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现状及其与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教学效能感的关系

李晓巍，郭媛芳，王萍萍

(1.2.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3.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心理学院，吉林长春 130024)

一、问题提出

教师职业倦怠是指教师在长期的工作压力下所产生的一种疲劳综合症，主要表现为情感枯竭、非人性化、低成就感的症状。[1]职业倦怠影响着教师的工作热情、人际关系和教学质量，损害教师的身心健康。[2]幼儿教师因教育对象的特殊性，教育成果的滞后性，学前教育在我国教育体系中位置的特殊性，加之近年频发的虐童事件导致家长对幼儿教师缺乏信任，使得幼儿教师工作压力大，成就感低，成为职业倦怠的高发群体。因此有必要考察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现状及其影响因素。

在教师职业倦怠的影响因素中，组织气氛的作用不容小觑。园所组织气氛通过幼儿园园长和教师行为的交互作用所形成，影响成员的态度和行为，是组织环境的一种持久特性。研究发现，良好的组织气氛能减轻教师的职业倦怠。[3]缺乏社会支持，组织内部不和谐的关系是教师产生职业倦怠的重要原因。[4]田宝等研究发现，校长行为可以显著预测教师的情感枯竭和非人性化，教师行为可以显著预测教师的低成就感。[5]目前，我国对幼儿园组织气氛的研究较少，幼儿园组织气氛与幼儿教师职业倦怠关系的相关研究更少。幼儿教师担负着幼儿一日生活各个环节中的保育和教育工作，工作量大、工作时间长，但幼儿教师的工作成就(如幼儿的身心发展、行为习惯的改变等)具有延迟性和内隐性，在这种高工作压力和低工作成就感之下，能否得到领导的认可和支持，能否与同事形成亲密的关系，获得信任和帮助，影响着教师的职业态度及对职业倦怠的调试与应对。然而，目前缺乏相关实证研究的支持。

在影响教师职业倦怠的自身因素中，教学效能感广受关注。[6]教师的教学效能感是指教师对教育的理解和对自己能否有效完成教学任务、实现教学目标的主观判断或信念。Aloe等对16项研究进行元分析表明，教师教学效能感与职业倦怠的情感枯竭、非人性化和低成就感显著相关，具有高水平教学效能感的教师呈现较低的职业倦怠。[7]我国学者以中小学教师为研究对象也得出了相似的结果。[8]对两者关系的进一步研究表明，中小学和幼儿园教师的教学效能感均显著负向预测职业倦怠。[9-10]可见，教师教学效能感是影响职业倦怠的重要因素，并可以预测职业倦怠水平。

另外，已有研究也关注到幼儿园组织气氛对教师教学效能感的影响。例如，Meristo等人研究发现，新入职教师的教学效能感与学校组织气氛显著相关，良好的学校组织气氛有利于提升教师的教学效能感。[11]同时有研究发现，中小学和幼儿园的组织气氛均可以显著预测教师的教学效能感。[12-14]这提示我们思考：幼儿园组织气氛这一环境因素能否通过影响教师教学效能感进而影响教师的职业倦怠呢？国外学者对此进行了研究。Lim和Eo对367名韩国中学教师研究发现，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学校组织气氛与职业倦怠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15]Malinen和Savolainen以芬兰中学教师为研究对象发现，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学校组织气氛和教师职业倦怠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16]

综上，对于教师教学效能感、学校组织气氛和教师职业倦怠三者之间的关系，国外学者已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但大多以中小学教师为研究对象，鲜有研究关注幼儿教师这一群体，且尚未得出一致的结论。另外，《2015年度中国教育改进报告》指出，教师职业倦怠不断蔓延，范围广、程度深，且城镇学校的教师职业倦怠情况比乡村严重。因此，本研究以城市幼儿教师为研究对象，考察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现状及其与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教学效能感之间的关系，以及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幼儿园组织气氛与教师职业倦怠中是否起中介作用。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选取北京市(436名)和天津市(137名)的573名幼儿教师为研究对象。其中，女教师570名(99.5%)，男教师3名(0.5%)；公办园教师311名(54.3%)，民办园教师262名(45.7%)；示范园254名(44.3%)，一级一类园170名(29.7%)，其它级类园149名(26.0%)。平均年龄29.55岁(SD=7.57)；学历分布为：硕士及以上6名(1.1%)，本科256名(44.8%)，大专268名(46.9%)，中专及以下42名(7.3%)；岗位情况为：主班教师359名(62.9%)，配班教师177名(31.0%)，保育员及其他教师35名(6.1%)。

(二)研究工具

1.教师职业倦怠问卷

采用李超平和时勘依据Schaufeli，Leiter和Maslach编制的职业倦怠量表修订的中文版测量幼儿教师的职业倦怠水平。[17]该问卷共16个项目，包括情绪枯竭、非人性化和低成就感3个维度，分别包含5、5和6个项目。采用7点计分，得分越高表明倦怠感越强。本研究中，3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78，0.79，0.79；验证性因素分析表明，该量表的X2/df=3.89，GFI=0.92，NFI=0.93，CFI=0.91，RMSEA=0.07。

2.幼儿园组织气氛描述问卷

以Hoy和Clover编制，李晓巍等修订的组织气氛描述问卷测量幼儿园的组织气氛。[18]修订后的问卷共33个项目，包含6个维度，分别是园长支持行为、园长监督行为、园长限制行为、教师敬业行为、教师亲密行为和教师疏离行为。采用5点计分,1-5分别代表从“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本研究中6个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在0.66～0.87之间；验证性因素分析表明，该量表的X2=1255.25，X2/df=2.73，GFI=0.88，NFI=0.86，CFI=0.91，RMSEA=0.05。

3.教师教学效能感量表

采用Gibson和Dembo编制、Woolfolk和Hoy修订的教师教学效能感量表测量幼儿园教师的教学效能感。[19]该量表共9个项目，5点计分，得分越高表示教学效能感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9。

(三)研究过程与数据处理

由受过专业培训的学前教育专业研究生担任主试，向被试发放问卷，说明问卷填写注意事项。问卷填写完成后当场提交。采用SPSS19.0和Amos17.0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

三、研究结果

(一)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现状

以职业倦怠的三个维度为因变量，进行6(教龄)×2(园所性质)的多元方差分析。结果发现，教龄和园所性质的主效应均显著，分别为F(5,542)=9.57，p<0.001；F(1,542)=3.08，p<0.001，二者的交互作用不显著。进一步的单变量方差分析发现，不同教龄的幼儿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差异显著(F=4.86，p<0.001)，从教一年内的幼儿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的得分显著低于其他教龄的幼儿教师；不同性质园所的幼儿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差异显著(F=21.26，p<0.001)，民办园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的得分显著低于公办园教师。

表1 不同教龄、不同性质园所的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均值(标准差)差异比较

注：*p<0.05，**p<0.01，***p<0.001，下同。

(二)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类型

教师职业倦怠问卷考察了幼儿教师的工作热情(情感枯竭)、工作态度(非人性化)和工作成就感(低成就感)，根据这三个维度的得分使用聚类分析将幼儿教师的职业倦怠水平分为三种类型：倦怠型、低成就感型、适应型，三种类型所占比例依次为22.17%、37.17%、40.66%。倦怠型的特点是情感枯竭和非人性化水平高，表现为对工作丧失热情，工作态度消极冷漠，厌倦工作；低成就感型的特点是低成就感这一维度得分最高，表现为工作较为热情、积极，但成就感低，质疑工作的价值；适应型的特点是情感枯竭、非人性化和低成就感水平都低，表现为工作热情、积极，有成就感，能较好地适应工作。三种类型在职业倦怠的三个维度上均存在显著差异。(见表2)

表2 不同职业倦怠类型的幼儿教师在三个维度上的均值(标准差)差异比较

(三)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教学效能感与教师职业倦怠之间的关系

表3相关分析发现，除教师教学效能感与园长限制行为、教师疏离行为和非人性化3个维度的相关不显著外，其它幼儿园组织气氛维度与教师教学效能感、教师职业倦怠各维度均显著相关。值得指出的是，幼儿园组织气氛各维度与职业倦怠各维度均显著相关。

表3 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教学效能感与职业倦怠各维度之间的相关系数矩阵(n=573)

运用Amos建立结构方程模型分析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幼儿园组织气氛和教师职业倦怠之间的中介作用。模型各项拟合指标为/df=4.68，GFI=0.99，CFI=0.99，IFI=0.99，RFI=0.95，TLI=0.96，RMSEA=0.08，SRMR=0.01，表明模型的拟合程度良好。如图2所示，幼儿园组织气氛(园长行为)对教师职业倦怠的直接效应为-0.23。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行为)对教师职业倦怠的直接效应为-0.46，教师教学效能感在两者间的间接效应为0.013。利用Amos内置程序抽取5000个Bootstrap样本，计算直接效应和中介效应的置信区间(表4)。可见，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行为)与教师职业倦怠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四、讨论与建议

(一)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现状

总体而言，不同教龄的幼儿教师职业倦怠水平有显著差异，这与已有研究结果相一致。[20]进一步研究发现，从教一年以内的幼儿教师在职业倦怠的情感枯竭维度与其他教龄的幼儿教师存在显著差异，从教一年以内的幼儿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的均分显著低于其他教龄的幼儿教师。其原因可能是，新教师刚进入全新的工作环境，对工作充满新鲜感，富有热情、干劲十足，努力学习提升自己，希望尽快适应工作；而从教一年以上的幼儿教师已经对工作有了一定了解，没有新鲜感，加之工作内容琐碎，工作压力大，成就感低，易产生情感枯竭。[21]

表4 对中介效应显著性检验的Bootstrap分析

公办园和民办园幼儿教师的职业倦怠水平有显著差异，具体表现为公办园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的均分显著高于民办园教师，这与已有研究结果相一致。[22]出现这一结果可能是因为，公办幼儿园接受政府的监督与管理，与民办幼儿园相比，有多种教研、培训活动、上级检查以及与保教无关的文书及行政事务需要教师参加或协助办理，这给教师的工作带来了一定的负担和限制，使得教师疲于应付，工作热情低。[23]因此公办园教师在情感枯竭维度上的得分高于民办园教师。

教龄和园所性质在职业倦怠的非人性化、低成就感两个维度上的差异均不显著。其原因可能是大部分幼儿教师无论其教龄长短、身处哪种类型的幼儿园，都较为关爱照顾幼儿，少以消极、冷漠的态度对待幼儿。[24]幼儿教师的工作成就如幼儿身心健康发展、良好行为习惯的养成具有延迟性和内隐性，幼儿教师难以感受到工作成就感，这是幼儿教师工作的特点，因此教龄和园所性质在这一维度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二)幼儿教师职业倦怠的类型

聚类分析发现，可以将幼儿教师的职业倦怠分为倦怠型、低成就感型、适应型三种，分别占22.17%，37.17%和40.66%。倦怠型幼儿教师对工作毫无热情，无心工作，对待幼儿消极冷漠，这种状态不利于幼儿的健康成长，也不利于幼儿教师的身心健康。此类型占比为22.17%，这需要引起园长和相关部门的重视，及时采取疏导措施，缓解幼儿教师的工作疲劳感，激发其工作热情，降低其职业倦怠水平。低成就感型的幼儿教师对待工作较为热情，对幼儿关心爱护，但难以从中感受到工作的价值，工作满足感和成就感低。[25]对于低成就感型的幼儿教师，可以通过组织多种培训和评优活动，促进他们对幼儿身心发展规律和幼儿教育的重要性和特殊性的认识，提升其工作成就感，同时也要预防他们向倦怠型转变。40.66%的幼儿教师属于适应型，在三个消极维度上得分均较低，具体表现为工作积极热情，对幼儿关心爱护，并能从繁忙的保教工作中获得成就感。对于这种类型的幼儿教师，要给予一定的物质和精神支持，保护他们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尊重他们对工作的付出，并积极创造机会和途径促进他们的专业成长。

(三)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幼儿园组织气氛与幼儿教师职业倦怠间的中介作用

尽管大量研究表明，教师教学效能感与幼儿园组织气氛和教师职业倦怠水平密切相关，但很少有研究关注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幼儿园组织气氛与教师职业倦怠之间的作用机制。本研究验证了幼儿园组织气氛对教师职业倦怠具有预测作用，组织气氛(园长行为)可以负向预测教师职业倦怠，这与已有研究一致。[26]其原因可能是，当教师处于良好的幼儿园组织气氛中，园长工作安排得当，对教师专业能力发展提供帮助和支持，同时给予教师一定程度的信任和自由，任其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布置教室环境、设计课程、进行班级管理，这种高帮助支持、低监督限制的组织氛围，可以有效激发教师的工作热情，提高其工作成就感，降低教师的职业倦怠水平。[27]本研究同时发现，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行为)既可以负向预测教师职业倦怠，也可以通过教师教学效能感影响教师的职业倦怠，即教师教学效能感在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行为)与教师职业倦怠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当教师处于积极和谐的组织气氛中，同事们爱岗敬业，同事之间团结协作，这种氛围会带动教师的工作热情，激发其工作积极性；良好的幼儿园组织气氛(教师行为)也能促进教师之间共同学习与反思，促进幼儿教师教学效能感的提升，进而提高其工作成就感，降低职业倦怠水平。

本研究发现，幼儿园组织气氛中的园长行为和教师行为对教师职业倦怠的影响路径不同，幼儿园组织气氛的园长行为直接影响教师职业倦怠，但不能通过教师教学效能感影响职业倦怠；而幼儿园组织气氛的教师行为既可以直接影响教师的职业倦怠，也可以通过教师的教学效能感影响职业倦怠。两者出现差异的原因可能是：首先，教师常常将教学的成功归因于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园长对教师的支持、监督和限制行为较难改变教师的归因方式和对自己能否成功完成教学任务、实现教学目标的主观判断，进而不能通过影响教师教学效能感来影响职业倦怠。[28]其次，教师教学效能感受幼儿园人际关系的影响，[29]与幼儿园组织气氛中的园长行为相比，教师之间的互动是直接影响幼儿园人际关系的重要变量，因此幼儿园组织气氛的教师行为能够通过教师的教学效能感影响其职业倦怠水平。

(四)改进建议

1.园长应创设良好的组织气氛降低教师的职业倦怠

幼儿园园长的管理职责之一就是创设良好的园所氛围，激发教师的工作热情，使教师有条不紊地完成保教任务，促进幼儿身心发展。本研究证实，幼儿园组织气氛显著负向预测教师的职业倦怠。这提示我们，在园所管理中，园长应营造自由宽松、充满人文关怀的园所氛围，支持教师专业发展，倡导教师间建立信任友好的人际关系，以降低教师的职业倦怠水平。

2.创设多种学习机会，提升幼儿教师的专业能力和教学效能感

本研究发现幼儿教师的教学效能感可以显著预测其职业倦怠，并在幼儿园组织氛围(教师行为)和职业倦怠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提升幼儿教师专业能力，有助于提升教学效能感，因此园长及教育管理部门应创设多种学习机会，如通过培训、进修、观摩、研讨等多种方式促进教师保教能力和教学效能感的提升。在学习内容上可以适当增加幼儿心理、教师教育心理以及心理调节知识，让他们在工作中学会调节自身的不良情绪，正确面对压力，化解矛盾，从而克服职业倦怠。

3.鼓励教师参与园所管理，实施相关奖励制度，提升工作成就感

本研究发现有37.17%的幼儿教师属于低成就感型，提升幼儿教师工作成就感对提高幼儿园保教质量有重要价值。幼儿园民主、开放的管理氛围能激发教师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提高教师园所管理的参与度，利于教师工作成就感的提升。[30]园长可以通过多种渠道(如成立教代会等)鼓励教师积极参与园所的管理，为园所发展献计献策，通过实施适合幼儿园教育特点的评价和奖励制度，提升幼儿教师的成就感，降低其职业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