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格翻译的可译性研究
——以吴劳译《老人与海》为例
2019-03-05贾立平齐艳好
贾立平 ,齐艳好
(西安理工大学 人文与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 710054)
文学翻译不仅是一种跨语言的交流活动,而且是一种跨文化的交流活动。在各国文化交流的不断加强的背景下,不同国家和民族的作家可以相互交流,相互学习,各国文学中的相似之处日益增多,为风格翻译提供了必要的条件。文学风格是对一部作品思想风格、艺术风格和语言风格的综合反映。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征通常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语言是思想内容和艺术创造性的表现形式,因此,作品的风格也就主要通过语言风格来表现,对作品风格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言风格上[1]。从中国期刊网全文数据库查得,2000 年—2018 年间《外语教学与研究》刊发的文章中,篇名带有“风格”二字的只有3 篇,此外《外语教学》17 篇,《中国翻译》16 篇,《外国语》3 篇,由此可见,对风格的研究现状令人堪忧。而以“老人与海”为主题词查得的研究期刊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从人物形象,写作风格以及象征意义等角度研究。而2005年—2018 年间,篇名带有“老人与海、译本”两个关键词的,学报类期刊26篇,《外语教学》3篇,《外语与外语教学》1篇。因此本文从刘宓庆的风格翻译论中语言层面的词汇、句法、章法、修辞的四个要素来讨论《老人与海》汉译本的风格翻译,以期为《老人与海》提供新的研究视角。
一、文学风格的可译性依据
文学的风格翻译一直是翻译界关注的焦点。自翻译工作出现以来,国外的许多优秀作品,包括戏剧、小说、诗歌等传入中国,使民众能够接触到外国文化,国内的文化也得以走出国门,被外国人所接触。从文化交流活动的现状来说,风格翻译的可译性是毋庸置疑的。
人类的思想认知和思维方式具有同一性,从事社会实践的发展过程也存在相似性,表达情感描述的语言也是相近的,因此,虽然英汉语言属于不同的语言体系,但两者之间仍然是可以互译的,信息转换通道是基本通畅的。同时人类语言描写新知的功能,这有助于克服文化差异造成的不可译性[2](P135)。另外,译入语的读者和原语的读者对同一部作品的阅读感受是基本相近的,这种思维认知上的共性或同一性为赋予不同情感色彩的作品风格的可译性提供了依据[2](P135)。
风格之可译,在于风格不是空灵的,它是客观的,可以感受得到的。高健先生认为:“风格具有可译性,可以译出;不但可以译出,而且可以译好,做到情词相称。不失原旨。”[2]刘宓庆先生在《翻译的风格论》中,为可译性提出了四点理论依据:认识所指的同一性及语义结构的同构原理;思维模式的同一性;语法差异的规律性及语义系统的对应,和文化之间的相互渗透。
因此,尽管各国的文化存在差异,但是思维和认知方式的同一性使得文学作品具有可译性。
二、《老人与海》的语言风格分析
翻译文学作品时,我们需要准确地把握原作品的整体特色,这样产出的翻译作品才更加接近原作品的风格,这就要求译者能够对原作的风格有深刻的把握和分析,以真正做到使译作无限接近原作风格。
《老人与海 》的语言总体特征是简洁自然。而使用最简洁的语言来映射最深刻的内涵,正是具有海明威特色的创作方法和艺术风格。小说在故事的开端就在主人公的生活环境上着重用墨,在后来的故事发展过程中,又是使用大量的心理活动描写。该文本没有使用过多的修辞手法,也极少使用形容词,而是采用最直接的对话方式,将故事情节毫无遮拦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另外,《老人与海》的情节虽然简单,但却让读者回味良久,语言简单明了,句子简单。小说在选词用字方面,大量使用英语核心词汇,即Anglo-saxon词汇,尤其是简短词汇且使用频率高的。另外词语的范畴相对集中,较少使用形容词和表示程度,强度及方式的副词,除了某些起衔接作用的功能词外,从而缩短了作品与读者的距离。在句子的结构方面,《老人与海》多选用简单句和用and, then等连词连接的并列句,且多为口语表达,使行文变得通俗易懂。同时直接或自由间接引语的使用,使读者充分感受到小说创造的意境。小说中使用了不少修辞手段来加强语气,增强语言表达力度,以及对人物和环境的刻画,主要涉及比喻,重复,排比以及词类转换[3]。
三、《老人与海》吴劳的汉译本分析
《老人与海》的总体创作风格是简洁,凝练,口语化气息浓重,是海明威冰山式和电报式艺术创作风格的集中展现。在原文中,作者更倾向于选用精准的实词和动词描写故事情节,极少使用形容词、副词以及相关抽象性的词汇[4]。在出现场景描写和人物形象刻画时,海明威都能用最凝练的语言把读者带入到故事发展中,并向读者提供有效的信息,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译者要深刻把握原作的文本风格,才能够尽可能的完美再现原作风格。
(一)词汇风格
词汇范畴的选择显示作者的用词倾向[5],《老人与海》的用词偏向通俗语,文中很少出现描述性词汇,出现这类词汇时,往往用来表达比较笼统又相对客观的事物,这样可以使所要表达的意境体现出若明若暗的特点,能够增加了故事的吸引力。吴劳的汉译本语言风格和形式都尽量符合或接近原文文本语言特色,做到忠于原语,又符合译语表达。
例1:
He is a great fish, I must convince him, he thought I must never let him learn his strength nor what he could do if he made his run.[6]
我必须克服它,他想,我必须不能让它知晓它的力气有多大,如果他知晓的话,就会迅速逃脱。[6]
例2:
Have faith in the Yankees my son. Think of the great DM aggio.[6]
相信扬基队吧,好孩子。别忘了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6]
以上例子展现了海明威喜欢使用通俗语,吴劳在对译文的处理上,尽量按照与原文使用的词语是同一范畴的对应汉语,用朴实而简短的词去翻译原文,使得译本风格更忠实于原文风格。
在例1中,吴劳把“convince”译成“克服”,这样的翻译更通俗精准,因为原文的主语是动物,对于动物的应该是制服更符合语境和搭配原则。例2 中的“have faith in”, 吴劳译成“相信”,用词很简单且贴近生活,尽量试图保持和原文一样的风格,而不去选用更多具有个人想象和丰富多彩的词汇去翻译原文。
例3:
The clouds over the land now rose like mountains and the coast was only a long green line with the gray blue hills behind it. The water was a dark blue now, so dark that it was almost purple. As he looked down into it he saw the red sifting of the plankton in the dark water and the strange light the sun made now. He watched his lines to see them go straight down out of sight into the water and he was happy to see so much plankton because it meant fish.[6]
现在陆地上的云气堆得像山一样高,海岸的背后是一片灰蓝色的山,海洋就一条条长长的绿线。现在海水变成了接近紫色的深蓝色。他向水里望下去,只能看到红色的海藻在幽暗的水里随意漂浮着,太阳不停地在水里反映出奇异的色彩。他紧紧的守着他的钓鱼丝线,让它们径直垂到水里去,直到一眼看不见为止;他很快乐,因为看见那么多的海藻,他认为有海藻水中就有鱼。[6]
从原文可以看出,有英语特色的复杂句很少。在描述景物时,主要采用主系表结构的简单句子,并使用一些简单的动词来对句子进行串联。海明威用最精炼,最节省的文字粗线条勾勒出老渔夫刚出海的情景,突出了他独有的电报式写作风格。“rose like mountains”,在英文中“rose” 的意思是升起,上升,吴劳把它翻译为“堆得像山一样高”,没有选用书面化的译法“像耸立的山峰”。选用“堆”字不仅很好的表达出云层的真实感,而且和我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展示出的画面感和原文很相似。“looked down into it” , 这是一个带有方向词的动词短句,没有表示程度的修饰词,吴劳直接将其译为“向水里望下去”,同样用方向词“下去”很形象地表达出“望”的方位,用词简洁明了,接近作者风格。“watch”一词,吴劳翻译为“守”,充分展现出老渔夫在神态、动作和心理上的紧张和全神贯注,展现出译者精准的用字。
(二)句法风格
英语中有特色的句法型式很多,反复使用于某一上下文中即形成风格的句法标记,如并列、重复、省略、复合等[5]。原文里,海明威所用的句法型式都比较简短并且句式结构简单明了,他还很擅长使用由and和then等连接词构成的并列句连接作品信息。
例1:
He was an old man who fished alone in a skiff in the Gulf Stream and he had gone eighty-four days now without taking a fish.[7]
他是个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小船上钓鱼的老人,至今已去了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逮住。[7]
这句话是整篇小说的引导句,充分展现了主人公的职业和遭遇以及老人打渔的地点和故事背景,为故事发展奠定了基础。原文句子是典型的英文句式特征,通过从句和连接词使得句子在形态上呈现空间树型结构,而在汉语表达习惯中没有主干结构。因此,在英汉互译时,很多译者会根据汉语表达习惯调整原语的句子结构。但是吴劳在翻译时,尽量遵循了原文的语序,把定语从句“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小船上钓鱼的”放在名词“老人”前,虽然句子看似整体缺乏平衡感,但却更加贴近原文的风格,拉近了读者与叙述者的距离。同时,吴劳的翻译中突出了“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逮到”,“八十四”和“一”两个数字形成对比,突出老人的不走运情况,更加符合英语的文学风格。
例2:
I moved him, he thought. Maybe this time I can get him over. Pull, hands, he thought. Hold up, legs. Last or me, head. Last for me. You never went. This time I’ll pull him over.[7]
我把它拉动了,他想。也许这一回我能把它拉过来。拉呀,手啊,他想。站稳了,腿儿。为了我熬下去吧,头啊。为了我熬下去吧。你从没晕倒过。这一回我要把它拉过来。[7]
这段话一共有36个词汇,8个句子,这是海明威典型的电报式写作风格。这里描写的是老人在筋疲力竭时,要与大马林鱼做最后的对抗,因此他希望自己的全身机能都能达到最佳。海明威用最简短而具有节奏感的语句,使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老人的疲惫状态。吴劳的译文按照原文的风格和布局,也以8个分句构成段落,虽然这样的小分句写作手法在中文中并不常见,但却能让目的语读者产生和原文读者相同的感受。原文中“Last or me, head. Last for me.” 重复出现,吴劳也采取同样的重复手法“为了我熬下去吧,头啊。为了我熬下去吧。”实现了和原文相近的节奏和意境风格。
总体来看,吴劳对《老人与海》的翻译,很注重形式风格,句式和原文比较贴近,短句的意思也都很精炼,意蕴深刻,传达出和原文相近的意思。
(三)章法风格
章法是章句组织结构,也指思维,概念的表现法[5](P186)。《老人与海》在话语层面的语言展现了海明威精湛的语言技巧,通过信息内隐手法展现深刻的含义和情感。同时通过短句连接构成的长段落使得情节发展更紧凑,也让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主人公的心理状态。
例1:
He took all his pain and what was left of his strength and his long gone pride and he put it against the fish’s agony and the fish came over onto his side and swam gently on his side, his bill almost touching the planking of the skiff and started to pass the boat, long, deep, wide, silver, and barred with purple and interminable in the water.[8]
他忍住了一切痛楚,拿出剩余的力气和丧失已久的自傲,用来对付着鱼的痛苦挣扎,于是它游到了他的身边,在他的身边斯文地游着,它的嘴几乎碰到了小船的船壳板,它开始在船边游过去,身子又长,又高,又宽,银色底上有着紫色条纹,在水里看来长得无穷无尽。[8]
这段使老人和大妈淋浴之间斗争的场景。这一段也是把一个长句作为一个段落,句中出现了八次“and”,且每一个短句都是英语里的基本的主谓结构句式,最后一句是主语“fish”后跟了四个动词“came”“swam”“stared”“barred”。这样的篇章结构表现出海明威电报式写作风格,不拖沓,只用最简单的句子表达故事情节。吴劳的翻译在语序上和原文的语序接近,充分复现了原文的情节描写和节奏。“swam gently on his side”, 这里有一个表示大马林鱼的状态的功能词,吴劳译为“斯文地游着”,用了一种拟人化的修辞,表现出了对大马林鱼的的一种尊重,因为它是和老人一样“硬汉”,也展现出译者对原文风格的准确把握。
例2
Inside the shack he leaned the mast against the wall. In the dark he found a water bottle and took a drink. Then he lay down on the bed. He pulled the blanket over his shoulders and then over his back and legs and he slept face down on the newspapers with his arms out straight and the palms of his hands up.[8]
进了窝棚,他把桅杆靠在墙上。他摸黑找了一只水瓶,喝了一口水。然后他在墙上躺下。他拉起毯子,盖住两肩,然后裹住了背部和双腿,两朝下躺在报纸上,两臂伸得笔直,手掌向上。[8]
老人独自在海上经历了三天煎熬和搏斗,最后只拖着鱼骨回来,但是不管身体和心理经受了多大的痛楚,现在他终于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和算计,安静地睡一觉了。海明威在这里用简单的语句表达出意蕴深刻的内隐情感,老人回到棚屋后的动作显得非常平静,似乎是和往常打渔归来时无异。但是原文在动作描述时却是使用了五次“he”,吴劳按照原文的句子层次,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忠实的翻译出来,虽然在汉语语法角度略显拖沓,但更贴近原文的内隐情感。
(四)修辞风格
修辞格的功能是为了加强语言效果[5]。在《老人与海》中使用了许多的修辞手段,使小说生动形象且内容深刻,涉及明喻、暗喻、拟声、排比、头韵等。不同民族的人的思维认识具有相似性,在使用比喻修辞时,海明威选择人们所熟悉的日常生活来解释和表达罕见或难以被描述的现象或事物[6]。因此,译者在修辞风格翻译上要深刻理解原文和目的语的对应表达。
例1:
Five and you nearly were killed when I brought the fish in too green and he nearly tore the boat to pieces. Can you remember?”[9]
“五岁,那天我把一条鲜龙活跳的鱼拖上船去,他差一点儿把船撞得粉碎,你也差一点送了命。还记得吗?”[9]
这个例子描述的是老人有一次因为没有控制好时间而过早的把鱼拉上船,导致大鱼差点毁了船并伤害小男孩的经历。原文中没有用“early”或“ahead of time”等词汇表示拉鱼上船的时间早,而是用“green”暗喻,更恰当的替代了时间动词,也反映出海明威语言的简洁性和深厚的语言功底。“green”愿意是指“绿色”,也可以用来比喻年轻缺乏经验,因此可以扩展为“时机不成熟”。吴劳把“green”处理为“鲜龙活跳”,形象地再现了原文中的由于未到最佳拉鱼上船时机而造成的后果,并且“龙”的形象更能让读者感受“tore the boat to pieces”,既符合原文的隐喻风格,又适应了中国读者的认知习惯。
例2:
But none of these scars were fresh. They were as old as erosion in a fish-less desert.[6]
但是这些伤疤中没有一块是新的。它们像在无鱼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蚀的地方一样古老。[6]
这里描写老人由于多年打渔,经常收拉鱼线,抛拉渔网,手上伤痕累累,原文用明喻“as old as erosion in a fish-less desert”,表明老人经历了许多沧桑,伤痕出现的时间很久。吴劳采取直译策略,复现了原文的修辞手法,关注点也体现伤疤出现的时间长,有利于读者更容易地推断老人的生活状况。
风格问题是文学翻译的核心问题,文学风格的可译性虽有争议,但是目前翻译工作的顺利进行,说明了可译性是被肯定的。刘宓庆的翻译风格论为文学风格,尤其是小说风格的可译性提供了理论和实践依据。本文在词汇,句法、章法和修辞风格方面,对《老人与海》吴劳的译本进行了分析,从风格可译性层面,可知文学风格翻译要求翻译人员要在整体上充分把握原文的内在风格,进而在译本中完美再现原作风格。同时一部好的译作,不仅要能够很好的还原原作意义,同时能够在语言结构,逻辑衔接和语言特色方面尽可能再现原作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