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
2019-02-25桑海纳
桑海纳
我最爱吃的街头小吃有两种,一种是冰糖葫芦,还有一种就是糖炒栗子。
不同于冰糖葫芦,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只有在柿子、橙子、雪梨、猕猴桃都熟了的秋季里,糖炒栗子的香甜气味才会逐渐溢满大街小巷。
但若真说起糖炒栗子,我最爱的还是路口言爷爷的。
不同于街上卖的那种大铁桶里呼啦啦滚几转就做好的糖炒栗子,言爷爷的栗子,是独一无二的栗子。
言爷爷选的地段好,靠着来龙桥一侧,桥的另一侧是古时的龙泉书院,今日的龙泉中学。
每逢秋季至冬,天色阴沉,寒风呼啸,温暖热烈的栗子香便越发浓郁,给乘夜色回家的莘莘学子们以温暖的慰藉。
小时候,我家附近住的一帮小孩儿,在秋天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跑到路口的大榆树下,围成一圈儿,看言爷爷炒栗子。也许相比于吃到金黄可口的栗子,看言爷爷炒栗子似乎能更能吸引我们。
言爷爷总是不紧不慢地摆弄好炭火盆儿,不紧不慢地放在三脚架下,待火盆里烧得热旺旺时,再不紧不慢地放上一口大铁锅,锅里有三分之一的炒栗石,然后再抽出一旁的小矮凳,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本书,坐下来看书,静等炒栗石烧热乎。
言爷爷的书很多,几乎我每次去的时候都不一样,我们七嘴八舌地问他今天又看的什么书,听完一脸崇拜,觉得书好高深,人也好有学问,但言爷爷总是摇摇头,指指桥的那一边说:里面的人才有学问哩!里面的书也多,以后啊你们就都去里面读书去!我顺着他指向望去,只见朱红色的墙,雪白的亭子,翠绿的树木背后,是一个个格子间,里面人头攒动,看不真切。那时小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记得,言爷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光。
锅烧热后,便是炒栗子了。“呼啦啦”的炒栗声响起,暖烘烘的热气溢出来将我们的小脸蒸得红扑扑的。言爷爷这时总挥挥手说:去玩儿捉迷藏吧!闻到香味就炒好啦!我们便欢腾着飞散开来,寻思着躲哪儿才不会被发现。我总是喜欢跑过来龙桥,躲到文明湖畔的大榆树后面,身后不远处便是文明湖,湖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是用五彩锦缎织成的。不远处,大开着门的龙泉中学,许多学生正步履匆匆地走进那朱红色大门,虽神色各异,步伐匆匆,但眼睛里却别有神采。
当空气中飘来一缕栗子香,我便知道,言爷爷的栗子做好啦,于是便飞奔着回去,围成一圈儿,对着金黄的栗子直流口水。
言爷爷却不紧不慢地淋上糖浆,盖上盖子,也盖住了我们垂涎三尺的眼神,言爷爷不紧不慢地靠在那棵大榆树下,带着温和的笑意,伸手招呼我们过去——“来来来,爷爷和你们商量商量,一会儿怎么分栗子,娃们,快来!”
是呢,在吃到香喷喷的栗子之前,我最期待的便是听言爷爷分栗子,我总是惊叹于言爷爷的记忆力。“一会儿啊,就让昨天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先选,唔,就是你,怎么今天扎了个冲天小辫啊……昨天你是最后选的,今天就第一个好啦,诶,那边那个胖娃娃,今天可别抢别人的了,再抢言爷爷就不给你了……”言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未有过将我们认错的时候,连昨天谁穿的青色小布褂,红色的小布祆,都记得清清楚楚。
选栗子了,揭开锅盖儿的那一瞬,温暖热烈的栗子香扑面而来,我们总是惊叹的大叫:“哇”——声音拖得老长老长。是啊,怎么来形容言爷爷的糖炒栗子呢?油光锃亮的褐色外殼,顶部尖尖,肚儿圆圆,金黄色的栗子在壳里面开怀大笑着,糖浆浓郁的甜味和栗子香混在一起,让人瞬间就有一种盈盈的喜悦感,满足地溢出了心房。用手轻轻一捏,“咔啦”一声,拨开它光滑又香脆的外壳,里面的栗子金灿灿的,像一个小元宝般得圆润可爱。放进嘴里,先是浓郁的栗子香,再是染进栗子的甜味儿,一层层漾开,好似踩在棉花上般,整颗心都陷进去了。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我已成为龙泉的一名学生,成为言爷爷说的“书多学问深”地方的一分子,能近距离地触摸龙泉悠久的文化沉淀与深厚的历史涵养。也渐渐明白了,为何言爷爷看向龙泉时眼里有光,龙泉学子眼里有光,那是他们对知识,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每每经过那棵大榆树,依然能清晰地听见:
——言爷爷言爷爷,你看的什么书呀?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岁月变迁,有些人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就像言爷爷,就像言爷爷的糖炒栗子,就像龙泉百年的历史文化情怀,熏陶着一代又一代的龙泉学子。