在聚落的居邑外围修建城垣。《左传》中的修城之举有两种政治含义,一为震慑,二为防卫。即使是同一地点的修城,亦可有不同的政治含义与政局影响。“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雠、栎、郏。郑人惧。”[2](卷四十一《昭公元年》,P4398)“十九年春,楚工尹赤迁阴于下阴,令尹子瑕城郏。叔孙昭子曰:‘楚不在诸侯矣,其仅自完也,以持其世而已。’”[2](卷四十八《昭公十九年》,P4532)两次传文中,楚国都有城郏之举,前者是震慑措施,使郑人惧怕,而后者是防御措施,使鲁臣议论楚国于争霸有心无力、仅能守成而已。作为楚国的国都,郢都是楚国镇抚南土的政治威权空间。沈尹戌之语,探讨了作为都城地域的郢都的空间结构变化,由防御性的城郢之举道出楚国在南方霸权的名存实亡,做出了“囊瓦城郢必亡郢”的预言。沈尹戌认为,周天子地位的衰弱,体现于守在四夷到守在诸侯的转变,诸侯之地位的衰弱,体现于守在四邻到守在四境的转变。楚国掌握在南土的霸权和攻势时,地域狭小却无需城郢,郢都的空间是开放的,其控制外沿可以延伸至四境以外。城郢意味着作为政治威权空间的郢都被压缩,楚国以郢都为核心形成镇抚南土的圈层空间结构,国力的衰弱致使了这一统摄结构的瓦解。当郢都的空间由开放转变为封闭,其外沿龟缩到城墙守备时,反而说明楚国的国土核心区丧失了对于南土的政治控制力,此时的楚国已经无法掌控南方广阔的政治疆域了。沈尹戌所说的“古者”是最初封建亲戚、以藩屏周的周武王、周公。楚国本应效仿“天子守在四夷”的周室,以吴、越为楚国所用,如今却“吴是惧而城于郢”,反被吴师连年祸患,当然是祸根深重而“守己小矣”。

郢都不城,在当时的历史情境下并非罕见。在春秋时期,绵延不绝的战争使诸侯在边境上频繁筑城以作军事堡垒,但据对各国都邑遗存的考古工作,“都邑布局的主流仍是‘大都无城’……这一历史现象,甚至残留到了周王朝后期的春秋时代”[14](P125)。春秋时期的楚国郢都故址所在何处,至今尚未解决。从考古实证上看,江陵纪南城、当阳季家湖古城和宜城楚皇城皆非春秋时期的楚国郢都;从文献分析而言,春秋时期的郢都没有城垣。⑤张正明指出,楚平王十年(前519)之前郢都不城是出于外线作战的指导思想,“楚国长期进行外线作战,对首都的防御并不重视”,且“诸夏筑城比楚人高明”,其实不然。[15](P127)楚灵王建造了宏大壮观的章华台,《水经注》云其“高十丈,基广十五丈”[16](卷二十八《沔水》,P670)。好大喜功的楚灵王为了炫耀,遍请中原诸侯前来观礼,可见楚国的建筑技术并不落后于诸夏。“除诸侯负有拱卫王室的责任外,早期国家特殊的政治结构以及君王内治而重文教的传统,也使王都必须呈现为不具城垣的邑的形制。”[17]郢都不城,主要还是出于楚人对周王朝营都“地中”、使四方诸侯守境的政治体制的模仿与学习。

楚国掌控南土多年,在南土的根基稳固远超吴国,郢都早已成为南土自然疆域中心与人文疆域中心合一的“地中”。唐晓峰论及“地中”云:“从空间秩序的角度来看,‘地中’思想最终成为一种至高的价值观,一种思想威权,它赋予人文社会中占有‘地中’者以天然的具有高峰权利的合理性,同时剥夺了任何边缘地区的人拥有高峰权利的机会。”[18](P194)因此,吴楚相争,吴人极度渴望占据作为南土“地中”的郢都。楚昭王十年(前506),吴人终于得偿所愿,驱兵入郢。“庚辰,吴入郢,以班处宫。子山处令尹之宫,夫槩王欲攻之,惧而去之,夫槩王入之。”杜预注云吴人“以尊卑班次处楚王宫室”。[2](卷五十四《定公四年》,P4639)吴人占领郢都,立即以位次分居于楚国宫室,这反映出吴人想要久居于郢、以郢为新都进而称霸南方的计划。吴王阖闾之宠弟夫槩王欲攻打吴王之子子山,只为争夺楚令尹的宫室,以彰显自己的地位。吴人尚未占领楚国全境,就视夺得郢都为攻灭楚国,责令随国交出逃亡的楚昭王。楚昭王逃亡于随国时,子西“为王舆服以保路,国于脾洩”[2](卷五十五《定公五年》,P4647),以建都楚邑脾洩来安定人心,被曾在逃亡途中保护楚昭王的王孙由于出言讥讽。楚昭王十二年(前504),楚昭王归至郢都,楚国的水、陆军又接连被吴国所挫败,致使楚国有徙郢之举。

四月己丑,吴大子终累败楚舟师,获潘子臣、小惟子及大夫七人。楚国大惕,惧亡。子期又以陵师败于繁扬。令尹子西喜曰:‘乃今可为矣。’于是乎迁郢于郤,而改纪其政,以定楚国。[2](卷五十五《定公六年》,P4649)

由此可见,吴人入郢是对楚国南方霸权的极大撼动,唯有郢都安定,方能“以定楚国”,保证楚国的长治久安。直至楚昭王二十五年(前491),楚人依然对吴人破郢的威胁念念不忘。

夏,楚人既克夷虎,乃谋北方。左司马眅、申公寿余、叶公诸梁致蔡于负函,致方城之外于缯关,曰:“吴将泝江入郢,将奔命焉。”为一昔之期,袭梁及霍。单浮余围蛮氏,蛮氏溃。蛮子赤奔晋阴地。[2](卷五十七《哀公四年》,P4687)

楚人在北方用兵,楚国将领以郢都失守象征大祸将至,用吴人入郢的哀兵之语鼓舞士气,楚国军队在悲愤的情绪中出击,成功击溃蛮氏。《左传》书写中对吴楚南方霸权争夺中郢都的重要性的极力强调,以郢都这一威权政治符号指代楚国对南方的政治掌控,亦显现于此。

三、“南海”:夷夏之间的政治疆域空间

由西周进入东周后,周平王将都城从宗周迁至洛邑,周人的政治中心回到了中原地区,即殷商时期的核心区域、现今的黄河中下游地带。谢维扬阐述了周朝对于中央权力与地方势力关系的认知:“周朝国家不认为有任何与之对等的其他国家存在;在周朝国家所了解和有接触的地域内的所有政治实体和人群,在理论上都被认为是周朝国家的地方势力。……对于周王尚未能控制的各类政治实体和人群,周朝国家便把它们看作是‘戎狄蛮夷’。这种称呼包含两重意思:一是它们表示有关的政治实体和人群是没有主权的;二是它们意味着这些政治实体和人群的政治的文化的发展程度是较低的。”[19](P414)这种认知视角导致诸夏国家形成了华夷之辨的观念。华夷强调华夏在文化风范上的优越感与正统性,正如孔颖达表述华夏之义时所说:“夏也,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一也。”[2](卷五十六《定公十年》,P4664)是时,晋国是周武王姬发之子唐叔虞之后,且地处富庶的中原核心地区,自晋献公之后国力强盛。自齐桓公时期之后,晋国一直是中原诸侯阵营之首,西拒秦而南拒楚,是周王室的重要屏障,因而,在南北对抗的背景中,《左传》的书写往往将晋国视作尊王攘夷的正统诸侯,以之为中心论及四方。鄢陵之战前,晋国大夫范文子曾说道“秦、狄、齐、楚皆强”[2](卷二十八《成公十六年》,P4163),便是以晋国为中心,论及分别位于西、北、东、南四方的诸侯国,而以位于正中中原地区的晋国为正统。晋国太史为鄢陵之战占筮,得到“复”卦,解卦道“南国,射其元王,中厥目”[2](卷二十八《成公十六年》,P4164),其“南国”所指便是楚国。

春秋时期北方与南方诸侯国之间存在文化差异,南方的国家会被视作蛮夷,排除于诸夏的核心文化空间以外。这一时期的楚国,虽然立国时期受封于周室,且国力强大后与北方中原国家有所往来,却依然摆脱不了尴尬的境地。《左传》在书写居南之楚国时,以“南海”一词勾勒出了诸侯国之中楚国所独具的政治疆域空间。《诗经·大雅·江汉》有云:“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5](P1236)所谓“南海”,本指极南之土。《昭公二十三年》沈尹戌说楚武王、楚文王时楚国疆域未过百里,言下之意是楚成王时期楚国疆域发生了数量层级的跃进,楚国从百里之国跃至千里之国。这在《史记·楚世家》中也有所印证:“成王恽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结旧好于诸侯。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曰:‘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于是楚地千里。”[3](卷四十,P2048)楚成王一改自楚武王以来楚君对周王室的抗拒姿态,主动向周天子示好,得“镇尔南方夷越之乱”之命,使楚国收获了南土之主的政治名号,借机在南方大肆扩张,使楚国成为了南方幅员辽阔且实力强劲的大国。自此,楚人对南土的地理思想观念开始成形。楚人认为自身是南方的政治疆域空间的所有者,理应享有作为南方诸侯之主的政治权利。

《左传》对楚人的南土观念进行了对内与对外的双重书写。楚人作为“南海”之主,对外严拒北方诸夏,对内则对南方诸国德刑并具。对外而言,《左传》以书写晋楚之争为主线,凸显出南北对抗、华夷对立的地缘政治结构,使“南海”与“北海”犹如南北两极,遥相对立、彼此对抗。楚成王十六年(前656),楚国在南方的崛起之势已使郑国等诸夏小国坐立难安,当时诸夏的领袖齐桓公率诸侯军队借伐蔡国之机趁机征讨楚国。楚成王派使臣屈完与齐桓公相语:“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2](卷十二《僖公四年》,P3890)此处的“南海”不是实际海域,而是一种观念上的政治空间,“这里所说齐君所处的‘北海’当即今渤海;但楚君所处的‘南海’,因春秋时楚国的疆域既不能达今南海,也不能达今东海,因此,不一定指具体海域,可能是一种设想”[20](P359)。将楚国与当时称霸于中原的齐国并称南北,既是一种提升楚国政治地位的手段,又体现了以楚国为首的南方阵营与周室姻亲组成的北方阵营之间的隔阂。楚庄王十七年(前597),楚国国力鼎盛,因郑国不忠于楚国围郑,郑襄公肉袒牵羊卑辞云:“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2](卷二十三《宣公十二年》,P4077-4078),亦是暗指楚庄王为长江以南的疆域“南海”之主。《公羊传》则大力称赞齐桓公攘楚的霸业:“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以此为王者之事也。”[21](P4882)这种鄙夷、歧视楚国的北方华夏诸侯中心论,是春秋时期楚国所面临的艰难政治处境的现实观照。《左传》虽未如《公羊传》一般严守华夏之别、蔑视楚国,但其书写仍主要以晋楚之争来彰显华夷之辨,偏向于北方的中原阵营,扬晋贬楚。公元前554年,晋楚相争如火如荼,《左传》如此书写晋国群臣间的争论:

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师不时,必无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2](卷三十三《襄公十八年》,P4267)晋国诸臣以晋为北、以楚为南,认为天道多在西北,是对以地域论中心、以天道语正统、以华夷言褒贬的政治地域秩序的维护。楚国征伐蛮夷时,以楚国为正统与中心;楚国北上中原时,则以晋国为尊。这无疑反映出《左传》文本对于春秋时期诸侯征伐所致的地缘政治结构的理解与构建。

对内而言,楚国对于“南海”德刑并具。楚共王时期,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救齐,就谈及应效仿周文王与楚庄王的德柔之政。

将起师,子重曰:“君弱,群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乎?且先君庄王属之曰:‘无德以及远方,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2](卷二十五《成公二年》,P4118)

楚共王离世后,楚臣子囊坚持以“共”为谥号时说道:“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2](卷三十二《襄公十三年》,P4244)正所谓“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2](卷十六《僖公二十五年》,P3952),楚国对“南海”的德刑并具,是对周王朝伐叛、柔服双管齐下的德化天下的借鉴与效法,也体现了楚国以南土中心自居的文化优越感与政权正统性,视南方土著、吴、越等为夷。舒鸠乃是居于吴楚之间的群舒中的一支,楚庄王时群舒叛楚,楚庄王伐灭舒蓼,群舒乃定。楚康王时期,舒鸠因吴叛楚。

吴人为楚舟师之役故,召舒鸠人。舒鸠人叛楚。楚子师于荒浦,使沈尹寿与师祁犁让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无之,且请受盟。二子覆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请受盟,而又伐之,伐无罪也。姑归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贰,吾又何求?若犹叛我,无辞,有庸。”乃还。[2](卷三十五《襄公二十四年》,P4299)

楚康王十一年(前549),楚国讨伐舒鸠时出师以礼,因舒鸠告不叛而退兵,不伐无罪。直至次年(前548)舒鸠再次叛楚,楚国才伐灭之。楚平王平定蛮氏之乱时,亦曾以礼复立蛮子:“闻蛮氏之乱也,与蛮子之无质也,使然丹诱戎蛮子嘉杀之,遂取蛮氏。既而复立其子焉,礼也。”[2](卷四十七《昭公十六年》,P4513)楚人在统治“南海”时展现出的德刑并具的行事之风,是出于其自视为南土之主的体认。公元前506年,吴人攻入郢都后,楚人派大夫申包胥入秦求援,《左传》中载有他对秦哀王的辞令:“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无厌,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逮吴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世以事君。’”[2](卷五十四《定公四年》,P4641)申包胥将吴国比作暴虐残害、侵食中原国家土地的大猪、长蛇,楚国先为其所害,认为吴人是贪得无厌、包含异心的夷人,若占有楚疆与秦国为邻必定为祸。吴人侵楚,楚斥其为夷,可见在楚国的立场下,南土以楚国为正统与中心是毋庸置疑的。2009年,湖北随州市文峰塔墓地被抢救发掘的春秋“曾侯乙墓”出土的M1:1号编钟上铭文亦记载了吴人入郢时的情形。

惟王正月,吉日甲午,曾侯与曰:伯适上庸,左右文物,达殷之命,抚奠天下。王遣命南公,营宅汭土,君此淮夷,临有江夏。周室之既卑,吾用燮謞楚。吴恃有众庶,行乱,西征南伐,乃加于楚,荆邦既扁,而天命将误。有严曾侯,业业厥圣,亲博武功。楚命是静,复奠楚王。⑥

随国⑦被周室封为“南公”以统领淮夷、监管江汉,在春秋时期周室衰弱之际成为了楚国的附庸,其编钟铭文中斥吴“恃有众庶”行乱,而吴人败楚有违天命,随侯必须亲自率兵为楚国击吴,说明随国以楚国为统领淮夷、监管江汉的南土之主,像以往服事周室一样服事楚国,楚国对于南方诸侯国的管理借鉴了周室的做法。

春秋时期,周室衰微,诸侯竞霸,南北相抗。《左传》通过对春秋时期楚人的地域意识、核心都城以及整体政治疆域空间的三重书写,凸显了扎根于南方的楚人在与北方姬姓阵营争夺政治疆域的同时,浸润于周朝的政治地域文化之中,最终形成独特的南土观念。这三重书写模式体现了《左传》文本对于春秋时期诸侯征伐所致的地缘政治结构的理解与构建。楚人在自身独特的北方记忆与地域意识的基础上,借鉴于周文化中营都“地中”而使四方诸侯守境的政治体制,确立了楚国对春秋时期之“南海”——南方的政治疆域空间的所有权,认为楚国理应享有作为南土之主的政治权利。春秋时期楚人的南土观念体现了南北对抗的背景中楚人对中原文化之中地理思想观念与相应政治体制的借鉴,反映了楚人取中原文化为己用的政治理性精神。

注释:

①徐少华指出,从空间上看,周代南土包括南阳盆地和淮河上中游两个地区,西起秦岭南坡的汉水支流丹江流域,东至淮河中游今安徽寿春一带,南以汉水和桐柏、大别山脉为限,北抵汝、颍、涡诸水上游的今河南汝阳、禹县、太康、永城一线(徐少华《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页)。朱凤瀚认为,西周时期之“南土”是周王国南方实际控制之国土,“南国”则更在其南,大致在今淮水流域、南阳盆地南部与汉淮间盆地一带,见朱凤瀚《论西周时期的“南国”》(载《历史研究》2013年4期)。而据《国语》史伯之语,周人对于楚国隶属于周之南土主要是一种观念上的体认。

②参见李学勤《论清华简〈楚居〉中的古史传说》(载《中国史研究》2011年第1期)。

③参见陈伟《上博楚竹书〈王居〉新校》(《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九辑,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552页)。

⑤参见尹弘兵《春秋郢都无城说》(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0年7月第25卷第3辑)。

⑥铭文隶定参考徐少华《论随州文峰塔一号墓的年代及其学术价值》(载《江汉考古》2014年第4期)。

⑦随枣走廊及附近地区出土的东周铜器铭文所见的姬姓曾国就是传世文献中的随国,详参李学勤《曾国之谜》(载《光明日报》1978年10月4日,第3版),石泉《古代曾国——随国地望初探》(载《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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