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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的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之融通

2019-03-05王忠林

关键词:太虚弥勒净土

王忠林

(盐城师范学院 美术与设计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7)

近代佛学大师太虚虽“不为专承一宗之徒裔”,但最终却以弥勒净土为归趣。他复兴弥勒信仰、创立慈宗、授诵弥勒经典,最后灵骨也入归弥勒道场——浙江奉化雪窦寺塔。太虚之所以复兴弥勒净土、创立慈宗,其更深层次的原因乃是为了在入世的教理上,建立理性的人间佛教。太虚认为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在大乘佛教思想的统摄下是圆通无碍的。

一、弥勒信仰与太虚慈宗之融通

“弥勒”,是梵文Maitreya的音译,意译为“慈氏”。在中国历史上弥勒净土信仰曾经颇为流行,一度被视为真实大方便门。然,隋唐之后,由于弥陀净土信仰的兴盛及一部分人对弥勒下生思想的曲解,弥勒净土信仰日趋式微,最终弥陀信仰成为净土信仰的主流。

近代以来,弥勒信仰的兴起应归功于太虚大师的极力弘扬。他认为“弥勒净土法门的不流行,不在胜劣或难易,而是唐之后的修行者少、弘扬者少的原故”[1]。于是太虚自觉担当起复兴弥勒信仰的历史重任,并将弥勒信仰与自己创立的慈宗融会贯通。

1.创立慈宗。在中国历史上弥勒信仰虽曾盛极一时,但从未像禅宗一样形成固定传承的法统和法脉[2]109-111。直至近代,太虚大师乃创立“慈宗”,“慈宗”就是“弥勒宗”。“依据慈氏为宗,乃立‘慈宗’名义。”[3]13671924年元旦,太虚创办武昌佛学院时期,始提出“慈宗”名义并确立了“慈宗”的修行准则:“二月五日,甲子元旦,大师编《慈宗三要》。大师特弘弥勒净土,至此乃确然有所树立。”[4]169之后,太虚大师于1933年1月18日又作《慈宗要藏·述》,阐明慈宗名义之缘起:“在叙文有几句话:‘远稽乾竺,仰慈氏之德风;迩征大唐,续慈恩之芳焰;归宗有在,故曰慈宗’。此乃慈宗名义之缘起。”[3]1367为避免“慈宗(弥勒宗)”与“慈恩宗”的混淆,太虚还特地将二者作了明确的区分[3]1366-1367。

1932年12月25日,太虚于厦门南普陀寺闽南佛学院开讲“法备五乘、义周十宗”的《大乘本生心地观经》。法会后,由于厦门各界来受皈依者甚众,大师遂发起成立“厦门慈宗学会”,以宗慈氏菩萨。并在南普陀寺设慈宗坛以供养弥勒菩萨像。《慈宗要藏·述》云:“转逢长老,自小雪峰携古铜弥勒菩萨像至,乃就兜率陀院,设慈宗坛以奉之。民二十一、二十二之交,旦夕禅诵其中,皈依者浸多,有慈宗学会之设”[4]353。1933年1月,太虚在闽院所在地南普陀寺凿阿耨达池,构兜率陀院,“辑《慈宗要藏》竣,为之叙。”[4]355

至此,“慈宗”的创立已经具有了完备的条件:第一、慈宗教主——慈氏(弥勒)菩萨;第二、慈宗经典——“弥勒六部经”,尤其是《弥勒上生经》;第三、慈宗创立祖师——太虚法师;第四、慈宗修行准则——慈宗三要;第五、慈宗传教组织——厦门慈宗学会。太虚之后,“慈宗”的传承法脉为灵涛法师、慈航法师、优昙法师、谛观演培法师、圆证浩霖法师、心照明夷法师、慈法禅敬法师[2]109-111。

“慈宗”法门虽为太虚所立,但弥勒信仰与慈宗却一脉相承,二者皆可融摄一切佛法,并以慈氏为旨归。正如大师曰:“凡是本师释迦牟尼所称大小显密禅净等法门,皆为当来下生弥勒佛所承前启后的慈氏宗之所宗。现在一切五乘、三乘、大乘性相显密的佛法,都是弥勒菩萨所担当宣扬的佛法。由是融摄各宗派,以慈氏为大归依处。”[3]1367

2.信奉慈氏。太虚指出:“慈宗最重要者在宗奉慈氏菩萨以上生内院。比如念阿弥陀佛以求生极乐世界,专以阿弥陀佛为宗奉,持名、观想之所念皆在阿弥陀佛;此亦如是,专在慈氏如来”。[3]1367大师还引《法华经·普贤菩萨品》,指出中国佛教往往偏重极乐净土而忽视兜率净土:“普贤与华严导归极乐,世习知之;而于法华经王中导归兜率,往往熟视无睹!”[5]165

太虚不仅极力弘扬弥勒净土思想,还积极从事弥勒信仰的实践和修行。1922年,大师在武昌佛学院初创时,便规定“早晚禅诵,唯称念弥勒、回向兜率为异”[4]142,以后凡师所开创的道场,皆遵此行。1923年武院最后一学期,太虚讲《弥勒上生经》[3]1361-1369,“皆宗在慈氏,如次为慈宗境行果之三要也”15[5]7661924年2月,太虚大师编《慈宗三要》,弘扬弥勒净土。1926年2月“大师至浙西硖╳,修弥勒七过旧年。”[4]2161929年2月10日,大师在巴黎佛学会成立会上“为诵《弥勒上生经》,导唱三归依,略示《上生经》大意。龙舒女士与旭佛乃尔夫人,乞授皈依,乃名以德贞、德亨。大师以慈宗三要,嘱为译传流通。”[4]282-2831930年“三月十三日,大师于闽院讲《弥勒经》大意。”[4]3051931年10月“十九日,大师开讲《弥勒上生经》于慈恩寺。”[4]3321933年“十一月十八日(“十月一日”),大师应杭州灵隐寺(弥勒佛开光)之请,开讲《弥勒上生经》。[4]3631934年1月5日晨至慈溪金仙寺,“晚再讲《怎样赴龙华三会》”;同年11月7日,“大师于奉化中塔寺,讲《弥勒上生经》。”[4]365,3771935年12月7日,大师在香港居士林,开讲《弥勒上生经》;12月30日又于居士林讲《弥勒下生经》,成《弥勒下生经讲要》。[4]400-4021936年,“一月一日,弥勒下生经法会圆满”;同月“大师还在汕头,讲《弥勒下生成佛经》”;6月“二十一日,大师于汉口佛教正信会,开讲《弥勒下生成佛经》,凡三日;8月“二十五日,大师于中国佛学会,开讲《佛说大乘稻芉经》(一部有关弥勒的经典——笔者注),二十九日圆满”。[4]403-4121937年,2月“十日(除夕),大师开始修弥勒静七过旧年”[4]416。1944年1月,“大师还抵桂林。十七日,于佛教会开讲《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陀天经》,一周而毕”[4]511。1946年5月,“大师应上海佛教界请,讲《佛说弥勒大成佛经》于玉佛寺,松月记其悬论”[4]527。

由以上资料可知,在弥勒诸经中,太虚特别强调《弥勒上生经》,他认为“斯经实为一生成就不退佛果之秘要”:“十方诸佛剎,虽有缘者皆得生,而凡在蒙蔽,罔知择趋;惟补处菩萨,法尔须成熟当界有情,故于释尊遗教中曾持五戒受三皈称一名者,即为已与慈尊有缘,可求生内院以亲近之矣!况乎慈尊应居睹史,与吾人同界同土,而三品、九等之生因,行之匪艰,宁不较往生他土倍易乎?一经上生,皆即闻法不退大菩提;与往生他土犹滞相凡小者,殊胜迥然矣!”[5]766-767

3.结缘雪窦寺。浙江奉化雪窦寺被誉为“弥勒道场”。在大师的笔名中,亦曾有“雪(窦)山老僧”之称。可见,大师信奉慈氏,弘扬弥勒信仰与雪窦寺渊源颇深。1924年10月,“大师抵上海,谒士老。适奘老来沪。朗清邀住雪窦分院,始与朗清缔交。”[4]188从此,大师并与雪窦寺结下不解之缘。1927年“九月,蒋中正电邀大师游奉化雪窦寺,((黄膺白时称道大师于蒋氏之前,因有此约)。大师抵雪窦,与蒋氏长谈竟日”[4]241。1930年大师“游奉化雪窦寺,有《雪窦为石侯画师题山水》,《仿宋觉范禅师画梅赠奉化蒋公》二诗”[4]311。1932年“一月,大师游奉化雪窦寺。时蒋中正(十二月)辞职还里。”;“十月八日(重九),大师应奉化蒋公延请,住持雪窦寺,行进院礼”[4]341-348。大师在雪窦寺勤讲弥勒经典:1934年“二月十四日(“甲戌元旦”),大师于雪窦寺讲《弥勒上生经》”;1936年“四月七日(三月十六),大师于雪窦山寺,开讲《弥勒上生下生经》,约一月,作今存《弥勒菩萨上生经开题》,《兜率净土与十方净土之比观》”[4]366-405。1949年1月6日,太虚大师灵骨入奉化雪窦寺塔。

值得一提的是太虚在任雪窦寺住持期间,甚至把晚间功课的回向文“四生登于宝地……十地”,改唱为“四生升于内院,三有托化兜率,……兜率内院慈氏尊,大智大悲济含识,……南无兜率内院一生补处当来下生弥勒尊佛。……上生兜率宫,同赴龙华会,十方三世一切佛,……波罗蜜。”[6]33从太虚大师对回向文的更改,可以看出他对弥勒信仰的虔诚与推崇。

太虚大师极力弘扬弥勒净土、创立慈宗,应该说是因为慈宗与人间佛教在佛理上的契合与融通。慈氏菩萨所代表的和人间佛教所倡导的都是大乘佛教的菩萨行精神,弥勒净土融摄人间净土。因此太虚在《慈宗名义》一文中强调:“诸佛法皆投各时各地之机宜而差别:溯其根源,都从释迦牟尼大圆觉海之所流出,而皆会于一生补处,慈氏菩萨为承前启后之总枢,如是观察,随机摄化的佛法,当可得证无上菩提之果,而向来宗派的区别,也可不须执定,是一非诸了。”[3]1369

他在《慈宗名义》最后定论:“故慈宗就是一切佛法的总枢机,也即从释迦佛大圆觉海流布在世上以度生成佛之佛法全体大用,皆会归宗依于当来下生慈氏佛,谓之曰慈宗也。”[3]1367并指出:“故吾等众生,无论修何种法门,其力未允,或愿往生他方净土,弥勒咸能以神通愿力助导令成。”[13]190

二、弥勒净土与人间净土之融通

净土,即环境清净,无五浊、三杂染的地方。它是相对于娑婆秽土而言的。然,弥勒兜率净土虽在欲界,却庄严殊胜。因此,太虚大师除宣扬西方净土信仰之外,尤其重视弥勒净土法门。他在《律禅密净四行论》指出:“净土行门,本通于十方一切佛菩萨之净土,而在中国、高丽、日本,唯普遍弘扬弥陀净土。但近来发现于敦煌石室者,则于弥勒净土变外,更有药师净土变、千手观音净土变、弥勒净土变、地藏净土变等,则知唐以前修净土行者,不限极乐,而皈心兜率内院弥勒净土者尤多。”[1]359

太虚认为隋唐之后,“扬弥陀抑弥勒”并非出自经教之故。他援引“法华经普贤菩萨品云:“若有人受持读诵,解其义趣,是人命终为千佛授手,令不恐怖,不堕恶趣,即生兜率天上弥勒菩萨所。弥勒菩萨有三十二相,大菩萨众所共围绕,有千万亿天女眷属而于中生。普贤于华严导归极乐,世习知之;而于法华经王中导归兜率,往往熟视不睹!”[5]765

众生皈心兜率净土,并非仅仅因为弥勒内院净土清静美妙,而是此净土与人间净土渊源颇深。

1.弥勒净土与人间净土的渊源。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时期,净土思想只是萌芽阶段,所以在小乘的经典中有关净土思想的记载不多,在《阿含经》中只提到了弥勒净土:“未来久远,当有人民,寿八万岁。人寿八万岁时,此阎浮洲极大富乐,多有人民,村邑相近,如鸡一飞。诸比丘!人寿八万岁时,女年五百,乃当出嫁。诸比丘,人寿八万岁时,唯有如是病,谓寒、热、大小便、欲饮食、老,更无余患。”[7]509下《阿含经》中记载的弥勒菩萨是候补佛陀的第一位菩萨,现居兜率内院,此乃往生净土之端绪。《法华经》虽云:“临命终时,千佛授手,十方净土,随愿往生。”但唯有弥勒净土“是回真向俗的世界”。[11]254所以,“上生内院为求生兜率净土,亲近弥勒,最后目的是随弥勒下生人间成佛,龙华三会闻法,轮王治世,净化身心,实现人间净土……吾人求生兜率净土,亲近弥勒,只是一大方便,最后目的是希望人间净土能早日实现,以期身心净化,人间净土之双重净化,同时完成。弥勒人间净土本出于《阿含经》中,上生与下生本来同等注重,不可偏废,但法久弊生,造成重视上生而忽视下生。因此,上生后不忘下生,才生符合于大乘佛法自利利他的悲愿。”[12]623

2.弥勒净土的人间性。太虚大师信崇弥勒净土,认为无量净土中最亲最近的就是弥勒净土,是专为摄化此土有情而设的。大师在《兜率净土与十方净土之比观》中认为兜率净土与十方净土比较有三殊胜:“十方净土有缘皆得往生,但何方净土,与此界众生最为有缘,并未可知,弥勒菩萨以当来于此土作佛,教化此界众生,则与此界众生特现兜率净土,以法尔所缘故应发愿往生兜率,亲近弥勒也。二、兜率净土,同在娑婆同在欲界,此变化净土在同处同界,而与此界众生有亲切接近之殊胜缘,故他方净土泛摄十方有情,而此别专化此土欲界众生也。三、弥勒净土,是由人上生,故其上生,是由人修习十善福德成办,即是使人类德业增胜,社会进化成为清静安乐者也,因此可早感弥勒下生成佛,亦为创造人间净土也。”[15]1365此三殊胜实质是突出了“弥勒净土”与“人间净土”融通无碍的特质。弥勒(兜率)净土与人间净土的融贯互摄、圣凡共土。兜率内院是娑婆世界补处菩萨所依止的地点。今弥勒菩萨为兜率内院天主,正为诸天众及无量圣众说法,周边也有他方来的诸大菩萨,五百亿天子,以及人间往生的佛陀四众弟子,所以说弥勒净土是圣凡共土。因为求往生者,即刻于莲花上花开见佛。在诸方净土中弥勒净土出现最早,也最充满人间现实性。往生兜率天者,都将随弥勒在未来降生人间,共建人间净土。《下生经》云:将来“弥勒佛,住世六万岁,怜悯众生,令得法眼。”

3.弥勒净土下生的条件与人间净土的实现。一般信仰净土法门多重于往生或者上生,发展天国净土,与外道之永生思想混淆不清,而忽视下生实现人间净土的理想,故为一般重视现实者所诟病,以为是悲观的、厌世的、消极的。因为这和现实人生脱节的天国理想,根本不符合大乘入世救世精神。[12]623但是,众生要随弥勒下生成佛,必先上生兜率净土聆听弥勒说法。太虚认为弥勒上生乃为修习福德所致,而弥勒下生也就意味着人间净土的完成。由此可见,太虚大师认为:第一、净土在人间。“余觉佛法上所明净土之义,不必定在人间以外,即人间亦可改造成净土。虽人世有烦恼生死,痛苦斗争等危险,但若有适当方法而改造之,固可在人间建设净土也。”第二、净土为人所造。“盖净土非自然而就的,也非神所造成的,是由人等多数有情类发好心育成的,据此好心而求得明确之知识,发为正当之思想,更见诸于合理行为,由此行为继续不断的做出种种善的事业,其结果乃成为良好之社会与优美之世界。”[18]426太虚还认为人间净土的实现人心起关键作用。“以无始觉心杂染故,惑业增长杂染觉心,杂染觉心增长惑业,招杂染觉心现为五趣之秽土。损伏惑业,增长善业,招善觉心,现为人间净土。仗托弥勒、弥陀净愿为增上缘,伏断惑业,增长净业,招净觉心,现为内院、极乐净土。”[19]427

三、“下生成佛”与“人成即佛成”之融通

人生佛教的原理是:“依着人乘正法,先修成完善的人格,保持人乘的业报……由此向上增进,乃可进趣大乘行——即菩萨行大弘佛教。在业果上,使世界人类的人性不失,且成为完善美满的人间。有了完善的人生为所依,进一步地使人们去修佛法所重的大乘菩萨行果。所以末法期间,是依人乘行果而进趣大乘行的。”[1]528-529太虚注重人生,希望在完善人格的基础上进趣大乘行,最终完善人间净土。所以“人生佛教,即是由人乘进趣大乘的佛法[1]528-529。

1.“成人”与“成佛”。太虚认为要成佛格先成人格,“仰止唯佛陀,完就在人格。人圆佛即成,是名真现实。”[18]458只有实践人乘方能进于成佛:“太虚大师今倡人生佛教,旨在从现实人生为基础,改善之,净化之,以实践人乘行果,而圆解佛法真理,引发大菩提心,学修菩萨胜行,而隐摄天乘二乘在菩萨中,直达法界圆明之极果。即人即菩萨而进至于成佛”[14]236。“所谓学佛先从做人起,学成了一个完善的好人,然后才谈得上学佛,若人都不能做好,怎么还能去学超凡入圣德佛陀呢?”[1]528-529

太虚为什么说只有先成人方能成佛呢?因为太虚所谓的“成佛”与一般就“相好”“神通”而言的成佛不同:“所谓成佛,究竟成如何之佛?泛言即身成佛或立地成佛等,究何所指?须知所谓成佛,非指相好而言,亦非指神通而言。若以相好言成佛,则转轮王及诸天人皆已成佛;若以神通言成佛,则五通神鬼亦已成佛。故成佛,质言之,即成福智两足尊之佛,成无上正遍觉之佛,除此之外,即在未成佛之前之最后身菩萨亦属三界异熟报所摄,况乎其下者哉!而今言弥勒所成之佛,乃是弥勒在龙华菩提树下最后身所成福智圆满之究竟佛,非通常之泛言成佛。因真正成佛,至少亦要于一三千大千世界教化独尊,决非反掌而成,垂手而得之易事也。”[13]190

太虚不仅所言的“成佛”与一般的成佛不同,而且其所指的“人格”亦非一般人的人格:“以前我曾说过‘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的话,而一般人或又误会成佛只不过是完成一般人的人格罢了。因而把佛法低陷到庸俗的人类生活中。其实我说的,乃是说:‘从现实人生中去不断改善进步,向上发达,以至于达到圆满无上的人格。’盖人格的圆满,是要到佛才圆满。所以在世界上先造成君子圣贤,一般人的人格,固未尝不是人格,惟佛陀的人格,却非以此为满足,必须从完成普通人格中更发菩提心,实行六度、四摄普利有情的菩萨行,不断的发展向上,以至于成佛为圆满人格。所以,直接脱离或否定现实人生固不可以,而绝对的去和世界一般人混在一块儿,失去发达人生向上的菩萨行,致陷佛学于世俗的人生范围的,有为未善。必须不仅有平常人的标准德行(人称)而能依此更趋向大乘的菩萨行,以完成宇宙人格最高峰的佛果。”[13]759-760

太虚认为圆满的人格需要实行六度、四摄普利有情的菩萨行。不仅如此,太虚更指出:“要使我们的思想与佛的思想合一,要以五戒十善为根本。五戒是戒杀、盗、淫、妄、酒。十善是不杀、不盗、不淫、(这是身三种)、不两舌、不恶口、不妄语、不绮语(这是口四种)、不贪、不嗔、不痴(这是意三种)。若能如此,再进而修习禅定,自然能对诸经典不要他人讲解,而能自己发明,而有真的智慧生起,渐渐证入佛的真理的境界。”[13]177

由以上资料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太虚的人间佛教之“人圆佛即成”命题最终以五戒、十善为旨归,其直接理论依据其实来自于弥勒菩萨行的大乘精神。

2.“不断烦恼”与“入世”。太虚人间佛教思想最大的特色是将佛教生活化、世俗化,使超凡入圣的佛教真正走向入世的大乘品质。大师在《怎样建设人间佛教》中曾云:“人间佛教的意思,是表明并非教人离开人类去做鬼神,或皆出家到寺院山林里去做和尚的佛教,乃是以佛教的道理来改良社会,使人类进步,把世界改善罢了。”[19]431

人间佛教的入世精神,我们在弥勒菩萨身上能找到契合点。《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载:“尔时优波离亦从座起,头面作礼而白佛言:世尊!世尊往昔于毗尼中及诸经藏说阿逸多次当作佛。此阿逸多具凡夫身,未断诸漏。此人命终当生何处?其人今者虽复出家,不修禅定,不断烦恼,佛记此人成佛无疑,此人命终生何国土?”[8]418此处“阿逸多”即弥勒。经中优波离明确指出弥勒“未断诸漏”“不断烦恼”的“凡夫身”。这表明弥勒似乎未得阿罗汉果,不像是一个严格的出家僧人。他是有意“留惑润生”,以从事济度众生的利他事业,是大乘菩萨的典型代表。

弥勒入世的“凡夫身”在弥勒经典中也随处可见。“在《阿含经》中,弥勒的身份就不是固定的,有时是比丘,有时是菩萨,而早期的菩萨其实多指白衣居士。”[20]在众多的有关弥勒经典中,弥勒更以世俗帝王的身份出现。在《六度集经》二十五《理家本生》中,弥勒为布施国王形象;《六度集经》二十七《清信士本生》中,弥勒为倡导持戒的国王;在《华严经》之“法界品”中弥勒为毗卢遮那藏妙宝莲花发髻转轮圣天王。在《月灯三昧经》中,弥勒为智力王,又为德音王。《贤愚经》波婆梨缘品第五十七中弥勒为昙摩留支大王。《华严经》中更记载弥勒或为十大王。[9]435

太虚曾批评“近之修净土行者,多以此土非经,必须脱离此恶浊之世,而另求往生一良好之净土。然此为一部分人小乘自了修行之法,非大乘的净土行”[19]427。又说:“佛教的本质,是平实切近而适合现实人生的,不可以中国流传的习俗习惯来误会佛教是玄虚渺茫的;于人类现实生活中,了解实践,合理化,道德化,就是佛教。”[13]239

四、结语

太虚的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的融通契理契机。从契理角度讲,第一,是弥勒信仰与慈宗融通;第二、是弥勒净土与人间净土融通;第三、是“下生成佛”与“人成即佛成”的融通。三者的融通构成了大师的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的内在逻辑关联。从契机角度讲,第一、是大师所处的时代已是佛教发展的最黑暗时期,太虚倡导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思想,就是希望通过人们的共同努力以创造一个温馨美好的人间净土,为弥勒下生建设美好的环境。第二、是大师弥勒信仰的政治机缘。蒋介石家族与雪窦寺弥勒道场佛缘颇深。蒋母王采玉在雪窦寺设有自己的佛堂,并皈依于住持果如澹禅法师。蒋介石从小跟随母亲到雪窦寺礼佛拜忏,并把雪窦寺作为自己韬光养晦之宝地。蒋两次下野均入雪窦寺求签参禅,并多次电邀大师相谈。第二次下野后,还延请大师为雪窦寺住持。太虚与蒋介石的特殊关系以及蒋氏家族的弥勒信仰,为大师弘扬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提供了政治便利。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10]351近代中国佛教的复兴在于人间佛教,太虚大师将弥勒信仰与人间佛教思想融通“入世”与“人本”的大乘利他的菩萨行精神之中,并对“成人”与“成佛”作了新的定义。人间佛教思想本不是大师的发明,在《增一阿含经》中就有佛告天帝释:“我生于人间,长于人间,于人间得佛”的记载。但太虚将人间佛思想从大乘的利他菩萨行推向了改造宇宙、改造人生的高度,他说:“我觉得现代世界人类的缺点,就是乏少这以利他而自她兼利的菩萨行的人。要知道佛教中所指的菩萨,并非指泥塑目雕的偶像,是称谓一种有改造宇宙、改善人生的伟大思想的人。我们各各都能发这样的大心,那末我们各各都是菩萨了。”[16]68这也是太虚的弥勒信仰与人间净土契合的最大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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