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孝友的俚语词
2019-02-27木子
木子?
南宋词人中,石孝友可谓别开生面。
石孝友字次仲,江西南昌人,生卒年不详,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年)进士。他因仕途不顺,隐居于丘壑之间,著有《金谷遗音》,填词常用俚俗之语,譬如下面这首《浪淘沙》:
好恨这风儿,催俺分离!船儿吹得去如飞,因甚眉儿吹不展?叵耐风儿! 不是这船儿,载起相思?船儿若念我孤恓,载取人人篷底睡。感谢风儿!
全词通过恨风、恼风、赞船、央船、谢风,曲折地展示了词人离别相好时的复杂心境。虽是大白话,却写得波峭有趣,恨爱分明。
他最具代表性的“俚俗之语”,当数两首《惜奴娇》:
我已多情,更撞著、多情底你。把一心、十分向你。尽他们,劣心肠、偏有你。共你。风了人、只为个你。 宿世冤家,百忙里、方知你。没前程、阿谁似你。坏却才名,到如今、都因你。是你。我也没、星儿恨你。
合下相逢,算鬼病、须沾惹。闲深里、做场话霸。负我看承,枉驰我、许多时价。冤家。你教我、如何割舍。 苦苦孜孜,独自个、空嗟呀。使心肠、捉他不下。你试思量。亮从前、说风话。冤家。休直待、教人咒骂。
前一首尽押“你”字韵,是独木桥体;两首语言均有跳脱,给人留下许多想象空间。第一首通过男女对话来表现一对恋人的感情纠葛,你言我语,情深意浓,渐次把爱恋推向高潮。第二首则是用独白的方式来展示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借助鲜活的语言充分表达她对所恋男子的苦苦相思。两首词均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民歌风味。
石孝友虽是进士出身,填词却大胆使用民间语言,有时竟能信手拈来,运用自如,就如人们日常说话。请看这首《武陵春》:
走去走来三百里,五日以为期。六日归时已是疑,应是望归时。 鞭个马儿归去也,心急马行迟。不免相烦喜鹊儿,先报那人知。
再如下面的《亭前柳》:
有件伡遮,算好事、大家都知。被新家矍索后,没别底,似别底也难为。 识尽千千并万万,那得恁、海底猴儿。这百十钱,一个泼性命,不分付、待分付与谁。
试把初唐王梵志的俚言诗与南宋石孝友的俚语词作一番比较,那么我们可以看出,王氏的诗朴实而含哲理,石氏的词清新浅近而多天趣。
石孝友可谓极词家以白话为词之能事。他大量使用俚语、清新浅近而多天趣的词风,打破了文人词作的典雅深奥的苑囿,变难以普及为容易为市井小民接受,语言艺术极富特色。可以说石孝友是上承柳永,下启元曲的關键人物,实在称得上是从宋词到元曲之嬗变途中的一座里程碑。
石孝友当初也曾想有一番作为,可他生活在权奸当道、直士沉埋的时代,连辛弃疾、陈亮等人都一再遭受打击,他还能怎么样呢?在《水调歌头·送张左司》里,他说:
君恩九鼎重,臣命一毫轻。出身事主,刚甚须作不平鸣!老却西山薇蕨,闲损南窗松菊,羞死汉公卿。豺狼敢横道,草木要知名。 秋已素,人又去,若为情。长沙何在,风送呜咽暮潮声。举棹却寻归路,挥麈莫谈时事,得酒且频倾。一片古时月,千里伴君行。
这首词道出了他灰心的缘由:由于君不看重臣,当然臣要舍君而去了!既然财狼横道,时事谈不得,那就尽情喝酒吧。不要“老却西山薇蕨”,不要“闲损南窗松菊”,为了不落得贾谊的下场,最好效法范蠡泛舟五湖。尽管耳里充斥着暮潮的呜咽,他也不得不举棹却寻归路了。
听,这就是他的心声。这不就是陶元亮《归去来兮辞》的一个翻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