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曙纶谈语料库与语言教学

上海交通大学 郭曙纶

1.语料库资源和技术的利用主要适用于哪些教育教学环节？

语料库资源和技术可以应用到教育教学的方方面面。就目前的研究而言，语料库资源和技术的利用主要适用于教育教学的三个环节：课前教学材料的选取、课中教学材料的呈现、课后教学材料的扩展。

首先，语料库资源和技术可以应用于课前教学材料的选取，帮助教师解决教什么的问题。其中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是通过语料库的统计来获取高频常用的字、词、句及语言点等，在语言教学中甚至也可以通过中介语语料库获取留学生容易犯的错误，有针对性地教学。此外，教学评估（课程测试）时要用到的测试材料也可以通过语料库来获取，增加测试材料的广度和深度，通过对语料库中字、词、句等的统计数据，也可以更方便地保证测试材料的难度。

其次，语料库资源和技术可以应用于课中教学材料的呈现，帮助教师解决怎么教的问题。对于具体的教学材料在课堂中如何呈现，比如呈现的数量、顺序和具体方式，也可以通过从语料库中获取的资源和数据来确定教学材料的具体呈现方式。

尽管目前这方面的研究还比较缺乏，但是很显然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因为课堂教学是一切教学环节的核心，所有的环节都是围绕这一环节展开的。

最后，语料库资源和技术可以应用于课后教学材料的扩展，帮助学生解决怎么学的问题。早在20世纪90年代Tim Johns就提出了“数据驱动学习模式”（Data-Driven Learning）（崔维霞、王均松 2017）。学生可以通过语料库资源和技术获取大量适合自己学习的教学材料，尽管目前这方面的语料库资源还比较少。“我们不仅仅应该把语料库看作是一种有助于教师决定教什么的资源，而且还应该把它看作是一种学生直接可以从中学习的资源。”（肖忠华、许家金 2008）

此外，语言教学大纲中具体词汇及其等级的确定以及语法项目及其等级的确定也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语料库资源和技术（黄若妤、何高大 2009；郭放、杨梅 2014；赵星、康冬梅 2017）。

2.您认为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在理论和方法上有何特点和优势？

首先，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在理论和方法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强调语言的使用，而不是一般的语言规则。因为语料库是语言使用结果的集合体，是人们已经说出来的话，而不是可能说出来的话（尽管二者可能大同小异，甚至是完全相同）。

其次，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在理论和方法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是强调使用频次的多少，更多关注高频常用的语言现象，进而总结出高频常用的语言规律。

最后，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在理论和方法上还有一个特点是既强调语法的教学，也强调词汇的教学，甚至是以词汇为中心的教学。这也从一个方面契合了由以教师为中心的教学转化为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因为语言学习最主要的还是学习者词汇的掌握和积累。

因此，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其优势就在于语言教学材料的真实性、实用性和丰富性。真实性来源于语料库本身，语料库中的语料都是已经说出来的真实的话语；实用性则来源于基于语料库的数据统计，更多关注高频常用的语言现象和语言规律；丰富性则来源于大规模语料库中语料的丰富多彩，教学材料的丰富性。经过精心加工的教学语料库还有一个优势是针对性。比如针对不同水平的学习者，可以从教学语料库中提取相应难度的语言教学材料；针对不同母语者、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等的学习者，也可以从教学语料库中提取相应的语言教学材料。

唐洁仪、何安平（2004）明确指出语料库应用于语言教学的三大促进作用和两大优势。三大促进作用是：（1）有助于提高英语学习者的语言意识及学习能力；（2）有助于培养和提高师范生的教学技能；（3）有助于提高英语学习者的研究能力。两大优势是：（1）科学性；（2）自主性和开放性。

3.您能否介绍一下国内外较早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的典型案例？

早期利用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最主要就是基于语料库的数据来辨析近义词，通过语料库中的丰富实例来观察近义词不同的使用环境，尤其是常见的典型搭配。

道格拉斯·比伯等在1998年出版的《语料库语言学》中就提到了语料库在语言教学中三个方面的作用：基于语料库的研究结果的传播、教育材料的开发和课堂活动的设计，并介绍了如何运用语料库对that补语从句设计的课堂活动。在课堂活动中，通过具体实例的展示，让学生看到在不同语域中that从句的使用差异，以及与之相关的动词在使用方面的不同（道格拉斯·比伯等 2012：147）。

华南师范大学外文学院何安平于1997年主持建立“中国英语教育语料库”（Corpus of English Education in China），并把它应用于为英语专业四年级学生开设的《应用语言学与外语教学》这门课的教学。通过语料库中的实例，学生可以自己发现一些问题，进而更好地理解学习内容。比如，通过在语料库中检索between和among的实例，发现前者并非只用于两者之间的比较，也可以用于一般认为该用后者的地方，即用于比较数目在2以上的地方（唐洁仪、何安平 2004）。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郭曙纶于2007主编和出版了《新汉语高级教程（上册）》。在素材选择、课文排序、生词处理和语法讲解4个方面，语料库技术可以得到具体的运用。比如，在素材选择上，可以先按照不同类型教材的编写要求建设一个教材素材语料库，然后在编写教材时，再根据不同教材编写的要求从语料库中选取合适的候选课文；在课文排序上，可以先根据课文文本的统计数据来确定课文的难度，再依据课文难度来确定课文的排序；在生词处理上，语料库技术至少可以保证生词不会重复出现，并可以对生词进行分类；在语法讲解上，可以先在前面素材语料库的基础上进一步建立语言点标注语料库，然后从素材中直接提取出现次数较多的、常用的语言点，如词语辨析和语法项目等（郭曙纶 2009）。

4.基于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研究的主要选题和难点有哪些？

基于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研究的主要选题，从大的方面而言，包括：语料库在语言教学中的应用（比较笼统，研究时应该具体化为某个更为具体的应用）；语料库语言学研究对语言教学的启示；语料库资源与技术和语言教学的融合；语料库的构建对于语言教学的意义；语料库视角下的语言教学观，等等。

基于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研究的主要选题，从小的方面而言，包括：语言教师如何把语料库语言学研究成果和方法应用于语言教学，甚至是应用于语言学习者的自主学习，让学习者同时成为语言的“研究者”，即通过类似于研究者研究语言的方法来学习语言，发现或总结目标语言的使用规律；语言教师如何让语料库资源与技术成为语言教学中教育技术的一部分，等等。

基于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研究的难点主要在于：语言教师多为文科出身，对于语料库技术和方法的掌握较为欠缺，往往有畏难情绪；另外，基于语料库开展语言教学研究一开始还很费时间和精力，需要做较长时间的准备和打算。

因此作为语言教师，首先不要有畏难情绪。语料库技术和方法的使用，可以有简单和复杂之分。大家可以从最简单的语料检索和频率统计开始，然后再慢慢地进入更为复杂的应用。其次，语言教师开展基于语料库的语言教学研究，不能指望一蹴而就，应该有一个较长时间的计划，逐步推进、逐步深入，逐渐积累资源。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5.语言教师利用语料库开展教学研究，应具备哪些分析技术和方法？

首先，语言教师利用语料库开展教学研究，最基础的工作就是需要掌握语料库检索技术和方法。语料检索是语料库应用的起点，只有检索到一定数量的语料，才能进一步整理和分析语料，开展语言研究和语言教学工作。目前大多数免费公开的语料库平台（如国家语委的语料库在线、北京大学的CCL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的BCC语料库）都提供相应的检索软件，可以为语言教师提供方便的检索服务。检索时，可以像使用搜索引擎那样，做简单的检索，或者也可以使用高级检索功能，以便检索到更为精准的语料实例，具体方法可以查看各语料库平台的使用帮助（学会看使用帮助是一种很重要的学习方法）。

其次，语言教师利用语料库开展教学研究，一个基本的工作是需要掌握词频（汉语还包括字频）统计与分析技术，最好还能掌握切词和词性标注技术。目前在互联网上，已经有不少免费的词频统计软件以及一些切词和词性标注软件，使用起来一般都比较方便。如果能在此基础上，自己建设小型的、专门的教学语料库就更好了。

最后，语言教师利用语料库开展教学研究，最好还能掌握必要的教育技术。这样，开展语言教学就会方便许多。其实教育技术本身并不复杂，关键是要克服掌握技术的畏难情绪。

6.基于语料库的语言教学应用前景如何？哪些方面有待进一步挖掘？

基于语料库的语言教学应用前景非常广阔。正如在前面已经谈到过的，几乎语言教学的方方面面都可以利用语料库，从最初教学大纲的制定、教学词汇表的制定，到教学中语料的呈现，教学后语料的扩展，都可以利用语料库资源和技术。

具体说来，基于语料库的语言教学应用前景包括：教学专用语料库建设，这样的教学语料库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唐洁仪、何安平 2004），但是显然还很不够，尤其是缺乏国家级的免费公开的（汉语）教学语料库；关于语言教师语料库相关知识和技能的培训，这方面的工作外语界已经做了不少（肖忠华、戴光荣2010），汉语教学界近年来虽然在这方面也做了不少工作，但是却未能形成规模效应（郑艳群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