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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序志》释义辨疑三题

2019-03-05殷守艳

语文学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见闻刘勰毛发

○ 殷守艳

(华东师范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241)

《序志》为《文心雕龙》之末篇,主要陈述作者写作《文心雕龙》的动机、目的、原则和方法,以及交代全书的结构、框架、体例等方面的问题。如篇名所示,此乃刘勰自序其志之作,是对其全书写作思想及其内容的宏观、总体上的高度概括,实为全书指导性的总论,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目前学界对《序志》篇的探讨,于上述内容和问题均有所涉及,研究成果亦颇为可观,虽各家观点不尽一致,但都在一定程度上共同推动了学术研究的深入拓展;同时亦难免遗留一些争议和疑难问题,有待进一步研究。今试就其中某些词句的释义问题略申管见。

一、位理定名

“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此为刘勰自释《文心雕龙》全书分为五十篇之所由,谓乃根据、仿照《周易·系辞》“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来确定、安排其书篇目数量和内容系统、结构的。此文大意甚明,无容曲解,学者对此亦多无异词,唯于“位理定名”之“位理”的理解则颇多歧见,兹略归纳如下:

1.将“位理定名”理解为偏正结构,释“理”为理论或条理。如王运熙、周锋《文心雕龙译注》:“安排条理,意即按条理安排篇目。”[1]248-249周勋初《文心雕龙解析》:“按照各篇文章中的道理而确定名称。”[2]811张国庆、涂光社《文心雕龙集校集释直译》:“依全书理论结构确定各个篇名。”[3]930贺绥世[4]6、吴林伯[5]660、李明高[6]488等学者亦同此观点。

2.将“位理定名”理解为偏正结构,释“理”为内容。如王更生《文心雕龙读本》:“然后根据每篇不同的内容,去确定他们的命名。”[7]393向长清《文心雕龙浅释》:“根据内容来决定篇名。”[8]429

3.将“位理定名”理解为并列结构,释“理”为理论、体系、先后次序等。如郭晋稀《文心雕龙注译》:“本书安排体系和确定篇次。”[9]585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按照理论排列,确定各篇名称。”[10]448穆克宏《文心雕龙选》:“安排理论,确定篇名。”[11]189其他如王志彬[12]577、张长青[13]610、龙必锟[14]620、周明[15]468等学者观点亦同。

4.将“位理定名”理解为并列结构,释“理”为内容。如赵仲邑《文心雕龙译注》:“安排内容,确定篇目,恰好符合了五十之数。”[16]414陆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龙译注》:“安排内容,确定篇名,一共写了五十篇。”[17]610李蓁非《文心雕龙释译》:“位理:位置情理(即内容)。”[18]598其他如戚良德[19]574、罗立乾[20]460等学者亦持此观点。

今按,第一、第二两种观点将“位理定名”理解为偏正结构,完全不符合古汉语语法,显属误释;而周振甫先生虽将“位理定名”理解为并列结构,但释“位理”为“按照理论排列”,其误亦同。因为如果要表达“根据(按照)理论、道理去确定篇目”之意,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以(据、因)理定名”。“位理定名”之“理”和“名”均为名词无疑,而“位”和“定”亦非作形容词分别修饰“理”和“名”,而只能是用为动词。“位理”“定名”均为动宾结构的词组,二者又联合组成并列结构的动宾短语。“定”,确定;“名”,名称;“定名”指“确定名称”,其意十分明显。同样,“位”亦用为动词,指设置、安排。考《文心雕龙》全书“位”凡24见,虽多数用为基本常用义“位置”,然亦不乏用为动词义者,如《情采》:“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熔裁》:“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章句》:“夫设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知音》:“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其中“位理”与“置心”“设情”与“位体”“宅情”与“位言”“位体”与“置辞”分别对言,“位”即与“置”“设”“宅”同义;而《章句》因“权重复”,为避免“同字相犯”而先用“设情”“置言”,后易之以“宅情”“位言”,其“设”“置”“宅”“位”四词同义,尤为显而易见。

“位”既用为动词,义指设置、安排,与“理”结合,组成动宾结构词组“位理”,然则“理”究竟何义呢?考《文心雕龙》凡用“理”160例,有学者曾将之概括、区分为四类义项:治,整理;纹理,条理;事物自身的规律、道理;义理,情理。[21]681所释虽或未尽当,然大体不差。又杜黎均先生将“理”作为“文学理论术语”分“普通义”与“专用义”两类释之,谓前者“泛指道理、条理”,后者则“指文章和作品的中心思想、立意”;并就其所举例证,加以补充论述,认为“专用义”之“理”,“均指文章和作品的思想,它属于内容的范畴。从《文心雕龙》的论证方法可以看出:‘理’常常和‘辞’对称,……有时则和‘文’对称,……在骈体行文上,‘理’往往和‘心’并列,……为了准确理解术语的含义,我们应该熟悉刘勰这种讲究‘对称’、‘并列’的逻辑习惯和骈体论证的特点。”[22]58-59杜先生的上述观点和论述十分准确、深刻,今试对之稍作引申。

实际上,通观《文心雕龙》全书,可以发现,不仅“理”可表示心之所思所想所欲或语言文辞所表达的内容这种意义,而且“情”“志”“意”“趣”“义”“旨”等诸词都可有类似的意义和用法,而且不乏彼此连用或对举之例。试各略举数例。

“情”“志”者如《辨骚》:“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理”者如《议对》:“若文浮于理,末胜于本,则秦女楚珠,复在于兹矣。”“意”者如《杂文》:“唯《七厉》叙贤,归以儒道,虽文非拔群,而意实卓尔矣。”“趣”者如《明诗》:“袁、孙以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义”者如《诔碑》:“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至矣。”“旨”者如《宗经》:“至根柢盘深,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

连用篇目如下:《明诗》:“巨细或殊,情理同致。”《颂赞》:“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章句》:“是以搜句忌于颠倒,裁章贵于顺序,斯固情趣之指归,文笔之同致也。”《附会》:“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对举者如:《征圣》:“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杂文》:“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神思》:“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体性》:“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情采》:“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

总之,上述“情”“志”“理”“意”“趣”“义”“旨”诸词均可表示“语言文辞所表达的内容”之意,在这个意义上可称为同义词或近义词,其词义外延、内容所指范围往往比我们今天通常理解的要更为宽广,因此在很多情况下需注意避免错解其义。而《文心雕龙》之所以多将诸词作为同义、近义词对举或交替使用,其最重要的原因乃在于骈文行文用字“权重出”、避免“同字相犯”的需要。此文“位理”之“理”实即指“文章内容”,“位理”指安排文章内容。又《情采》:“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摛藻……”“心”“理”对举,均指心之所思所想,因“言为心声”,当其表现于语言文辞时,则即转化为文章所表达之内容,故又多与文辞对举,如《情采》:“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

据此可知,前述第三种观点将“理”释为理论、体系、先后次序不符合文意;而第四种观点,虽各家于“理”之“内容”义多未详论其所以然,然其结论则为得之。

二、虽复轻采毛发,……亦不胜数矣

“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此为刘勰自述其《文心雕龙》写作之不易及其书可能存在之疏略。然而学者对于这几句话的具体理解,则多有出入。择要引述如下:

“虽复”,或有学者释为“虽然反复”。[5]660

“轻采”,或释为“浅浅地接触”[2]813,或“谈得很少”[16]414,或“泛论”[9]587,或“只讲到一点枝节”[7]393,或“不费工夫”[8]430,等等。

“毛发”,则多认为指“枝干和细目”,“如修辞等方面的问题”[2]813,或“枝节问题,即创作上的词藻方面的问题”[23]958,或“细枝末节”[3]930,或“表面细节”[17]611,等等。

“骨髓”,或释为“主干和根本,例如‘原道’、‘征圣’、‘宗经’等问题”[2]813,或“核心问题,即创作上的根本问题”[23]958,或“重大理论”[9]587,或“重要的问题”[17]611,或“问题的核心”[7]393,等等。

“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释为“对轻微如毛发的文辞进行探讨,深入骨髓”[5]660,或“好像只讲到一点枝节,但细加追究,却深入问题的核心”[7]393,或“分析文章像轻轻地采取毛发那样细心,却极其深刻地透入它的骨髓”[24]21,或“说到轻微就能采其毛发,论及深奥就能极其骨髓”[18]600,或“好比摘取毛发,不费工夫,但有时却如深至骨髓,难以觅取”[8]430,等等。

“曲意密源,似近而远”,或释为“有的作品故意委婉曲折,隐藏写作的主旨,表面上,看起来很浅近,而事实上内在的意义却非常深远”[7]393-394,或“有的文章含义隐曲,源流秘密,探索的时候离它的真意似乎很近,实际相距很远”[24]21,或“似乎接近了作者本意,其实相差还远”[13]610,或“文意委曲含蓄,不知源出何处。似乎是近代人的手笔,而实为古人的成说,各家文集却均无记载”[8]430,等等。

按,以上诸释并误。辨析如下。

“虽复”,即“虽然”意,《文心雕龙》凡五见,均不可拆开释为“虽然反复”,此义甚明,无须多辨。

“轻采毛发,深极骨髓”,二者实为并列结构,乃分别从“轻”和“深”两方面说明“弥纶群言”之状况,意谓写作《文心雕龙》,论述各种问题时既细致入微,如辨析毛发般细入豪芒,同时又极为深入,如深入至骨髓。换言之,即《文心雕龙》的写作,对各方面问题的论述既非粗枝大叶,亦非浮泛肤浅,而是论述得很细致、很深入。“轻”非指“泛论”“浅浅地接触”或“论述很少”“不费工夫”等意,而是因为“毛发”很轻细、细微,所以用形容词“轻”作状语来修饰动词“采”,“毛发”很轻,所以“采毛发”是“轻采”,“轻”实即轻细、细微义。相应地,因为“骨髓”位于人体内部深隐之处,所以用形容词“深”作状语修饰之,“骨髓”很深,所以“极骨髓”是“深极”,即常言之“深入骨髓”。“毛发”“骨髓”亦非分别专指“细枝末节”“枝节问题”和“根本问题”“重大理论问题”,而是分别从“细”和“深”两个方面陈述、强调作者“弥纶群言”时所作出的主观努力。

“曲意密源,似近而远”,“曲意”指深奥曲折之意,“密源”指隐秘难见之源。刘勰写作《文心雕龙》,极为重视讨源,《序志》篇“详其本源”“观澜而索源”及“原始亦表末”均即此意。然而,讨源并非易事,而经典、文章之“曲意”亦往往不易“立晓”,如《宗经》篇即云“《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可知索隐亦同样不易。所以,在很多时候极有可能是“意义委曲而根源隐密,似浅近而实深远”。而这些“似近而实远”的很多“曲意密源”既可能无法发现,又或者非文辞所能论述,如《神思》篇所谓“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所以其结果当然难免是“辞所不载,不可胜数矣”。

总之,此文意为:因为“铨序一文为易”,而“弥纶群言为难”,尽管《文心雕龙》的写作在“弥纶群言”时已尽量努力做到既细致入微,又深入骨髓,但仍然可能有很多“曲意密源,似近而远”,或者因为无法发现而加以论述,或者因为“言不尽意”而为文辞所不能论述,此类情况应该是数不胜数的。上述诸家或于文词释义有误,或错解前后文句之间的逻辑关系,均未能准确理解此文文意。笔者所见四十余种《文心雕龙》注、译本,唯周振甫先生所译差为近是:“虽然注意到毛发那样细微,探索到骨髓那样深入;有的用意曲折,根源细密,看似浅近,却很深远,这些在本书中所没有讲到,也是多到无法计算的。”[10]449

又,后文“及其品列成文”之“成文”,或释为“已经写到书中的意见”[17]611,或“排比成文”[18]600,或“把全书写好”[8]430,或“品评论列的内容”[1]249,等等,亦均为误释。实则“品列成文”为动宾结构短语,“成文”指已经完成的整篇文章或已有的、现成的文章,如蔡邕《上封事陈政要七事》:“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此实与《文心雕龙》之“成篇”同义。《知音》:“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诔碑》:“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秽,沙麓撮其要,而挚疑成篇,安有累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周振甫先生释为“评量作品”[10]449,正可谓简明切当。

三、茫茫往代,既沈予闻

《序志》篇末云:“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缾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沈予闻;渺渺来世,倘尘彼观。”此为刘勰在完成《文心雕龙》写作时所发的感慨,亦含有自谦之意。对于其中“茫茫往代,既沈予闻”的理解,主要有两类不同意见。

绝大多数学者释“闻”为“见闻”“见解”,认为其意指将自己深入、沉没于前代著作之中。如:“在过去无边无际的文苑中,我已经把一生闻见沉潜于中了”[2]813-814,或“前人浩瀚的著述,已经使我的见解淹没”[3]930,或“不过在茫茫的历史中,我埋头学了很久”[9]587,或“沉浸在前人的著述之中”[1]249,或“从过去浩如烟海的文学著作当中,既已加深了我对文学问题的认识”[16]414,或“遥远的古代,已经使我沉陷在各种知识里”[10]449,或“从历代的著作中,我已深受教益”[17]611,等等。虽然各家具体理解、翻译或多或少有所不同,不过基本上是大同小异。唯吴林伯先生《文心雕龙义疏》的理解与上述诸家相距较远:“我对前代作品的见闻,既然有所壅蔽,缺乏应有的认识,那么,我的著作《文心》,也许会壅蔽那些遥远的来世读者的观察。”[5]663

另有少数学者认为“闻”非指“见闻”,而为“声闻、声名”。笔者所见,此说以蒋祖怡先生为最早。其《<序志篇>疏证》云:“‘闻’字应释为‘令闻’、‘令望’之‘闻’;‘沈’为‘沈没’、‘埋没’之意。这两句解释为‘时光流逝,自己的声名也随着埋没’。”[25]233其后李蓁非先生[18]600、杨明先生[26]601亦持此观点。然诸家对此均缺乏详细论证,故其观点亦未被学界重视和采纳。

今按,此文“沉(或作沈,实同字)”有异文作“洗”,或疑当作“况”,范文澜先生(《文心雕龙注》)[27]744、刘永济先生[28]171均已判其非是,“洗”乃“沉”字之讹无疑。然以“闻”为“见闻”“见解”则于语法、文意均不可通,实当指“声闻、声名”。

以“见闻”为释者均谓刘勰此文本于《战国策·赵策》:“赵武灵王曰:‘常民溺于习俗,学者沈于所闻。’”此说似是而实非。因为“学者沉于所闻”与“茫茫往代,既沉予闻”,二者句法结构迥相别异,不可混同而比附之。前者为主语(学者)、谓语(沉)、介词(于)、补语(所闻)具足且意思完整之短句。“所闻”之“闻”单用时实为动词见闻、听闻之意,“所闻”为介词“所”与动词“闻”组成的短语。“所+动词”结构的意义和作用在于形成一个名词性的短语,表示与该动作行为相关联的各个方面。如“所见”在具体的上下文语境中可表示所见的人、所见的事情或所见的地方等意思。“学者沉于所闻”之“所闻”同样如此,其意指所见闻的事情或知识等。而要表示“我的见闻”这种名词意义时,“所”字同样不可少,即“予所闻”;如果没有“所”字,“予闻”则只能或为主语(予)加谓语(闻,动词)的结构短语,其意义为“我听闻……”,或为偏正结构的名词性短语,表示“我的(予)声名(闻)”。“闻”用为名词,可表示声名、名望、名誉。如《孟子·离娄》:“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汉书·韦贤传》:“嗟嗟我王,汉之睦亲,曾不夙夜,以休令闻。”颜师古注:“闻,声名也。”“茫茫往代,既沉予闻”之“予闻”正用为后一意义。而且,“沉于所闻”与“沉予闻”,前者“沉”是不及物动词,故其后用介词“于”连接“所闻”,“所闻”作名词是对所“沉”的对象、处所作补充说明,意指沉溺于所闻见之知识或事情等;而后者“沉”后面没有介词“于”,则其只能是动宾结构,“沉”为及物动词,其意义只能是“沉没了我的声名”,而绝非“沉溺于我之所闻”,或“沉没了我的见闻”。此句并后文意为:在过去久远茫茫的前世之中,(我)已将我的声名沉没(亦即默默无闻之意);而在渺渺无穷后代之中,(我的这部著作)或许能尘污后人的观览吧。后一句当然是刘勰自谦的说法,同时也是希望他的著作能久远流传于后代,能有人阅读、观看。

至于刘勰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和感慨,则既有其可能性,又有其必然性。刘勰年轻时即已依附沙门僧祐在寺院生活多年,及至生命临终前一年更是削发出家,其信奉佛教毋庸置疑。而相信、承认三世轮回的存在则是建立佛教信仰最重要、最基本的前提,因此,刘勰相信人的生命存在前后世,是可以肯定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感慨自己在茫茫往代之中因无所建树而默默无闻。同时,刘勰又深受儒家“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思想的影响,强烈渴望通过“树德建言”的方式以追求、实现垂名不朽,这可以说是他写作《文心雕龙》最为重要的动机和目的。本篇首段对此即有明确的“夫子自道”:“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人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风雷,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同草木之脆,名踰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诸子》篇亦有类似感慨:“嗟夫!身与时舛,志共道申,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正因为如此,他发出“茫茫往代,既沈予闻;渺渺来世,倘尘彼观”这样的感慨也就不足为奇了。“渺渺来世,倘尘彼观”正是希望其著作在后代能久远流传,从而使其声名永垂不朽。这几句话实与上述篇首内容前后照应,全文首尾呼应,此尤可见刘勰行文逻辑之严密及其文章结构之严谨。

总之,将“闻”释为“见闻”,并据此以释“既沉予闻”之义,既于词义训诂及文法结构无据,亦不符合全文文意内容及其前后文句之间的逻辑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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