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抗战老兵身上蕴含的民族精神

李岳波

（新墙河抗战文化研究学会，湖南 岳阳 414100）

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曾经浴血奋战，与日本侵略军殊死战斗，为中华民族的独立自主作出了伟大牺牲。硝烟散尽，他们解甲归田。如今他们或已离我们而去，或已步入风烛残年。他们大多生活在农村，贫穷而坎坷，这些就是抗日战争中幸存的老兵。他们有的无儿无女住敬老院，有的孤苦伶仃独居一隅，有的因战致残病痛缠身。岁月带走了他们笔直的脊背，却无法带走其坚挺的民族信仰，是他们曾经撑起中华民族的希望。他们是抗战精神的书写者、民族精神的铸造者、当之无愧的共和国功臣，理应获得社会的认可、关注和尊敬。

从2013 年开始，新墙河抗战文化保护和利用领导小组志愿者团队着手寻访岳阳地区幸存的抗战老兵，再一次翻开了中华民族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据排查，截至2013 年，岳阳尚有幸存抗战老兵283 人，到2017 年仅有118 名老兵健在，平均年龄已超过90 岁，老兵在迅速凋零。为抢救性记录这些抗战老兵身上“炮火与硝烟”的沧桑历史和“刀光剑影”的战争印记，抗战志愿者与时间赛跑，走近他们，聆听他们，感受他们。通过对50 多位老兵面对面的采访得知，其中有些老兵出身富庶人家并受过良好教育，有些家境贫寒抽丁入伍，亦有满腔热血报考军校抗日救亡。他们当时大多为抗日队伍中的中下层军官和战士，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九死一生。硝烟已远，记忆犹新，从他们身上，能够看到那曾经恣意挥洒的热血激情，能够感受到经历风雨之后的从容淡定。无论身陷何种困境，他们始终坦然面对，从容接受，不计个人得失，不慕个人功名。

1 不畏牺牲，匹夫有责的爱国精神

这些抗战老兵的姓名虽然长期以来不为人所闻，但他们身上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神圣责任感，有抛家别舍，前赴后继，义无反顾投身战场的牺牲精神。

平江籍老兵童漱涛，带着国仇家恨，与很多热血青年一样，弃笔从戎，18 岁报考黄埔军校，20 岁赴粤北前线作战，抗击来犯日寇。志愿者2013 年采访他时，时年95 岁的童漱涛躺在医院病床唱着《慰劳歌》：“飞机还在不断地丢炸弹，大炮还在隆隆地响，我们拼着最后一滴血，守住我们的故乡……”唱完歌曲，老人振臂高呼：“是中国人就要救中国！”也许，保家卫国的情节已深入老人骨髓，使其对过去抗战的经历终生难忘。

岳阳县籍老兵何联芳爱国思想强烈，对日寇入侵恨之入骨，求学期间曾写下《湘北会战时在后方求学》一诗：“故园北望起尘烟，顽寇南侵愤不平。祖国存亡俱有责，文章满纸枉谈兵。”后来参加三民主义青年团湖南支团部，与国军第二十四集团军配合，在东安与日军作战，何联芳一跃而起，抢到前面的一挺轻机枪，架在山上最高点，对着鬼子一顿乱扫，鬼子一排排倒下去了。针对这次战斗，何联芳写了一首词《水调歌头》，在下阙中写道：“巡岗哨，坚营垒，募民工。侦察敌军动向，截击万山丛。阵上朔风怒吼，马上征衣凉透，热血沃心胸。昨夜荒村宿，战地晓霜浓。”[1]真实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岳阳县籍老兵刘梓贤，为响应国民政府“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同二哥义无反顾加入青年远征军，奔赴抗战前线；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平江籍老兵谢慈友，在家是独子，15 岁时即萌发保家卫国的念头，父母深明大义，支持其万里赴戎机，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支空降兵一员；抗战爆发，13 岁的平江籍老兵朱锡纯，加入第九战区第二分队流动宣传队，宣传抗日，未满18 岁，就跟随新编第22 师过野人山；临湘籍老兵陈荣华，第一次长沙会战时在江西奉新作战，子弹打光了，他冲入日军阵地与鬼子拼刺刀，毫不畏惧，与战友们凭借血肉之躯抢回了阵地；湘潭籍老兵文正国，新38 师士兵，枪法好，在仁安羌大捷中，为阻击日军，参加敢死队，击毙3 个日军机枪手，自己光荣负伤……[2]

中国人民面对野心勃勃、欲壑难填的侵略者，无论怎样善良忍让亦不能求得和平；若需要付出自我牺牲以求得民族的生存和荣光，成千上万的中华优秀儿女将无所畏惧，挺身而出，在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者的杀戮面前，前仆后继，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我们神圣的家园。正如老兵童漱涛所说：“是中国人就要救中国！”

2 不拘一格，灵活机动的创新能力

在中国抗日战争中，正面战场发生了22 次大会战，其中6 次发生在湖南，4 次从新墙河发起。长沙会战期间，既有正规部队的大规模作战，亦有小股游击队的灵活阻击。这些游击队员，虽然人数少，装备差，但其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采用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千方百计消灭日寇。

岳阳县籍老兵陈德祥，原湘鄂赣边区挺进队游击队员，因多次目睹日本兵强暴乡村女人，满腔义愤。为了报仇，便派人假扮为女性，头系花手帕，站在战壕附近假装摘黄花菜。日本兵以为是花姑娘，放松警惕，淫笑着跑过来，结果自投罗网。

岳阳县籍游击队员葛金波，足智多谋，巧妙利用西塘山区地形，偷袭鬼子的运输队伍，出奇制胜。其年仅13 岁，便单独带队，傍晚时分，在马路的转弯处，将木桩钉在路中央，将炸弹绑定，用树枝盖好并系好拉线，然后埋伏于山上树丛中。日军运输车队发现路上拦有树枝，车队停下来，从车上下来几个日兵，忙着拖路上的树枝，刚拖了两根，就引爆了手榴弹，刹那间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同时，山上埋伏的游击队员对后面的车猛烈开火，炸死30 多名日本兵，炸毁若干辆军车。

抗日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无穷苦难，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增强了民族的凝聚力与战斗力，进而迸发出民族的战斗力和非凡的创造力，对抗日战争产生了积极影响。同时，抗战老兵的创新作战能力也唤起了中华民族共同的民族情感与自信心，形成了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和战斗力，有效打击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3]。

3 不甘屈辱，坚贞不渝的民族气节

湘潭籍老兵郭克仁，出生于书香世家，原本他的梦想是像父亲一样，从事教育事业，却因时局动荡，不得不投笔从戎，后考上黄埔军校第十六期炮科。衡阳保卫战时，郭克仁担任第一突击总队二团三营三连上尉连长，奉命带领120 余人赶往衡阳城外的五马归槽一带解围。在第11 天，他们碰上了日本鬼子的大部队，小钢炮、轻机枪、重机枪瞬间向他们扫射过来，那一刻，他们突然来了精神，国仇家恨一股脑涌上来，谁都顾不上生命，大喊着“冲啊，杀死日本鬼子”，一个个眼睛通红向鬼子杀去，与敌人拼了两天两夜，直到鬼子死伤200 多人，往机场方向仓皇逃窜，他才幸运地活了下来。

郭克仁说，舍生取义是一种本能，宁可死在战场，也决不当亡国奴。一旦上了战场，就要置生死于度外，你不打死敌人，敌人便要打死你。人总归要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要死得其所，对得起民族，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国家。

广东籍老兵何汉忠，广东中山人，黄埔军校毕业后被分配至炮兵科任第四军战车防御营连副，参加了第3 次长沙会战。“鬼子在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何汉忠说当时所在部队的武器并不落后，均为从苏联、美国引进的炮火。由于攻击目标较远，具体自己打死了多少日军，他自己也无法知晓，只有炮轰时泛起的滚滚浓烟让他难以忘却[2]。

岳阳县籍老兵翁东林，南京保卫战时在74 军当机枪手，因打得太过瘾，未及时撤出城内，后来被日军包围，眼看鬼子就要过来了，但他不想投降，急中生智钻进死人堆，把死尸拖过来盖在自己身上，还把鲜血往脸上涂，然后一动不动，假装死亡，侥幸逃过了日军的清扫，后来赶上部队，相继参加了德安战役、上高会战、常德会战。

“日军很残忍，没有一点人性。”岳阳县籍老兵李漾秋红着眼睛回忆，他的连长在战场上不幸被日军捉住，鬼子用绳索将其手脚绑定后，用匕首在他的脖子周围割一圈，然后抓住颈皮用力往下一拉，整张人皮就剐下来了，惨不忍睹。他至今对日寇痛恨在心：“我若抓到日本鬼子，决不手软，一定要杀他几个，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这些抗战老兵，在民族危亡的时刻，宁可战死也决不投降，视死如归，用鲜血和生命捍卫民族气节。这是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永远是激励中国人民克服一切艰难险阻，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的强大精神动力。

4 不计名利，意蕴深沉的家国情怀

抗战胜利后，这些老兵大多选择了解甲归田，自力更生。他们懂得珍惜生命，珍爱和平，不愿打内战，“中国人打中国人没有意思”。

1946 年内战爆发，平江籍老兵周志成想不通，中国人挨打多年，日本鬼子刚赶走，又要闹内斗?他只知道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我的枪、炮就对天上打。”炮瞄准后，他故意稍微调整一下角度，不对准目标打。他说：“上有天，下有地，我的良心过不去，中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人？”

葛金波在87 师担任随身副官时，他总觉得，内战与打鬼子不同，抗日是为了保家卫国，与解放军作战是内部矛盾。“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因此每次执行枪决人员时，他想尽千方百计将人放跑。

在“文革”时，许多抗战老兵被打为“反革命”，或上台批斗，或遣回老家接受劳动改造。虽然他们遭到不公的对待，甚至是迫害，但大多数也没有什么忌恨，依然无悔于曾经的奋斗。一句“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国家，一点也不后悔参加抗日战争”，质朴淡定，却使其精忠报国的胸襟展露无遗。现在，他们依然保持纯朴本色，不向政府提任何要求。

第一代伞兵谢慈友，平江人，九十多岁了，仍日夜在外奔波，每天早上4 点多起床，靠贩卖豆腐维持生计，但他很知足，整天乐呵呵。岳阳县籍游击队员周辉群，积极响应政府号召，为建设铁山水库，20 世纪80 年代初从毛田移民至中洲，至今住着两间政府红砖安置房，晴天房间阳光斑斓，雨天成了水帘洞。关爱抗战老兵协会志愿者得知这一情况后，专门走访欲为其重建几间住房，但他却说：“我也活不了几年，就莫麻烦政府了。”多么质朴的语言，自己再困难，也不忘为国分忧。伟大而素朴的家国情怀，无怨无悔的爱国热情，让后辈们肃然起敬，为之动容。

习近平总书记曾说：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位抗战老兵就是一盏精神明灯，一位抗战英雄就是一部不朽传奇。尊崇和铭记英雄，才更懂得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珍惜和敬畏历史，才能走得更远。今天，我们寻访英雄足迹，纪念抗战，关爱老兵，就是要倍加珍惜和维护来之不易的和平，就是要从那段悲壮的历史中汲取伟大的精神力量，就是要大力弘扬传承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让这些曾经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让那些鲜活的事例，告诉现代人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提醒我们时刻谨记肩负的历史责任和使命。老兵老矣，但老兵精神不会老，民族精神不会老！[4]

在14 年反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特别是8 年全面抗战的艰苦岁月中，全体中华儿女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凝聚起抵御外侮、救亡图存的共同意志，谱写了感天动地、气壮山河的壮丽史诗。无论是正面战场还是敌后战场，无论是直接参战还是后方支援，所有投身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人，都是抗战英雄，都是民族英雄[5]。

中华民族是热爱和平的民族，追求和平亦是当今世界的主流。但是在我们的一些周边国家，军国主义并未完全消失，甚至有些猖獗，他们无视过去犯下的滔天罪行，对此，我们必须怀着百倍的警惕，居安思危，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挑衅。对下一代的爱国主义教育刻不容缓，爱国主义是具体而清晰的。对所有为民族独立作出牺牲的先辈，都不能遗忘，让历史真实再现在人们面前，既是今天我们的态度，更是我们未来收获尊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