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庸到刘慈欣
2019-03-01李少威
李少威
2019年,刘慈欣崛起。
在科幻迷的圈子里,刘慈欣早已是神一般的人物,而他也配得上这一地位,并且,只有他一个人配得上。2015年刘慈欣获得“雨果奖”之后,他的影响力更是从科幻圈子外溢到文学圈子,席卷社会大众。
说他2019年“崛起”,是因为他被影视世界所钟情,这意味着他的作品将越来越多地以大众文化的形式被广泛认知。春节档的电影《流浪地球》《疯狂外星人》都打着由刘慈欣作品改编的旗号,尤其是前者,被视为中国影视工业新的里程碑,造就近乎疯狂的票房表现。一部火爆的作品,会引流社会兴趣,因而具有长尾效应,而考虑到他的作品储量,可以预期他将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成为银幕与荧屏的常客。
刘慈欣,这个数十年蛰伏在阳泉这座小城的工匠般作家的时代到来了。
由于中国社会本身的分裂,《流浪地球》也被意识形态争论所淹没,坦白说这非常无聊。中国科幻电影逐渐进入成熟期,与国家科技发展的背景本身息息相关。美国科幻的崛起,同样地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空间探索、登月行动带来的社会热情合拍。
每一部电影,都必然要灌注社会价值观,人们可以坦然接受《独立日》《绝世天劫》,可以接受《复仇者联盟》,却对《流浪地球》进行意识形态上的耿耿于怀,这是中国特色,是各怀是非的人们内心里的自我再创造,与电影无关。
有人说刘慈欣的原著,都是冷酷的故事,没有那么多的國籍考虑和煽情设置,电影背离了刘慈欣。但他们似乎忘了,他就参与了编剧。
刘慈欣擅长宏大的宇宙叙事,阐述冷艳的生存哲学,但不精熟于讲述人与人之间的故事,这正是作家的独特气质。而没有对人的必要关注,就不会有电影,刘慈欣与电影相遇,就必然会塑造出另一个刘慈欣。
过去,中国文学在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地位,而刘慈欣是目前最有可能性的那个人。因为科学语言,会消除文化障碍。
这个刘慈欣,是中国人的话语和世界话语对接的关节。过去,中国文学在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即便是莫言,也没有在事实上带来太大的改变,而刘慈欣是目前最有可能性的那个人。因为科学语言,会消除文化障碍。
我们现在说的“世界”,仍然只是指西方世界。人们喜欢用“文明”的差异来解释许多问题,经常很不靠谱,在解释大众文化如何向国界外溢出方面,可能是它最靠谱的时候。晚清以来,中国人已经想得很明白,希腊文明善于思考人与物的关系,中华文明善于思考人与人的关系,这两者常常无法互相理解。而刘慈欣的特别之处在于,他融合了这二者,就此而言,他在中国文学历史上是不世出的。
2018年,金庸去世。这是一位最典型的中国作家,他在中华文明的背景下细腻地刻写人与人的关系。他的小说曾被改编为无数的影视作品,影响的人数如恒河沙,但他也一样,始终没有超出华人的范围。金庸先生当然是一位伟大的书写者,但从世界角度看,他提供的仍然还是中国人和华人自娱自乐的资源。
武侠的时代事实上在十几年前就已开始式微,今天不是一个自娱自乐的时代。经济活动和国家实力的延伸,必然会要求在文化上超越这一点,规律比刘慈欣的科幻世界还冷酷,不会理会人们戴着什么颜色的眼镜。时势造英雄,刘慈欣的写作也许是一个作家孤独的埋头苦干,但他的受欢迎,则是历史的选择。
其实刘慈欣自己是很清楚的。他说:“中国现在最强的感觉是什么?是未来感……国运盛,文运盛,这一点对其他文学我不知道是否准确,对于科幻文学是极其准确的。”
喜不喜欢,当然是人各随意,但历史从来不屑于搭理个人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